第81章


    这次来中州, 俞盼本来以为处理出版合同的事可能要花费很多时间,特意跟导员请了四天假,再加上周末两天,刚好能凑出一个小长假。


    只是他没想到出版这边的事这么顺利, 剩下的时间还有很多, 俞盼想起之前说想回澜洲看看,正好沈砚舟这几天也能抽出空, 两人便没在中州多留。


    下午离开中州前, 俞盼又跑了趟杂志社,将带来的京市特产送给徐编辑,这才心满意足地启程回澜洲。


    回到澜洲时已经是傍晚, 正巧赶上下班时间, 马路上挤着很多自行车和摩托车,车铃嘀嘀嘀,叮铃铃响个不停。


    俞盼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那片熟悉的自行车流, 有些出神。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和沈砚舟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


    那时他们挤在闷热的公交车上, 沈砚舟把他护在靠窗的角落,他自己则看着外面的排成几排的自行车。


    虽然那会儿他还听不见声音, 但那时的他从来没见过马路上有那么多自行车, 心里满是新奇。


    “想什么呢?”沈砚舟手掌覆上俞盼的手背,低声问,“这么入神?”


    俞盼回过神, 抿嘴笑了笑,往他身边凑近些:“哥你坐过来一点。”


    沈砚舟依言挪过去。


    “再过来一点,挨着我。”俞盼又把沈砚舟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再过来一点, ”俞盼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这边带,直到两人手臂大腿都紧紧挨着,几乎占了他这边座椅的一半,才满意地说:“好了,挨着我。”


    沈砚舟垂眸看他,眼里满是纵容,“怎么了?”


    顾忌着前边儿的司机,俞盼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拉过沈砚舟的胳膊,环在自己腰后,然后才抬了抬下巴,指向窗外那片和他们一样在等红灯的自行车流。


    沈砚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一眼,便明白了。


    俞盼抬起手,熟练地比划起来:“明天我们去之前那家店吃饭吧?”


    自从他会说话后,手语已经很少用了,用也只是和沈砚舟出去玩的时候或者去图书馆,周围都很安静,不想吵到别人的时候才会用手语和沈砚舟交流。


    这毕竟是他用了十多年的手语,哪怕睡迷糊了,偶尔也会比划两下。


    沈砚舟眼中笑意更深,知道他说的是他们刚到澜洲那会儿,从医院检查完出来吃饭的家常菜馆,用手语回应:“行,明天去。”


    两人就这样用手语无声地聊了一路,直到车子在家门口停下。周姨已经做好晚饭离开了。


    俞盼吃着熟悉的味道,忍不住感慨:“要是周姨能跟我们去京市就好了。”


    沈砚舟挑眉,“京市的阿姨做饭不合心意?那我……”


    “合的合的,”俞盼赶紧夹了块肉塞进他嘴里,打断他的话,“我就随口一说!”


    周姨的家在澜洲,他总不能为了口吃的就让人家跟着奔波,想这味道了,回来吃就是了。


    不知是不是回到了这个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地方,当晚俞盼显得格外粘人,主动得让沈砚舟都有些招架不住。


    沈砚舟被他缠得头皮发麻,待卧室里安静下来时已经是凌晨。


    俞盼瘫软在床,连手指头都懒得动,打着哈欠,任由沈砚舟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擦拭。


    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让抬手抬手,让抬腿抬腿,配合得很,就是自己一点儿力气都不肯多花。


    “困了就睡。”沈砚舟的声音也带着事后的沙哑。


    俞盼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摇了摇头,含糊着说:“要和你一块睡……”


    等沈砚舟也收拾好躺上床,俞盼熟门熟路地滚进他怀里窝好,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俞盼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身边的位置空了。


    他趿拉着拖鞋,迷迷糊糊地在二楼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便扒着楼梯栏杆朝下喊:“哥?”


    “在书房。”沈砚舟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俞盼循声下楼走到书房门口,探头见沈砚舟对着电脑,不像在开重要会议的样子,便放心地走过去,跨坐上他的大腿,脑袋枕着沈砚舟的肩,闭上眼睛继续醒神。


    沈砚舟知道他还没完全清醒,放轻了动作,一手揽住他的腰,任由他靠着。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动了动,手臂缠上他的脖颈,沈砚舟轻轻颠了颠腿,低声问:“醒了?””


    “嗯……”俞盼在他颈间蹭了蹭,“要刷牙。”


    “好。”沈砚舟托着他屁股站起来,抱孩子似的把人抱到二楼的卫生间。


    洗漱完后,俞盼吃了个鸡蛋喝了瓶牛奶,便和沈砚舟出门了。他们要去的地方离现在住的地方有些距离,沈砚舟开车过去的。


    只是医院那边车多人多,快要到的时候,沈砚舟便把车停在附近,两人步行过去。


    要说俞盼对澜洲那条路最熟悉,非医院旁边这条莫属,除去之前在这住了小半年之外,每周都要从租房到医院这段路走上几趟,身边永远有沈砚舟陪着。


    两人从记忆里那家家常菜馆旁的小巷拐进去,曾经租住过的小楼出现在眼前,楼房外观比记忆中旧了不少,墙皮有些斑驳。


    他们当初住的那间,小露台上不知被谁搭了个蓝色的铁皮棚,棚下晾着几件衣服,随风轻轻晃动。


    从巷子里出来,他们径直去了那家家常菜馆。店主人换了,不再是那个面容和善,微胖的婶子,而是一位身形瘦削,皮肤白皙的女人。


    两人点了三个以前常吃的菜。等老板娘上菜时,俞盼顺势问道:“老板娘,请问之前那位……胖胖的婶子,是不做了吗?”


    女人略显诧异,随即笑道:“是老顾客啊,我去年才盘下这店,听邻居说,是之前那家的男人打麻将欠了债,没办法才卖了店。”


    “赌/博?”俞盼有些吃惊,他记得那个男人,看起来挺老实本分的。


    “是啊,”老板娘压低些声音,“听说卖了店都没还清,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儿躲债呢。”


    俞盼听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还记得沈砚舟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中午回不来就给他在那婶子的店里订餐。


    每次把午餐送到门口的是婶子家的小孩,小孩看起来怯怯的,却不怎么怕人,送完饭还搁那站一会儿。


    俞盼刚开始不懂这小孩儿为什么老站在门口盯着他看,后来才知道人家是想要糖吃。


    后来自己恢复听力了,他经常坐在小露台上晒太阳,也时常能听见楼下那家人的说笑声。


    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这个事,回去的路上俞盼情绪有些低落,坐进车里,沈砚舟伸手将他揽过来,温声道:“别想太多,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我明白。”俞盼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就是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哥知道。”沈砚舟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们在澜洲待了三天,周日上午才回京市。


    就在他们安顿下来的同时,出版社那边的工作也正式启动了,正如徐编辑所说,书稿的修改和校对也提上了日程。


    于是家里的夜晚从平时俞盼总爱黏在沈砚舟身边,变成了两人各占一张书桌,对着各自的电脑屏幕认真工作的画面。


    沈砚舟在一旁处理着公司文件,俞盼则认真思考编辑给出的修改意见,打磨自己的稿子。有时改得心烦,但他只要稍微侧头,就能看到沈砚舟专注的侧脸。


    这种彼此陪伴又各自努力的感觉,会让俞盼心里的烦躁顿时消失,同时变得暖融融的——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有在好好长大[三花猫头]


    应该快完结了


    第82章


    忙活了快两个月的出版书稿总算全部改完, 俞盼把最终版发给编辑后的第二天,接到了黎呈打来的电话。


    “俞盼!告诉你个好消息!”黎呈的声音带着杂音,但兴奋劲儿很明显,“我们拍的短片拿了学院一等奖!首映安排在下周五下午, 你这几天有空的话, 要不先来看看?”


    俞盼握着手机,心情有点复杂, 他对黎呈那伙人没什么好感, 可片子毕竟是自己的作品改编的,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约好时间后,到了那天, 俞盼上完下午的课, 背着包骑着自行车就往电影学院去了。


    到了校门口,他一眼就看见了等在校门边的黎呈。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一个多月前,那时出版的事情刚提上日程,俞盼平时忙得改稿上课, 已经很久没见了。


    “好久不见啊。”黎呈先打了招呼。


    俞盼从自行车上下来, 笑了笑:“是啊, 恭喜你们获奖。”


    “谢谢,”黎呈点点头“也多亏了你。”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放映室走, 进去一看, 戴眼镜的顾希明和长头发的刘依依已经在里面了,正围着放映机捣鼓。见到俞盼,他们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态度不冷不热的。


    随便聊了几句,俞盼在长条木凳上坐下。黎呈去调试设备,灯光暗下来, 一束光打在墙上挂着的白幕布上。


    开场画面拍得挺精致,配乐也恰到好处地渲染了氛围,效果居然还不错。前几分钟的剧情基本遵循了原作,连几句关键台词都一字没改。


    和之前的话剧改编不同,影片的叙事更自然流畅。俞盼看着自己笔下描写的场景在眼前活灵活现,心情特别好。


    可是随着剧情推进,俞盼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他笔下的主角之一程富华,台词变得越来越尖酸刻薄。原作里根本没有的,刻意表现他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情节,被硬生生加了进来。


    而程富华和另一个主角方明之间,原本是在困境中互相扶持,有摩擦但底色温暖的情谊,现在却被刻意渲染成了充满算计和利用的竞争关系。


    这已经不是他笔下那个虽然有缺点,但骨子里重情重义,踏实肯干的程富华了。这分明就是…黎呈他们当初提议过,但被自己明确拒绝了的那个黑化版本。


    影片最后,程富华试图卷款逃跑,被方明带人当场抓住,锒铛入狱,画面也定格在程富华狼狈扭曲的脸上。


    灯光重新亮起,俞盼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得不行,他们到底还是把他们那套自以为是的私货塞了进来。


    更可气的是,其中一些扭曲人物的桥段,在之前的沟通中他们从来没提过。


    “怎么样?”顾希明第一个凑过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得意,“是不是觉得冲突感和戏剧张力强多了?”


    “影像叙事和文字不一样的,需要更强烈的转折和矛盾来抓住观众。”刘依依在旁边帮腔,话里话外透着股优越感:“我们在拍摄过程中不断碰撞,才找到了这个更完美的表达方式。”


    他们那种“我们更懂行”的调调,让俞盼感到特别不舒服。


    “但这完全背离了程富华这个人物的内核,”俞盼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写的是一个在困境中互相扶持共同成长的故事,不是来展览人心有多黑暗的。”


    说完,俞盼转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黎呈,语气冷了下来:“这跟我们最后定下的剧本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们做了大量没经过我同意的修改。”


    “俞盼,我觉得你还是太理想主义了。”黎呈摊摊手,“现实就是充满算计和背叛的。我们这样改,片子不是成功拿奖了吗?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观众和评委是认可的。”


    “可这不是我的故事!”俞盼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黎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改编本身就是再创作,我们也是创作者,我们尊重你的原作,但也需要融入我们自己的理解。”


    “就是啊,”顾希明翻了个白眼,“你不能指望我们完全照搬你的文字,那样拍出来的片子会很闷的。既然当初授权给我们,就应该相信我们。”


    话不投机半句多,俞盼感到一阵无力又憋闷的愤怒。他懒得再争,拿起背包转身就走。


    看着俞盼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刘依依有点慌了,“哎,你们说,他不会真去闹吧?”


    “怕什么?”顾希明一脸无所谓,“又不是一个大学的,还能管到我们电影学院来?再说了,口说无凭,我们咬死是他同意的,他能怎么样?”


    “也是。”刘依依点点头,看向黎呈:“实在不行,哎黎呈,你姨夫不是系主任嘛,你让你姨夫来处理呗。”


    突然被点名的黎呈愣了一下,笑笑说,“行呗,看情况。”-


    晚上,沈砚舟结束工作回到家,推开门,就看到俞盼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几张写满字的稿纸,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也拧着,一看就是在跟谁生闷气。


    “怎么了这是?”沈砚舟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揉了揉俞盼的头发,“苦着个脸。”


    俞盼抬起头,把下午在电影学院的经历,以及黎呈他们那套“专业判断”、“改编自由”的歪理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不是他们写的他们当然不在乎!”俞盼越说越气,“把我笔下那个活生生的人,硬生生改成了一个只为制造冲突的工具人,还觉得自己特别正确,特别有理!”


    沈砚舟安静听着,没急着评判对错,只是看着俞盼的眼睛,等他说完了才问:“你想怎么办?”


    俞盼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要去找他们那个比赛的组委会,还有电影学院的负责老师。这是未经我同意的恶意篡改,严重歪曲了我的原作,我要投诉…不对,申诉!”


    “好,”沈砚舟点了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俞盼摇摇头,随即声音小了些,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可能要哥帮我请一个了解这方面的律师?我问过我们系的老师了,他们这种行为,很可能已经侵权了。”


    “没问题。”沈砚舟答应得很干脆。


    在沈砚舟给自己找律师期间,俞盼也开始动手整理,从黎呈最初邀请他改变时留下的所有材料。


    说来也怪,他从前都没有保存草稿和笔记的习惯,用完觉得没用处了就扔。


    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留了个心眼,那些讨论时的笔记他都好好收在书柜里,现在整理起来特别顺手。


    沈砚舟办事效率高,很快就帮俞盼联系上一位专攻知识产权领域的袁律师,俞盼就带着自己这两天整理好的所有材料去见袁律师。


    袁律师看起来沉稳干练,他仔细翻阅了俞盼手写的申诉要点,原始稿件与最终剧本的详细对比分析图,以及所有与黎呈团队沟通记录。


    “材料准备得很充分,”袁律师肯定道,然后用笔在几个地方点了点,“这里,可以表述得更精准一些。重点强调这是对人物核心精神与故事立意的根本性扭曲,不仅仅是普通的情节改动,这在法律上和学术规范上,性质更严重。”


    “这里,可以强调这是对人物核心精神的扭曲,而不仅仅是情节改动。”


    在和袁律师的沟通中,俞盼原本有些杂乱的思路被梳理得愈发清晰-


    从上次俞盼摔门走人到现在,已经平静了四天,黎呈一伙人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正上着课呢,组委会的人突然找上门来,说要了解情况。


    “别慌,”进去前,黎呈低声叮嘱顾希明,“跟刘依依她们通好气,我们就咬死了是俞盼自己同意我们改的,现在反悔了而已。”


    第一次非正式谈话,他们几个确实口径一致,死咬着这套说法。除此之外,黎呈还找了他那位担任系主任的姨夫,希望能把事情压下去。


    “姨夫,真没啥大事,就是点创作分歧,那个原作者现在反悔了,胡搅蛮缠。”黎呈尽量把事情说得很轻。


    他姨夫起初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学生间的纠纷嘛,就跟组委会那边打了招呼,意思是酌情处理,别影响学生创作积极性。


    因为这个事儿,本来打算周五开始的学生获奖作品公映日被延后了。


    可接下来的发展,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先是组委会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要求正式调查。黎呈姨夫心里一惊,仔细追问了申诉材料的内容,才发现事情远比说的严重。


    顿时火冒三丈,他把黎呈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小子长本事了!侵权!篡改!还骗我是小分歧!?现在踢到铁板了知道吗?人家后面硬得很!你让我怎么帮你?”


    黎呈被骂得脸色惨白,他没想到俞盼一个学生,背景竟然这么大。


    “滚出去!”黎呈姨夫气得挥手,“自己闯的祸自己扛!”


    黎呈忐忑地去跟团队成员集合,队里的四人还眼巴巴等着好消息呢。


    “怎么样?你姨夫怎么说?”


    “完了……”黎呈瘫坐在椅子上,“我姨夫他说…管不了。还说要是我再乱来,他亲自处分我…”


    “什么!?”顾希明跳了起来,“那怎么办!?当初可是你非要这么改的!你说没事的!”


    刘依依直接哭了出来:“都怪你们!我说了不能这么改,你们不听!现在好了,要是背了处分,档案上有了污点,以后分配工作怎么办啊?”


    黎呈的脑子里也乱成一锅粥,他恍惚间想到什么,“我,我还有个办法。”-


    申诉材料递交上去后,就进入了调查流程,急也急不来。俞盼心态挺好,该吃吃,该喝喝,晚上照样抱着沈砚舟睡得很香。


    好在平时他没少跟沈砚舟进行床/上/运/动,不然照他的生活模式,指定能吃成个胖墩。


    周日一大早,沈砚舟按了闹铃起床,洗漱完回到床边坐着,拍拍俞盼的脸,“是谁昨晚信誓旦旦,说今早要和我一起去买菜啊?”


    俞盼皱着眉,迷迷糊糊地把被子拉到头顶,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来,“晚上…晚上再去……”


    沈砚舟被他逗笑,没再勉强。没逼他,只是冰箱里剩的菜不多,俞盼昨晚又说想吃椒盐虾,他坐在床边逗了会儿困得发懵的人,就出门买菜去了。


    沈砚舟刚带上门,转身要下楼,就在楼梯口撞上了正往上走的黎呈。


    一见沈砚舟,黎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沈……沈大哥!”


    沈砚舟脚步没停,继续下楼,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事?”


    黎呈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砚舟身后,语气近乎哀求,“沈大哥,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跟俞盼说说,只要他肯松口,学院那边就能从轻罚……我、我不能背这个处分啊,不然我这辈子就毁了!”


    沈砚舟这才停下脚步,侧头看他,嘴角扯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现在知道怕了?当初瞒着他乱改的时候,没想到?”


    “我……”黎呈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他握紧了拳,声音发颤,“沈大哥,只要你肯帮忙……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他话里的暗示太过明显,沈砚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扫了黎呈一眼,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让黎呈感觉自己像件摆在地摊上,任人评头论足的廉价货。


    “黎同学,”沈砚舟的声音不高,“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不起我和俞盼了。”


    “我…”黎呈脸烧得通红,却还是不死心,“你,你不是对我有意思吗?俞盼来我们学校,你每次都来接他…不是顺道来看我的吗?”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他送俞盼出校门,沈砚舟靠在车边,冲他这个方向笑了一下,说话又轻又温柔。


    “你想多了。”沈砚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俞盼做的事,是对的,他是在维护自己的心血,拿回自己的东西,我不仅不会劝他放手,我还会支持他到底。”


    “你们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有什么后果自己受着。”沈砚舟说,“还有,脑子不清楚,就去医院看看。”


    沈砚舟说完,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黎呈,径自朝着菜市场的方向去了-


    电影学院的老师对此事非常重视,分别找团队里的每个成员谈话。


    终究是还没真正步入社会的学生,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团队里另一个男生,在知道黎呈彻底没办法后,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说出了实际情况。


    “我们本来是按照原来定下的剧本来拍的,可是黎呈和顾希明…他们拍摄到后期确实有点……觉得原剧本太平了。”


    他低着头,声音不大,“我们之前也劝过,因为最早提类似想法时,俞盼就拒绝过。但他们觉得……觉得人性本就这样阴暗,这样改才是真实的,而且成片效果看起来确实更刺激……”


    最终,学院和组委会经过联合评议,认定黎呈团队在改编拍摄过程中,的确存在未经原作者俞盼许森*晚*整*理可,对故事核心人物与立意进行不当且重大修改的行为。


    该行为虽不构成完全剽窃,但严重损害了原作精神,违背了改编合作的基本准则,撤销该短片所获的一等奖奖项,对团队所有成员记大过处分,并且向原著作者俞盼道歉-


    事情解决的那天晚上,俞盼和沈砚舟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俞盼忽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向沈砚舟:“哥。”


    “嗯?”


    “谢谢你。”


    “嗯?”沈砚舟看向他:“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哪有什么都没做,你给我找了很可靠的律师,”俞盼掰着手指头说,“而且……”


    “是你以前告诉我的,遇到事情,要合理维权,这是在保护自己,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我一直记得的。”——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头铁,硬刚[三花猫头]


    【最后那句话应该是在40章】


    一如既往地评论区随机掉红包……


    跪下来道歉[求求你了][求你了]


    第83章


    大四那年, 可真是把俞盼忙得够呛,毕业论文和考研复习两座大山压下来,把他那点可怜的课余时间挤得一点不剩。


    期间倒也不是没人来找他谈文章授权,可自从经历了电影学院那档子糟心事后, 俞盼在这方面就格外警惕, 有点一朝被蛇咬的意思。


    再加上他是真忙不过来,感觉不太稳妥, 聊着不怎么对路的邀约, 便都客客气气地回绝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实在不想再惹上麻烦。


    好在俞盼这人做事向来有条理, 清楚哪个阶段该重点忙哪件事。就这么按部就班地, 直到毕业论文终稿顺利提交,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也拿到手后,这才有心思琢磨点学习以外的事情。


    留在本校读研,对俞盼来说, 生活环境没啥大变化, 一切都是熟门熟路的。


    非要说点不同, 那就是研究生的日子确实更专一,也更靠自己安排, 课程表没那么满了, 大把的时间都得自己规划,是埋头看书还是琢磨创作,全看自己。


    而沈砚舟那边, 公司发展进入了平稳期,规模越做越大,不用像以前那样三天两头出差, 事事亲力亲为,能待在家里的时间自然就多了起来。


    他们的生活也过得琐碎又温馨。


    周末的下午,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客厅,两人就盘腿坐在沙发前的毛绒地毯上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有时候俞盼看着书,觉得指甲有点长了,刚翻出指甲钳,沈砚舟就很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


    “别动,我给你剪。”他捏着俞盼的手指,低着头,神情专注。


    又或者俞盼看电视时,见到里面的人吃饭,随口念叨一句看起来好好吃,那这菜指定没过两天就会出现在餐桌上,沈砚舟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日子就这样静静流淌,到了研二,俞盼定下了自己的论文方向,琢磨的是他这几年一直挺感兴趣的“文学叙事和电影叙事怎么转换”。


    现在他的生活轨迹很固定,除了在家跟沈砚舟黏糊,在学校不是上课,就是在图书馆,翻那些厚厚的理论书。


    带他的导师姓傅,说起来也是老熟人了,正是大一青年节那会儿,跟他一块儿埋头改话剧剧本的那位指导老师。能继续跟着傅老师学习,俞盼觉得特别安心。


    这天下课,俞盼就带着自己新写的一个短篇故事,去办公室找傅教授,故事不长,是他一次挺大胆的尝试,用了点跳跃,不那么规矩的叙事手法。


    傅教授戴上老花镜,安安静静地看完,沉吟了一会儿,才从稿纸上抬起眼看他:“小俞,以后有什么打算?是就安心做学问,还是…?”


    俞盼没怎么犹豫,实话实说:“老师,我觉得做学问和搞创作不冲突,我学习,本来也是为了能更好地写出我心里想写的故事,”他顿了顿,“不止是写在纸上。”


    说到底,黎呈那件事还是在俞盼心里扎了根刺,他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将来可能又被谁胡乱打扮,甚至为了博眼球被改得面目全非,心里就堵得难受。


    他的想法挺直接的,就是想让故事能尽可能原汁原味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把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从修改剧本开始,如果可能,他甚至想自己亲手去拍,用镜头讲自己的故事。


    傅教授听完,没有一点觉得他不务正业的意思,反而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小口,“搞创作啊,最怕的就是关起门来自己跟自己较劲。”


    傅教授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得有交流,有碰撞,有时候更需要明白人给你指指路,让你少走点弯路。”


    他看着俞盼,接着说:“这么着,明天晚上我带你去见个人。他在戏剧学院教书,看故事的眼光……嗯,有点独到,脾气嘛,也可能有点怪,但是真有本事。”


    俞盼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晚上回家,吃完饭,俞盼一边帮着收拾碗筷,一边就跟沈砚舟说了这事儿。


    沈砚舟袖子挽到胳膊肘,正站在水池前洗碗,闻言侧过头看他:“怎么,担心那位老师脾气大,合不来?”


    俞盼努了努嘴,接过沈砚舟冲干净递过来的碗,用干布擦着,没否认:“反正吧,到时候他说他的,我听着,觉得有道理的就记下,觉得不合适的……我就左耳进右耳出呗。”


    沈砚舟被他这说法逗笑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捏了捏他的脸颊:“嗯,我们盼盼有主见了,去吧,多听听没坏处,就当开阔眼界。”


    “嗯。”俞盼应了一声,放下碗,靠进沈砚舟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嗅着他身上一如既往令他安心的气息。


    沈砚舟搂住他,手在他后背拍了拍,“怕什么,你写得那么好,再说,还有我呢。”


    俞盼在他怀里蹭了蹭,那点小小的忐忑,很快就被沈砚舟带给他的安全感驱散了。


    他心里清楚,文字创作说到底是很私人的事。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作品和想法就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但是既然傅教授给了自己这个机会,去听听,去看看,总归是没错的-


    第二天傍晚,俞盼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和傅教授约好的餐厅。餐厅就在戏剧学院附近,因为和沈砚舟说好了谈完事来接他,俞盼就没开车,直接打了辆出租车过来。


    报了傅教授的名字,跟着服务员走进预定好的包厢。等待的间隙,俞盼看着桌上制作精美的菜单,心里默默给上面的菜色打分。


    京酱肉丝看起来酱色浓郁,不错,可以打个九十分;烤鸭是招牌,给个九十五;翻到汤品那一页,看到红枣银耳汤……


    俞盼想起上次谭白来京市找他玩儿,就是在这家店吃的饭,点的那道红枣银耳汤,一入口就泛着一股食材存放了很久的味道,连他这么不挑嘴的人都觉得难以下咽。


    负分!必须负分!他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划了个大叉。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的美食评审时,时间也过得飞快。没多久,包厢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俞盼立刻收敛心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门被服务员推开,首先进来的是他的导师傅教授。俞盼微微躬身,“傅老师。”


    “嗯,等了一会儿了吧?”傅教授笑着点点头,侧身让了一下,对身后的人说,“老季,进来吧。”


    跟在傅教授身后走进来的人,穿着深色中山装,身形清瘦,俞盼的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先是觉得有种模糊的熟悉感。


    季…姓季……记忆中一张年轻许多的脸庞与之重叠,俞盼一怔,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问:“……季老师?”


    季云闻言也愣了一下,这才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年轻人,“盼盼?”


    “季老师!真的是您!”确认了身份,俞盼脸上绽开笑,他几步上前,像小时候那样一把将人抱住。


    季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后退半步,随即失笑,抬手轻拍拍着他的背。


    片刻后,两人分开,季云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还多的俞盼,语气里满是感慨:“盼盼都长这么大了,是个大人了。”


    “嗯!”俞盼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分享他生命中最重大的变化,“季老师,我还会说话了!”


    一旁的傅教授看着这一幕,惊讶地笑道:“好家伙,合着你俩早就认识?”


    季云笑笑,解释道:“以前下乡的时候,就住在他家隔壁,看着这孩子长大的。”


    “那这可真是缘分了!”傅教授抚掌大笑,“你看,我喊你来你还推三阻四,差点就错过了吧?”


    “是是是,是我的问题,怪我。”季云笑着道歉,在餐桌旁坐下。


    俞盼很自然地坐在了季云身边的位子上,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下去。


    “仔细算算,咱们得有十年没见了吧?”季云问道。


    俞盼摇摇头,认真纠正,“是快十一年了。”


    季云见他记得如此清楚,连带着想起当年的光景,忍不住笑道:“是啊,瞧我这记性,还是盼盼记得清楚,老师老糊涂了。”


    “季老师您才不老。”俞盼说,说完又觉得不能冷落了自己导师,赶紧转头补充,“傅老师您也不老。”


    傅教授被他这生硬的找补逗乐了,故意板起脸:“你这话啊,听着更不对劲了,还不如不说呢。”


    季云看着身边的俞盼,心里的万千思绪最终还是化作一句话,“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一切都好吗?””


    俞盼简单概括了下这些年的经历,“您离开后的第二年,我和我哥也离开了溪山村。后来我身体出了点问题,我哥就带着我到了澜洲,一边工作一边给我治病。治好了之后我就正常上学,参加高考,考上了京大。”


    “那小舟呢?”季云问,他印象里那个沉默却极有主见的少年,如今也不知怎样了,“他现在在澜洲?”


    “没有,他现在主要在这边工作。”俞盼提到沈砚舟,说话都不自觉地轻快起来,眼睛眼弯弯的,“他等会儿下了班就过来接我,要是知道您也在,他肯定也很高兴!”


    季云看着俞盼谈及沈砚舟时那自然流露的神采,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喟叹道:“过得好就行,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说话间,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


    傅教授作为东道主,热情地招呼着动筷。


    俞盼端着碗,努力控制着夹菜的速度,尽量让自己吃得慢一些,文雅一些。


    要说这么多年被沈砚舟精心养着,却还是没能彻底改掉的习惯,大概就是他这吃饭的速度了。


    他夹了一块烤鸭,小心地蘸了酱,配上葱丝黄瓜条,卷进薄薄的饼里,咬了一口,鸭皮的酥脆和鸭肉的香嫩在口中弥漫开,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季云看着他这熟悉的小表情,莞尔一笑,自己也尝了尝,随即关心起俞盼的研究课题。


    俞盼放下筷子,认真地回答,说觉得自己喜欢的文字和感兴趣的影像,底层讲故事的逻辑应该是相通的,他想研究明白。


    “哦?那你觉得,这二者之间,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季云饶有兴趣地放下筷子。


    俞盼认真想了想,组织着语言:“文字能详细地写心里在想什么,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但影片更依赖看和听,得把那些河水,通过人物的面部表情,身体语言,或者一个特别的光影来展现,有点难,但也正因为这样,才特别有意思。”


    “说到点子上了。”季云赞许地点点头,“能意识到这一点,明白展示而非讲述的重要性,你就比很多刚入门的人强了。”


    说到这,季云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你小时候手语还没学利索的时候,就喜欢拿着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太阳啊,小花啊,小动物啊。你沈姨那时候还笑着说,说不定以后能培养你当个小画家呢。”


    俞盼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有说过吗?这些…我都有点不记得了……”


    …


    饭席接近尾声时,俞盼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沈砚舟打来的,说已经到了餐厅附近。


    俞盼眼睛一亮,抬头对季云说:“季老师,我哥他到了。”


    季云笑着点头:“好,正好见见。”


    没过多久,包厢门被服务员推开,沈砚舟迈步走了进来。


    “傅教授。”他先是对傅教授点头致意,接着视线落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和俞盼一样迟疑了片刻,带着几分不确定,“季老师?”


    季云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几乎无法将他和记忆中失去父母后分外沉默的青年完全联系起来。


    他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上前两步,用力拍了拍沈砚舟结实的手臂,连声道:“小舟……好,好,好啊!都长成顶天立地的模样了,真好!”


    几人又坐下简单寒暄了几句,主要是沈砚舟和季云互相了解了彼此这些年的基本近况。


    见时间不早,明天都各自有事,傅教授便笑着提议今天就到这里,今后来日方长。


    一行人走出餐厅,深秋的晚风带着明显的凉意吹来,俞盼只穿了件毛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沈砚舟立刻察觉到了,和两位老师再次道别后,便揽着俞盼的肩,催着他快走几步上车,拉开副驾驶的门,让他坐进去,随即从后座拿出自己常备的一件外套帮他穿上。


    “早上让你多穿点不听,穿这么少,也不怕感冒。”沈砚舟边给他套衣服,边低声说他。


    俞盼由着他动作,嘴里小声辩解:“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挺大的,没觉得这么冷嘛。”


    套好衣服,扣子也被沈砚舟顺手扣上一颗,再加上车里的暖气渐渐充盈起来,俞盼很快就觉得暖和了。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沈砚舟绕到驾驶座坐好,便开始兴致勃勃地跟他说今晚见到季老师的事,“我一开始都没敢认,季老师样子其实没怎么大变,就是头发白了一些,但精神特别好。”


    沈砚舟发动车子,他能感受到俞盼真的很开心,顺着他的话应道:“嗯,我看也是,精神头很足,还是以前那股劲儿。”


    “傅老师说要带我见个人,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季老师!”


    俞盼依旧沉浸在重逢的激动里,话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还记得我小时候喜欢在地上画画呢,哥,你说是不是特别巧?感觉像做梦一样。”


    “是,很巧。”沈砚舟稳稳地开着车,“说明你们有缘分。”


    俞盼慢慢安静下来,侧头看着窗外的霓虹灯,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哥,我今天特别高兴。”


    不单单是因为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师,更是因为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轨迹,仿佛在这一刻因为季老师的出现,完成了一次奇妙的衔接。


    过去的根,与未来想走的路,就这么缠绕在一起了。


    “嗯,看出来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沈砚舟伸手握了握俞盼放在腿上的手,“高兴就好。”——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朝着梦想,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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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和季老师重逢之后, 俞盼的生活又多了一点点变化。除了固定的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现在隔个一两天就会往戏剧学院那边跑,有时候回家比沈砚舟还晚。


    沈砚舟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知道俞盼小时候就和季老师特别合得来,而且在他看来, 俞盼现在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每天都过得充实,这就很好。


    时间一晃到了研三, 俞盼有幸跟着季老师进了一个正在老城区取景的剧组。


    这是他除了大学时期参与话剧制作之外, 第一个正经跟的剧组,着实让他见识到了很多课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这天俞盼处理完学校的事情就匆匆赶去老城区。到的时候,剧组正在拍一场主角和配角起争执的戏码。


    巧的是这片段正是俞盼前阵子和季老师一块儿琢磨着改的。他绕过人群, 走到监视器旁, 在季云身边的折叠椅上坐下,一起盯着屏幕。


    不得不说,一部好作品的成功,除了剧本的因素, 演员的硬实力也极其重要。


    俞盼看着监视器里那个年轻的女演员, 情绪饱满, 台词清晰,眼泪说下就下, 完全不受周围这么多工作人员的影响, 专业素养让人佩服。


    “咔!这条过了!”导演马涛喊了一声,场内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大家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转场, 拍摄下一场戏。


    马涛回放看了一遍刚才拍的片段,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刚想和季云交流几句, 就看到了他旁边的俞盼,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哟,小俞来了啊。”


    俞盼冲马涛礼貌地笑了笑,没接话,他总觉得这位马导演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自在。


    “小俞跟着你也学了不短时间了吧?”马涛笑着对季云说,眼神却又瞟向俞盼,“准备什么时候自己出来试一试啊?我明年有个本子要拍,题材不错,要不你来……”


    “老马你又开玩笑了,”季云不动声色插话,打断了马涛,“我们小俞现在才刚入门,自己一个人挑大梁改本子?那还远着呢,火候不够。”


    马涛“啧”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老季你什么实力我不知道?你手把手带出来的人,我自然是相信的。再说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刚才那条那么顺,是小俞改的吧?我觉得他可以了,你该放手让他出来练练了。”


    “马导演您说笑了,”俞盼连忙开口,“我真的还是个新手,没那么大本事,需要学的还多着呢。”


    季云也笑着,再次替俞盼挡了回去:“老马,别捧杀他了,该放的时候,我自然也困不住他,到时候再说吧。”


    “行行行,”马涛状似无奈地摆摆手,“知道你护徒心切,不过咱可说好了啊,小俞哪天要是能独当一面了,第一个可得考虑考虑我啊。”


    “哈哈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季云打着哈哈,顺势转头问俞盼,“对了,前天给你的那本书,看得怎么样了?”


    俞盼乖巧点头:“看完了,笔记也做了些。”


    “那成,我们去后边人少点的地方坐坐,”季云冲马涛笑了笑,“我先去考考他,下一场戏开机我就过来。”


    马涛也笑:“去吧去吧,学习要紧,我这边还得准备一下。”


    接着,季云便领着俞盼往片场边缘人少安静的地方走去。马涛看着他俩的背影,眼神暗了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季云早年在圈里就放过话,说不收徒弟不带新人,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虽然他现在也没明说俞盼是他徒弟,但剧组里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季云对这孩子是真心实意地在栽培,不光是带着,还事事具到地照看着。


    圈里人个个心明眼亮。再看俞盼那通身的气派和穿着,虽然不张扬,但明显是家境极好的。


    一开始,不少人都在私下猜测,这是京市哪家的小少爷出来体验生活了。


    马涛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人脉也算广,可就没听说过哪家有俞盼这号人物。结合圈里一些心照不宣的规矩,他自然就把俞盼往那种关系上想了。


    只是马涛有些懊恼,这么干净漂亮的小男生,竟然被季云这老学究先捡了去,当时也就暂时歇了心思。


    不过没多久,一次收工后,马涛碰巧看到俞盼在路口上了一辆白色宝马。没有男人不爱扯的,这车落地最少是百万起步,当时他就砸了砸嘴,特意放慢脚步,多看了几眼。


    等靠近了,马涛一眼就见俞盼凑过去和驾驶座上的男人亲亲密密的,暗自记了车牌找人去查。


    国内能开得起这型号的人没多少个,查出来的结果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俞盼是季云私下包养的小情儿,没想到他的靠山竟然是华筑地产的老总。


    沈砚舟这人,马涛在一些商业场合见过,年轻,却手段厉害,做事雷厉风行,不是个好惹的主。


    调查的人说他们对外的关系是兄弟,马涛却不以为然,俩人长相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是兄弟就有鬼了。


    清楚华筑的背景,马涛不至于为了一个被别人养着的小玩意儿去惹麻烦。


    只是每次在片场,看着俞盼安安静静地跟在季云身边讨论剧本,那微微垂着眼时浓密纤长的睫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弧度,还有那股子干净纯粹的气质,总让他心痒得不行-


    另一边,俞盼跟着季老师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石凳旁坐下。他刚想从背包里拿出季老师前天给的书,却被季云按住了手。


    “盼盼,”季云看着他,“刚才马涛说让你自个儿接手剧本的事儿,老师没问你的意见就直接给你拒了,你心里……难不难受?”


    俞盼听见他这么问,有些莫名,摇摇头说:“不难受啊。”


    季云失笑:“为什么?”


    俞盼觉得季老师这问题问得有点奇怪:“我确实还没到自己能独立搞剧本的水平啊,您拒绝是对的。万一真交到我手里搞砸了,那不是辜负了您的信任,也耽误了人家剧组的事儿嘛。”


    “那我当着马导演的面,直接说你火候不够,还远着呢,你也不觉得丢面子?”季云继续追问。


    “不觉得啊,您说的是事实嘛。”俞盼实话实说,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晰的认知。


    他本来就不急着推出自己的作品,这次能进入这么大的剧组实践,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很多不足之处,学习才是当前最重要的。


    “……”季云看着他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故意说:“那要是我说你现在就可以自己管一个本子了,让你去,你去不去?”


    俞盼皱了眉,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去。”


    “为什么?”季云挑眉。


    “季老师,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俞盼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表情很认真,“但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我本来就没有系统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


    “就算您出于鼓励说我能做到,我也不会贸然接手的。就像您小时候常跟我说的,‘才会爬就想学跑,小心摔破头’。”


    季云看着面前不骄不躁的俞盼,说:“你的想法很对,沉得住气是好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些,“你得稍微留心一下马涛这个人。”


    “马导演?”俞盼虽然本能地不太喜欢这人看自己的眼神,但还是有些疑惑,“他……怎么了?”


    “你现在还没正式进这个圈子,有些门道还不懂。”季云叹了口气,压低了些声音,“编剧和导演,在名利上是相辅相成的,但这里头的人际关系也复杂。”


    “不是老师想打击你,也不是所有人都一心扑在创作上,这圈里的肮脏事多着呢,有些人心思就不在正道上。”


    季云说得比较含蓄,但俞盼也不傻,联想到马涛偶尔投来的那种让他不舒服的目光,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我以后不来片场了,免得给您添麻烦。”


    “嗯,避一避也好。”季云拍拍俞盼的肩,“这次是老师考虑不周,光想着让你多学点东西,没防着这些……抱歉啊盼盼。”


    “季老师,这怎么能是您的错呢?”俞盼很认真地看着他,“是那些心思不正的人的问题,您只是想保护我,教我东西,不用您来道歉的。”


    季云听完,心里满是欣慰,他在溪山村待了这么久,教了那么多年书,但印象,感情最深的,还是俞盼和沈砚舟这对兄弟。


    一个是自己看着从不会走路到长得比他还高的男生,另一个则是自己手把手教着手语的小男孩,当年他不得不返回京市,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这兄弟俩。


    等他这边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三年后了,他回去了一趟,看到的却只有满院的荒芜,物是人非。


    本以为这辈子都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不仅意外重逢,而且都这么有出息,季云心里除了欣慰,还是欣慰。


    “不过,理论知识学得差不多了,实践也不能落下。”季云收拾好情绪,“之后你可以开始试着自己写点完整的短篇本子,写完拿过来给我看,我给你把关。”


    俞盼立马坐正,“好的,季老师!我一定认真写!”-


    俞盼之后没急着离开,打算看完接下来的一场戏再走。可惜,这场戏没有刚才那场那么顺利了。


    虽然俞盼在边上看着,觉得演员情绪挺到位,走位也没什么差错,但导演马涛却一直喊“咔”,反复重来。


    理由也五花八门,什么“光线感觉不对”、“情绪层次不够丰富”、“机位角度再调整一下”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条戏还是没拍过,最后只能无奈跳过,先拍计划好的夜戏。


    俞盼有些遗憾地离开了片场。这边离他家不算特别远,骑自行车大概半小时,初秋的晚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他到家楼下停好车,正好看到沈砚舟的车灯闪了一下,知道沈砚舟这是准备出门去接他呢,赶紧喊了一声:“哥!”


    果然,没一会儿沈砚舟就从车里出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揽住他的肩,有些惊讶地挑挑眉:“今天刮的什么风,回来这么早?”


    两人一边往楼上走,俞盼一边跟沈砚舟絮絮叨叨地说了在片场发生的事。


    进家门时正好说到马涛的事,俞盼气哼哼地甩了鞋子,摔坐在沙发上蹬了蹬腿,“都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东西!好好拍戏不成吗?净想着□□里那档子事!真是恶心透了!”


    他越说越气:“本来季老师计划得好好的,让我全程跟完这个组,时间刚好接到期末,然后我就能安心忙论文了。现在被他这么一搞,平白浪费了好多学习实践的机会,想想就亏得慌!”


    沈砚舟坐到俞盼边上,抬手捏了捏他气得发红的耳垂,随后把人揽进自己怀里,顺着他的背安抚:“嗯,是那些人思想太龌龊,心思不正。季老师这么做是对的,是为了保护你。”


    俞盼把脸埋在沈砚舟的胸口,难受地哼哼唧唧:“最可气的是,他后面估计是心里不痛快,拍戏的时候就故意为难那些演员!今天下午那场是泼水的戏啊,那个女演员被泼了……”


    他抬起头,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差不多有二十次呢!现在天气都转凉了,用的还是冷水,一遍遍泼,我看着都冷!真的太恶心了!明明是他自己心思不正,却利用手里的那点权力去为难底下干活的人,这种人拍出来的东西,谁愿意看啊!恶心死了!”


    知道俞盼现在正在气头上,需要发泄,沈砚舟便顺着他的话,一起谴责那个马导演不专业,没德行。


    好好地撒了一通气,俞盼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沈砚舟见他呼吸逐渐平稳,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才哄他吃饭,“好了,不气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洗手吃饭吧,今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炸虾球。”


    对俞盼来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因为这么一个人渣生气,气饱了肚子可不划算。


    不过即使坐在餐桌前,美味的炸虾球也没能让他彻底消气,吃饭的时候还是有点骂骂咧咧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吃完饭,俞盼和沈砚舟像往常一样,一起收拾完碗筷,然后一起洗澡。只要沈砚舟在家,这就是他们固定的生活模式。


    两人坐在浴缸里,俞盼坐沈砚舟腿上,任由他给自己搓背抹泡泡,忽然想起了前几天凌洛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凌洛和秦跃之间的事儿,俞盼多少知道一些。毕竟凌洛每次和秦跃吵了大架,总会忍不住打电话跟他倾诉一番。


    俞盼知道,秦跃近两年事业正处于快速上升期,他在美国经营的中餐馆连锁品牌做得风生水起,连国内一些财经报纸都报道过。


    电话里,凌洛委屈极了,叭叭地说着他和秦跃之间的感情问题,其中有一个森*晚*整*理词让俞盼印象挺深刻的。


    七年之痒。


    凌洛说,感觉在一起久了,剩下的都是平淡和琐碎,容易互相看不顺眼。


    说也奇怪,从俞盼被捡回来那年算起,他们俩已经在一起生活二十二年了。就算不从那时候算起,从他们第一次亲嘴的那一年算起,也已经是第十一个年了。


    “七年之痒”到底是什么感觉,俞盼完全无法理解,也从未体验过。


    他只知道自己和沈砚舟待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永远不会觉得烦腻,也从来没有过所谓新鲜感逝去的感觉。


    每一天都像是新的,都充满了安稳的幸福感。


    沈砚舟给他身上抹完泡泡,轻轻将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见他一脸入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逗趣般地蘸了点泡泡,点在他的鼻尖和脸颊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俞盼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张深刻在自己生命里的脸,摇了摇头,伸出湿漉漉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沈砚舟的脖颈,把脸埋在他肩头。


    怎么会腻呢?他在心里想,和沈砚舟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腻的。


    “哥,我好爱你。”俞盼小声在沈砚舟耳边说。


    沈砚舟手搭在俞盼背上,听见这声突如其来的告白,侧头亲了亲俞盼的鬓角,“哥也爱你。”


    他们之间其实很少说爱,但他们都明白对方对自己的爱。


    此刻坐在温暖的浴缸里,肌肤相亲,没一会儿就感受到了对方的变化。


    两人目光纠缠,呼吸渐渐急促,匆匆将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沈砚舟用宽大的浴巾将俞盼裹好,一把抱起,一路吻着回到了卧室-


    一夜放纵的后果,就是俞盼第二天睡得昏天黑地,连沈砚舟什么时候起床去上班的都没察觉。


    最后,他还是在梦里被家里做饭阿姨炒菜的诱人香气硬生生给饿醒的。


    俞盼躺在在床上懵懵地醒了好一会儿神,抓过手机一看,嚯,都快中午十一点半了。


    再仔细一瞧,沈砚舟给他打了两通未接来电,分别是十点左右和半小时前。他睡得实在太沉,手机铃声愣是一点儿没听见。


    身上倒是清清爽爽,穿着睡衣,这自然是沈砚舟上班前给他打理好的。俞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慢吞吞地挪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俞盼一边刷牙,一边看着沈砚舟的牙刷,忍着身后隐隐的异/悟感,脑子忍不住开始放空。


    同样是体力运动,而且他觉得沈砚舟比自己动得要多得多,怎么最后两个人的状态差距能这么大呢?


    这个问题,俞盼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琢磨了,明明记得小时候在溪山村,大家一块儿上山砍柴,下田割水稻,他的体力也不算差啊……


    怎么一到这事儿上,每次结束都是他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而沈砚舟却总能精神抖擞,准时起床,还神采奕奕地去公司处理一堆事?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俞盼嘴里还含着满口的泡沫,想也没想就含着牙刷探出头去。


    “哥?”俞盼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沈砚舟正站在厨房门口,跟里面忙碌的阿姨交代着什么,闻声回过头,看见顶着乱糟糟头发,满嘴白色泡沫的俞盼,先应了俞盼一声,“醒了?”


    接着又转头对阿姨补充道:“嗯,就按刚才说的,今天菜的口味再做得清淡点,这两天先不做辣菜了。”


    交代完,他才关上厨房的门,几步走到卫生间门口,看着俞盼这有点滑稽的样子,失笑道:“你这一嘴的沫,也不怕滴得到处都是……”


    俞盼就嘿嘿地傻笑,也不反驳,沈砚舟拿起他的漱口杯,递到他嘴边,俞盼这才就着他的手含了口水,咕噜咕噜地把嘴里的泡沫漱干净。


    沈砚舟耐心等他彻底漱好口,又扯下挂着的毛巾,浸湿后拧得半干给他擦脸,同时压低声音问:“后面……难不难受?”


    俞盼老实地点点头:“嗯,有点儿。”


    “这几天肯定不能做了。”沈砚舟一边说着,一边把用过的毛巾冲洗干净拧干,重新挂好,“走吧,回房间我帮你看看,顺便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俞盼脸上有点发热,小声商量:“等……等吃完饭再弄不行嘛?”


    “吃完饭你趴着会更不舒服,”沈砚舟摸摸他的脑袋,“听话,很快就好。”


    俞盼嘟了嘟嘴,但还是乖乖跟着沈砚舟回了卧室,顺从地趴在了床上。


    沈砚舟开了床边的落地灯,调整好光线。


    俞盼脸埋在枕头里,思绪又开始飘忽。


    说起来,关于事后护理这事儿,还是前两年凌洛提醒他的。身体构造天生不同,那个地方并非为这种用途设计,使用频繁了难免担心出问题。


    凌洛当时就跟他分享了自己在用的药膏和护理方法,说是能有效缓解不适,帮助恢复。


    俞盼把这事儿跟沈砚舟说了之后,沈砚舟非常上心,动作极快地就为他安排了详细的身体检查。


    万幸检查结果一切正常,自那以后,他们每次亲密结束,也开始科学地用药和护理,沈砚舟在这方面更是格外小心。


    “哥以前没想到这茬。”沈砚舟一边仔细检查着,发现情况比他早上起床时看到的已经好了不少,一边小心地将里面的药栓取出来,“要是早几年知道有这些方法,第一年我就找人带你去看了。”


    毕竟他们两人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都源自彼此的共同探索。对于行动,沈砚舟在生意场上见多识广,但在这种善后护理上,所知确实有限。


    为此,沈砚舟愧疚了好一阵,总觉得是自己想得不够周全,让俞盼平白多受了些罪。


    等一切都处理妥当,阿姨也把饭端上桌后离开了。


    俞盼坐在餐桌前,先美美地喝了一口清淡鲜美的墨鱼丸汤,又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放到沈砚舟碗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享用他的早午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沈砚舟看他吃得香,忍不住提醒。


    俞盼努力咽下嘴里的一大口饭菜,鼓着腮帮子瞪了沈砚舟一眼,小声嘟囔:“我已经吃得很慢了……”——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七年之痒?那是啥?没有,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害羞]


    第85章


    不用三天两头往剧组跑之后, 俞盼总算能静下心来,专心捣鼓他的毕业论文了。


    这大半年跟着季老师可不是白混的,加上前段日子在剧组的见闻,他心里对论文要写点什么, 已经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不过光是把思路理清楚, 查资料,再到一个字一个字把初稿写出来, 前前后后也花了将近三个月。


    这期间, 他也抽空去看了季老师几回。本来俞盼是打算暂时不去剧组的,想着避一避马涛。可没想到,中间爆出了个惊天大瓜——


    有个狗仔直接甩出实锤, 爆料说那个被吹上天的“最有才华”导演马涛, 居然在自己豪宅里搞什么“选妃”,还男女通吃,连照片都给贴出来了。


    这新闻一出,整个圈子都炸了锅。好些胆子大的综艺节目, 直接在节目里公开讨论这事儿, 话里话外都在嘲讽马涛。


    没过多久, 季老师待的那个剧组就悄无声息地换了导演。新来的导演虽然不像马涛被吹得那么神,但也是行业里的老人了, 经验丰富, 稳扎稳打。


    后来俞盼再去剧组探班,新导演还挺热情,指点了他不少事儿, 让他收获不少。


    论文初稿交上去后,俞盼又照着傅教授的意见,来来回回改了三遍, 总算是熬到了答辩那天。


    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坐着的几位教授,俞盼心里倒是挺平静的。


    他记性本来就好,对自己写的东西,里面的论点论据,还有那些小心思,都门儿清,整个答辩过程挺顺利,教授们都没怎么为难他。


    毕业典礼那天,俞盼从校长手里接过毕业证书,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一眼就看见了举着相机,一直望着他的沈砚舟。


    那一刻,他心里像是被什么填得满满的,暖洋洋的。


    顺利拿到毕业证后,俞盼和沈砚舟就搬了新家。新家是栋小洋房,跟之前在澜洲住的那栋有点像,不过面积可大太多了,光是前后院的面积,就抵澜洲那边好几栋房子了。


    搬家主要是考虑到这里离沈砚舟公司近,上下班方便。而且俞盼自己也开始了第一个独立电影剧本的创作,反正大多时间都在家工作,住哪儿都差不多,索性换个更宽敞舒服的地方-


    这天周末,俞盼和沈砚舟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原因无他,谭白今天结婚。


    谭白大学毕业后没读研,直接留校当了老师,俞盼刚听说时还挺惊讶的。


    他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谭白,他在学校跟人打架被老师送回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谁能想到现在居然成了站在讲台上的老师。


    请柬是俞盼研究生毕业那会儿收到的,新娘俞盼也见过几面,是个笑起来特别温柔的姑娘。


    婚礼在郊区,办的是户外婚礼。从他们家开车过去得花不少时间。俞盼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往后倒退的街景,忍不住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


    沈砚舟握紧了他的手,“嗯”了一声。


    婚礼是现在流行的西式风格,现场来了很多人,热热闹闹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连空气里好像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现场有专业的策划团队在打理,谭明这个当哥哥的反而不算太忙,还有空溜过来跟他俩聊几句。


    俞盼和沈砚舟坐在宾客席里,看着谭白在台上,从新娘父亲手里郑重地接过新娘的手,听着他们一字一句地念结婚誓言,然后互相为对方戴上戒指。


    一直以来,俞盼都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彼此心意相通,是日常生活中的陪伴。


    他和沈砚舟早就拥有了最核心的东西,那些外在的仪式,他以前从不觉得是必需的。


    毕竟,真正的爱,从来不需要演给谁看,也不需要向谁证明。


    可是当婚礼进行曲悠扬响起,当新郎新娘在漫天飘落的彩带和花瓣中,在所有宾客的注视和祝福声中,紧紧拥抱,亲吻的时候,俞盼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触动了。


    那感觉不是强烈的渴望,更不是对自己现状的不满,更像是…在欣赏一处绝美风景时,心里会自然而然地发出赞叹,随之而来的是一丝丝轻飘飘的,几乎抓不住的羡慕。


    羡慕这种可以坦坦荡荡摆在阳光下,被所有人毫无保留祝福的时刻。


    俞盼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沈砚舟,发现沈砚舟也正看着他,眼神还是那样沉静温柔,好像总能看穿他心里所有细微的波动。


    是啊,他们向来都这么了解彼此。俞盼对他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与沈砚舟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晚上,两人洗过澡,相拥着躺在床上。沈砚舟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些,低声问:“今天在婚礼上,是不是想什么了?”


    不可否认,那种特定的形式所带来的氛围,确实有它独特的感染力。但是他和沈砚舟之间的爱,早就超越了任何需要外在证明的阶段。


    它存在于每一个一起醒来的清晨和互道晚安的夜里,他们拥有彼此,这就足够了


    俞盼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手臂环住沈砚舟的腰,抱得更紧了些,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就是看着那个场面,觉得挺美好的。他们很幸福,我们也很幸福。”


    沈砚舟吻了吻他的额角,“嗯,我知道。我们很幸福。”-


    跟科班出身的导演和编剧比起来,俞盼心里清楚,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自由。


    时间上自由,经济上更自由,不用为了拉投资看那些煤老板,投资商的脸色,也不用迎合他们的喜好。


    早在他决定走这条路时,沈砚舟就说过:“只管做你想做的,其他的有我。”


    这话不是随便说说,是真真切切让他能心无旁骛地投身创作。


    研究生毕业半年后,俞盼的第一部独立电影剧本,连同详细的分镜脚本,终于全部打磨完成了。


    厚厚的一沓稿纸,承载着他无数个日夜的心血,也就在这一年,他正式注册了自己的工作室,也算是老板一个了。


    剧本还是扎根于他熟悉且钟爱的市井烟火气,讲的是一群小人物在时代变迁中的悲欢离合。


    从前期取景,组建班底到挑选演员,俞盼全程亲力亲为。


    他选演员不看名气,只看眼缘和是否贴合角色,甚至用了好几个戏剧学院还没毕业的新人。


    有个叫白初的年轻女孩,试镜时紧张得台词都说不利索,但俞盼看中了她眼神里的那股韧劲儿,像极了他剧本里那个不服输的女主角。


    他耐心地给她讲戏,一遍遍陪她对词,直到她慢慢放松下来,找到感觉。


    “别怕,你就当自己是她,把她的故事说出来就行。”俞盼这么跟她说。


    这种全身心投入,直接导致俞盼比掌管着偌大公司的沈砚舟还要忙。


    过了年,电影正式开机,他更是开启了日夜颠倒的模式。常常是天没亮就出门,晚上不一定能回家。


    沈砚舟看在眼里,却从不阻拦,他的盼盼是在朝着自己的梦想努力。


    家里阿姨变着法子煲汤,沈砚舟成了专职司机和送餐员,只要不加班,晚上一定会去片场接他。


    沈砚舟第一次去探班时,场面还挺有意思。大家都猜俞导家境应该不错——工作室在京市黄金地段,设备也都是顶好的,但从没听他说起过家里具体是做什么的。


    当那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豪车停在片场外围,沈砚舟提着保温桶和一袋子热饮点心下来时,不少工作人员都偷偷交换着眼神。


    “俞导,有人找!”场务喊了一嗓子。


    俞盼正盯着监视器看回放,闻声抬头,看到是沈砚舟,脸上顿时就漾开了笑,刚才还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他小跑过去,接过沈砚舟手里的东西,“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有会吗?”


    “结束了,过来看看你。”沈砚舟抬手拂掉他沾在衣领口的一点灰尘,“给你带了汤和点心,趁热和大家分一分。”


    俞盼笑着点头,转身招呼大家:“来来来,休息一下,我哥带了吃的喝的,大家自己拿啊!”


    众人道着谢围过来,视线在俞盼和沈砚舟之间不着痕迹地来回打量。


    这两位,一个清俊温和,一个沉稳矜贵,就是站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眼尖的瞥见沈砚舟手上戴着的腕表,心里暗暗咋舌,但也只是心里猜测,没人会没眼色地去打听。


    等大家散去吃东西,沈砚舟才低声问俞盼:“累不累?”


    俞盼捧着保温桶,喝了一口鸡汤,满足地眯起眼,“还好,挺充实的。”


    他拉着沈砚舟走到监视器前,给他看刚才拍的片段,“你看这条,白初的情绪特别对,一遍就过了!”


    沈砚舟对电影拍摄是外行,但他看得懂俞盼眼里的光。他认真地看着屏幕,然后点点头,“嗯,很好。”


    他夸的不只是画面,更是俞盼的状态。


    这样的探班后来又有过好几次,有时沈砚舟来的时候,俞盼正在给演员讲戏,神情专注,已然有了独当一面的导演气场。


    这时候沈砚舟就会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等着,视线始终跟着他转,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


    拍摄过程虽然辛苦,但也充满了乐趣,俞盼很享受和团队成员一起碰撞想法,解决难题的过程。


    三个月的拍摄期转眼就过去了,当最后一个镜头定格,俞盼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满是创作完成的满足感。


    影片进入后期剪辑阶段,俞盼又泡在剪辑室,成片出来后,第一时间请季老师把关。


    季老师看完,提议他把影片送去意大利的一个知名电影节试试水。


    等电影后期制作全部完成,并顺利提交电影节后,俞盼那根绷了快半年的弦,总算是能彻底松下来了,开始了一段吃饱睡,睡饱吃的悠闲日子。


    在一个周五晚上,沈砚舟下班回来,见俞盼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电视遥控器换台,便走过去抽走他手里的遥控器,揉了揉他脑袋:“明天周末,带你去个地方,放松放松。”


    “去哪儿?”俞盼仰头问。


    “京郊那边有个不错的钓场,环境清静,顺便去呼吸下山里的新鲜空气。”-


    第二天,天气晴朗,沈砚舟亲自开车,不到两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钓场坐落在一片山坳里,水面开阔,四周绿树成荫,比市区安静太多了。


    他们小时候在溪山村,也常跟着大人摸鱼捉虾,对水边活动并不陌生。


    沈砚舟显然是做了准备,渔具、饵料、折叠躺椅、遮阳伞一应俱全。


    俞盼就跟在他身边,看着沈砚舟调试鱼竿,挂饵,打窝,觉得挺新奇,“哥,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前两年应酬来过几次,觉得挺能静心。”沈砚舟说着,把一支调试好的鱼竿递给他,“试试?很简单,看着浮漂动了就提竿。”


    俞盼学着他的样子坐下,起初还有些耐不住性子,探着头东看看西看看的。


    沈砚舟也不说他,过了一会儿,俞盼的浮漂猛地往下一沉,他下意识一提竿,感受到水下传来的力道,立刻兴奋地叫起来:“哥!哥!有鱼!有鱼!”


    沈砚舟从身后半环住他,覆上俞盼握着鱼竿的手,帮他一起稳住力道,“别急,慢慢来,顺着它的劲儿溜一溜……”


    在沈砚舟的指导下,俞盼终于把一条扑腾得贼欢实有劲儿的鲤鱼提出水面。


    “哇!这么大!”俞盼看着自己的战利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沈砚舟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帮他取下鱼钩,“嗯,开门红,盼盼很厉害。”


    中午他们就在钓场附带的农家院吃饭,吃的自然就是俞盼钓上来的那条鱼。


    鱼被做成了一鱼两吃,鱼头炖汤,鱼身清蒸,俞盼吃得特别香。


    沈砚舟给他盛了碗鱼汤,“喜欢的话,以后常来。”


    下午,俞盼没了最初的兴奋劲,也不再执着于一定要钓到鱼。他放下鱼竿,坐在折叠躺椅里,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


    “哥,我觉得这里好像一个地方。”俞盼忽然说。


    沈砚舟坐在他旁边,“白溪镇?”


    “对!”俞盼看着远处的山林,“要是附近有种黄瓜的老伯伯就更好了。”


    “就想着吃。”


    “这叫人以食为天!”


    …


    回去路上,俞盼照例在车上睡着了,沈砚舟调好空调,为他盖好薄毯。


    看着俞盼的脸,沈砚舟心想下次或许可以计划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多待两天。


    毕竟对沈砚舟来说,他最大的成就,就是能为身边这个人撑起一片天地,让他可以安心追逐梦想的同时,也能随时停下脚步,享受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光。


    晚上回到家,俞盼兴致勃勃地跟阿姨讲自己钓到的鲤鱼有多大,沈砚舟在一旁听着,偶尔补充两句。


    临睡前,俞盼滚进沈砚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在他胸前是蹭了又蹭。


    “哥,今天真好。”俞盼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仰起头,看着沈砚舟的眼睛。


    沈砚舟的眼神暗了暗,搭在俞盼后背的手往上移,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融,“看你开心就好。”


    “下次……”俞盼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带着点依赖,又像是某种邀请,“还想去。”


    “嗯,带你去。”沈砚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维持着这样紧密相拥的姿势。


    俞盼在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中,满足地闭上眼,沉入梦里。


    沈砚舟听着俞盼的呼吸声,过了许久,才在他唇上上印下一个吻,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钓鱼小能手[好的]


    第86章


    电影节参展评选需要时间, 一般八月中旬才会出结果。眼下距离那时候还有将近三个月,俞盼在彻底放松,无所事事地过了大半个月后,开始琢磨着给自己找点活儿干了。


    没办法, 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了, 工作室还养着三十来号人呢,每天睁眼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虽说他有自己的小金库, 再加上沈砚舟早早给他备好的创作基金, 完全够他折腾十年八年了,根本不用为钱发愁。


    但俞盼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得努力挣钱才行!不然怎么养沈砚舟!虽然他知道沈砚舟根本不需要他养, 可这念头就像个小火苗, 时不时窜一下,给他添点动力。


    对于第二个剧本,俞盼心里早有了大概念头,这次他想挑战个不一样的, 故事背景定在民国初期, 讲一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哥, 如何在各方势力夹缝中周旋,挣扎, 最终找到自己道路的故事。


    一回生二回熟, 比起写第一个本子时的磕磕绊绊,这次俞盼心里明显更有底了,下笔也顺畅不少。


    不过民国题材需要考据的东西真不少, 光是时代背景,人物服饰,语言习惯这些就够他头疼的。


    幸好现在的他不是单打独斗了, 工作室的员工们一个比一个能干。只要他提一嘴需要哪方面的资料,没过两天,相关的书籍,报刊复印件就会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替他省了不少功夫。


    原本俞盼估摸着,这个本子怎么也得写上四五个月,没想到有了团队帮忙,他只需要专注构思和写稿,效率特别高,竟然在八月初就完成了第二部剧本《风华月》的初稿。


    和以前一样,剧本刚定稿,俞盼就迫不及待地拿去给季老师看。


    季云仔细看了一遍,放下稿纸时,眼里是藏不住的赞赏。他没多夸,只是指出了几处细节需要微调。


    没过几天,俞盼正在家里改稿子,电脑屏幕突然弹出一条通知,提示有新邮件。


    他随手点开,看清上面的字的时候,整个人一激灵,是电影节官方发来的!


    邮件正文里写着,他的作品《小人物》已入围主竞赛单元,正式邀请他和影片主创出席月底的电影节及颁奖典礼。


    俞盼盯着屏幕反复看了三遍,连电话都顾不上打,撒丫子往外跑,开车直奔沈砚舟公司。


    一路冲到沈砚舟办公室门口,他连门都忘了敲,直接推门进去。沈砚舟正在和下属谈事,见他满脸通红地闯进来,先是愣了一下。


    在沈砚舟身边办公的,谁不认识俞盼啊,下属见状,很有眼色地赶紧离开了。


    “怎么了盼盼?”沈砚舟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向他走去,“跑这么急?”


    俞盼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抱着沈砚舟的脖子直蹦跶,“哥!入围了!入围了!”


    沈砚舟当然知道俞盼说的入围指的是什么,他顺势一把将俞盼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也有些兴奋,“盼盼,你真的太棒了!”


    俞盼被沈砚舟抱着转圈,搂紧了他的脖子,大声说:“我就说我能行!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是,特别厉害!”沈砚舟放下俞盼,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分享着彼此的喜悦,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晚上想吃什么?”沈砚舟低声问,“必须好好庆祝一下。”


    “吃什么都行!”俞盼眼睛弯弯的,“我得赶紧告诉林晓他们这个好消息!”


    “好,你先通知剧组,晚上我来安排。”沈砚舟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心里是满满的自豪。


    他的盼盼,在一步步走向更广阔的舞台,发光发热-


    八月底电影节在意大利威尼斯的利多岛如期举行,俞盼带着季老师,主演林晓和几个工作室员工,提前十天就出发了。


    沈砚舟原本是要一起去的,偏偏公司有个特别重要的收购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实在走不开,只能让俞盼他们先去。


    “落地就给我报个平安,”送机时,沈砚舟帮俞盼整理着并不乱的衣领,“我肯定在颁奖礼开始前赶到。”


    “知道啦,有季老师在呢,你放心吧。”俞盼凑近了些,小声说:“说话算数。”


    沈砚舟被俞盼的话逗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那是没有的。”俞盼得意地哼哼。


    从国内到威尼斯没有直飞,一行人转了两次机,折腾了将近二十个小时才踏上利多岛的土地。


    这还是俞盼第一次主动离开沈砚舟这么长时间,从第一次转机时就有些后悔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是等沈砚舟忙完一起来就好了。


    到了岛上头两天倒是挺顺利的,俞盼跟着季老师参加了几场酒会,认识了不少电影圈的朋友。


    他每天都要和沈砚舟打很多次电话,分享自己的日常,沈砚舟总会听他讲完。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颁奖礼只剩一天了,俞盼又给沈砚舟打了个电话。那时候国内已经是深夜,沈砚舟刚应酬完。


    “要飞很久的,你记得带几本书或者报纸在飞机上看。”俞盼絮絮叨叨地叮嘱,“上面的餐食也挺好吃的,比我们平时坐的航班强多了。”


    沈砚舟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好好好,哥都记下了。”


    俞盼坐过这趟航线,知道长途飞行时基本上联系不上人,只能掐着沈砚舟大概在转机的时间打过去。可奇怪的是,电话是沈砚舟的助理接的。


    “我哥呢?”俞盼问。


    助理支支吾吾地说:“沈总他……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电话会议。”


    “好吧,”俞盼想着沈砚舟有时开会时确实会把手机交给助理保管,就没多想,“那你让他开完会记得给我回个电话。”


    “呃,好的俞先生。”助理应道。


    可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再打过去时手机已经关机了。俞盼想着,这应该是已经上飞机了,虽然比原定计划早了小半天,但说不定是沈砚舟想早点过来陪他呢。


    然而从那天晚上一直到第二天颁奖礼开始,沈砚舟始终没有消息。俞盼坐在颁奖礼现场,紧紧握着手机,手心都是汗。


    “别太担心,“坐在旁边的季老师看出他的不安,安慰道,“可能是航班延误了,或者手机没电了。“


    俞盼勉强点点头,却根本听不进去台上在说什么。他完全没心思关注来了哪些名人名导,也没心情欣赏其他入围作品,满脑子都是沈砚舟。


    他从来不会这样失联的。


    当台上念到《小人物》获得最佳新人导演奖时,聚光灯打在俞盼身上,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他却恍惚得像做了一场梦。


    直到季老师轻推了他一下,他才站起身,走向舞台。


    站在领奖台上,握着沉甸甸的奖杯,俞盼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不停闪烁的闪光灯,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他机械地用英文念着提前准备好的感谢词,心里只想着沈砚舟。


    整个颁奖典礼的后半段,俞盼如坐针毡。典礼一结束,他连媒体采访都推掉了,匆匆回到酒店,不停地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回应他的始终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一声接一声,急促得让人心慌。


    俞盼兴冲冲跑过去开门,可门外站着的却是神色凝重的季老师。


    “盼盼,”季云按住俞盼抖着的肩膀,“你听我说,小舟他…前天晚上出了车祸。”


    俞盼整个人僵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人现在在京市人民医院的ICU,”季云用力握着俞盼的肩膀,他也是刚才在颁奖现场听两位华人导演说起才知道的,确认就是京市的沈砚舟后,马上就来找俞盼了,“我们得尽快赶回去。”


    俞盼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抓着季老师的手臂。


    “走…现在就走……”他终于挤出这几个字。


    领完奖后续还有晚宴和媒体活动,但俞盼都顾不上了。


    什么名誉,什么荣誉,此刻都变得毫无意义,他只想立刻回到沈砚舟身边-


    飞机在京市机场落地,俞森*晚*整*理盼从未觉得二十小时的飞行是这么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俞盼赶到医院,正好在门口撞见准备离开的谭明。


    谭明有些惊讶,“盼盼?你现在……”


    “我哥呢!”俞盼哑着嗓子喊,“沈砚舟在哪儿!”


    知道瞒不住了,谭明叹了口气,带着人往住院部去。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透过ICU的玻璃,俞盼看见沈砚舟身上插满了管子,戴着呼吸面罩,嘴唇苍白得吓人。


    助理红着眼睛告诉他,是别人酒驾闯红灯,直直撞上了沈砚舟的车。开车的司机和肇事者都躺在重症病房,而沈砚舟情况最严重,断了六根肋骨,头部受到撞击,腿骨骨折。


    “病人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还需要密切观察。”医生的措辞很谨慎,“头部撞击的影响,要等病人苏醒后才能评估。”


    穿上无菌服进去探望时,俞盼的腿都是软的。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沈砚舟这么脆弱的样子,那个总是站在他前面,为他遮风挡雨,仿佛无所不能的人,现在却安静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轻得听不见。


    俞盼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心地碰了碰沈砚舟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稍微安心了些,可看到沈砚舟闭着的眼睛,他的心又揪紧了。


    “哥,”俞盼吸了吸鼻子,“我拿奖了,你看见了吗?奖杯可好看了……你说好要来的,说话不算话。”


    他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原谅你说话不算话了,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两天过去,沈砚舟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


    从知道沈砚舟出事开始,俞盼几乎没怎么吃喝,也不睡觉,就坐在ICU外间的长椅上,任谁来劝都不肯离开。


    谭明谭白每天都会来医院陪他,眼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巴尖了,眼眶也深了。


    “盼盼,”谭白把带来的保温饭盒放在椅子上“多少吃一点,不然沈哥醒来该心疼了。”


    季老师每次来也都换着花样带各种汤水,上午炖鸡汤,晚上熬鱼汤,变着法子想让他补充点营养。


    可俞盼只是摇摇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ICU的门。


    直到护士来说可以进去探视了,俞盼才像是活过来一样,猛地站起身。也许是起得太急,他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幸好谭白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你这样不行,”谭白皱着眉,“沈哥要是看见……”


    “我知道,”俞盼深吸一口气,努力站直身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再次穿上无菌服走进病房,俞盼在床边坐下。这次他没有哭,只是握住沈砚舟的手,把脸贴在那只温热的手背上。


    贴了好一会儿,他直起身,把手上戴着的戒指取下来。


    这是他从谭白那次婚礼后就找人定制的对戒,他本想着在威尼斯拿奖当天送给沈砚舟的。


    俞盼拿着戒指,隔着无菌服,在沈砚舟的无名指上比划了一下。


    可惜的是,沈砚舟的手因为输液有些浮肿,戒指明显戴不进去了。


    俞盼本以为这几天的眼泪早已流干,此刻却像是突然决堤一样。


    在沈砚舟昏迷的第八天,医生综合评估后,将他从ICU转到神外的单人监护病房。


    也就是在出ICU的这个时间,林思远带着从美国请来的脑科专家赶到医院,与国内的主治医生进行会诊。


    会诊结束后,专家们的结论和国内医生基本一致,沈砚舟头部受到的撞击造成了重度脑震荡和短暂的颅内压升高,但目前影像显示血肿已在吸收,主要的神经功能未见不可逆的损伤,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结论像一颗定心丸,让俞盼连日来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些-


    沈砚舟刚从ICU出来,就有不少得到消息的人前来探望,俞盼一一婉拒了,他实在不想听这些人到病房里说的客套话。


    夜深了,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俞盼像过去几晚一样,打来温水,拧干毛巾,避开伤口和管子,为沈砚舟擦拭脸颊和手臂,一边擦,一边低声说着话。


    “哥,季老师今天又炖了汤,我还是没什么胃口,等你醒了一起喝,好不好?”


    “小白说,你再不醒,我就要瘦成竹竿了……”俞盼说到这忍不住笑了笑,“他也太夸张了,这才几天啊,我哪里会瘦这么快……”


    做完这些,俞盼趴在床边,握着沈砚舟的手,感觉有点凉,他将额头抵在上面,试图给沈砚舟暖一下。


    就在他意识模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手心里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俞盼瞬间惊醒,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沈砚舟的眼睛。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沈砚舟的睫毛动了几下,然后,那双闭了半个月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他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具体的声音,只能逸出一丝的气音。


    但俞盼看懂了那个口型。


    他在说“盼盼”——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哈哈大笑][化了][裂开][爆哭][求你了][爆哭][求求你了][爆哭][撒花]《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