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共食
温铭虽然怜爱苏连月, 但也知晓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于是问道:“连月,你可知沈宗耀在替谁做事?”
苏连月摇摇头:“义父并未告诉过我, 只称呼那位为贵人, 这几日好似也来了青州。”
时越捻着手里的扇子,暗暗思索。
看来对这个事情很看重啊, 竟然能亲自来。
就在这时,一道闪着寒光的箭破空而来。
裴玄顺势用剑柄一挡, 将那箭矢隔空扫开,带着凌厉的风声, “噗”的一声钉在旁边的木板上。
“又要来灭口了。”时越皱着眉头沉声道。
温铭立马将苏连月护在身后, 脸色凝重的看向庭院。
苏连月拉着温铭的手, 满脸痛色:“对不起,我给你们带来了危险, 我早晚会有一死。”
“不许说傻话!”
庭院里黑影已经悄然围拢,前院还能听到宾客把酒言欢的喜庆, 却没想到一墙之隔正经历着什么样的血雨腥风。
陡然间,箭矢的呼啸声接二连三的传来, 箭头寒光咧咧。
裴玄觉得跟自己关系不大, 不想出手,但谁让时越也在,若是娇贵的小侯爷又受伤,到时候麻烦的还是自己。
于是便将时越扯到自己身后, 拔剑出鞘,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挡开。
苏连月与温铭此刻也顾不得郎情妾意,皆是随手拿起武器加入战斗。
时越紧盯着那些黑衣人,他们身法诡异, 箭术精湛,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温铭护着苏连月往内室退,脚下被石阶绊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滞。
就在这一刹那一支冷箭带着破空的锐响,直直射向他的后背。
“阿铭!”苏连月惊呼一声,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过去,挡在了温铭身前。
“噗嗤”
箭矢刺入□□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头皮发麻。
温铭猛的回头,看见苏连月血色瞬间浸透了她鲜红的嫁衣,像一只绽放又迅速枯萎的桃花。
他浑身的血液在此刻都冻结了,声音抖得不像样:“连月!”
苏连月痛得眼前发黑,却强撑着抬起头,对着温铭轻轻的笑着:“幸好幸好你没事。”
温铭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忙脚乱的想替她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却染了一手的红:“不要,连月,你坚持住!我找大夫!”
苏连月摇摇头,呼吸越来越微弱,她颤抖着抬起手,从衣物中拿出一张沾上血迹的白纸:“这是解毒的方子义父用的毒解法在这里我悄悄记下来的”
温铭颤抖的接过那张被胸口捂的温热的白纸,上面浸染了一片又一片的血迹。
苏连月的视线渐渐模糊,耳边的厮杀声、呼喊声都仿佛隔了一层水,她用眷恋的目光看着温铭:“温郎我的阿铭那年桃花真好看,是我失言了”
“阿铭,我好希望能和你一直一直……”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无力垂落,彻底失去了呼吸。
“连月!不要,不要!!”温铭嘶吼着,心脏痛得好像被人狠狠掐在了一起。
太疼了。
这边的裴玄解决完最后一个黑衣人,剑光上的血珠滚落在地,与地上的“囍”混在一起,刺红了双眼。
时越握紧了手里的扇子,指节泛白,心情难过的无法平复。
他看着温铭抱着苏连月的身影,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石像,忽然明白了苏连月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那年桃花纷飞,她遇见了温润如玉的他,心动是真的;后来蓄意接近,煎熬是真的;如今舍身相护,也是真的。
只是苦了一对交颈鸳鸯,本该火红热闹的恩爱喜宴,最终落得一个红喜白丧。
凤箫声咽,喜字裂作纸钱蝶。
百丈红绸缠素缟,
彩灯碎、照棺椁如月。
金杯斟奠酒,
盖头翻作招魂帖。
剩满地、胭脂湮血,
唢呐吹成雪。
时越看着温铭抱着身着嫁衣红似血的苏连月,喉间泛起了一丝苦涩。
他拽了拽裴玄的袖子,轻轻地说:“我们先走吧。”
裴玄垂下眸子点了点头,两个人安静的离去了,给温铭和苏连月留下了单独的空间。
这场本应宾客尽欢的婚宴最终还是落得一个唏嘘的下场。
——
之后,温铭好好收殓了苏连月的尸体,葬在了他们初遇时的桃花林,而温铭有事没事就喜欢跑到桃花林,一坐就是大半天。
那张可以解毒的药方被慕蓉拿给了医师,凡是喝过沈记水铺有狂躁之症的,皆可以去药铺抓药,不出七日,便能痊愈,身心愉悦。
又解决一件大事,时越心情放松了些
而正巧今日便是燎疳节,原来青州城内百姓萧瑟,连带着今年的节庆氛围都淡了许多,但是随着众多百姓的好转,燎疳节又热闹起来。
青州城的燎疳节,像是被一场及时雨浇活了。
时越收拾了一番,穿着一件靛蓝色的常服,头发松松垮垮的半披散在肩头,只挽起了一部分,指尖又捏着把翠绿的折扇,还吊着一根红丝系着的碧绿色盘玉。
时越从来不否认自己的颜值,反而对自己的颜值颇为认可,此时他站在铜镜前满意的勾起了唇角,但是看见裴玄又是一身玄色劲装后,笑容就没了。
时越:“……穿的跟黑炭一样。”
裴玄:“?”
虽然裴玄穿的衣服总是各种五彩斑斓的黑,但是劲装反而衬的他腰身修长,身形挺拔,高马尾高高束起,少年气多都要溢出来了。
不过时越可不敢再如上次般,直接伸手扒裴玄的衣服了,上次婚宴扒他衣服,那张刻薄的嘴上下一碰差点没把自己毒死。
外面的喧闹声已经传进了屋内,时越迫不及待的拽着裴玄冲出了慕府。
此刻的青州城,家家户户前都燃起了大大小小的火把,将整个城池照的亮如白昼,发出“噼里啪啦”木柴燃烧的声响,柏叶燃烧的清香漫过整条街,连带着空气都暖了几分。
“好热闹!”时越不由得赞叹道。
街道上挤满了欢腾的人群,或笑或闹,接肩擦踵。
裴玄不大喜欢这种人挤人的环境,微微皱起了眉头,但看见时越脸上的笑容,便压下了那一丝不耐,安安分分的跟着时越在人群里走着。
时越被街边糖画摊的甜香勾的停下了脚步。
那摊主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糖稀遇冷凝成透亮的凤凰,尾羽翘得老高。
时越转头对裴玄说:“这老伯画的看起来比京城还要好呢!”
裴玄闻言懒懒的抬起眼皮,漫不经心的说:“小侯爷多大了,还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时越翻了个白眼:“这叫富有童心,你懂什么。”
说完,拿出几个铜板递给老板,朗声道:“老板!要一个狐狸样子的。”
“好嘞!您稍等!”
老板欢快的收了钱,手脚麻利的干了起来,只见不大一会,一个活灵活现狡黠的狐狸便出现在了青石板上。
“公子您的狐狸好了!”
时越接过细细欣赏了一番,两只尖尖的耳朵和蓬松的大尾巴。
不错。
然后时越举到裴玄面前,对他说:“喏,狐狸,像你吗?”
裴玄看着他手上那只呆头呆脑的丑狐狸,满脸黑线:“幼稚。”
时越看他那样子,不解道:“画的挺好的呀,你看这耳朵多像你的。”
裴玄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自己的尾巴和耳朵明明是英明神武的样子,哪里会像这糖画一般,傻里傻气。
时越“嘎嘣”一声,就把那只狐狸的一半耳朵咬了下来,糖霜在舌尖化开,甜蜜的感觉瞬间荡漾开。
虽然咬的是糖画,但是裴玄却觉得自己的耳朵也跟着一疼。
“唔,吃着不错,你要尝尝吗?”
见裴玄不说话,时越再次把那只狐狸举到了裴玄的面前:“尝尝呗。”
裴玄又要拒绝,时越直接把糖画塞进了裴玄的嘴里:“燎疳节就是吃和玩的,你不吃不玩有什么意思。”
裴玄被那股突然袭来的甜惹得皱起了眉,但是没空思索甜不甜的问题,而是内心活动再次丰富起来:
他都咬过了!怎么能直接塞自己嘴里。
自己倒不是嫌弃。
只不过这个人怎么不晓得一点边界感呢?他跟别人出来玩,也是自己啃一口,别人啃一口吗?
一想到时越和别人出来玩也共食,裴玄就阴沉起了一张死人脸。
而时越此刻也是一阵后怕。
刚刚脑子没跟上动作,没想到自己竟然把吃过的糖画塞裴玄嘴里了!
他当时只不过想着上辈子哪儿没亲过,一起吃个糖画有什么了。
但是做完动作才意识到,那是上辈子不是这辈子啊!!
裴玄那个超级大洁癖,平时碰他一下都要恼火半天,更何况现在……
时越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裴玄的脸,然后暗自腹诽:“完了……这脸彻底黑成锅底了。”
“咳咳,那个什么……大男人之间,一起吃个东西很正常,你不用放在心上……哈哈……”时越摸着鼻子尴尬的说着。
裴玄一听脸更黑了。
他竟然觉得随意跟人吃一个东西是正常的事!?那他以前都跟多少人一块吃一个东西了!
裴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想到这些就别扭,但是还无法说出口,于是只能用凤眸冷冷看他一眼迈步走了——
作者有话说:文中古诗出自《泣宴辞》
等等……箭矢刺入routi怎么也□□*#%+_*了
第32章 吃醋
裴玄冷着一张脸向前走, 时越连忙跟在后面。
这时时越注意到,左前方有两个面色微红的姑娘,正在看着裴玄, 还害羞的相互推搡别扭着。
时越目光从裴玄身上扫了一圈, 又在那两位姑娘扫了一圈,倏地笑了笑。
果不其然, 其中一位姑娘有些扭捏,脸色发红的走向了裴玄。
那姑娘攥着帕子, 走到裴玄面前时脚步都在发颤,声音细若蚊蚋:“这位公子……小女子瞧着您面生, 恐不是青州本地的吧?”
裴玄脚步没停,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从鼻腔里挤出个“嗯”。
时越:啧,真够冷的。
姑娘脸更红了, 又往前凑了半步:“小女子……小女子是本地布庄的,公子若有需要裁衣的地方, 可、可去寻我……”
“用不上。”裴玄疏离的目光扫向她。
这话堵得姑娘半天说不出话,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红着眼圈退到了一旁。
时越在后面看得直乐, 追上裴玄时故意撞了撞他胳膊:“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你倒好,直接给人冻成冰碴子了。”
裴玄瞥他一眼:“你倒是怜香惜玉。”
时越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折扇,刚要说什么, 就见一直站在旁边的另一位姑娘鼓足了勇气,提着裙摆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姑娘的声音比刚才清亮些,脸颊红扑扑的,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期待:“方才听您说话, 像是京城来的贵人?小女子想请教您,京城的时兴纹样是什么样的?”
时越愣了愣,随即温和地笑起来:“青州的纹样其实也很别致,若说时兴,近来京里倒爱用缠枝莲配暗纹……”
那姑娘没想到时越的态度竟然如此和善,于是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光景落在裴玄眼里,却像有根细针在心上扎了扎,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看着时越含笑的眼睛,还有那姑娘凑近的身影,还有两人之间那片被灯火烘得暖融融的空气……
“走了。”裴玄忽然开口,声音凉凉的,勾着时越脖子后的衣服就走。
“诶诶诶?裴玄你干什么?没讲完呢。”时越正说到兴头上,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有什么好说的。”裴玄的指节捏得发白,拖着他就往前走,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让她问绣娘去。”
看着裴玄紧抿着唇满脸不耐,像被踩到了狐狸尾巴一样。
时越想到了一种可能,虽然这种可能比较小,但是他还是忽的一笑:“裴玄,你这种反应我可以称之为吃醋吗?”
裴玄的脸“唰”地一下更黑了,像是恼羞成怒一般,甩开他的手腕就大步往前走:“神经病。”
时越看着他几乎要融进夜色里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这小疯子怎么最近的反应这么像喜欢自己呢?
上辈子裴玄对自己态度真算不上多好,更何况两人相处时间不多,时越就没想过他会喜欢自己。
但是这辈子自己与他相处甚多,还几次搭救于他,他一个没什么感情经历的纯情小狐狸,日久生情慢慢喜欢自己好像也挺正常?
不过,裴玄那种性子可不像会喜欢人的。
时越掩面失笑,自己跟有病一样竟然会觉得裴玄喜欢自己?
这简直天方夜谭。
恐怕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不喜身旁的人被他人关注罢了。
就像那小狗崽,他只允许自己的主人有他一只小狗。
时越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追上了裴玄的步伐。
时越追上裴玄时,正撞见几个孩童举着芦苇扎的火把跑过,笑闹着喊:“燎疳喽,烧晦气喽!”
火堆旁围了不少人,有妇人扔了穿旧的鞋底,有书生烧了废弃的书稿,火苗“噼啪”舔着空气,将每个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虽然裴玄还臭着一张脸,但是不耽误时越找他说话:“燎疳节有一个习俗,把旧东西扔进火里,就可以驱邪避灾。”
裴玄还是没说话,但是跟着时越的步伐停在了这个硕大的火堆旁。
时越在身上摸了摸,并无什么旧物,除了手上这把扇子,但是扔扇子似乎不大合适。
时越正琢磨着扔点什么,视线忽然瞥到裴玄墨黑的长发。
不知怎的,时越忽然伸手,极快地在自己发间揪了根黑发,又趁裴玄没反应过来,指尖掠过他的鬓角,也拈了一根。
“你做什么?”裴玄嗓音还带着点不爽。
时越没说话,只笑着举高了手,将两根缠绕在一起的头发扔进火堆。
火苗窜了窜,卷着那点纤细的黑烟瞬间吞没,连点灰烬都没留下。
“头发算得上是我们的旧物,烧了祝我们两个往后事事如愿。”时越注视着摇曳的火光,虔诚的说着。
裴玄盯着那簇火苗,方才被时越碰过的鬓角像落了火星,烫得他耳根发麻。
他喉结滚了滚,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谁要跟你事事如愿。”
时越笑了笑,故意逗他:“怎么?嫌弃我不好吗?”
裴玄别过脸,声音硬邦邦的:“幼稚。”
时越扬起唇角,眼眸里带着些许笑意:“走吧,吃饭去,要不然一会打烊了。”
两人刚走到酒楼门口,店小二就笑着迎出来:“客官里面请!今儿燎疳节,咱们有刚出炉的火烧,就着酒喝,别提有多爽!”
店小二引着两人往里头走,大堂里闹哄哄的,满是烟火气。
时越选了二楼的雅间,能搁去了大部分的喧闹声。
裴玄坐在了时越的对面。
“先上两盘火烧,三杯鸡,龙井虾仁,桂花鱼翅,贵妃红,再来一份莲子羹,还有几坛秋露白。”时越洋洋洒洒选了几个,然后抬头问裴玄:“你要什么?”
“这些就够了。”裴玄不冷不淡的说。
时越也不勉强,把菜单还给小二。
“好嘞客官你稍等!马上给您做好!”
不一会,小二就手脚麻利的把菜一盘盘端了上来:“客官您慢用。”
时越拿起酒壶为裴玄斟满了一杯,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时越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凑到鼻尖轻嗅了嗅,眼睛一亮:“这秋露白果然名不虚传,清冽里带着点甘醇,入喉定然顺滑。”
他仰头饮了半杯,舒服的眯起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处于极度放松的样子:“你尝尝,很好喝的。”
裴玄眼皮没抬,夹了别的菜:“不必。”
“尝尝呗。”时越把他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递在他面前:“今天是燎疳节,图个热闹嘛。”
裴玄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时越打断:“就一杯,就尝一口,不行吗?”
时越微微倾身,眼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难不成你怕醉?”
时越只在上辈子见过裴玄喝酒,不过也只有一两次。
裴玄听了这话,抬眼扫了他一下,没再拒绝,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起来。
“怎么样?”
“难喝。”
裴玄这一世该不会第一次喝酒吧?
时越在心里偷笑,又给他倒了一杯,扯起其他的:“该说不说,青州地方不大,但是过起节来倒是有滋有味。”
裴玄没说话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夹菜的动作慢了许多。
时越没注意到,继续道:“过完节咱们两个就要回京城了……”
他正说着,忽然发现裴玄的脸颊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眼神也有些发直,像是没听清他的话。
“裴玄?”时越唤了一声。
裴玄抬眼看他,眨了眨眼,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比刚才低哑了些:“怎么?”
时越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这就晕了?就喝了一杯啊。”
裴玄皱着眉,像是在反驳,却又没说出什么,只是眼神定定地看着时越。
过了半晌,忽然冒出一句:“你刚才……跟那姑娘说什么呢?”
时越一怔,这醉鬼怎么又把刚刚的事拿出来说了,于是故意逗他:“聊京城的衣服样式,还约定要去找她给我做衣服。”
“不许去。”裴玄斩钉截铁的说,眉头皱得更紧了,脸颊的红晕也更深了些,像是有点委屈,又有点别扭。
时越不禁勾起了唇角,心里没来由的软了许多,便似哄似笑的说:“骗你的,我不去。”
“你跟她们说话还特别温柔。”裴玄絮絮叨叨的说,眼神直直的看着时越。
“我给你说话也温柔。”时越放慢语调。
裴玄似乎还想说话,但最终还是没挨得住一杯倒了,歪歪扭扭的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时越着实没想到他的酒量能差成这样,不过喝醉酒的裴玄还挺好玩的,呆呆的,不像平时那般冷漠刻薄。
时越一个人喝也没什么意思,于是随便凑合了几口,又喝了几杯秋露白之后,站了起来。
“走吧裴玄,主子我给你拖床上睡觉。”时越拍了拍裴玄的脸颊,猛的一使劲,将他扯到了自己的肩上,让他靠着自己。
时越带着他踉踉跄跄的向屋内的那间软榻走去。
裴玄看起来清瘦挺拔,但毕竟是习武之人,时越能把他抬起来是真不容易。
时越累的呼哧呼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个大块头扔在了床上。
时越也顺势坐在了床榻上,喘着气看着脸颊带红的裴玄。
第33章 亲吻
时越刚刚又灌了自己好几杯秋露白, 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微醺的暖意,此刻不禁也有些眩晕,裴玄的脸也在光晕里变得有些模糊。
时越朦胧的看着裴玄, 这人怎么越看越像阿遥。
想来他与阿遥已经四年没见了。
不知道阿遥现在长成什么样子, 应该和小疯子差不多吧。
这么想着,时越楞楞的盯着裴玄, 看他微蹙的眉头慢慢松开,看他无意识抿了抿唇。
太像了。
像到他心脏都在跟着发颤。
“阿遥。”时越不自觉轻声低喃, 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像是被蛊惑般, 手臂撑在两侧, 慢慢低垂下了身子。
时越已经离他极近了。呼吸交缠, 带着同一种酒气,裴玄的睫毛很长, 像小扇子似的,轻轻扫过时越的脸颊, 有点痒。
时越的心跳得更快了,快要跳了出来, 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靠近他, 再靠近一点。
他甚至已经微微闭上眼,唇瓣离裴玄的距离不过寸许,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 “燎疳喽!”的呼喊穿透楼板,清晰地钻进来。
时越整个人猛的一颤,立即如梦初醒般瞬间与裴玄拉开了距离。
他在做什么?
他竟然趁着朦朦胧胧的醉意,把裴玄当成了阿遥想要亲他?
时越自暴自弃的倒在床上, 躺在裴玄身边,叹了口气。
真是要了命了……
幸亏没亲下去,要不然这辈子自己初吻可没了。
喝酒果然误事,以后还是少喝为妙。
时越这般想着,伴随着晕晕乎乎的大脑,就这样和裴玄躺在一个榻上,缓缓睡去。
第二日。
裴玄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脸一扭,就看见时越躺在自己旁边睡得正香,一条腿还大大咧咧的架在自己身上,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枕头。
裴玄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屈起手指,不重不轻的敲了敲他的额头:“醒了,猪。”
时越没反应,反而皱了皱眉头,把他手扒拉在一边,转头继续睡。
裴玄散漫的“啧”了一声,然后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于是时越就觉得自己正做着美梦,突然呼吸不上来了,猛的睁开眼睛,就看见裴玄一脸玩味的掐着自己鼻子。
时越气恼的拍开他的手:“你有病啊裴玄!”
“日上三竿了,再睡脑子就没了。”
时越这才不情不愿的起了床,哦不,是起了榻。
一晚上只是勉勉强强躺在榻上,这会时越睡得是腰酸背痛,难受得很。
他捶了捶自己的背,陡然又想起昨晚差点亲了裴玄的事,此刻看见他觉得颇为不自在。
于是干脆不再看他,扭头就出了雅间:“快走快走,回去收拾东西,今天要动身回青州,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裴玄看着时越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他怎么回事?
难不成昨晚自己醉酒之后对他做了什么事?
又像上次一样咬他了?
看着时越走的越来越远,他压下心中的疑惑,跟了上去。
“喂,昨天……喝醉后……”
裴玄话还没说完,时越就连忙打断了:“停停停!昨晚的事今天就不要说了。”
他不是昨晚喝醉睡着了吗?怎么会突然问起醉酒的事?难不成自己准备亲他的时候他醒了!?
一想到可能会有这种结果,时越就颇为不自然。
裴玄:“?”
反应这么强烈,看来昨天自己欺负的还挺狠。
———
时越收拾好了不多的物件,站在慕府门口,在这里住了有一月之余的时间,恍惚间生出几分不舍。
裴玄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装着时越买的青州特产蜜饯。
“越儿,东西可带齐了?”慕蓉站在府前,细细的交待:“回程路上多注意安全,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温铭此刻也站在慕容身后来送别,不过经历那般事情,原本温润如玉的脸消瘦了不少。
但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阿越路上多加保重。”
时越笑着说:“您放心吧姨母,我记着呢,倒是你一定要多加注意身体,表兄放宽心,都会过去的。”
闻言温铭苦笑了一下,但还是温和的朝他点点头。
慕蓉转过头看向裴玄:“裴侍卫,越儿性子跳脱不稳重,这一路劳烦多照顾。”
听了这话,时越忍不住嚷嚷:“姨母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慕蓉佯装瞪他一眼:“还不是你天天没个正形。”
裴玄勾了勾唇角,微微颔首:“夫人放心。”
“好了好了,姨母你们回去吧,我们这便走了。”时越摆摆手,翻身上马,拉着马缰调转了方向。
慕蓉面露不舍:“回吧,记得多来看看你姨母。”
“知道了!”
说完,时越和裴玄驾马而去。
两人脚程不慢,七八日后便到了京城旁边的县城里,夕阳西下,本想继续直接进城,却不想天气骤变,豆大的雨滴哗哗啦啦的砸落下来,根本无法继续骑行。
于是二人只好停下来,在沿路上看见了一个道观,决定先进去避雨。
不过,这个道观是真够破的,看起来荒废了许久,大门破破烂烂,蜘蛛网挂满了房檐,一片萧瑟之景。
但是没办法,时越虽然比较嫌弃,无奈路上只有这一处可避雨的地方,于是两人只能推门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感觉随时都会坏掉的门被推开。
时越和裴玄把马系在了屋檐下,两个人迈步进了道观。
道观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供桌上积着寸许厚的灰,原本该供奉神像的位置只余一个空荡荡的神龛,在穿堂风里晃晃悠悠,倒添了几分阴森。
时越身为一个重活一世的人自是不会害怕鬼怪之说,但还是开玩笑道:“裴玄,你说这里不会闹鬼吧?”
裴玄毫不在意的说:“来呗,敢来我就敢杀。”
时越:“……”
行,你有妖术,你会武功,你厉害。
时越浑身被淋得湿漉漉的,这会猛的停下来不动,那种凉意便从脚底冒了出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阿嚏!阿嚏!”时越控制不住把喷嚏打的震天响,他使劲吸溜了几下鼻涕。
裴玄淡淡的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伸手捏了一个诀,一团温暖的火堆就升了出来。
一瞬间漆黑的道观变得亮堂堂,还驱散了暴雨带来的寒意,连带着周围温度都升了几度。
两个人围着火堆坐了下来一边是为了驱寒取暖,一边是为了晾湿透的衣服。
火光照在时越脸上,映出一层暖黄的色调,他朝火堆又靠近些,嘟囔道:“这鬼天气,说变就变。”
“今晚在这里凑合一下,明天雨停了再走。”裴玄用树枝裴玄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子噼啪溅起。
“离家一个多月,不知道京中又发生什么了。”时越喃喃道。
青州投毒一事必是大皇子或太子其中一人的手笔,能逃过文武百官的视线来到青州……
看来势力当真是不容小觑。
时越这边想着,屁股下意识往角落挪了挪,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手肘却不小心撞到了堆在墙角的破木箱。
箱子本就朽坏,被他一碰竟散了架,里面的枯枝败叶撒了一地。
一下把时越吓得够呛。
时越皱眉,正想抬脚把箱子踢开,目光却猛地顿住了。
在那些残枝下面,一块暗绿色的东西半掩着,边缘还嵌着点暗淡的金纹。
这是什么?
时越好奇的把那东西从土里翻找出来,拿在手里细细观详。
是一块残缺的令牌,半边已经断裂,上面还雕刻着繁复的卷草纹。
时越皱眉看着令牌:“好眼熟啊。”
这花纹和颜色眼熟极了,但是具体在哪里见过,脑子里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裴玄接过令牌,看了没几下便道:“西域的制式。”
这么一说,时越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我想起来了!我在皇后身边的侍卫长见过!”
若说起皇后,便不得不提起一件事了。
不过这事发生的时候,时越还没出生,所以这些事情是听时文敬讲给自己的。
当朝元嘉帝的发妻在他还是太子那会便已不幸离世,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而如今在位的皇后则是来自于玉陇的王女。
话说那皇帝决定亲征玉陇,结果去了之后仗没打成,倒是带回来一个女子。
而这个女子便是当朝皇后。
自古以来,外邦女子莫说入主中宫,便是入宫为妃也需层层掣肘,只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祖训早已刻入朝臣骨血。
可元嘉帝当年偏是破了例,他亲征玉陇时偶遇的王女,令他如着了魔一般,班师回朝便力排众议要立她为后。
那会儿满朝文武的折子堆得比龙椅还高,太傅以头抢地,说此举会动摇国本;御史在金銮殿上哭晕三次,骂皇帝“沉溺异族,罔顾祖宗“。
可元嘉帝谁的话也听不进,甚至为了堵悠悠众口,直接罢了三个领头反对的老臣,硬生生把玉陇王女扶上了后位。
这后来便再也没有人敢反对了,而这玉陇王女则平平顺顺的坐了皇后之位。
第34章 雷雨
时越还记得父亲提起这段往事时, 总说那三个月的京城就像翻了天,文官们天天跪在宫门外“死谏“,武将们则在军帐里暗自筹谋, 都觉得这外邦皇后迟早要闹出祸事。
“说来也怪, “时越摩挲着那枚断裂的令牌:“皇后入主中宫后倒也算安分,除了偶尔遣人回玉陇探亲, 从未主动插手过朝政,可当年她刚生太子时, 玉陇派来的使团却在京郊一座道观失踪了“
后来元嘉帝派众多人寻找皆是无果而终。
裴玄道:“那看来这群使团便是在此处失踪了。”
时越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在这里消失?
时越将令牌收在了自己的包里,决定回去再仔细询问一下兄长和父亲。
时越被火烤了一会, 觉得现在自己浑身都是暖洋洋的:“我这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夜, 裴玄, 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呗。”
裴玄不慌不忙道:“有什么好讲的。”
“哎呀这不是太无聊了,没事干嘛。”
“你想听什么。”
时越想起来上次看见裴玄暴走, 却只有八条大尾巴,按理说狐妖应该是九尾……
“你怎么是八条尾巴?不都是九尾狐吗?”
裴玄静静的看着烧的正旺的火堆, 声音显得有些低沉:“不知道,生下来就是八条。”
其实裴玄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 他母亲, 以及裴珩这些族人都是九尾,唯独自己不是。
时越不禁有些哑然,那这么说裴玄还是个“残疾”狐妖?
作为人类本该是五根手指,若是天生畸变少一支或多一支, 大部分人都会将他当成怪胎从小惹人冷眼。
那裴玄是不是在妖类中,也会被当成残缺的怪胎?
怪不得性格这么阴沉刻薄,原来从小就受苦啊。
于是时越看向裴玄的目光中就带了些心疼,然后低低的叹了口气。
“唉……”
裴玄:“?”
他又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时越拍了拍裴玄的肩膀, 颇为认真的说:“我会对你好的,我不会看不起你。”
裴玄嘴角微微抽搐,皮笑肉不笑:“谢谢小侯爷。”
或许是因为裴玄这次没有阴阳自己,于是乎,时越爽朗一笑:“客气客气。”
裴玄:“……”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时越看着裴玄那无语满脸黑线的表情,解释道:“我这不是觉得你在妖族会因此受欺负吗。”
裴玄瞥他一眼,语气淡淡的:“你觉得谁能欺负我?”
好吧,有道理,毕竟虽然少了一根尾巴,但却还是实打实的九尾大妖,寻常妖怪都打不过的。
时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的一亮:“你除了平日那些攻击防御类型的术法,还会不会其他的了,比如说变个戏法什么的。”
“妖修法术是为了生存,不是变戏法。”
裴玄嘴上这么说,但却指尖微动,一缕青烟从他掌心升起,在空中绕了个圈。
慢慢的这缕青烟化作只巴掌大的狐狸虚影,晃了晃八条小尾巴,站的笔直高昂,看起来颇为神气。
时越看得眼睛都直了,伸手去抓,虚影却“噗”地散了,只留下点淡淡的檀香味。
“我去!好神奇,你再变一个呗。”
裴玄收回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阖了阖眼:“耗妖力。“
时越说:“好吧,你冷不冷?我怎么感觉这么冷。”
说着还搓了搓自己的手,把自己蜷缩了一团。
月亮高悬,已经是夜半时分,温度急剧下降。
裴玄看了他一会,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
时越闭眼刚要小憩,就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脚踝,软乎乎的,带着点暖意,替自己隔绝了寒意。
他睁眼一看,只见条蓬松的尾巴正搭在自己身上,毛色像雪一样白,在火光下泛着微光。
时越猛地抬头看裴玄,对方却望着火堆,侧脸线条冷硬,仿佛这条尾巴与他无关。
时越忍不住道:“你……”
但是裴玄立马打断:“你什么你!赶紧睡觉!”
那尾巴软得不像话,比他见过最名贵的狐裘还要舒服,暖意在脚踝处慢慢散开,连带着心里都热烘烘的。
时越开心极了,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摸上去,像一个登徒子色眯眯的说:“我可以摸一下吗?”
裴玄的耳尖有些红,一记眼刀看过来:“想挨揍的话你可以试试。”
时越只能异常遗憾的收回手。
毛绒绒的大尾巴只能看不能摸……造孽。
没关系,早晚有一天,自己肯定能摸到。
莫慌莫慌。
尾巴搭在自己身上,又软又暖,跑了一整天,此刻困意渐渐升起,时越靠着墙慢慢的睡了过去。
裴玄在时越睡着后,晦暗不明的盯着他看了半天,动了动尾巴,将他遮的更严,最后也合上了眼眸。
半夜,时越睡的极为不踏实,主要是因为这环境太恶劣了。
道观的屋顶有些许漏洞,此刻被暴雨砸的咚咚作响,豆大的雨珠顺着墙缝梁木往下淌。
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云层,瞬间照亮了蜘蛛网蒙着的神像,显得格外狰狞。
“轰隆!”
时越被一声惊雷骤然吓醒。
虽然害怕但是却不冷,因为裴玄软软的大尾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可时越正打算闭眼时,却感受到身上的毛茸茸大尾巴似乎在轻颤着。
时越慢慢睁开眼看向裴玄。
裴玄整个人缩在时越旁边,似乎想靠紧时越这个热源,但是又不敢。
他面色苍白,身体在不自觉的发着抖。
看起来可怜极了。
时越轻轻拍了拍他:“裴玄,你做噩梦了吗?”
裴玄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梦魇之中,听不见时越焦急的呼唤。
突然惊雷“轰隆隆”的响起,整个破道观亮如白昼。
裴玄猛的一抖,脸色更加苍白,连嘴唇都成了土色。
这是怕打雷吗?
时越摸了摸裴玄的脸颊,凉凉的没什么温度:“裴玄?你还好吗?”
时越刚想再说些什么,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原来不知何时裴玄醒了,瞳孔紧缩着,眼神涣散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指节都泛了白。
“别怕,打雷而已。”时越顺从的让他抓着自己的手没有反抗,反而轻轻拍着他的手轻声安慰:“我在呢,不要怕。”
可这安抚像是没起作用,裴玄反而得寸进尺般往前挪了挪,呼吸都带着颤音,抓着他的手更紧了。
时越看着他这副恐慌的样子,他叹了口气,索性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把裴玄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那我抱抱你。”
裴玄僵了一下,然后顺着他的力道乖乖的缩进他的怀里,毛茸茸的尾巴不自觉地圈住了两人,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寒意。
时越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急促的心跳,还有微微的颤抖。
他抬手轻轻拍着裴玄的后背,像哄小孩似的低声念叨:“没事了没事了,打雷而已。”
裴玄把头埋在时越的颈窝处,呼吸间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混杂着时越身上的皂角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
他没说话,只是抓着时越衣襟的手松了些,却依旧执拗的不肯撒开。
时越低头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人,忍不住失笑。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疯子,竟然会怕打雷。
他收紧了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时越就这么抱着可怜巴巴的裴玄,蓦的想到,阿遥也极为惧怕雷雨天。
时越清晰的记得,那一天也是如今日这般瓢泼的大雨。
那一日他们相约在清栾山顶相见,度过了愉快的一下午后天气骤然降温,乌云密布。
于是小时越便担忧的说:“好像要下暴雨,我们赶快回去吧。”
阿遥没什么意见点点头就跟着时越慢慢的往山下走。
可是阿遥到了自己家的小院时,却不愿进去,支支吾吾的说:“我想我想继续和你呆着。”
小时越当然愿意,于是开心的拉着阿遥回了自己家。
他们刚到家,暴雨便侵盆而下。
时越乐乐呵呵的对裴玄说:“好幸运,刚好到家才开始下雨,没有被淋着!”
小时候的时越身体不好,若是被雨淋,恐怕又要头疼脑热,然后管家伯伯便会心急如焚,逼着自己喝那苦涩的汤药。
时越是真不想喝那苦不拉叽的药。
所以他非常开心没有被淋到雨,这样就不会生病了。
按照以往,阿遥的母亲肯定会及时来喊阿遥回家,但是今日他母亲却没有来。
时越看了看不远处阿遥家黑漆漆的小院,问道:“你家今日没人吗?”
阿遥点点头:“我娘去镇子上了,今晚不回来。”
时越更开心了:“那你跟我一起睡!”
晚上就有人陪自己聊天了!
其实以前阿遥母亲也经常去镇子上采买物品,由于回青鸾山路程较远,所以便会宿在镇子上,那么阿遥便会自己在家睡觉。
但可惜今日狂风大作下暴雨。
阿遥害怕,所以才一直跟在时越后面,磨磨蹭蹭不愿回家。
第35章 偷亲
时越年纪小小的, 却已经有了玲珑心思。
虽然阿遥没有说,但是却已经猜到他今日这般粘人,是害怕雷雨。
“阿遥别怕, 只是打雷, 我会保护你的。”
阿遥被戳破心事,脸蛋因窘迫有些泛红:“你怎么知道我怕”
剩下的话阿遥没有直接说, 似乎觉得身为一个少年,害怕打雷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时越嘻嘻一笑:“因为每次打雷你都很紧张, 会下意识的缩脖子。”
阿遥抿抿唇,没说话。
时越又看出了他的不安, 安慰道:“我小时候也害怕打雷呢!但是现在不怕了, 晚上咱俩一起睡!”
于是那一晚, 两个小少年挤在一张床上,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阿遥从记事起便在清栾山居住, 很少去城镇,对外面的世界颇为好奇。
而时越则是近几年因为养病才来到的这里。
于是时越就天花乱坠的讲起京城中的事情, 那嘴皮子麻利的有种说书先生的风范。
从朝中秘史到江湖趣事,从莺莺小曲到大漠落日,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阿遥从前的雷雨夜都是自己一个人睡。
因为母亲虽不算苛待他, 但也没有事事尽心尽力。
小阿遥很懂事,便没有告诉母亲自己怕雷雨这些事,让母亲多增烦恼。
每次雷雨天阿遥就总会睁着眼睛,抱着自己靠近烛火, 用这点微弱的光源驱散黑暗与害怕。
而今日,阿遥是人生中第一次没有依靠烛光,只是听着时越絮絮叨叨的讲话声,便慢慢入睡了。
一夜好梦。
时越收回思绪, 看了看怀中的裴玄。
哎两个人怎么连怕的东西都一样。
真的没可能是一个人吗?
可是阿遥是人,裴玄却是妖啊。
外面的暴雨还在下,雷声时不时炸响,但破道观里的两人却依偎着渐渐安稳下来。
时越感受着怀里慢慢平稳的呼吸,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抛了出去。
自己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抵着裴玄的发顶,也沉沉睡了过去。
昨夜裴玄大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正被时越牢牢抱在怀里,手还在无意识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自己。
裴玄小时候就害怕雷雨天,不过原因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不过自从进了斗兽场就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了。
原本以为今晚也不会,却没想到在时越面前丢了脸,还一脸柔弱的进了他的怀里。
他以为时越会调笑他,会推开他,却没想到时越会主动把自己抱进了怀中,还温柔的哄着自己。
裴玄第一次知道原来雷雨夜也会有这般温暖。
裴玄心里想着,还拱了拱,与温热的脖颈贴的更近,更紧的贴在时越身上。
时越似乎是觉得裴玄的头发蹭着自己脖子痒痒的,于是睡梦中伸手胡乱的挠了两下。
嘴里还忍不住嘟囔:“裴玄别动。”
裴玄紧盯着时越的睡颜,睫毛如黑羽般密密匝匝的垂下,眼下有一点这几日没休息好的青灰。
此刻少年合眼而眠,整个人都透着股安静。
除却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道观内静得很,只有火堆在噼里啪啦的燃烧。
裴玄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咚咚地敲着胸腔,震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想亲他。
这个想法太突然,太荒唐,裴玄自己都愣了愣。
可那股冲动却像藤蔓似的疯长,缠得他呼吸都滞了半拍。
他鬼使神差地往时越脸上凑近,距离近得能闻到时越身上淡淡的檀香,还能看见时越脸上那一层绒毛。
裴玄眸色深沉,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离时越越来越近。
最终,一个吻如羽毛般轻轻的落在了时越的眼睛上。
唇瓣触碰在时越脸上时,裴玄整个人猛的一僵。
不过一瞬,他猛地后退半步,像被烫到似的。
“轰”的一声,裴玄感觉脑子里炸开了烟花。
他做了什么?
他竟然亲了时越!?
莫不是时越才是狐狸精吧!
裴玄脸颊一下烧了起来,从耳根红到下颌线,连带着耳朵尖都烫得厉害。
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体内的妖力像是被这剧烈的情绪搅乱了,不受控制地翻涌着,顺着血脉往头顶冲。
“噗”的一声,两撮毛茸茸的狐耳从他发间冒了出来,尖尖的,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裴玄阴沉着一张脸慌忙抬手去捂耳朵,觉得这对耳朵好丢人
只是亲了一下眼睛,它在激动什么?
裴玄努力的平静着心跳,足足念了百八十遍清心咒,才把那小狐乱撞的心平复下来,冷着一张脸把耳朵弄了回去。
裴玄似乎觉得是时越引诱才导致自己做了这种偷亲的事情来,于是狠狠的掐了掐他的脸。
软软的,手感不错。
裴玄玩了一会,就再次用尾巴紧紧圈住时越,脑袋重新放回时越抱自己的姿势,慢慢的闭上了眼。
等时越再次醒来,身旁的裴玄已经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只待上路了。
裴玄已经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昨日是个连打雷都怕的,并且脸色无常,谁会想到昨晚他竟然做出偷亲这种举动。
而时越也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还不打算主动提起昨夜的事,选择直接忘记。
毕竟裴玄这家伙脸皮薄的很,说出来指定又要炸毛。
“不错不错,这么勤劳。”
最近裴侍卫干活真是越来越麻利了。
“雨停了,走吧。”裴玄道。
“好嘞!”
时越麻溜的起身收拾起来,这个破败的道观他是一会都不想再呆了。
幸亏晚上有裴玄的大尾巴可以保暖,要不然自己今日恐怕就要高热了。
想到那条尾巴,时越跟在裴玄身后偷偷打量着他的屁股。
哎,甚是可惜,他已经把尾巴收起来了。
时越决定下次一定要抓住机会,撸一把他的尾巴。
裴玄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对自己的屁股图谋不轨,于是猛的扭头,时越瞬间收回色眯眯的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着泥泞的地面。
“怎么了?我收拾好了快上路吧!”时越笑嘻嘻的说。
裴玄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狡黠,不怀好意:“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此言差矣!”时越做出一副被冤枉惨了的表情:“我什么主意都没打!”
裴玄只好收回探究的目光,和时越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时越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裴玄嗤笑的看他一眼。
时越道:“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刚说完这句话,裴玄就扔过来了几个红彤彤的野果。
时越立即手忙脚乱的接过:“你在哪里摘的?”
裴玄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声音淡得像风:“你没醒的时候,在道观后院看到的。”
时越捧着野果跟上前,咬了一口,酸酸甜甜还挺好吃。
——
又过了一日,两个人骑着跑的快要累死的马,终于到了安定侯府门口。
时越哀嚎着从马背上下来,摸着自己被颠的快分成四瓣的屁股:“可算到了,再坐几天屁股怕是不能要了。”
不过裴玄此刻看起来却病恹恹的,整个人都耷拉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时渊收到弟弟回来的消息也赶忙出门迎接,此刻看见阔别了一个月之余的时越,顿时喜上眉梢:“阿越你可算回来了。”
时越笑着说:“快马加鞭赶回来了,父亲呢?”
“上朝还未归家,应该快了。”
时越点点头:“好,兄长我先回房梳洗一下,风尘仆仆的。”
“去吧去吧,辛苦你了。”
时越带着裴玄又回到了自己院落里。
裴玄回到院落里就往自己的屋子里钻,时越连忙扯着他的袖子。
“等一下,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
裴玄脸色比平日苍白了不少,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时越却觉得他这幅样子不像是累着了,于是没听他的话,直接伸手就要探他的额头。
裴玄下意识的偏头躲开。
时越“啧”了一声:“躲开干嘛?我看看你是不是高热了。”
一边说着,时越不依不饶的继续拿手背贴向他的额头,结果就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得心里一咯噔。
那天在破道馆淋雨还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再加上这几日的一路奔波,不生病才怪。
按照往常自己恐怕也得发烧,不过幸亏那天晚上有裴玄的狐狸尾巴当被子。
相当暖和。
“你没感觉到自己在发烧吗?”时越紧皱眉头,语气变得有些焦急:“你快去躺着,我去找医师给你看看。”
说着风风火火的就向外跑,却被裴玄拽住:“不用,我有妖力睡一觉就好了。”
时越瞪他一眼:“睡什么睡!一会睡醒烧成傻子了,我可不要你。”
他语速飞快,不管裴玄听不听,强拉硬拽的将他推倒在床上:“你乖乖躺着,不许乱跑!”
生病的裴玄看起来比平日乖多了,此刻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
如果裴玄此刻露出狐狸耳朵,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肯定是没什么力气、恹恹的低垂着。
时越立马唤来一个小厮,让他用最快的速度请大夫。
没一会,张大夫就拿着药箱紧赶慢赶的跑了过来。
张大夫进门刚缓一口气,就被时越拽着坐了下来:“张大夫你快看看,他好烫。”
张大夫只好喘着大气满脸汗的给裴玄诊脉,静静的搭了一会腕子,开口道:“这位公子只是寻常风寒入体而引起的高热,我开一副方子,按时煎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第36章 夏末
“那便好。”时越松了一口气, 礼貌的说:“麻烦张大夫了。”
张大夫有苦不能言,火急火燎的把他喊过来,还以为是侯爷生了什么重病, 结果竟然是这年轻人小小的发热。
这一路上的慌张, 差点把他这个年到古稀的老人累个半死。
张大夫心里嘀咕着,但表面还是笑呵呵:“小侯爷哪里话。”
时越唤来石头, 让石头去抓药,给张大夫诊金。
等张大夫走了, 时越搬了个凳子坐在裴玄旁边,此刻裴玄的脸烧的泛红。
时越突然有些感慨, 刚把裴玄从斗兽场救回来的时候, 他也是如现在一般发了高热, 而自己就坐在旁边照顾他。
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久了
时越又拿手贴了贴他的额头,温声道:“你先睡会, 一会药煎好了我端来给你喝。”
裴玄再次听话的点点头。
“好乖。”时越忍不住笑了笑,张嘴就夸。
他觉得现在裴玄就跟那收了獠牙的小狗崽一样。
裴玄脸蛋本来就泛着红, 听见时越竟然这样评价他,脸更烧了, 然后把脸扭过去不再看时越。
“你快走。”
时越又笑了笑, 这才离去。
时越来到灶火旁,慢慢煎着药。
脑子里时不时的就出现裴玄的脸,或许又该称之为是阿遥的脸。
可是他们纵然拥有相似的脸,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自己如今与裴玄关系越来越近,他自己都快要分不清究竟是因为阿遥还是单单因为裴玄。
他这样含糊的混在两人中间,不管是对裴玄还是阿遥,似乎都不负责。
时越陷在思绪里半天不出来, 直到药咕噜咕噜的响起来,才让他回神。
时越叹了口气,摇摇脑袋把这些混乱的,理不清的思绪抛出了脑外。
别想了,反正和裴玄只是一年的约定,现在已经接近一半了。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恐怕两人很难见面了吧……
时越认真的把药渣挑出来,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进了裴玄的屋子。
他轻轻的把药碗放在一边,走到裴玄榻前,拍了拍他的胳膊:“裴玄,起来喝药。”
裴玄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眼小憩着,时越一进来他便听见了,只不过没睁眼,非要等到时越轻轻拍自己的时候,才慢慢睁开眼。
时越端起药碗递给他:“喏,快喝。”
裴玄看着那黑了吧唧的药缩了缩,苦味已经飘进了鼻子里,眉头狠狠的皱在了一起。
“看着好苦。”
时越:?
上次你发热喝药可没觉得苦,怎么过了几个月味觉还变矫情了?
时越只能慢慢的哄着他说:“不苦的,喝了才能好,你喝完我给你蜜饯吃。”
裴玄抿着唇不动,眼神里带着点抗拒。
时越端着碗汤药没一会手就累了,于是便把药先放到了一边,语气颇为无奈:“你到底怎么才能喝药?”
裴玄敛下眸子想了想,然后声音低哑道:“手上没力气。”
话还没说完,裴玄就柔弱的咳了几声,眼神还似有若无的向时越身上飘,尤其是他的手,慢吞吞的看了半天。
时越忽然反应过来。
这小疯子又是装怕苦又是没力气,合着是想让自己喂他呢?
时越气笑了,裴玄倒是真敢想,他一个侍卫让主子给他喂药。
估计全天下就他这个侍卫的待遇好了。
不过这只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时越还真的再次端起了药碗,舀了一勺递到裴玄嘴边:
“喝吧,裴大小姐。”
裴玄当做没听见某人的阴阳怪气,却是配合地张开了嘴。
时越一勺一勺地喂着,裴玄就一勺一勺乖乖的喝着。
没一会这一大碗药就被消灭的干净。
时越从旁边拿来了一个蜜饯塞进了裴玄的嘴里:“含着,解苦。”
伺候完裴大小姐,他刚要起身,就听见裴玄低声道:“多谢。”
声音很轻,但是时越却听的异常清晰。
时越心里莫名一动,回头看他,见他已经重新躺下,眼睛闭着,耳根却悄悄泛了点红。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转身收拾药碗去了,这老狐狸,别扭起来,倒也挺有意思。
第二日一大早,时越便揣着几分不放心去了裴玄的寝屋。
裴玄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晨光顺着窗格淌进来,给他的发丝镀了一层浅金。
他手里拿着一块细布,正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那柄长剑,动作利索稳当,哪里还有昨日那副病殃殃的样子。
“不愧是大妖,一日就生龙活虎了。”时越挑了挑眉,几步凑到他身边,再次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让我瞧瞧烧退没。”
裴玄这次没躲,任由时越在自己脸上作乱。
时越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恢复的挺好。”
时越“嘿嘿”一笑,神秘的从身后拿出来了一个东西:“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裴玄将利剑归鞘,抬眸望向他:“什么?”
时越唇角扬了起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裴玄德面前。
竟然是一只风筝,蝶翼绣着五彩的丝线,看着精巧极了。
“昨日送张大夫时正巧遇上一个卖风筝的,今日天气不错,刚好能放。”
裴玄撇了一眼那风筝,眉尾微挑:“放风筝?时小侯爷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孩子东西。”
“你懂什么,”时越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放风筝是老少皆宜,正好出去晒晒太阳锻炼身体。”
见裴玄一副懒得动的样子,时越道:“去不去?去不去?不去我找其他人了啊。”
果然,一说这话裴玄就动了,他冷哼一声:“谁会陪你玩这种小孩东西。”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腿脚却不听使唤的站了起来,先时越一步走入了庭院。
时越了然的笑了笑,迈步也跟了上去。
侯府后院的空地宽敞的很,夏日卷着一丝热浪的微风拍在脸上,带着温暖的气息。
时越拿着风筝慢慢的试了一下,手里的线一紧一松,不一会,那只彩蝶风筝便晃晃悠悠的升了起来。
“你看你看!飞起来了。”时越回头冲裴玄喊,脸上笑开了花:“你来试试。”
“不要。”
裴玄有些嫌弃这个花里胡哨的风筝。
“你快点!多有意思了,该不会是你不会放所以才拒绝的吧。”时越选择用激将法。
裴玄听完果然走向了时越。
时越心满意足的把手里的风筝线递给了他。
他指尖刚碰上,天上的风筝似乎有了灵性一般,轻轻颤了颤,蝶翼在空中慢慢的飞舞。
裴玄试着拽了拽风筝线,那风筝便跟着方向来回动。
“放高点!”时越道。
裴玄便依言又松了点风筝线。
“再高点再高点!”
裴玄继续松风筝线。
“不要停,放到最高,超级高那种!”
裴玄:“……”
他额角抽了抽,不知道时越又在搞什么鬼。
直到最后听从时越的话,把所有的风筝线放完,才停了下来,而那风筝远远的在天上成了一小点。
时越见裴玄认真的看着风筝,忽然拿出了一把崭新的剪刀。
裴玄眼角看见他的动作:“你拿剪刀干什么?”
时越没说话,只是冲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趁着裴玄分神的瞬间,他猛地探过身,一把攥住连接风筝的线,抬手就是一剪。
“咔嚓”一声轻响,线断了。
那只彩蝶风筝像是突然挣脱了束缚,借着风势猛地向上冲去,蝶翼翻卷着,晃晃悠悠地往天际飘,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云层里。
裴玄撇他一眼:“小侯爷说要放风筝,怎得还自己把风筝剪断了。”
时越抬头看着越飞越远的风筝,语气认真的说:“我小时候听祖父说的。”
在裴玄的视线里,阳光将时越脸上的睫毛照的根根分,像扑朔的黑色羽翼。
“他们说把风筝放得高高的,再剪断绳子,就能把身上的病痛啊、晦气啊,全给带到天上去,让风刮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找来了。”
时越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的看着裴玄,眼底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希翼:“我希望风筝能送走你往后的所有病痛,这样你就再也不会难受了。”
裴玄没想到今日时越放风筝竟是因为自己。
风卷着夏末的热气掠过庭院,吹起时越额前几缕碎发。
他此刻正仰头望着风筝消失的方向,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柔和得不像话,眼底那点小心翼翼的希冀,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裴玄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方才被剪断的风筝线还飘在半空,打着旋儿落下,有一缕恰好缠上裴玄的手腕,与他慌乱的心跳交相辉映。
他低头看着那截纤细的线,忽然觉得掌心发烫,连带着心口也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烧得他呼吸都乱了半拍。
裴玄喉结动了动,有些哑:“这种糊弄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反正也不麻烦。”时越笑着开口。
裴玄耳尖红了一片:“笨蛋。”
时越瞪他一眼:“给你祈福还骂我,活该你生病!”
裴玄抿抿唇没说话。
其实他没想说这个的,但是话到嘴边就变了,这嘴怎么总吐不出好话?
第37章 相亲
裴玄似乎很不开心。
时越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不会玻璃心到这种地步吧?
“行了行了, 早就知道你嘴毒了,没生气。”时越想要安慰他,却没想到裴玄也开口了。
“以后不说你笨了。”
裴玄决定以后不对时越毒舌了, 这份毒舌应该用在别人身上。
时越嘛, 就算了。
于是裴玄用一副“嘿,看我对你多好, 感动吧?”的表情看着时越。
时越:“……”
这狐妖看起来脑子不太好。
——
翌日,时越收拾完青州之行的所有物件行李, 正巧碰见刚下朝回府的时文敬。
“父亲。”
“越儿,你回来的正好, 为父有件事情要给你说。”
时越顿了顿, 于是跟着时文敬来到了书房。
时文敬在书桌后坐了下来, 脸上带着郑重又几分无奈的表情。
完了,感觉不像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时文敬开口了:“越儿,你今年十九, 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父亲……这是何意?”时越心里跳了跳,这该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工部尚书李大人, 你还记得吗?”时文敬道, “就是去年在宫宴上夸你的那位。”
时越模模糊糊有点印象,是个胖胖的对人总是笑眯眯的官员:“记得,他怎么了?”
“这段时日他总与我说起他家女儿,年芳十六, 性子温婉,知书达理,而你又值弱冠之年,便想让你我两家结个亲。”
“结亲?!”时越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手里的杯子晃了晃。
这也太突然了吧?
时越吓得连忙摆手:“不不不父亲,兄长还没娶亲呢哪儿轮得上我啊!”
“可谁让人家瞧上你了呢?”时文敬笑着说。
“不可啊父亲,我还没想过这些事。”时越连忙道。
时文敬抬手按着他,不让他这么激动:“为父知道你不愿,你从小就是跳脱的性子。”
时越一听这话似有转圜余地,眼睛立马亮了亮。
“不过……为父与李大人乃多年同僚,这次他夫人又亲自来说,再回绝怕是不好啊。”
时文敬眉头微蹙:“这事儿推了几次,他总说就想让孩子们见一面,成不成的全看缘分,实在不好驳了面子。”
他顿了顿,看着时越紧张的脸,放缓了语气:“爹也没逼你非得如何,你就去见一面,和李家姑娘好好说开,就说你现在心思不在这上面,礼数到了,也给了李大人台阶下,这事也就了了,如何?”
时越听此缓了一口气,这还不简单?只要不是真结亲就行。
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呢,怎么会有心思结亲,更何况他心里喜欢的有人……
“行,什么时候去?”
“明日,在清风楼设了茶宴,就你们两个人,自在些。”时文敬见他答应,脸上也露出点笑意,“去了好好说话,别让人挑了理。”
时越点点头:“我知道的。”
时越回到小院时,裴玄不知道去了哪里。
突然之间身边缺少个人,时越还感觉有点不适应,怪无聊呢。
正这么想着,时越突然觉得有人拿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自己的头。
别说是在安定侯府,哪怕整个京城也估计只有某个狐狸敢这么做。
所以时越连头都不用扭,就知道是谁。
时越连头都懒得扭,散漫道:“回来了?”
裴玄一席黑衣慢慢走了过来,坐在时越正对面,然后将手里的油纸包扔到时越怀里。
时越手忙脚乱的接过,是京城当下很热的一家点心铺,平时要买需排很长时间的队。
“呦,转性了?知道给我带吃的了。”时越调笑道。
裴玄漫不经心的用手撑着脑袋,眼神飘到时越身上:“顺路,就买了。”
可拉倒吧,安定侯府在城中,这家点心铺在城东,隔好远距离。
时越心下了然的笑了笑,没有言语,低头拆开油纸袋,糕点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
“不管是不是顺路都谢过裴侍卫。”
裴玄不自然的把脸扭过去,想起刚刚看见时越从书房走出来,便问:“你刚刚去书房干什么?”
时越咬着糕点含糊说道:“明天我去清风楼见个人。”
裴玄眉峰一挑:“见谁?”
“我爹的同僚,李家的千金。”
裴玄一听这话脸色不对劲了:“你见她干什么?”
“跟姑娘相约能干什么,当然是相亲啊!”
“相亲?”裴玄声音陡然凉了几分:“小侯爷倒是清闲,刚奔波回来就要去见姑娘。”
时越放下手中的糕点,无奈的说:“家父之命不能推脱啊,不然你替我去?”
裴玄冷冷一笑:“人家看上的是二公子,可不是我。”
“诶诶诶?你怎么还阴阳怪气上了,明日你在府上呆着,不用随我去。”
虽然时越的意思是应付吃饭这种事就没必要让裴玄多跑一趟,在家呆着休息就行,但跑进裴玄耳朵里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在裴玄看来这几个字的意思明明就是:我要和姑娘约会,你就不要来打扰了。
于是裴玄眼神阴沉的如泼了墨,伸手就把时越面前的油纸袋抽了过来。
正吃着糕点却突然没了的时越一脸懵逼的看着裴玄:“?”
“听说李姑娘为人慷慨大方,明日你们两个自己买着吃吧。”裴玄阴阳怪气的说完,变脸变得是比翻书还快。
时越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还有眼底藏不住的火气,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故意逗他:“可是我觉得你买的更好吃。”
“那也不给你吃。”裴玄臭着一张脸冷淡道。
“行了行了。”时越放缓语气:“我就是去走个过场,吃个饭就回来了,又不是明日办婚宴,你别扭什么。”
裴玄闻言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犬科,凶巴巴的证明自己:“我哪里别扭了?!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我才不管你。”
“行,你不别扭,是我理解错了,现在能把点心还给我吗?”时越顺着他的话说。
裴玄这才不情不愿的再次把糕点给他,然后声音沉沉的:“那你明日早点回来。”
“我早点回来有什么好处?”时越促狭的说。
裴玄被他这狡黠的眼神看的羞恼,瞪他一眼:“你爱回不回!”
然后进了自己的屋,决定不搭理这个总逗自己的人。
时越一边吃糕点,一边看着裴玄像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止不住的乐呵。
第二日,时越准时去清风楼赴约。
时越换了身月白长衫,腰间松松系着块墨玉,临出门时特意看了眼裴玄的房门,关的严严实实,他今天还真不去。
也罢也罢,不去也好,省的那刻薄的嘴皮子把人家姑娘吓到。
于是时越一个人上了马车,慢慢悠悠的向清风楼驶去。
坐在马车上还细细琢磨着,该如何不失礼数的把自己不想结亲的意思传达到。
结果走了没一会时越就觉得不对劲了,除了车轮子“咕噜”碾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外,怎么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自己呢?
时越将头伸出窗外,朝外面打量,宽敞的街头是人来人往的小贩与过路人,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时越只能暗暗压下心里的疑惑,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感觉错了?
不得结果,时越只好把脑袋重新缩回马车里,可就在这时,他瞥到后街角有一个黑色的袍角。
等等,这个黑色的衣袍,这个料子,怎么如此眼熟?
时越拧眉想了一下,就舒展开来,勾了下唇角,对车夫说:“麻烦走旁边小路。”
“好嘞公子。”
裴玄虽然表面上对时越去见李姑娘的事不上心,甚至时越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开门,但心里却惦记极了。
时越前脚刚出府,裴玄便阴恻恻的打开了门,一双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时越离开的背影,慢慢踱步跟了上去。
不过时越怎么不走大路改走小路了?
裴玄跟着马车进了青石小巷,却没想到一拐弯马车却不见了。
他心下烦躁,难不成时越发现自己了?所以故意把自己甩开单独去见李姑娘。
这般想着,裴玄抿了抿唇,面容不易察觉的带上几分被逗弄和抛弃的委屈。
“裴侍卫不在府中休息,偷偷跟踪我意欲何为?”
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还带着戏谑的笑意。
裴玄猛的扭头就看见时越拿着把扇子站在自己身后,正抬眸浅笑。
“我……”裴玄顿了顿又接着说:“暗中保护你,省的你笨手笨脚又受伤,我还会被罚。”
时越听着这蹩脚的原因,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还是点点头:“行,感谢裴侍卫。”
“哼,不客气。”裴玄冷哼一声。
“那就麻烦裴侍卫和我一起去?”时越问。
裴玄高冷的“嗯”了一声。
时越勾了勾唇角,带着他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又吱吱呀呀滚了好几百圈,最后来到了清风楼。
时越进去前颇为认真的对着裴玄交代:“一会你不许乱说话,更不能乱骂人。”
这小疯子上下嘴皮子一碰能把人毒死,可别乱说话惹了人家姑娘生气。
裴玄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还没见面都替人家担心上了。
第38章 豪杰
“你快点答应我!”时越不听见他说好心里不踏实。
见时越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 有一种自己不同意就要如何如何的表情,裴玄不情不愿的说:“行。”
时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迈步进了酒楼。
时越跟随小二的指引, 站到李家订的包厢前。
两辈子了!他这个单身汉竟然第一次单独与姑娘吃饭。
一路上都没觉得别扭, 这站在包厢门前,时越这个纯情小少爷反而不太自在起来。
万一这李家姑娘温温柔柔弱柳扶风, 自己该怎么说话呢?
裴玄看见他站在门前踌躇的样子,不屑的撇嘴:“小侯爷与姑娘吃饭就这么紧张。”
“那是当然, 要懂礼数。”
时越又整了整衣衫,推门进去。
本以为李家姑娘会端端正正坐在桌前, 却没想到她却一屁股坐在窗台上, 嘴里还吊着一支一根狗尾巴草。
时越:“?”
时越着实没想到李家姑娘竟是这般性格, 一般官家小姐皆是温婉贤淑那样的。
那姑娘听见门响,“噌”地从窗台上跳下来, 动作利落地拍了拍裙摆上的灰。
她没梳那些繁复的发髻,只把头发松松挽成个髻, 用根木簪子别着,身上穿的也不是绫罗绸缎, 而是一身便于活动的湖蓝色短打, 眉眼间带着股爽利劲儿。
见了时越,非但没像寻常闺秀那样羞怯低头,反倒抱拳朗声道:“这位便是时二公子吧?我是李青芜,久仰大名!”
好一位爽朗的女子。
时越立马回礼:“在下时越。”
李青芜瞥向时越身后的裴玄, 两眼一亮:“这位兄台是你的侍卫吗?看起来身手颇为不凡。”
裴玄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李青芜也不在意他冷淡,自顾自拉着时越往桌边坐:“别站着了,快坐!我爹非逼我来这茶宴, 说什么年纪到了就该谈婚论嫁,我跟他说我志不在此,他偏不听。”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仰头灌了半杯,抹了把嘴道:“时公子,我就直说了吧,我不想结亲,后宅那方寸地,装不下我,我想的是骑最快的马,走最远的路,遇着不平事就拔刀相助!”
她说得眉飞色舞,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日头还亮。
时越听完,先前那点拘谨也烟消云散,反倒对她生出佩服之心。
看来还是自己先入为主错判了对方,本以为会是闺阁小姐,却没想到是心怀大志的江湖侠客。
时越当真是十分佩服她这般女子。
于是他放下茶杯,认真道:“李姑娘性情中人,时越佩服。实不相瞒,我眼下也无心婚事,还有许多事要做。”
“那可太好了!”李青芜“啪”地一拍桌子,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就说嘛,时公子看着也不是那被困得住的人!“
“那这事就简单了,咱们吃了这顿饭,回去就跟两位大人说‘缘分未到’,保准谁都挑不出错来!”李青芜开心极了。
时越赞同的点了点头。
后来两人如同相见恨晚一般,从京城的街巷趣闻说到江湖传闻,从拳脚功夫说到骑马射箭,竟越聊越投机。
时越发现李青芜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思通透,说起对时局的看法,颇有见地;李青芜则觉得时越虽出身侯府,却毫无骄矜之气。
两人人这一顿饭吃的就差没有八拜结交了。
酒过三巡,李青芜拿起酒杯站了起来,朗声道:“今日没想到竟识得时兄裴兄,是我李青芜的福气,若是往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直说便是!”
时越拿着酒杯和她碰了一下:“那便多谢李姑娘了。”
一顿饭吃到日头偏西,三人懒洋洋地出了清风楼。
时越在前面走着,李青芜落后一步跟在裴玄身边,看时越没注意到自己,便压低声音问道:“你和时兄当真只是主子和侍卫的关系吗?”
裴玄点点头。
李青芜却撇撇嘴:“我可没见过你们这般熟稔的主顾关系,哪有相亲还带着侍卫进来的,而且你的眼睛都快黏在他身上了……”
裴玄猛的炸毛道:“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一直看他!”
李青芜愣了愣,一脸不解:“你自己没感觉到吗?你现在和我说话语气都是平的,可是只要和他说话整个人就像活了起来,很有生机!”
裴玄抿着唇反驳道:“你看错了。”
李青芜见他死鸭子嘴硬只能耸耸肩:“行吧,那等你自己慢慢发现吧。”
时越走了半天一扭头却发现两个人正在嘀嘀咕咕,裴玄耳朵尖还又泛起了红。?
他们两个背着自己说什么了?该不会少儿不宜了吧??那要不然裴玄这死鬼脸红什么?
“喂!你们背着我说什么呢!”
李青芜连忙跑过来,嬉皮笑脸的解释:“请教裴玄武术呢!”
时越了然的点点头不再询问。
三个人站在酒楼门口,李青芜抱拳:“时兄裴兄我这便走了,若有事一定要来找我,我不嫌麻烦的!”
时越回礼:“定然,李姑娘保重,愿你成一代女中大侠。”
李青芜爽快一笑,翻身骑上骏马,扬鞭而去,连背影都带着洒脱与无畏。
时越跟随着李青芜远去的身影,目光中满是欣赏。
这般女子,不拘于闺阁礼教,心怀丘壑,洒脱自在,实在难得。
若是自己可以,也想如她一般做一个可以洒脱自在的江湖游侠。
若是往常裴玄肯定会冷冷淡淡的回一句,要不然就是阴阳怪气刻薄一下,但是今日时越说完半天不见裴玄出声。
时越疑惑的看向裴玄,就见裴玄罕见的呈现一种放空的状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喂,想什么呢?”时越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玄这才收回思绪,低垂下眸子,耳尖却泛着奇怪的红:“没事。”
真是奇怪。
时越瘪瘪嘴,没再说话,抬腿上了马车。
裴玄一边跟着时越上马车,脑子里还滴溜溜的转着:
我喜欢他吗?
我会喜欢他吗?
我为什么喜欢他?
裴玄思考别的问题从来没有如这般纠结过,这几个小小的问题扰的他心绪不宁,颇为烦恼,百思不得其解。
——
马车驶入侯府大门,停在正院外。时越刚下车,就见管家候在廊下,躬身道:“公子,侯爷在书房等着呢。”
时越心里有数,定是等着问他相亲的事呢,于是扭头对裴玄说:“你先回屋,我一会回去。”
裴玄点点头。
书房内,时文敬正对着一幅兵法图凝神细看。
见时越进来,他抬了抬眼:“李家姑娘那边,谈得如何?”
时越笑着回答:“李姑娘也并无结亲意愿,我们两人已经已谈拢了。”
时文敬点点头:“那便好,听说李姑娘是个性情中人,倒也不意外。”
“确实如此,李姑娘心怀丘壑,洒脱通透。”
时文敬闻言笑了笑:“他爹可心慌着呢,生怕这姑娘哪日闯出祸来。”
话音一转,时文敬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目光沉了一些:“明日随我入宫赴宴。”
时越一愣,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这件事上辈子自己可经历过,不过貌似是腊月时节,怎的如今提前了?
这场宫宴乃家宴,皇帝所设,召了一些重臣家眷还有两位皇子赴宴。
皇帝已是知天命的岁数,疏于朝政,反而把心思放在享乐之上,近几年的宴席数量更是急剧增加。
动不动就喜欢整些宴会,说是能展示大雍的歌舞升平繁华富贵,是一种震慑周边小国的方式。
另外,时越如果没记错的话,宴会上还发生了极其有意思的事……
那件事情可是惹的文武朝臣皆是大惊失色。
时文敬拿起茶盏,喝了一杯:“明日小心些,莫进了什么套。”
时越收回思绪乖巧应道:“儿子知晓了。”
——
翌日,时越对着镜子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衬得身姿挺拔,他满意的笑了笑。
裴玄依旧是猜都不用猜的玄色劲装,此刻整个人懒懒散散的向廊下一靠,等着时越。
时越收拾完毕出门对上裴玄的视线,吓了一大跳:“裴玄你昨晚没睡觉吗?”
裴玄今日肉眼可见的精神不佳,眼下的青黑格外重。
裴玄昨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白日里李青芜说的话。
想了一宿,裴玄好像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对时越很感兴趣,或者说是真真切切的有点喜欢他。
或许是时越总是会满脸笑意的夸自己。
嗯,什么都夸,自己穿个好看的衣服也会夸自己。
或许是看见时越和别人说话自己总是忍不住的阴阳怪气。
说白了裴玄就是希望时越那般目光只能看我。
或许是时越三番五次的坚定保护自己。
这些都是别人从未给过裴玄的温暖与信任。
自己甚至还喜欢时越对自己的触碰,虽然表面不说,但却暗暗的希望时越能摸一摸自己的耳朵和尾巴
裴玄越想脸越红,别别扭扭的想着,要是下次时越再说想摸自己的尾巴,是不是可以让他摸一下
于是裴玄又非常庆幸,自己有时越喜欢的大尾巴。
别人都没有,只有他有,若是时越想撸毛,只能撸他的——
作者有话说:老狐狸:呵我有尾巴[抱拳]
第39章 天家
“裴玄?你脑子又想什么东西了。”时越看着脸色变幻莫测的裴玄, 颇为莫名其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裴·八百个心眼子·玄不自然的收回思绪,脑子里想的天花乱坠, 表面却还是一片风轻云淡。
时越提醒道:“一会宴会上精神些。”
裴玄喉结滚了滚, 低低的“嗯”了一声。
时文敬和时渊已经在府门口候着,见两人出来, 淡淡颔首道:“走吧。”
三乘马车依次出府,晃晃悠悠的向朝皇城驶去。
不多时, 马车缓缓进入皇城,穿过层层宫阙最终停在了举办宴会的长乐殿附近。
安定侯一行人下了马车整理好着装便要入殿, 迎面就碰上了大皇子周牧松带着侍从迎面走了过来。
周牧松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时文敬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大皇子殿下。”
周牧松笑了笑, 连忙作势扶起时文敬, 然后目光放在了时越身上。
时越没在朝堂上有官职,前几年还装作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所以朝中的人对他很是眼生。
“这位便是时小公子吧,久闻大名, 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时越回之一笑:“见过大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周牧松摆摆手,视线不经意的扫过裴玄微微一愣, 眉头微不可查的轻蹙。
这人好生熟悉, 但是具体像谁却又想不起来。
时越见他目光放在了裴玄身上,下意识的便微微一挪,将裴玄挡在身后,隔绝了他探究的视线。
周牧松眉心舒展开问:“这位是?”
时越答道:“回殿下, 这是我的侍卫。”
裴玄便没有答话,乖巧的立在时越的后面,脸色淡淡的。
周牧松又多看了裴玄两眼,见他神色淡漠, 便没再多问,只笑着对时文敬道:“侯爷,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一同进去吧?”
“殿下请。”
两拨人客套着分道而行,时越他们继续往长乐宫走,周牧松则带着人往另一个方向去。
走出不远不近后,周牧松缓缓停了下来,对着裴玄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牧松对身边的侍从低声吩咐:“去查查时越旁边那个黑衣侍卫,总觉得他有些奇怪,看看他的来历,是不是和那位有关系。”
侍从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周牧松望着时越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眸色沉沉,心里那点莫名的熟悉感总也挥之不去,像根细刺扎得他有些不安。
时越随着安定侯踏入长乐殿,殿内早已是人声鼎沸。
鎏金铸就的宫灯高悬梁上,映得满殿光亮如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王公大臣们身着各色朝服,或举杯谈笑,或低声交谈,一派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安定侯府入座在西侧的席位上,时越坐下后下意识的环视了一圈,元嘉帝还未到,倒是太子与大皇子皆落座席上。
时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心里暗暗思忖:
上辈子宴会上出的那档子事,倒是引了京城好大一阵子的乐。
自己今日便是坐在这里看戏便好了。
时越在位置上思绪飘来飘去,便一时忘了还有裴玄这个大麻烦,果不其然,裴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他身边悄悄溜走了。
裴玄在殿中看见了裴珩,他用右手朝自己点了三下肩膀。
裴玄隔着遥远的距离浅浅颔首,扫视一圈,混着人群慢慢离开了大殿。
长乐殿后身的假山群里,月光被嶙峋的石峰切碎,落得满地斑驳。
裴珩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块丈高的石笋旁,听见他的脚步声才缓缓扭头,温和的笑了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么明显吗?是挺不错的。因为终于理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裴玄自是不会说出这些事情,抿了抿唇故作镇定道:“你看错了。”
裴珩笑了笑没揭穿他,收敛了神色认真道:“这几日暗探有找到关于你母亲的新消息。”
“什么?”
“暗探在扬州一带的舞女挨个问询,有一位舞女似与你母亲共事过,那时你的母亲正直青葱岁月,情窦初开,遇上了一个少年郎。”
裴玄紧蹙眉毛:“是谁?”
裴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并不知晓,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那男人的身份,身份能被保护的如此好,恐怕不是普通人,甚至还是这宫中之人。”
“宫中之人?”裴玄指尖猛的收紧:“母亲也是狐妖,不该会与人类扯上关系。”
裴珩走到石笋另一侧,避开可能被人窥见的角度,声音压得更低:“那舞女说,你娘当年常对着一方砚台发呆,砚台背面刻着朵极淡的玉兰花,这宫中能用玉兰花砚台的还能有谁?”
玉兰花在大雍是国花,除了皇帝恩准,寻常百姓家不可私自种植和用以观赏。
这个人必是极其被皇帝信任之人。
“那舞女还说什么了?”裴玄哑声问。
“后来那男人离开了扬州,你母亲也离开了扬州下落不明,其余的她记不清楚,她这些年生了病,许多事便忘了。”裴珩继续道。
裴玄沉默下来。
这男人非富即贵,若是如此,便难以调查了。
裴珩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缓声道:“莫急,慢慢查总能查到的。”
裴玄点点头。
两人又嘀咕了一会,害怕眼多嘴杂被人看了去,便再次悄然离去,回到了殿上。
裴玄顺着嘈杂的人群回到了时越的身边,见他没有询问自己便敛下眸子乖乖的呆在他身边。
其实时越在他刚出大殿就发现他溜走了,不过没声张而已,毕竟小疯子上辈子可是个左相,没事和自己的人说两句话,密谋一点事情多正常。
周敬之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上,正温润的喝着手中的茶。
这时有一个中年男子走到他身边,面色带着奉承,恭敬的说:“太子殿下,在下都安置妥当了,今日定叫那周牧松在陛下面前失面。”
这个中年男子便是赵信,显而易见的,他是太子一派的人。
近些时日大皇子好是威风,接连受了元嘉帝多次奖赏,于是赵信顺势找到了一个能往上爬的机会。
若是今日当着这么多国共大臣的面,让大皇子的人殿前失仪,陛下定然会勃然大怒从而处罚大皇子,届时,太子殿下绝对会奖赏自己。
想到计划成功自己平步青云的美梦,赵信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敬之把手中的茶杯放回在桌面上,淡漠的撇他一眼:“若是失败你可知有何后果?”
可惜赵信人如其名,自信无比,认为自己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绝对不会出差错,请殿下放心。”
周敬之:“下去吧。”
“是。”赵信飘飘然的边笑边退了下去。
就在这时,元嘉帝携带着皇后走进了长乐殿,一时之间殿内安静了下来,都站起身迎接皇帝与皇后。
“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满朝文武齐刷刷的跪下行礼,声浪震的灯烛都微微轻颤。
元嘉帝笑呵呵道:“众爱卿平身,今日家宴,无需多礼。”
他携皇后缓缓登上主位,明黄色的龙袍与凤袍交相辉映。
可不知为何,元嘉帝面色却不如前些时日春猎场上那般红润,整个人显得软绵绵的,苍老许多。
待所有人落座完毕,元嘉帝端起面前的酒杯,先咳嗽了几下,才笑道:“今岁我大雍可国泰民安,皆是依赖众爱卿辅佐,也受天地庇护,这杯酒便敬于天地,也敬众爱卿。”
皇后亦随之举杯:“愿我大雍岁岁安宁,众爱卿阖家欢乐。”
两人在上面说着场面话,时越目光不经意的掠过皇后,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楚皇后的模样。
主要是上辈子时越着实不喜欢与这些人打交道,也很少参与这些宴会,而上次春猎,皇后则是因为身体有恙,所以未能出席。
皇后眉眼弯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举手投足尽显端庄温婉。
也怪不得元嘉帝当时硬要立她为后。
虽然皇后是玉陇人,但长相却像中原人,不似玉珑人那般有卷曲的头发和深邃的眼窝。
时越这边盯着皇后看,裴玄盯着时越看。
裴玄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若不是人太多,他定然要伸手把他脸扭过来。
有什么好看的?盯着一个有夫之妇看看看看看,看个没完没了。
于是裴玄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他的小腿。
时越闻言疑惑的看向裴玄,用眼神询问他:踢我干啥?
裴玄抿着嘴没说话,却无端有种宠物失宠的可怜之感。
时越:“?”
这咋了又?
见裴玄不回话,时越便把头扭了回去继续看皇后,其实也不是看,只不过是把目光放在皇后身上,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的事。
可放在裴玄眼里,时越就是一直盯着皇后看。
裴玄的脸又黑了一点,伸出脚又踢了踢他的小腿。
时越再一次扭过脸,瞪了裴玄一眼。
此刻宴席已经开始了,丝竹声再次响起,舞姬们徐徐而入,殿内气氛活跃了起来。
于是时越压低声音问:“你踢我做什么?”
“没什么。”裴玄语气委屈巴巴的。
不是,这怎么有一股小媳妇被抛弃的可怜感。
谁又惹他了?
时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40章 惶恐
就在殿内人都推杯换盏之际, 赵信给身边的侍从递了一个眼神。
那小厮立马点点头,鬼鬼祟祟的离开了长乐殿,往隔壁备酒间走去。
此刻宫娥还没有过来送酒, 于是那小厮左右环视一圈, 见侍卫没有巡查到这里,手脚伶俐的闪了进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袋白色的粉末, 将手里的粉末倒进了一壶酒里,然后轻轻晃了一晃, 直到那白沫全部化开,才满意的放回了酒杯。
这时宫娥鱼贯而入, 开始从备酒室给殿上送酒壶。
小厮在这群宫娥中转了一圈, 最后拽了一个看起来温顺听话的:“喂, 你过来。”
温顺听话的胆小怕事,绝不会多嘴。
宫娥被拽的踉跄了一下, 紧张的问:“怎么了?”
“你去,把这壶酒送到梁泽林桌子上。”小厮吩咐道。
这梁泽林是大皇子的伴读, 两人关系极为要好,如今还是翰林院的学士, 若是他殿前失仪, 大皇子也定逃不过皇上一顿责骂。
那宫娥一脸疑惑道:“酒壶都是一样的,需按顺序送……”
小厮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说:“梁学士近日身体抱恙喝不得酒,这是大皇子为其备下的温酒。”
“可这……”宫娥还是有点犹豫。
小厮绷起脸:“大胆!大皇子的话也不听了吗?梁学士与大皇子关系密切, 若梁学士因此而坏了身体,你能负责吗!”
宫娥立马恐慌的低下头:“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送。”
说完,颤颤巍巍的接下那壶酒。
宫娥端起托盘走出备酒间,离开了小厮视线之后, 那副瑟缩的胆小模样便消失殆尽。
赵信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和梁泽林的心思撞了。
宫娥本来听从梁泽林的吩咐来给赵信那一桌的酒壶下药,结果没想到自己还没下手,就被拽了过去。
那小厮也实在蠢笨,竟敢随意拉来一个宫娥送酒;更可笑的是,他冒充大皇子的人,却没料到眼前这宫娥,恰恰就是大皇子的人。
宫娥将酒壶藏在一处,又拿起一份新的酒壶,快步走入殿内,直至梁泽林桌前。梁泽林一身靛蓝色的华服,眼眸明亮而柔和,唇角还有一颗若隐若现的梨涡。
他见是大皇子藏于宫中的暗探,便知道她是有急事汇报。
于是便微微低头靠近她:“何事?”
宫娥压低声音,将刚刚的事情详述说了一番。
梁泽林垂下眸子勾了勾唇角:“那便把酒壶再端给赵信,让他自食恶果。”
宫娥闻言微微颔首,手脚伶俐的退了出去。
大皇子在宫娥进来的那一瞬间便瞧见了,此刻与梁泽林遥遥相望。
梁泽林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宽心。
周牧松浅浅一笑。
他啊……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般气定神闲。
且说那宫娥出了殿门,找到刚刚藏好的酒壶,稳稳当当的端起来,又重新入了殿内。
此刻长乐殿推杯换盏一派热闹场景,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小宫娥反复进出宫殿这一怪异举动。
那赵信还沉浸在大事将成,升官发财的美梦中,见宫娥来送酒,满面春色:“快来快来,早都喝完了。”
宫娥微微福身,将酒壶放在了赵信面前的桌子上:“大人慢饮。”
赵信立马倒了一满杯仰头饮下。
赵信本就被升官的美梦烘得心头燥热,见这宫娥低眉顺眼时,鬓边碎发垂在白皙颈侧,声音又软,顿时起了别的心思。
于是赵信便拉着宫娥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拽:“急什么,给本官斟酒啊。”
宫娥似乎被吓了一跳,想甩开他的手却又状似不敢,只能低低道:“大人……奴婢还需要伺候别处。”
“伺候谁有伺候本官要紧?本官马上就要平步青云!”赵信酒喝的有些急,此刻已经双颊通红,眼底泛着迷离:“你好好伺候本官,晚上好处多着呢!”
说着,手不安分的就向宫娥腰上伸去。
赵信给小厮的春药乃是西域近几年最烈的一种情药,只需喝一点便能热潮澎湃,而那小厮竟然下了整整一袋。
虽然赵信刚刚仅饮了一杯,但此刻却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的,理智都被烧了七零八落。
宫娥对着他的“咸猪手”嫌弃的要命,但脸上还是一副惶恐不安,又带着一点点欲拒还迎:“大人您清醒一点,求求您放了我吧……”
赵信哪里会听,他一把扣住宫娥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手直接往她胸前抓去,嘴里还胡言乱语:“怕什么?从了本官,保你……”
话还没说完,宫娥眼睛一亮,立马拔高声量,尖利的呼叫声传遍了长乐殿的每一寸角落:“救命啊!大人不要!”
话音一出,长乐殿瞬间安静下来,群臣放下手中的酒杯,皆是朝着声源地看了过去。
只见赵信红着眼,正死死拽着个宫娥不放,手还在对方身上乱摸,那宫娥哭得梨花带雨,拼命挣扎,模样凄惨又狼狈。
时越听见的瞬间便抬头看了过去,就见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场景再次上演。
坐在主位上的元嘉帝正与太子、大皇子说话,闻言眉头一拧,便看见了这不堪入目的一幕。
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一个朝廷官员竟对宫娥行此苟且之事,简直是视礼法于无物!
太子周敬之看见赵信那醉醺醺的模样,简直气的呕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还扬言要替自己收拾大皇子?放你娘的狗屁!闹了这一出,恐怕自己都要被这个蠢货连累!
元嘉帝狠狠拍了一下龙椅,怒喝道:“放肆!赵信大殿之上你成何体统!!”
赵信被这声怒喝惊得一哆嗦,药效上头的混沌脑子清醒了些,抬头见皇帝正瞪着他,满殿文武的目光不是鄙夷就是惊愕。
他吓得手一松,宫娥趁机挣脱,跌坐在地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赵信这才慌了神,哆哆嗦嗦的跪下磕头:“陛、陛下!臣……臣不是故意的,是这酒……”
话刚要说出来,赵信才意识到本应该让梁泽林喝下去的毒酒,竟然进了自己的肚子!
周牧松也明白刚刚梁泽林意味深长的笑是怎么回事了。
他不经意间看向太子周敬之。
他这位好弟弟此刻面上虽瞧着平静,袖口却被攥得皱巴巴的,悄悄泄了内里的紧张。
大殿之上静悄悄的,只剩下宫娥抽抽噎噎的哭啼声。
时越放下手中的酒杯,挑了挑眉,趴在裴玄耳边说:“好戏要开始了。”
裴玄闻言问:“你怎么知道会有一场戏?”
时越笑的一脸神秘:“猜的。”
赵信无措的跪倒在地,根本顾不得想为何会是自己喝下了毒酒。
那酒里的东西是他亲手安排的,本想让梁泽林出丑,如今却自己饮下,这事如何能说?一旦说出去,便是构陷同僚、扰乱宫宴的重罪,远比眼下的失仪严重百倍。
赵信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将到了喉咙口的话咽回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发颤:“臣……臣罪该万死!臣酒后失德,玷污宫宴,求陛下恕罪!”
元嘉帝见他口齿不清,满嘴酒气,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呵斥道:“身为朝廷命官,在宫宴上竟然做出此等龌龊之事!简直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周牧松适时的开口,声音温和:“父皇息怒,赵信可能也只是一时糊涂,想必是平日里懒散惯了,这才在殿上做了不雅之事。”
说完,目光还若有若无的朝太子看了一眼。
元嘉帝冷哼一声,看向周敬之的目光颇为不满:“懒散惯了?太子,这赵信是你的人吧?你就是这么管理下人的?”
周敬之连忙起身离席,跪地请罪:“儿臣失职,未能约束下属,致使宫宴失仪,惊扰父皇,儿臣罪该万死,请父皇降罪。”
“连下人都管不好,以后如何能担当得起大任?”元嘉帝怒目圆瞪。
周敬之头更低了:“是儿臣的错,儿臣甘愿受罚。”
皇后纤细的眉头担忧的皱了起来,柔声求情道:“陛下,敬之无心之失,想必赵信只是个例,还望陛下息怒饶了敬之这一次吧。”
“皇后不必多言。”元嘉帝不耐烦的摆摆手,坚决的说:“有这一个就有千万个,今日若不严惩,日后如何服众?”
他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赵信,厉声道:“赵信!即刻起,革去你所有官职爵位,杖责三十,贬为庶民!”
赵信浑身一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连磕头的劲都快没了,只能有气无力地应着:“谢……谢陛下不杀之恩……”
元嘉帝的目光又落回周敬之身上,声音沉得像块石头:“太子周敬之,监管下属不力,致使宫宴失仪,罚俸一年,禁足东宫三月,闭门思过,期间不得参与任何朝事!”
周敬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额头抵着地面:“儿臣……领旨谢恩。”
赵信听了这话瞬间全身瘫软。
完了,全完了,他还妄图升官发财?自己被贬官便算了,竟然连累太子殿下也受罚了!
按太子殿下的手段,坏了他的大事,三个月不得参与朝政,自己恐怕要一命呜呼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