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禁足
元嘉帝被这场闹剧气的脸红脖子粗, 怒气冲冲的剜了太子周敬之一眼,甩了袖子就离开了长乐殿。
皇后虽想继续替太子美言,但此刻也不敢再说话, 连忙跟在元嘉帝身后, 也离开了宴席。
群臣皆慌忙跪地高呼着“恭送陛下”。
元嘉帝的龙袍下摆消失在殿门后,皇后的凤钗流苏也匆匆闪过, 这场本应觥筹交错的宫宴,俨然成了一场无声的角力场。
周牧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他站起身看向梁泽林:“泽林,这里戏唱完了, 随我回宫。”
梁泽林笑的淡淡的温润道:“是, 殿下。”
两人一前一后向外走去, 经过周敬之时,不可避免的对上了视线,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周敬之的视线平静的不像话,好似刚刚被惩治的人不是他一般, 根本没把周牧松放在眼底。
周牧松率先移开视线,泰然自得的勾唇笑了笑, 语气带着玩味:“太子殿下受惊了, 接下来几日就在东宫好生休息。”
周敬之回以浅笑,目光平淡:“大皇子殿下说的是,往后几日要劳烦了。”
两人端的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好模样。
周牧松随意的笑了笑,率先移开视线, 与梁泽林一同离开了长乐殿。
周敬之的笑一点点褪了下来,直到眼神像淬了冰,扭头看了眼赵信,也迈步离开了宴席。
赵信与周敬之视线一对上, 就哆哆嗦嗦的抖了起来。
元嘉帝、皇后、太子大皇子都走了,这宴席算是彻底没了继续下去的意义,于是大臣们面面相觑,纷纷起身告退。
原本热闹的长乐殿,顷刻间变得冷冷清清。
时越也随父兄离开了此地。
马车晃晃悠悠载着安定侯一行人回了府上,在庭院中分别回了各自的小屋。
石头一见时越回来,立马迎了上来:“二公子”
时越见他面色慌张便知是有事情需要禀报,于是扭头对裴玄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裴玄见状面色不愉:“怎么?二公子要避开我说悄悄话。”
真棒你猜对了。
时越笑呵呵的说:“怎么会呢,我是看你该休息了,心疼你才这么说的。”
“呵。”裴玄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他的这套说辞。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上次时越生气还让石头教他射箭那一码事。
这个石头身为一个小厮居心叵测没大没小!
若是这些话被时越听见,他定是要翻个大白眼,毕竟裴玄做过以下犯上的事可太多了。
但是可惜了,时越没有读心术。
时越继续劝道:“真的,你该休息了!你快回去吧。”
裴玄宛如一颗树,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硬是一点都不动。
“”
石头也有些为难:“二公子,这”
时越没招了,因为裴玄现在颇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
“就两句话行吧,你站在旁边那棵树下,说完两句话我就过去。”时越说着指了指五米开外的那棵小树,眼里带着一丝恳切。
裴玄对上那双黑乎乎亮亮的眼睛,好像泄了气一般:“就两句,你要是敢多说”
时越立马疯狂点头,乖乖保证:“就两句!”
裴玄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时越,站在了远处的一棵树下。
石头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咂摸出一丝不对劲。
停停停,二公子不是主子吗?裴玄作为侍卫竟然敢这么跟二公子说话?!
而且这一副仿佛吃了醋一样的表情又是几个意思?
裴玄这小子该不会是对我们二公子有什么想法吧!
石头的脸上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变了变去。
“快说!”时越见他神游天外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陡然出声提醒。
“奥奥。”石头缓过神来,便道:“我们的探子发现有人在偷偷调查裴侍卫的身份。”
时越收敛神色,严肃道:“可有发现是谁的人?”
“应当是大皇子的人。”
时越若有所思。
今日早晨与周牧松相遇时,他便盯着裴玄看,还询问了裴玄的身份
恐怕是察觉到裴玄身份的异常了。
虽然时越自己都不清楚裴玄的父母亲是谁,不过肯定不会是什么寻常人家。
时越思索片刻便道:“将裴玄身份改了散播出去,别让人知道他在斗兽场呆过。”
一旦查到裴玄在斗兽场呆过,就会知道裴玄是妖族了。
石头点点头,退了出去。
另一边的裴玄见石头离开,便一脸不爽的走了过来,阴阳怪气的说:“你说了三句,多了一句。”
“?”
时越一脸的无奈,好较真的男人。
——
东宫。
周敬之回到自己的寝殿,一把将桌子上的玉杯扫落在地,“咣当”一声脆响,一时之间所有宫女太监皆慌张跪地。
周敬之在殿内来回焦急的踱步:“废物!自己出主意妄图往上爬未能成功,反而连累我!把赵信给我带过来!”
小太监听后慌慌忙忙的就派人将赵信带了过来。
赵信此刻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衣服上全是血迹。
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连滚带爬的跑到周敬之脚边,慌不择路的磕头:“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臣不是故意的,臣真的是想帮您啊!却没想到那酒竟然出了差错!”
周敬之猛的停下来回踱步的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饶命?你可知你坏了我多少大事!禁足三个月!那周牧松这三个月能笼络多少群臣!”
赵信哭的泪流满面,声音嘶哑:“臣知错了!知错了!求殿下放臣一马!臣一定将功赎罪!”
周敬之冷笑:“将功赎罪?你现在就是一个被罢官的庶民!还想将功赎罪?”
说完,他眼底闪过杀意,对着侍卫冷冷吩咐:“把他处理了,做的干净些。”
赵信听了吓得面如土色,拼命磕头:“太子殿下臣对您一片真心!你不能杀我啊!太子殿下!”
侍卫哪里会听他的哀嚎,架起他就向外拖。
赵信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殿外。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周敬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怒火。
就在这时,一道细细的太监声音传了进来:
“皇后娘娘驾到——”
周敬之收敛了脸上的怒色,变成了往日里波澜不惊的样子,见皇后进来,连忙行礼迎接:“母后。”
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凤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宫宴上的风波与她无关。
她在椅子上坐下,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周敬之,柔声说:“敬之,刚回来就发这么大火气,小心伤了身子。”
周敬之道:“是儿臣的错,只不过儿臣实在气不过那赵信,又被禁足三月”
皇后温和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何必动怒,一个废物而已,处理了便好。”
“儿臣已经处理了。”
“处理干净些,别再又被大皇子抓住了什么把柄。”
“儿臣记下了,那这三个月又该当如何?”
皇后慢慢勾起嘴角:“那便在东宫好生歇着吧,让那周牧松出出风头。”
“可这”
皇后打断他继续道:“过些时日玉陇便会派使团前来商议互市一事,你不便出面,此时禁足倒也不是坏事。”
周敬之眼睛一亮,看着皇后:“母后的意思是……”
皇后微微一笑,眼神幽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别再出任何能被人捏住把柄。”
周敬之点了点头:“儿臣明白了,多谢母后指点。”
——
裴玄到最后也没从时越的嘴里问出来两人到底谈论了什么事情。
若是其他的事情便算了,但是时越听完之后分明看向了自己,那肯定是说关于自己的事。
可是不管自己怎么问,时越就是咬紧牙一言不发。
没辙,裴玄只好愤愤不平的放弃。
结果,当晚裴玄还是知道了。
裴玄正在榻上打坐压制妖力,窗外黑影一闪,就发出被人用石头砸的“砰砰”声响。
两小一重。
这是裴珩给自己的暗号。
裴玄慢慢睁开眼睛,幽深的视线看向窗外,起身打开了窗户。
果然窗外站着一个黑夜人,通身玄色劲装,若是个近视眼来,绝对看不见会有一人隐藏于此。
“主子。”
“何事?”
黑衣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警惕:“主子,大皇子那边的人今日查了您的身份卷宗。”
裴玄微蹙眉头。
晨间遇到大皇子,他就对自己好像颇为感兴趣。
“不过您的信息好像被人更改了,您曾在斗兽场名为霜降,也被人抹去了。”
脑海里瞬间闪过白日里时越的样子。
于是裴玄这便知道时越那会说的什么了。
虽然裴玄已经猜到是时越,但却非要听出一个答案:“是谁做的?”
“查不出具体是谁,手法很干净,消息是从安定侯府放出来的。”黑衣人继续道,“而且时间点很巧,就在大皇子的人动手后半个时辰。”
裴玄沉默了。
安定侯府,除了时越,谁会特意为他做这些?
裴玄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狐狸:嘻嘻嘿嘿老婆稀罕俺,幸福晕了[星星眼]
第42章 听话
窗外的风带着夜露的凉意吹进来, 裴玄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暖得有些发慌。
他挥了挥手,示意影卫退下, 自己则重新坐回榻上, 却再没了打坐的心思。
原来时越在偷偷保护自己吗?
裴玄觉得心又乱了,好似只要碰上时越, 自己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于是裴玄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日,这是一个明媚的艳阳日。
当时越还在被窝里偷懒时, 裴玄就已经没大没小的直接推门而入。
时越睡眼惺忪的看着床边站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吓死我了, 你大早上想干啥?”
裴玄抱着剑站在床边,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是猪吗?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
“要你管。”时越重新闭上了眼睛, 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裴玄, 决定继续睡觉。
裴玄没管他的动作,直接上手将他整个人从被窝里架了出来。
时越朝他架着自己的爪子拍了一下, 不悦的说:“大早上你兴奋啥?”
“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 困死了, 睡觉。”时越逃脱了裴玄的魔爪,重新缩回被窝里,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去也行,等我再睡两个时辰。”
“懒死了。”裴玄语气平淡, 但是却又再次伸手,将时越从被窝里半拖了出来,锦被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中衣, 肩头的衣服微微敞开,白皙的颈部就这么露了出来,时越整个人都透着股被窝里带出来的暖意。
裴玄盯着时越的脖颈,眸色晦暗不明,脑子里又想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在青州时越脖子上被自己咬出来的牙痕已经痊愈,就好像自己在他身上的印记消失了,别人看不出时越是自己的。
不爽。
很不爽。
于是裴玄阴测测的思考着应该用什么借口,再给他脖子上来一口。
而再次被扯出来的时越瞪着裴玄:“裴玄你是不是有病,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裴玄抿了抿唇,没接话,却弯腰拿起旁边的外衣往他身上套,动作算不上温柔,却意外地仔细,连领口的褶皱都伸手抚平了。
像是在打扮布偶娃娃一样。
时越懵逼:“到底要干嘛啊?这么大早还神神秘秘的。”
“去了就知道。”裴玄丢下这句话,又转身去给他拿鞋,蹲下身时,发丝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然后就在时越惊诧的视线中,裴玄抬起了时越的脚,准备帮他穿鞋。
时越认识裴玄两辈子,这还是裴玄第一次做这般举动。
时越一时之间错愕了,也顾不得然后慌乱的把脚缩了回去:“我自己来就好。”
裴玄装作没听见,再次伸手攥住他的脚踝,垂下眼帘认认真真的帮时越穿鞋子。
时越便没再挣扎,裴玄的手暖暖的附在脚踝上,带来一丝痒意。
裴玄细细的把时越打扮好,还给他挽了一个好看的发髻。
时越看着镜中的自己被一点点打扮出来,散落的头发被他束起,忍不住赞叹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呢!”
裴玄拿起一根玉簪在时越头上比划着:“自小都是我自己束发,所以练的熟了些。”
“裴侍卫能文能武,以后娶了哪家小娘子……唔……”
时越说话相当的没轻没重,话还没说完,裴玄就猛的伸手捂着他的嘴。
“不会有小娘子,你不要胡说。”裴玄冷冷的说。
时越想说话,但是裴玄还紧紧的捂着自己嘴巴,话音含糊不清:“为森马?离不想几婚马?”(为什么?你不想结婚吗)
“……”裴玄没搭理他。
时越被捂着嘴,但是却不肯放弃:“意连子后,你牛阔以滴开侯府了。”(一年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侯府了)
“……”裴玄翻了个白眼仍没理他。
“你为森马不苏话?”
裴玄见他还没完没了,于是捂着他嘴的手转为掐他的脸,将他整个脸掐在了手上,时越被迫嘴巴张开,抬起了脸。
“你话怎么这么多?”裴玄一脸无语,没好气的说。
时越使了点劲把他的手推开,摸了摸被掐的有点痛的脸颊。
忍不住吐槽:这人,呸,这狐狸还真是跟上辈子一样,喜欢掐人,不是掐脖子就是掐脸。
“走了。”裴玄站起来扔下一句话,便率先走出了房门。
时越虽然困,但是闹腾这大半天瞌睡也压了下去,何况衣服都穿好了,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裴玄出门。
时越这会精神气好多了,才发现裴玄今日竟然没穿玄色的衣服。
今日的裴玄穿了一身红黑相间的劲装,肩线利落如刀削,收腰处勒出劲瘦腰线,自肩头斜斜垂落的猩红披帛,边缘绣着暗金云纹。
裴玄这衣服宛如淬了血的蝴蝶,马尾上还系了同色的发带,被风一吹飘了起来,灵动极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时越是相当的震惊!
毕竟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裴玄从来没有穿过除玄色之外的衣服。
衣橱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黑。
于是时越好奇的跑到裴玄身边问他:“你今天怎么换衣服颜色了?”
裴玄对于时越现在才发现自己换了衣服颜色,相当的不满意,没什么情绪的说:“想换就换了。”
时越又观察了一会,发现今日裴玄格外的抖擞,跟要去相亲的花孔雀一样,时越对于接下来的行程更好奇了:
“到底要去哪儿啊,你还收拾打扮了一番。”
“找了个牙子,准备把你卖掉。”裴玄用一张死人脸说着冷笑话。
呵呵。
时越一点也不信,但是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我这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少年,的确能卖出不少价格呢。”
“……自恋,谁要你这娇气的小少爷。”
“要我的人多了去了。”时越不客气的反驳道。
裴玄带着时越来到一辆马车前,那马车颇为豪华,檐角还有几颗银铃叮咚作响,不仅面积宽敞,还铺了一层软软的羊毛毯,台子上还放了一盏茶与点心。
时越觉得这不像方便出行的马车,反而像养小娇妻的轿子。
时越问:“哪儿来的?”
裴玄当然不会说这是昨天大半夜让暗卫布置的。
“随便买的。”
“?”时越一点也不信:“你告诉我哪个地方会卖这种,布置如此精美的马车?”
裴玄不擅长说瞎话,容易露馅,所以他决定不再回话,直接推着时越进了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吩咐了一下车夫,马车就在银铃的清脆声响中缓缓向前。
时越现在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顶峰,但是奈何裴玄就是铁了心的现在不告诉他。
“裴侍卫,你告诉我呗,反正一会也是要知道的。”时越用两根手指拽了拽裴玄的衣角,还一脸希翼的看着他。
裴玄相当冷漠,木着一张脸,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摆明自己不会提前说。
“行行行,不说就不说,还冷暴力我。”时越狠狠剜他一眼。
裴玄见他好像生气了,便抿了抿唇,只能开口:“马上就到了,你先别急。”
时越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想逗逗裴玄,见他还紧张起来,便放松了自己绷直的嘴角:“好吧,最好是什么惊喜,不是惊吓。”
没一会,马车外喧闹的人声便消失殆尽,转而变成鸟类此起彼伏的鸣叫,鼻尖萦绕着草木与泥土的清新气息。
裴玄道:“到了。”
他率先跳下了马车,然后抬起手,而时越也非常自觉的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从半人高的马车上跳了下来。
两个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都没有觉得有何异样。
时越一接触到大自然心情就会很放松,唇角不自然的就勾了起来。
“哇,这里好美,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漫山遍野的野菊开得张牙舞爪,连风里都飘着股甜丝丝的香,远处溪涧淌得欢实,碎银似的阳光从松针缝里漏下来一闪一闪。
“偶然发现的。”
而且觉得你会喜欢,所以就想带你来。
后面这句话裴玄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不好意思说这种展露内心的话。
“不错不错,夸夸你裴侍卫,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时越随意的揪了一支野菊,看向裴玄,朝他勾勾手指。
裴玄猜到他想做什么,但是看见他勾手,还是非常自觉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时越把野菊在他马尾上比划比划:“娇花配美人,给你带朵花。”
裴玄非常嫌弃这朵小野花:“丑死了。”
但是裴玄口嫌体正直,嘴上嫌弃的要命,但是腰却轻轻弯了点,方便时越给自己戴,毕竟时越这是夸自己美呢。
时越觉得今天裴玄的脾气好的简直不正常。
怎么对自己言听计从的。
希望裴玄以后每天都能这么听话。
时越小小的许了一个愿望,然后拿着野花插在了裴玄的马尾上。
裴玄由于是狐妖的缘故,长相极为妖冶,眼尾总是带着点勾人的浅红,薄唇噙笑时露半颗尖牙。
而此刻一朵小黄花插在裴玄头顶,看起来反差极了。
时越忍不住笑了起来。
裴玄见他笑自己,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搞笑了,于是伸手就要摘那朵傻不拉几的花。
“别摘!好看的!”时越眼尖手快的喊。
第43章 幻境
裴玄:“……”
好看才怪, 肯定跟二傻子一样。
但是既然他想让自己戴,那就戴吧,戴朵丑花又不会掉脑袋。
时越正低头准备拔下一根狗尾巴草, 忽然周遭的光线一暗, 再抬眼时,满山的野菊消失殆尽。
“怎么回事?”时越扭头疑惑的看向裴玄。
裴玄用手把他的脑袋转向了远处的山涧:“你看。”
不知什么时候, 整片田野全部更换了景象,身边长出了半人高的蒲公英, 微风一吹,宛如油纸伞般的绒球便飘落起来。
远处山涧淌下来的不再是潺潺溪水, 而是发着光的银色条带, 溅起的水珠落地便成了活动的小光球。
整个世界宛如成了话本里的梦幻世界。
“这这是什么情况。”
眼见那会动的小光球就要碰到自己, 时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却撞进一个带着暖意的胸膛。
裴玄扶住他的肩膀, 半扶半搂的将他圈进自己怀里,从远处看, 像是一对热恋的璧人。
在时越看不见的地方,裴玄悄悄捏了个诀。
刹那间, 草丛里钻出许许多多的精怪, 还有几只巴掌大的小狐狸。
那小狐狸浑身雪白,拖着蓬松的尾巴蹭到时越的脚踝。
头顶树枝上落了几只彩色的鸟儿,翅膀扇动起来宛如热浪;就连脚边的小草也冒出星星点点的黄色光芒,如会飞的萤火。
时越身为人类,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妙、神圣的场景,此刻觉得新奇极了。
那只小狐狸顺着时越的衣衫,颇为努力的慢慢爬到了他的肩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时越被蹭的脸颊发痒, 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些是你变出来的?”
原来裴玄今日神神秘秘是为了给自己准备惊喜啊,还特意给自己打扮打扮,穿的花枝招展的。
施法创造这种巨大的幻术需要强大的妖力维持,所以裴玄此刻露出了一些狐妖的特征,比如猩红的眸色,还有藏在唇中尖尖的牙齿,显得他整个人更加魅惑。
裴玄喉结滚了滚,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嗯,你喜欢吗?”
时越开心的点点头:“当然!这里可太棒了!”
听见这个答案,裴玄心里那些紧张才慢慢压了下去。
幸亏他喜欢。
裴玄抓着他的手:“你过来。”
时越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没有挣扎,顺从的让他牵着。
裴玄牵着时越往林子深处走了几步,拨开垂落发光的柳藤,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匹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马通体雪白,鬃毛泛着月光般的银辉,四蹄踏在地上时,会溅起细碎的荧光,最奇特的是它背上生着一对宽大的羽翼,羽毛层层叠叠的。
时越一看见这匹马便惊喜道:“我知道了!这是前几日我看的话本《月下逢》那本小说里的场景!里面的主角便有一匹会飞的白马!”
怪不得时越这幻境的景色相当眼熟,原来是话本里描写过。
这般想着,时越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猛的转头看着裴玄,眼睛瞪得溜圆:“好啊裴玄!你偷看我的话本!我说怎么后来找不到了原来是被你拿走了。”
裴玄被戳中心事,耳朵不自觉的泛起了红,给自己找借口:“我才不看那东西还不是你一直在我面前唠叨个没完。”
“好好好,是我想看,谢谢裴侍卫为我准备这个惊喜。”
时越知道他不好意思便不再说,转为笑意盈盈的夸着这个嘴硬心软的老狐狸。
他伸手摸了摸那匹矫健的白马,白马温顺的低了低头。
时越问:“我可不可以骑它?”
“可以。”
时越作势就要蹬上去,但是被裴玄拉住了,然后裴玄便睁眼说瞎话:“白马还没有被驯化,你骑上去会受伤。”
白马:“?”我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时越毕竟不是妖族,对着这样一匹带翅膀的马,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问题:“啊?不可以吗?那太可惜了。”
裴玄:“他认主,主人在他就可以骑。”
时越斜睨他一眼:“你该不会是想说主人就是你吧。”
裴玄挑了挑眉:“好巧,就是我。”
时越:“”
裴玄说完便利索的翻身上马,那白马显得有些狂躁,但是裴玄摸了摸它的脖子,慢慢的安抚它,不一会它便温顺的任由裴玄骑了。
裴玄超时越伸出手,唇角微扬:“来吧,小侯爷。”
这是要和自己共乘一匹马的意思?
时越把手伸了出来,借着裴玄的力也上了马。
时越刚坐稳,裴玄的手臂便从后面绕了过来,牢牢环住他的腰,力道收的很紧,仿佛想把人嵌进怀中。
时越靠着裴玄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温热,还有随着呼吸起伏的节奏,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时越扭过头,刚好能看见裴玄的侧脸,他荡开笑意:“裴侍卫……你抱的好紧,都勒疼我了呢。”
裴玄抿了抿唇,耳朵尖因这一句话泛起了粉,闷闷的说:“娇气,不抱紧一会摔下去就完了。”
话音未落,白马突然之间就振翅而起。
时越只觉脚下一空,惊呼还没出口,就被身后的力道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风声在耳边炸开,他下意识紧紧攥住裴玄的手腕。
“怕了?”裴玄的声音混着风在时越耳边响起,带着戏谑的坏笑。
换做谁猛的飞天上都害怕。
时越在裴玄的手上锤了锤,没好气的说:“你故意吓我。”
裴玄低低的笑出声:“看下面。”
时越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从这万丈高空掉下去,于是紧紧攥着裴玄的手臂,然后大着胆子向下看去。
从高空往下看,这一大片山坡原来全被裴玄施了幻术,亮闪闪的各种精怪漫天飞舞,宛如进了梦境之中。
裴玄与时越坐在白马上,肆意遨游在幻境之中,时越伸出手,漂浮在空中的精怪便争先恐后的落在他的手上。
“好看吗?”裴玄问道,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翼。
“好看!”时越扭头欢喜的答道,他微微侧过脸,发梢扫过裴玄的下颌,他能感觉到身后人屏住了呼吸。
时越低低地笑,肩头轻轻颤着。
下一秒,他感觉到颈侧落下一片温热的呼吸,裴玄的脸埋了过来,鼻尖蹭过他的发旋,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裴玄将脑袋放在了时越的肩膀上,清楚的闻到时越身上的檀香与皂角香。
然后,时越就感觉到,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落在了自己的头发上,像羽毛拂过了心尖。
砰砰砰。
明明是一个很轻的吻,时越的心跳却像疯了一样的跳动着。
这小疯子上辈子做的那么疯,怎的现在纯情到这种地步?竟然只是亲了亲自己的头发。
裴玄还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没有被时越察觉,但实则时越早就发现了。
“你偷亲我?”
虽然裴玄偷偷摸摸不想被时越知道,但是时越却直接开口挑明了。
裴玄脸一下子爆红:“怎么可能!”
时越指尖慢悠悠摩挲着裴玄腕上绷紧的青筋,尾音拖得长长的,像羽毛搔过心尖:“那是我感觉错了?”
裴玄被他拂过的手腕仿佛都被烫化了,喉结滚了滚:“是风吹的。”
时越低低的笑,他抬起手用指尖轻飘飘的揉了下裴玄的耳朵:“那你耳朵红什么?总不能也是风吹的吧?”
裴玄的耳朵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愈发的红了,对他的动作咬牙切齿,凶巴巴的说:“你不许乱摸!”
时越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好没道理,只允许你对我动手动脚,不允许我对你摸来摸去。”
裴玄一下子说不出话了:“那……那你也不能这样……摸。”
怎么能像引诱一样的摸……感觉瑟瑟的。
这些想法是裴玄心里的,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一说出来,时越定是要笑话他。
“你不能这样摸别人。”裴玄又说了一句。
“我什么时候摸过别人?”
“反正不能摸,以后也不能。”
时越觉得这个狐狸好霸道好专治:“行吧。”
裴玄这才满意的架起白马,晃晃悠悠的在天空中慢慢的飞着。
白马振翅掠过发光的柳藤林,银白的鬃毛扫过垂落的荧光枝条,溅起细碎的光点,像把满天星子都抖落在了风里。
时越觉得此刻的场景他真真能记一辈子。
实在是太梦幻了。
在天上飘飘转转,时越觉得自己脸都被风吹僵了,于是拍了拍裴玄的手,示意他返回地上。
裴玄便拽着白马的缰绳,调转方向,没几秒便到了地上。
再次踩到实地上,时越的腿不自觉的软了一下,裴玄眼疾手快的扶着他。
毕竟时越是个身娇体弱的不会轻功武术的文弱小少爷,在天上飞来飞去大半天,猛的一下地面没缓过来。
“谢谢你,裴玄。”时越认真的说:“既然你偷我的画本是为了制造惊喜,那我就大方的原谅你吧。”
裴玄:“……谢谢小侯爷……”
时越又注意到他的新衣裳:“你看这颜色你穿多适合,俊俏的少年郎,少穿玄色那死气沉沉的颜色,年轻人嘛,就应该活力四射……”
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裴玄干脆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知道了知道了,别唠叨了。”
第44章 铁矿
时越不服气的哼哼:“你竟然嫌我唠叨, 可太令人伤心了。”
明明笑的桃花眼都弯了起来,还偏要说自己伤心。
裴玄一点也不信。
时越问:“幻境这么大是不是需要很多妖力才能维持。”
裴玄摇摇头:“还好。”
时越可不太相信,小幻境都需要偌大的妖力维持, 何况把几座山都幻化。
“你快变回来吧。”时越说。
裴玄睨他一眼:“你玩爽了?”
时越点点头:“对呀, 上天入地的,当然玩爽了。”
裴玄这才收回了妖力, 满天荧光和各种各样的小精怪忽然之间就消失殆尽,又变回了最初的野菊山。
时越盯着裴玄的眼睛, 好像要看出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所以裴侍卫,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造这个幻境呢?你可不是热爱帮助人的性子。”
裴玄被这双含着探究和笑意的眼睛逼的无处遁逃, 撇开视线开始扯谎:“妖力多的没地方用, 所以就变了。”
“啊这样。”时越小脸耷拉下来, 故作伤心的叹了口气:“哎,还以为是为了哄我开心呢, 原来是我自恋了。”
裴玄立马道:“不是自恋”
“不是自恋是什么?”时越反问:“你又不是专门给我变的。”
裴玄抿了抿唇,没说话。
但是时越却不依不饶的一直问:“你自己变得幻术那为何偏要拉我起来, 还把自己收拾如此俊朗,换上你从未穿过的红衣?还布置了暖轿?我怎么不知道裴侍卫是这种喜欢花哨物件的人?”
时越没完没了的追问惹的裴玄心狂跳不止, 陡然抬起头凶巴巴的说:“专门给小侯爷你变得满意了吧!看我费心费力讨你开心你很得意是吧!”
俨然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动物。
时越终于把他的嘴撬开了, 满意的说:“没有啊,反而听见你说出来还很开心。”
裴玄抱臂站在一旁,耳根子上的红就没下来过。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今天潇洒了一天, 天色不早我们该回侯府了。”时越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他现在要是能变成狐狸多好,这样就能真正的顺毛了。
两人顺着原路往山下走,野菊的淡香混着泥土的味道, 直往鼻尖里钻。
时越哼着小调慢慢悠悠的往下走,眼角余光却瞥见半人高的灌木丛后,山体裂开了一丝缝隙。
那裂缝不算深,却有暗红的水顺着石缝往下渗,滴在地上积成小洼,看着像锈迹染透的水,带着点金属的腥气。
时越皱起眉头,朝灌木丛走去,蹲在地上用指尖蹭了蹭石缝,便沾染上了一点暗红色的粉末。
“裴玄你看!”
裴玄凑过来看向他的指尖:“发现什么了?”
时越拧着眉细细思考着,这颜色和质地怎么看怎么像铁。
小时候他曾跟着安定侯去过城郊的官矿,那里的矿监给他说,铁矿藏得深时,岩层里的水会裹着铁砂,日子久了就成这朱红色,闻着有股腥气,跟寻常山石的土腥味全然不同。
时越看向那裂缝,又闻了闻指尖粉末的味道,沉思片刻道:“这好像是铁……若是这里有铁,就意味着这座山下有矿。”
裴玄作为一只妖对这些并不了解,但是时越说的肯定是对的。
“你有没有闻到这里的味道也不太一样。”
裴玄嗅觉倒是灵敏,听他这么说细细感受了一下,这里的味道的确有股淡淡的腥味。
这座山虽然也在京郊,但却是一座荒山,夹在好几座山的后面,那开遍田野的野菊也是无人打理的杂乱状态。
时越看了看四周,没有半分人工开凿的痕迹。
“这是一处野矿。”时越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们得记住这个位置,回去告知父亲,若这里真是一处铁矿,可是件大好事。”
当下制作农具要铁,制作兵器也要铁,若是这里真有一座铁矿,那便真真是一件大好事。
这般想着,两个人脚步加快,便来到了山脚下。
这回来的路上,时越又坐进了那辆银铃乱响的马车里,幸亏马车四周都有帷幔,能把他遮挡住,要不然被别人看见他一个大男人坐这种花枝招展的马车成何体统。
结果刚到朱雀大街,就被人群阻挡了去路,外面乱糟糟的,充斥着各种行人的议论之声。
时越很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又不好意思掀开帘子去看,毕竟帘子一掀开,外面的人就看见自己了。
于是他戳了戳裴玄的手臂:“裴玄,你身为侍卫不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裴玄扯了下唇角,要笑不笑的:“小的这就去看。”
“去吧去吧。”
裴玄懒得下马车,掀起帘子探头向外看,站在马车旁边的老者突然看见身旁多了一颗头,给他吓一大跳:
“诶嘛!吓死我了!这大花轿怎的是个爷们在坐。”
马车里的时越也听见了,冷不丁的噗嗤笑了出来。
暴露在目光之下的裴玄冷冷的瞥老者一眼,那老者被这冷峻的目光看的也不敢再继续吆喝,便猛的闭了嘴。
裴玄朝周围看了一圈,不远处是一列带着铃铛的汗血宝马,正在缓慢的行走着。
马背上的骑士穿着墨绿色长袍,腰间悬着弯刀,肤色比中原人黑上不少,中间领队的那名胡人目似鹰隼,眼珠呈灰绿色,微卷的头发被银带束在脖后,整个人都有种蓬勃的力量感。
他身后还跟着许许多多的胡人,都带着一柄弯刀,马匹上还架着一箱箱的贡品。
裴玄脑袋伸了一会就缩了回去,他对这老外不感兴趣,把帘子拉的严严实实,木着一张脸看着时越。
时越嘴角还扬着没有来得及压下来,眼见裴玄一脸黑的看自己,他连忙伸手压了压嘴角,收敛了笑意:“外面怎么了?”
裴玄散漫的靠在车壁上,淡淡道:“是玉陇派来的使者。”
时越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想起了这回事。
前些时日兄长就告诉自己玉陇会派使者前来,一方面是为了归还战争中扣押的大雍军民,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与大雍商讨互市事宜。
大雍位处中原,虽与西域贸易往来频繁,不少胡商都会来此经营商贸,所以胡人也不甚稀奇,但是很少见到西域皇室之人,于是百姓便聚集在此,看上了热闹。
时越了然的点点头:“朱雀大街恐怕要堵上一段时辰了,咱们换条路走吧。”
裴玄点点头。
等回到了安定侯府,时越立马跑到时文敬的书房。
时越推门进去的时候,时文正对着一副舆图凝神观看。
见时越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时文敬掀起眼帘问:“这么慌,遇见什么事了?”
时越打开手帕递给时文敬,里面是方才从墙上抠下来的一点朱红粉末。
“父亲,您瞧瞧这个。”
时文敬抬手接过手帕,先是用手捻了捻,又用低头闻了闻,眉峰轻挑:“这是……铁?”
于是时越叽里呱啦的把刚刚在山上看见的石缝流红水的事情说了一番:“那一片是荒山,少有人烟,若是真能挖掘出铁矿,是百益而无一害。”
时文敬没想到时越出去玩一下竟有如此收获,赞许的拍拍他的肩膀:“越儿果真是长大了。”
明明以前根本不在意这些,结果最近这大半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突然这么懂事。
根据时越的措辞,时文敬打开一张硕大的详细的京郊地图,在时越所言的那片山画了一个圈。
就在这时,石头走了过来:“侯爷,宫里的苏公公来了。说是有急事。”
“快请。”
没过几秒,石头便领着苏公公走了进来。
时文敬立马迎了上去:“不知苏公公有何事?”
苏公公脸上堆着笑:“侯爷,玉陇使者到了,皇帝让咱家宣您入朝议事呢。”
“好,我换上官服就立马前去。”
苏公公通知到位便再次离开了侯府。
时文敬一边换着朝服,一边给时越交待:“发现铁矿一事先莫要声张,等我找一个工部的人先去探探,确定矿脉大小,稳妥了再报给陛下。”
时越点点头:“儿子明白。”
——
太极殿内。
元嘉帝一身明黄的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比着前几日红润了一些。
文武百官按品阶列于两侧,表情尽是肃穆。
大皇子与太子也在。
虽然太子仍处于禁闭期间,但今日兹事重大,所以免了他一天禁闭,毕竟身为一国储君,这时候不在场未免显得太不重视。
元嘉帝身边的小太监捏着细细的嗓音高呼:“宣——玉陇使者觐见。”
玉陇使者便是当今玉陇王朝的二王子,他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大步流星的踏入太极殿。
百官都抬起眼睛偷偷摸摸的打量着年轻的男人。
据说这个二王子是玉陇朝当下最勇猛的勇士,他的那一柄弯刀耍的出神入化,虽是玉陇人,一口汉话说的却是相当清晰,一人可敌千军万马。
阿木尔虽是下邦国家,站在太极殿却分毫不见胆怯,反而用那双灰绿色的眸子轻轻扫了一下满朝官员,最后定格在元嘉帝身上,然后微微颔首不卑不亢的说:“玉陇王子阿木尔,奉父皇之命,向大雍皇帝问好。”
元嘉帝抬手示意他免礼。
第45章 使者
阿木尔挥手, 命身边的官员向前,那官员打开手中精美的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颗耀眼的夜明珠, 骤然间便散发出暖白色的光晕。
“此乃我国夜明珠, 质地精美,深夜可放万丈光芒, 仅此一颗,特献于大雍皇帝。”
元嘉帝命身边的太监将那夜明珠拿了上来, 欣赏片刻赞许道:“王子有心了,这般珍品实属罕见。”
阿木尔脸上闪过一丝傲气。
元嘉帝继续道:“王子远道而来, 朕已命人在驿馆备下西域饮食, 可还满意?”
“多谢陛下体恤, 驿馆照料周全,让臣在异乡也尝得到家乡的奶酒滋味。”
阿木尔略一欠身, 话锋随即转向正题,语气愈发郑重:“此次前来, 臣身负两桩要务,其一, 是将前番边境冲突中, 不慎被我方扣押的三百二十七名大雍军民,尽数送归故土。此刻他们已在城外‘安远驿’等候,每人都备了薄礼补偿,只待陛下旨意, 便可与家人团聚。”
这话一出,文武百官皆议论起来,没想到这玉陇竟然会主动归还大雍军民。
吏部尚书往前半步,道:“王子此言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阿木尔掷地有声:“我们玉陇向来以诚为本, 必不食言,今日午后,陛下只需派官员前去交接,便可让他们即刻归家。”
待殿内情绪稍平,元嘉帝才缓缓开口:“王子有这份心意,朕与大雍百姓都记在心里。那第二桩事,又是为何?”
“其二,是为两国互市之事。”阿木尔缓缓道:“大雍的丝绸、瓷器、茶叶,在西域是千金难寻的宝贝;而玉陇的皮毛、玉石、香料,在中原也颇受欢迎。
只是如今边境互市既无固定口岸,也无章程约束,常有商贩争执,甚至引发小股冲突。臣此次前来,便是想请陛下恩准,在边境开设三处官方互市口岸,由两国共同派人管理,定下赋税细则,如此一来,既能让两国子民得利,也能让玉陇与大雍的情谊,像天山的雪水般绵长。”
大皇子听后笑了笑:“王子说的倒是容易,前些时日边境刚有摩擦,莫不是玉陇想借互市之名窥探我大雍边防?毕竟边境混乱,若是混入细作,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言一出,尤其是是大皇子的人纷纷点头,出声附和。
元嘉帝听后也面色沉重。
阿木尔不恼,反而爽朗一笑,灰绿色的眸子看起来坦荡极了:“大皇子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臣提议,互市口岸的守卫由两国共同负责,玉陇的商队需提前报备人数与货物清单,大雍官员可随时查验;同样,大雍前往西域的商队,玉陇也会全力保障安全。至于细作,若玉陇真想对大雍不利,何必先放还三百多军民?这岂不是断了自己的‘筹码’?”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更何况当朝皇后还是我玉陇王女,是在下的舅母,论起亲眷关系,大雍与玉陇本就是甥舅之邦。”
元嘉帝点点头:“这倒是没错。”
皇后是玉陇王女,而如今玉陇的执政人还要称皇后一声:表姐。
阿木尔不骄不躁继续滔滔不绝:“前番边境摩擦,不过是个别小吏私自挑起事端,父王得知后已将其严惩,此次臣前来,也是想向陛下表明:玉陇从无与大雍为敌之心,更不愿被别有用心之人挑唆,坏了两国几十年的情分。”
元嘉帝听完,先是气喘吁吁的咳嗽两声,然后慢慢说:“王子考虑周到,既如此军民交接一事就交于安定侯完成,互市之事交给大皇子,户部协助。”
安定侯常年征战西域,对于军民交接一事上确实是不二人选。
而这互市这种重要的事情应该交由太子完成,但是太子尚在禁闭期间,并且与玉陇有亲眷关系理应避嫌,所以就安排给大皇子也无可厚非。
安定侯时文敬、大皇子周牧松和户部尚书裴珩一同出列:“臣遵旨。”
元嘉帝又道:“皇后既是玉陇人,你来了便去中宫看看她吧。”
阿木尔墨绿色的眸子一亮,随即躬身应道:“多谢陛下成全。”
中宫,凤仪殿内。
阿木尔跪坐在皇后身边,慢慢为她剥着此次西域进贡的沙棘果。
殿外,一个小太监正在鬼鬼祟祟的藏在绿植后,伸长脖子敛气屏声的听着屋内的动静。
小太监受了皇上的命令来偷偷听二人讲话,元嘉帝虽早些年对皇后宠爱有加,但人到老年是越来越疑神疑鬼,生怕皇后见到自己家里的人便起什么不好的心思。
小太监弓着腰聚精会神的往殿内瞧。
阿木尔一边剥果子,一边不轻不重的撇了眼屋外的小太监,看着他滑稽的身影傲慢的笑了笑。
小太监还以为自己躲藏的天衣无缝,实则影子都投在了窗户上。
阿木尔语气寻常,慢条斯理的剥着手中的沙棘果,然后递给皇后:“阿帕在中原可吃到过家乡的沙棘果?此次前来我带了一箱,改日给您送来。”
皇后接过尝了尝,柔和的勾唇:“还是那个味,你有心了。”
“是父王心中记挂您。”阿木尔一边说着,没错过窗外那人影动了动:“他还说,等明年春日要把草原上的良种马送几匹来,让阿帕瞧瞧如今玉陇的马群,比从前壮实了不少。”
两人就坐在絮絮叨叨了说了大半天的家乡,什么漠北风光,什么雪域高原,什么葡萄压枝,半点没有讨论朝堂或军务的事。
小太监支着耳朵听了半晌,没想到这皇后竟也是个话多的。
原本以为能听来什么大秘密,回去后禀明圣上还能得到奖赏,结果两人就无关痛痒的唠了家常。
他又耐着性子蹲了片刻,见屋内仍在说玉陇的家长里短,终于悄悄退了出去,脚步匆匆往太极殿复命。
阿木尔见小太监离开,忍不住开口:
“汉人都如此愚蠢吗?”
皇后命侍女众人都退了下去,殿内只留了他们二人,于是阿木尔说话相当不客气,语气里满是鄙夷。
“即是在汉人的地盘,说话就需注意点。”皇后无奈的瞪他一眼。
阿木尔无所谓的笑了笑,再次将手中剥好的沙棘果递给皇后:“那老皇上面色土灰,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这么羸弱,这大雍国力也不怎么样。”
皇后淡淡道:“不可妄议,此次前来办好你的事,不必要的麻烦少惹。”
“是。”
皇后拿起一碗茶,雾色模糊了她的眉眼:“那群人可安置妥帖了?”
阿木尔唇角勾起冷意,墨绿色的眸子扇着诡异的光:“当然,阿帕放心,他们乡音学的地道,连身上的疤都复制的一模一样。”
“负责安置那群人的是安定侯?”
阿木尔眼中闪过狠厉:“对,那个老家伙,在边境不知道杀我多少族类,只可惜不能手刃他报仇雪恨。”
皇后眨了眨眼睛,淡然道:“休要意气用事,安定侯可不好糊弄,这群人对我们大有用处,千万要小心。”
她如此说了,阿木尔只能咽下那口怒气;“太子那边”
“不用管他,你先做好自己的事,他最近被禁足,对我们助力不大。”
阿木尔闻言摇了摇头叹息:“若有他帮助,我们事情更好办。”
——
安定侯府。
时文敬下朝匆匆赶回侯府,匆匆脱去上朝官服,匆匆穿上军中铠甲,匆匆迈步又离开侯府。
时越一脸不解的站在院子里:“停停停,爹,你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干嘛呢,陛下给您派活了?”
时文敬长话短说语速飞快:“玉陇使者带着边境军民回了故土,由我负责他们的归家事宜,现下我需去驿馆安顿他们。”
时越还想说什么,但是时文敬面色焦急,便道:“你快去吧爹,注意安全。”
“嗯。”时文敬匆匆离开。
时文敬一走,时越就皱起了眉头,上辈子玉陇也来了使团,不过并没有发生这些事,只是单纯的进贡,待了不足三日便启程离开。
怎么这一辈子生出诸多变数?难道就是因为自己重生了吗?
冥思苦想之时,宋怀安跟猴子似的窜进了侯府:“阿越出来耍啊,我发现你最近竟然真不出去玩了。”
“他不去。”
时越还没说话,一道凉凉的声音就回绝了宋怀安。
时越和宋怀安一块扭头顺着声源看过去,不知道裴玄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树下看着他俩。
宋怀安不服气的嚷嚷:“阿越去不去他自己说了算,你身为侍卫怎么还管上了。”
裴玄置若罔闻,走上前拉着时越的手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反正他不去。”
“?”宋怀安换上一副委屈脸:“阿越你要为了他抛弃你的闺中密友吗?”
时越看看左边的宋怀安,又看了眼右边拽着自己的裴玄,也是一副委屈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时越:“……”
这两个人的戏精程度有一拼。
不过想来也的确好久没有陪宋怀安玩过了,于是他便拍了拍裴玄的手:“我就去一会,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第46章 喜欢(入v三章合一万更)
裴玄原本扬起的唇角瞬间变得低垂, 水光潋滟的眸子霎时变得冷漠。
好家伙,脸变得真快。
时越怕他又炸毛,于是耐心哄道:“就一会, 你在家好好看家, 回来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你先想想。”
宋怀安笑的呲起大牙,乐乐呵呵:“行了, 快走吧!裴侍卫就借你家主子一小会,晚上就还你!”
时越满脸黑线, 被他拽着胳膊向外走。
裴玄掀起眼皮,默默看着时越离开的身影, 微微眯眼, 含了几分森森的笑。
看在宋怀安说了一句好话的份上, 勉勉强强借他两个时辰吧。
时越这边跟着宋怀安没多大时候就到了醉仙楼。
醉仙楼是当下京城最火爆的一家酒肆,没别的原因, 主要是因为老板从西域经商而归,学到了赤丝酒的技艺, 是京城独一份的。
赤丝酒呈绯红色,原料是西域特产的紫红葡萄, 这种葡萄又被称为“马乳子”, 经过发酵酿出来的酒色似琥珀,味甘如饴。
一经开销,就受到了京中众人的喜欢。
此时的醉仙楼人声鼎沸摩肩擦踵,欢腾极了。
一群舞娘站在楼中央的台子上, 身姿曼妙,随着西域特有的乐器款款而跳,客人不时的发出喝彩。
宋怀安提前定了一个位置,拉着时越挤过人群坐在了大厅偏后的一个位置。
小二眼尖的走过来, 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子上:“客官慢用。”
宋怀安立马给时越倒了一杯赤丝酒:“你尝尝,味道不错,甜甜的不烈。”
时越端起来抿了一口,酸甜中带着酒香,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不错,味道很特别。”
宋怀安一脸邀功的表情:“那是,怀安严选!”
时越勾起唇角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这好东西一会要带回去给裴玄尝尝,他肯定也喜欢。
不对,这狐狸是一杯倒,但是这酒并不烈,应当能喝一些。
就在这时一阵喝彩之声,宋怀安好奇的支楞起脑袋。
原来是一名西域而来的歌姬在跳柘枝舞。
宋怀安早就听说西域柘枝舞,舞姿曼妙,旋律娇俏,没想到今日竟赶上了。
只不过前面围观了太多人,宋怀安除了舞娘的飘带,什么都看不到。
他只能扭头兴奋的说:“阿越我想去前面看柘枝舞,你要去吗?”
时越懒得去前面跟人挤,便摇摇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话音都还没有落完,宋怀安就一溜烟的跑到了前面,时越无奈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独自思索着玉陇来京一事,他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若是父亲没有被授予这个任务便算了,可如今却要负责军民还家事宜,一旦事情出现披露,必是大事。
正想着,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带着异域口音的男声,语调轻慢,带着点玩味:“这位公子一人坐着?倒不如与我共饮一杯。”
时越掀起桃花眼向旁边看去,心里咯噔一下。
来人竟是阿木尔。
他此时穿了身墨色锦袍,领口绣着玉陇特有的卷草纹,灰绿色的眸子在酒肆的灯火下闪着光,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像极了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时越虽然这辈子没见过阿木尔,但是上辈子阿木尔作为使者来京时,倒是远远看了几面,那双灰绿色的眸子令人印象太深刻了。
时越压下心中思绪,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了一点,风轻云淡道:“这位公子口音可不像中原人。”
阿木尔挑了挑眉,这少年从方才进酒肆自己便注意到了。
这少年长得好,桃花眼尾缀着一点粉,脖颈更是白皙的要命,一副勾人的样子,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他往前凑了凑,身上带着一股西域的香料味,还混着一丝其他的味道
似乎是后宫惯用的一种香粉味。
阿木尔毫不掩饰的打量着时越,眼神格外轻浮:“本王我自西域来,初到京城,竟第一次见像公子这般出众的人物,不知公子是何贵姓?”
时越被这目光盯得心下烦闷,但不能与他有冲突,只能耐着性子说:“寻常人家,名字不值当提。”
“是吗?”阿木尔玩味的勾唇:“可是公子的穿衣打扮可不像寻常人家。”
时越没说话。
阿木尔闻言也不逼迫他,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时越倒了一杯:“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好像是什么相逢即是缘,看来我与公子有缘分,何必再推辞,喝了这杯酒便是我的朋友。”
时越心里腹诽:谁要跟你当朋友。
时越垂眸敛去眼底的冷意:“先生是客,理当作陪,不过我性子闷,怕扫了您的兴致。”
“无妨。”阿木尔端起酒杯硬生生塞到时越手里,眼中闪着蛇一般骇人的目光:“来,喝了它。”
时越被他看的后背发凉,没办法,只能一饮而尽:“先生慢慢喝,朋友还在等我,失陪了。”
说完,站起来便要离开,手腕却被对方紧紧攥住,那手上的力气大的惊人。
“让他等着便是。”阿木尔眸子眯了眯,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我带你去玩,可比这有意思多了。”
时越厌烦的皱起眉,想把手抽出来:“公子还请自重。”
阿木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低低笑了起来:“在我们西域,看上谁直接抢来便是,你生的好看,我看上你了,你就得跟我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的低低的:“跟我回去有你的好日子过,我看上的人,就没有跑掉的道理。”
时越咬了咬后槽牙,这人仗着自己是玉陇王子还有一身蛮力,在京城就敢如此放肆。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平和的说:“我不是女子,也并非长相貌美,我先告辞了。”
时越心想他若是还不放手,他便不再客气,袖箭就要射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剑光突如而至,顺着阿木尔的手就向下斩去。
阿木尔眸色凌厉,在剑下来的一瞬间收回了手臂。
但是那剑挥的力气又大又快,若是其他人恐怕现在手臂已经被削掉了,但是阿木尔反应快,只是手背被剑气扫伤。
“裴玄!”
裴玄没想到刚慢慢跟在时越身后来到这里,就看见这卷毛狮王竟然不知死活的骚扰时越。
还敢拽时越的手!!
幸亏自己悄悄摸摸的跟在时越后面,要是自己没来
他脸色沉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里似乎还藏着几缕火苗。
裴玄扬起刀就要再次动手,时越连忙抱着他,顺毛般摸了摸他的脑袋,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说:“这是玉陇王子,他身份特殊,闹大了不好收场。”
裴玄带着戾气,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阿木尔。
这边动静闹的这么大,一时间酒肆里所有的宾客都扭头看了过来。
阿木尔抬眼看向这突然来袭的黑衣少年,原本轻浮的目光瞬间拧起寒意。
这个中原人倒是有意思,出手狠辣,不像京城里的那些没用的花架子。
阿木尔低笑一声,灰绿色的眸子盯着裴玄,拍了拍被剑气划破的衣裳:“都说中原是礼仪之邦,却没想到你这般没规矩,我与这位公子说话,你却贸然伤人?”
裴玄懒得跟这绿眼狮子王说话,将时越拉在自己身后,冷冷的看着对方。
时越害怕裴玄一个火爆脾气闹的不好收场,于是攥着裴玄袖子,又凑到他耳边说:“你消消气,我们寻个由头走了便是,别和这种人一般计较。”
阿木尔瞧着两人在他面前还低声说话眉目传情,只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在玉陇他可是受万人尊敬的王子,何时受过这种冷眼?
阿木尔火气噌的一下往外冒:“我说了,我看上你了,若你执意与我相左,那便要吃吃我手里这把弯刀的苦头了!”
说着就把弯刀从刀鞘中取出,直直的指向时越和裴玄两人。
一时间,气氛紧张极了。
一旁醉仙楼的老板腿肚子吓得都哆嗦了,这几个人看起来非富即贵,若真在自己这里打起来,遭殃的还是自己。
老板为了自己的生意不受祸害,只能心惊胆战的走上前,慌忙给阿木尔作揖,又扭头给裴玄这边疯狂行礼:“贵客您息怒!这位公子您也息怒!都是误会!误会!”
他又转向阿木尔,弓着腰站在一边赔笑:“贵客应是远道而来,这位公子想来也是护友心切,绝非故意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年轻人一般见识。”
说着又高声喊道:“小二!快给这位贵客送上好酒好肉赔罪!”
阿木尔看着老板豆大的汗珠一滴接一滴的从额头上流下来,忍不住嗤笑。
中原人就这点胆子还妄图吞并西域?真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阿木尔斜睨着时越,少年垂着脸,侧脸在灯影里显得更勾人了,桃花眼含着一抹担忧。
裴玄发觉他的视线又落在时越身上,立马嫌恶的往旁边挪了挪,遮挡住他探究的视线。
阿木尔鹰隼般的眸子看着裴玄,良久,陡然笑了笑,将弯刀重新入鞘。
阿帕交待过,少惹事端以防耽误正事。
若不是自己有正经事情,今日必要和这个人不死不休的打上一番。
阿木尔迈腿向外走,眼神却钉在时越身上,带着股狠劲:“我可是记住你了,小公子。”
说完,他理了理衣襟,昂首挺胸的阔步走了出去,一场闹剧才收场。
门外,皇后给他派遣的侍卫正在等候,阿木尔看向里面的两人问,漫不经心的问:“你可认得这两人?”
侍卫原本就是宫里的,对皇亲贵胄自是熟悉,抬头看一眼便回道:“回王子的话,着青衫的是安定侯府小公子,旁边那个倒像是他的侍卫。”
“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跟本王子叫板,有趣。”阿木尔似乎想到负责军民安置的便是安定侯,又问:“安定侯就是今日朝上那个?”
“是。”
阿木尔了然的点点头,唇边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醉仙楼内。
老板长长的松了口气,擦着满头的汗对裴玄和时越说:“二位公子也受惊了,那是玉陇来的贵人,咱们老百姓还是少惹他们。”
时越点点头,面露歉意:“不好意思老板,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人没事就好。”老板笑呵呵的说完便离开继续照顾他的生意了。
时越扭头看向裴玄,见他还绷着一张脸,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人走了,没事。”
裴玄收了剑,闷闷的说:“都怪你长得如此就不该让你出来。”
长得这么容易招惹烂桃花
今天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就是让时越自己和宋怀安出来。
就应该用金丝链锁住他的腿,只待在屋里,哪里都不能去。
“宋怀安呢?”时越这才发现这人半天没见着。
“我来了我来了!”宋怀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满脸紧张的问:“我刚刚正看着舞娘跳舞,突然肚子剧痛,在茅房里听见有人起冲突了,我慌不择路赶回来,你没事吧阿越?”
时越摇摇头:“我没事。”
宋怀安这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要不然伯父能把我炖了!”
闹了这一出,宋怀安时越都没有继续玩耍的念头了,于是决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时越和裴玄坐在一架马车里,裴玄还抱着剑坐在一旁暗自生气,不气时越,就气那个贱嗖嗖的什么狗屁王子,另外还气自己。
都怪自己今天没有及时跟着时越,才让这金毛狮王有可乘之机。
时越看着裴玄别别扭扭的样子,感觉很好笑:“又不是你被骚扰了,你这么生气干嘛?而且不是让你在家呆着,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裴玄半晌才回答,眼尾还带着点未散的戾气:“幸亏我跟着了,要不然你就被那狮子王拖走了。”
时越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轻轻的说:“这不是没事,你不要生气了,以后去哪都带着你,行了吧。”
“也不是不行。”裴玄耳根悄悄红了。
他真的以后去哪儿都带着自己?
时越看着裴玄眼中闪过几许期许,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两人晃晃悠悠坐在马车上,刚到侯府门口,就见时渊慌忙走了出来。
“兄长?何事如此急切。”时越问。
时渊扬了扬手上的册子:“父亲今日忙糊涂了,去安置那群军民结果忘记拿名册了,我需马上给他送过去。”
这三百多名大雍军民的户籍身份等个人信息,名册上都记录在案。
时越道:“我去吧兄长,闲着也是闲着,我和裴侍卫一起。”
时渊正愁自己忙不开,闻言眼睛一亮:“那便麻烦阿越了,父亲就在城郊安置点,你路上当心。”
“放心吧!”
马夫加快速度,马匹带着两人飞快的向城郊驶去。
马车行过郊外的土路,变得有些颠簸,时越伸出脑袋往外看,便望见不远处连片搭着几座青灰色的棚屋。
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依旧是裴玄随意的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伸手让时越搭着自己胳膊慢慢走下来。
时文敬正在交待着士兵,一抬头就看见时越来了。
“越儿,怎得是你来了?”
时越笑着说:“我见兄长抽不开身,便帮他送了。”
时越说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军民,他们大多都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裳,年纪皆在三四十之间,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寻常百姓。
“梨花晒白染绛裙,
拣罢新茧送郎军,
东邻春谷饲官马,
西舍裁素裹故坟。”
一道清朗的童声传了过来,时越顺着声音看去,一个约四五岁的孩童坐在妇人的怀里,无忧无虑的哼唱这首歌谣。
孩童嗓音稚嫩,听起来悦耳极了。
不过时越听完这首童谣,眉头就深深的皱了起来。
怎么会有人唱这首童谣呢?
这首歌谣真真算不上什么好歌谣。
这首歌谣刚被传出来的时候,只是觉得旋律悦耳便风靡一时,可没多长时间,这首歌谣就鲜有人唱了。
主要的原因就是这首歌谣的词,属实不算什么好词。
表面上是唱士兵征战塞外的歌谣,可实际上这词写的太晦气了。
比如梨被称为“离”,白为“丧”,而绛裙,则是士兵尸骸返乡而需要裹的布匹。
总之,由于这首歌谣的词作太过于晦气,尤其是家里有士兵将军的,就极为忌讳这首歌。
可是这个妇人怎么会在这里教孩童唱这种歌谣呢?
“怎么了?”裴玄见他面色有异便开口问道。
时越凑近他,低声将他心里的疑虑讲了出来。
“过后可以查一下这个妇人的身份。”
“小侯爷,好巧。”
时越刚要回话,便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
时越扭头看过去,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了梁泽林。
“梁学士。”
梁泽林温和的笑了笑,温润的眸子在时越和裴玄身上转了转,道:“我奉大皇子之命来瞧瞧安置情况,没想到正好也遇上了小侯爷。”
于是梁泽林便与时文敬寒暄了几句,无非是物资是否充足,进展如何的话。
时文敬这边交待完,看向时越单薄的身影,记挂着他怕冷,便叮嘱道:“城郊风大,你早些回去吧。”
时越跑了一天也累了,眼神在那妇人和孩童身上又转了几圈,迈步准备回去。
可是左腿刚迈出去就又收了回来,因为他突然想起来,梁泽林上辈子可是矿巡使。
矿巡使,就是专门为皇上巡视矿洞,研究矿洞的。
梁泽林对各类矿石的研究极为广泛。
时越眼睛滴溜溜一转,便拉着裴玄跑到梁泽林身边。
梁泽林看着去而复返的时越,柔和的问:“小侯爷怎得又回来了?”
“梁学士,我有些事想请教您。”
梁泽林挑了挑眉:“小侯爷但讲无妨。”
“城郊外有处荒山,前几日我与裴总之在那里游玩之时,发现山壁上有朱红色物质,我猜想可能是铁矿,但我对此了解不多,听闻梁学士对矿物颇有建树,所以想请你去看一看,如若真是铁矿,百益而无一害。”
梁泽林面露惊讶:“京城这一处该开采的矿洞都开采了,竟没想到又有一处。”
时越笑着说:“那梁学士可愿意与我去一趟?”
梁泽林本就喜欢琢磨矿石一类的东西,当即欣然应允:“若真有矿石自然要去瞧瞧。”
两人便并行去往野菊山。
裴玄抱着一柄剑跟在时越身后,看两人聊的那叫一个投机,小病秧子眼尾都快笑出十条褶皱了。
敢跟大皇子的人挨这么近,小心大皇子找人弄你。
于是裴大侍卫自知保护主子是自己的责任,便舍生取义的往前一走,站在了两人中间。
正在说话的时越和梁泽林两人:“?”
马车里裴玄一脸阴沉的看着时越,脑子里又是一阵风暴。
他以前是真没发现,原来时越这般会招惹桃花,怎么跟谁都能聊的起劲。
那张嘴嘚吧嘚嘚吧嘚,跟谁聊的都投机。
那笑容看起来碍眼极了。
只跟自己聊天不好吗?
难道是平时自己太无趣了些?可是自己是狐狸,本来与人交流就少,以前还在斗兽场里,能用手就不用嘴,也没人跟他讲怎么说话招人喜欢。
裴玄思考起来自己的不足,脸上表情变来变去。
时越觉得颇为好笑:“你这狐狸脑袋又想什么呢?”
裴玄表情恹恹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聊。”
“?”时越满脸错愕:“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吧,都没有反驳。
裴玄飞扬的凤眼垂了下来,让时越不禁品出了几分无奈和委屈来。
时越觉得他不愧是狐狸,惯会蛊惑人,自己心里竟然会变得软软的。
时越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语气里带着点哭笑不得:“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无聊。”
裴玄想偏头错开他的手,因为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指尖摸在自己耳朵上的触感过于好了,于是又偏头把耳朵送了上去。
“你跟别人总是聊的很开心还笑的满脸褶子。”
时·满脸褶子·越:“”
时越轻声道:“笑是一种礼貌,况且这不是在聊铁矿的事。”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我与你关系不一般,已经不需要再注意这些虚礼了,而他们都是无关之人。”
这句话成功取悦到了不一般的裴玄,脸上的表情松了一些,闷闷的说:“那好吧。”
三人坐着两辆马车不多时便来到了那片山花烂漫的野菊山。
有了马车上时越“无关之人”的话,裴玄对着梁泽林客气了不少。
毕竟他只是一个无关之人罢了。
马车停在野菊山下,时越和裴玄走前面,梁泽林慢慢的跟在后面。
梁泽林嗅着漫山遍野野菊花的清香,心里思索着下次可以带牧松来这里游玩,这里真真是个好地方。
不多时,一群人便到了上次时越看见裂缝的地方。
梁泽林走到杂乱的灌木丛后面,蹲了下来,手指抠了一点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朝石壁上剐蹭了许久,然后抬眼笑着说:“小侯爷好眼力,这的确是铁矿,并且含量应当还很高。”
时越眼睛亮了亮,这可真是太好了!
须臾间,一阵嘈杂的声音传了过来,口音听起来怪怪混着杂乱的脚步声。
裴玄眼疾手快的拎着时越就躲到了一堆乱石的后面,梁泽林也神色一凝跟着躲在了一旁。
就见十几个人扛着锄头背着麻绳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精瘦的老头。
老头穿的破破烂烂,手里却拿着刻度尺,还有一个标着方向的罗盘,他一边走,一边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山壁,还时不时的拿棍子敲一敲,没事还再做个记号。
旁边的胖子手里抱着锄头,热的满脸通红:“头儿,咱在这山里都转两三日了,真能找到?别是上头诓咱都吧。”
“你懂个屁!”老头瞪他一眼:“这处是上上个朝代留下的老矿,是因为塌了才没人管,现在荒废成了野山,不被宫里的人探到。”
胖子摸了摸后脑勺,讪讪的说:“可是咱们偷偷开采铁矿不是砍头的罪吗”
老头气的火冒三丈:“呆子!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们偷偷采矿?替上头那人把事办好,就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了!你就能娶媳妇了。”
如果不是时越三人正好来此,他们偷偷采矿的事的确天衣无缝,但巧就巧在被时越裴玄梁泽林看见了。
“行了行了,别闲聊了,赶紧干活,用皮尺量准了!”精瘦老头粗声粗气的指挥着。
剩下的十几人纷纷应和,分散开来对着石壁歪歪扭扭的丈量起来,看起来颇有章法。
时越压低声音道:“他们这是在找矿?”
梁泽林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不止是找矿,他们应该是在找矿脉,专门来探的。”
“他们应当是帮别人办事的,而且这个胖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时越在脑子里转来转去,但却想不出来到底是在哪见过。
裴玄在一旁适时提醒:“安置的那群军民中,有他。”
时越被一点拨,灵光乍现,猛的一拍自己脑袋:“没错!额头上有一条短疤!下午在营地上见过,你脑子真好用!”
裴玄:“……是你太笨。”
时越:“嘿嘿。”
梁泽林脸色凝重:“若是这群人与玉陇送来的军民有关系,那恐怕此事也少不了玉陇的参与了。”
若是自己人想挖私矿就算了,如若真的与玉陇扯上关系,可就不好办了……
时越道:“先撤。”
于是三人蹑手蹑脚的猫着腰离开了野菊山,来到了山脚下的马车旁。
梁泽林面色沉重:“此事不是小事,要尽快禀明圣上。”
时越点点头:“那我们去查一查这群军民的身份是否有异常。”
三人就此散去,他们却没留意到,不远处的树冠上,一道黑影如狸猫般伏着。
待马车彻底消失在山路拐角,黑影才翻身落地,身形一闪,便隐入了山林深处。
半个时辰后,中宫凤仪殿。
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恭敬:“安定侯府小公子以及梁学士发现矿山了。”
皇后坐在软榻之上,头上的凤钗随着动作摇了摇,听了黑衣人的话没吭声,而是看向周敬之和阿木尔。
阿木尔:“时越?是谁?”
黑衣人恭敬答道:“回王子殿下的话,时越乃是安定侯小公子。”
阿木尔这才知道今日遇见的那个俊秀公子,就叫时越。
周敬之阴恻恻的说:“又是时越,上次青州一事就是他坏我好事,和他那手握兵权的爹一样令人厌恶。”
皇后倒是笑了笑:“这孩子倒是个聪明的。”
周敬之道:“母后,矿山已被察觉,该如何是好,还开采吗?”
大雍地大物博,山河湖海比比皆是,各类矿脉应有尽有,而玉陇若想军事强大,必不可缺的便是铁。
既然玉陇疆域没有铁,那只好从别处拿些。
于是他们四番寻找,终于在京郊那处开满菊花的山上寻到了铁矿的踪迹。
这一次玉陇前来,表面上是为了交涉互市,但实际上则是运送挖矿人力,借着开放互市的便利,将铁慢慢远出大雍。
皇后抿了一口温茶,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为何不采?既然被发现了,更是要采。”
周敬之有些迟疑:“可若他们告知父皇,岂不是功亏一篑?”
皇后叹息着摇摇头,看向周敬之的眼里夹杂着一丝失望:“敬之,你还是太过年轻了。”
周敬之面色潮红:“还请母后明示。”
皇后平稳的声音缓缓道来:“时越和梁泽林要查便让他们查去,一个是安定侯家的公子,一个是大皇子的人,这盆脏水泼哪个人身上都好用。”
周敬之眼睛一亮:“母后的意思……是嫁祸给他们二者?”
“大皇子这几年势力飞涨,总想和你抢储位,如若他私通外邦,图谋不轨,你觉得陛下将如何?”
周敬之仿佛眼前已经看到光明的曙光了,雀跃道:“那儿臣的储君便无人可撼动了!母后果真高明。”
皇后话锋一转:“不止大皇子,既然要泼脏水,两个人便一起。”
周敬之心下了然:“父皇本就担心安定侯拥兵自重,若是再发现安定侯走私铁矿,还与大皇子牵扯上关系……父皇绝不会留他二人性命。”
皇后平静的声音里带着笃定,眼神锐利,丝毫没有半分群臣前的那副温婉:“既除了大皇子这个隐患,又扳倒了安定侯这个拦路虎,铁矿还能接着采,铁运到玉陇,你有了兵器助力,玉陇也能强兵,这才是一举多得。”
周敬之听得心服口服,眼底燃起了志在必得的光:“儿臣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定让大皇兄和安定侯这次插翅难飞!”
阿木尔也跟着点头,心下却还想着其他的坏心思。
扳倒安定侯之后,时越成为阶下囚,他便可以肆意拿捏他,成为自己的男宠……
阿木尔胜券在握的笑了笑。
有意思。
安定侯府,时越带着裴玄将所见所闻告知了时文敬。
时文敬听后将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若真有玉陇参与,此事就不好办了,边疆虽有副将坐镇,但如若玉陇突然来犯……”
时越脑袋往前凑了凑,安慰道:“父亲您先放宽心,玉陇在此事参与多少还未可知,我们不如先查查今日那几人的身份是否可疑。”
如果自己和裴玄都没记错的话,今日所见的那个胖子就是玉陇送回的那批军民中的人。
这般看来,那群刻意被玉陇送回的人,身份都不简单。
时文敬沉思着点点头,转身从一处暗格里将记录这批军民生平信息的册子拿了出来:“你看看。”
时越双手接过名册,坐在一旁便和裴玄慢慢翻录了起来。
打眼一看这名册工工整整没有丝毫问题,每一个在册的人籍贯、家人等信息都规规矩矩。
可是裴玄越看越发觉出一丝不对劲,他陡然伸出手指向一处:“这里不对。”
时越脑袋蹭了过去,看着裴玄指的那行字:三年前赴西域戍边。
“怎么了?”
裴玄将前几页翻了出来,将不同名册比对着放在一起:“这些字迹看起来像一人写的,但是墨迹却有所不同。”
时越用指腹蹭了蹭墨迹,也咂摸出也许不同:“前面的墨迹色黑韵长、丝丝分明,而这后面的墨迹却浊黄似锈水。”
时文敬眸色犀利:“恐怕前面的才是真正的大雍军民,而后面名册所记录的则是前不久混入的细作。”
时越随意瞥向名册最后一页上的红色印章,惊讶道:“这官印怎么盖的是大皇子的!?”
名册末尾盖着一方小巧的印章,纹路不算复杂,时越曾在大皇子府的文书上见过同款——那是大皇子的私印,从不用在官府正经名册上。
时文敬脸色更沉了:“把大皇子私印盖上面,恐怕是想栽赃于大皇子。”
裴玄本来就因为狮子王勾搭时越而厌烦玉陇,此时更是鄙弃的冷嗤一声:“构陷人的事做的倒挺认真,故意把这印记盖的不完整,却又能令人看出是大皇子。”
时越又陡然想起在安置点听到的那首童谣,怪不得会唱这种童谣。
恐怕那妇人就不是大雍人,而是摸葫芦画瓢模仿大雍人唱歌谣,却不小心学了一首丧乐,并教给了孩童。
时文敬眉头深成了东非大裂谷:“我们先千万小心,走一步看一步,必要时再汇报给陛下。”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没有充足的证据就呈至御前,反而会反被诬告。
“儿子记下了。”
——
秋去冬来,夏暑的酷热与秋日的清爽转眼逝去,日子不知不觉就已到了深秋十月末。
这几日时越在府中无事可做,不是浇浇花铲铲土,就是研究研究那群伪造假身份的军民,看他们幕后有谁给他们撑腰。
可是除了最后大皇子的私印,其余信息一概没有。
线索就这么先搁置了下来。
于是乎,时越自己便接下了一个任务。
年关将至,安定侯本就对府内众人友好,所以每年都会提前为他们准备新年贺礼,今年也不例外。
往常都是时渊负责,不过最近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经常晚归家,问起他来还支支吾吾,面色泛红。
时越眸子一眯就觉得不对劲,自家兄长这样子怎么倒像是情窦初开了?
时越非常善解人意的将准备贺礼这个任务接了下来,能让好不容易开花的兄长安安稳稳的去谈恋爱。
本来想叫着裴玄一块去,但是不知道这狐狸又窜哪里去了。
时越便只好自己出门。
而裴玄刚和裴珩见完面,便买了一兜荷花酥带回来给时越吃,满心欢喜的推门进来却空空如也。
“他去哪儿了?”裴玄喊下石头问道。
石头挠挠头:“公子出去买东西了。”
裴玄垂下眸子,欢腾的心低落了不少,拿着温热的荷花酥去了时越的房间。
把荷花酥放在桌子上,而自己就斜歪着脑袋,坐着慢慢等时越回来。
以前裴玄都是一个人,可如今一个人待着却怎么都感觉难捱的很。
日头西斜,裴玄感觉自己屁股都快坐疼了,忍不住嘀咕时越怎么还不回来。
他百无聊赖的站起来,在房间里胡乱转,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摸摸那个,最终把视线停留在床下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上。
那木盒子上的花纹繁琐极了,两只凤鸟雕刻的栩栩如生,盒子通体呈现棕红色,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裴玄以前就见时越打开过这个箱子,并且一看就是大半天,他很好奇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是每次他一过来时越就会收起来。
好像并不希望裴玄看见。
裴玄指甲慢慢放在木盒子上,鸦羽的黑睫颤了颤。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一个是穿白衣服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小人:“时越不希望别人乱动,他会不高兴的。”
另一个则是穿黑色衣服凶巴巴的小人:“可是现在他不在家,悄悄看一眼他不会发现的!”
白色小人据理力争:“那是别人的东西!不能随意看。”
黑色小人:“真的只是好奇一下嘛,看完就放下。”
裴玄烦躁的眯起眼睛,把脑子里两个吵闹的小人踢了出去。
他不在家,只是偷偷看一眼应该没事吧?
就一眼!
纠结了半天,裴玄实在是压不下心里的好奇心,索性闭上一只眼睛,只用另外一只眼看。
他没说谎,真的真是看一眼!
看一眼就放回去!
裴玄第一次做这么偷鸡摸狗的事,有点心虚,生怕时突然回来。
他指尖刚触碰到盒子,顿了顿,有些瑟缩,最后又慢慢抚上去慢慢打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盒子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
盒子里的物品琳琅满目,有一把磨得发亮的弹弓;还有几个圆润的扁扁的石头,看起来像是打水漂的;还有几个旧旧的布偶……
裴玄拿起那把弹弓,指腹蹭过冰凉的木头,能想象出少年时的时越攥着它在院子里跑,瞄准树梢上的麻雀时眼里发亮的样子。
这些物品看起来虽破旧,但是一尘不染,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打理。
裴玄又看向最上面的那个物件,他还见过。
是鹿台山那枚能驱赶精怪的白色玉佩。
自那一次青州之后,裴玄再也没见时越带过,还以为是弄丢了,却没想竟是被安稳的放了起来。
时越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这种驱邪避难的玉佩呢?
裴玄好奇的拿在手里细细看着这枚晶莹剔透的玉佩,却陡然发现,这枚玉佩的背面右下角竟刻着一个小小的字。
是遥字。
遥是什么意思?
这枚玉佩的产地?或者是打玉佩的匠人名字?
这个字看起来是被手刻上去的,字迹显得有些稚嫩,歪歪扭扭。
裴玄拿着玉佩翻来覆去的看,然后又拿起其他的物件,却发现每一个物件上都写着一个遥字,都是一样的乱七八糟,看起来像是自己刻的。
刚刚还能哄骗自己遥可能是匠人的名字,可这下裴玄怎么也骗不了自己了。
遥……
是谁?代表什么意思?
为何时越会有如此多带有遥字的玩具。
看起来时越还异常重视这些东西。
这是他喜欢的人吗?
裴玄不敢往深处想,自己再想下去可能妖力就要紊乱了。
就在这时,他动了动耳朵,就听见时越欢快的脚步声慢慢走了过来。
他垂下眸子,压下心里混乱的思绪,慌忙将东西重新放进盒子里,规规整整的塞回了床下。
等时越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裴玄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拿着一包荷花酥。
不过怎么看都觉得裴玄坐的很别扭,背挺得很直很直,僵硬极了。
“没大没小,又跑进主子的屋里。”时越虽然这么说着,但脸上却是笑着,他一屁股坐在裴玄旁边的凳子上,伸爪子摸向裴玄手里的荷花酥:“给我买的吗?”
肯定是给自己买的,裴玄每次出去回来都会给自己买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时越已经好久没吃到荷花酥了,没想到昨日一念叨,今日裴玄就买了回来。
他乐乐呵呵的要去拿荷花酥,裴玄却蓦的把荷花酥抽走放在了自己身后。
此刻裴玄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中心。
他好想问问那个遥,代表什么。
可是一问,时越不就知道自己看他的东西了。
可是不问,那个好奇的念想就像一个手掌狠狠抓住了自己的心,让他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中。
时越好奇的看着裴玄:“你怎么这个表情?”
裴玄抿着唇,胸口有点发闷,但是又毫无立场可以出口询问,只好把火气用嘴撒出来。
“不是给你买的。”
他回答了时越上一个问题。
时越知道裴玄总是脸皮薄,以为又是裴玄的小九九,于是非常耐心的哄他:“好吧,不是给我买的,那我可不可以尝一口呢?我好想吃呀。”
裴玄听见这话仿佛像是泄了气一样,微蹙着眉头看向时越。
他干嘛这么温柔。
裴玄只好冷着一张脸把荷花酥又拿了出来,放在时越面前。
时越嘻嘻的笑了一下。
就知道,这小狐狸一哄就好。
裴玄见时越像小仓鼠一样吃着荷花酥,把嘴巴都吃的鼓鼓囊囊。
酥脆的糕点还粘在他的唇角。
裴玄在混乱的思绪里陡然想起,那一次在城外破观中,他悄悄偷来的吻。
虽然只是额头……
裴玄便遵从心意的伸手,最终定格在时越的唇边。
时越停下了嘴里的动作,一双桃花眼就这么和裴玄对上。
裴玄对上那双眸子,才猛然回过神,耳朵腾的一下又发起热,然后佯装镇定的在他唇角蹭了蹭,道:“有糕点末。”
“好吧。”
时越再次低下头,刚刚裴玄的眼神……直白的过分。
和上辈子他想吻自己时的眼神,明明就一模一样。
眼底那样的火热,还带着一股沉沉的欲望。
还非要装成什么君子,故作高冷的给自己擦擦嘴角。
时越忍不住翘起嘴角。
“行了,告诉我吧,谁又惹你了?面色这么差。”
除了你还能有谁。
裴玄敢怒不敢言,只能耷拉着脸,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丧丧的狐狸。
不对,他本来就是一只狐狸。
“你有喜欢的人吗?”裴玄这句话在嘴边转来转去,最终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时越被这突如而来的问题搞得措手不及,愣在了原地:“……你……问这个干什么?”
裴玄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的把眼中晦涩的目光垂了下去:“没事,就想问一问。”
这可真把时越问住了。
年少时父亲兄长征战四方,同龄的大多数公子皆因为他身体柔弱不愿多同他玩耍,直到后来去了清栾山,才遇见了阿遥。
阿遥于他的意义,连时越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阿遥就像他打开另一个世界的第一扇窗户,有了阿遥的陪伴,他才会觉得原来自己并不孤单,原来药也没有那么难喝,原来除了亲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会对自己这般好。
时越能确定,自己是真真喜欢阿遥的。
阿遥就是自己年少悸动的启蒙。
第47章 秘密
可是后来, 自己身体养的渐渐好了一些便离开了清栾山,等再次去清栾山寻找,阿遥便失去了踪迹, 再也找不到了。
原先阿遥与他母亲居住的那所小院也逐渐荒废。
对阿遥的记忆越来越浅, 连时越自己都快要怀疑,与阿遥那些年的相处, 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阿遥已经成了自己记忆中的一丝执念,对他的那份喜欢似乎也慢慢淡了下来, 现在留在心头的不过是对阿遥作为年少时期情窦除开的一种执念罢了。
但是他从未放弃过寻找阿遥。
就在这个时候裴玄出现了。
裴玄顶着那样一张相似的脸出现在他的世界。
不可否认,时越最初就是因为这张脸才救下了裴玄, 还任由他待在了自己身边, 三番五次的保护他。
或许是因为太想念阿遥, 控制不住的便想亲近裴玄。
可是扪心自问,这对裴玄公平吗?
时越很清楚, 裴玄是喜欢他的。
从最初巧言利舌是刻薄,但逐渐的心软, 下意识的惦记……那都是心动的征兆。
可是对这份喜欢,时越是愧疚的。
他凭什么因为这张相似的脸就甘愿做别人的影子。
裴玄那样一个偏执傲气的人, 如何能容忍?
时越想放任裴玄离开, 可是真真舍不得。
时越想了一会,缓缓抬头看向裴玄:“我有没有喜欢的人,裴侍卫为何想知道。”
他们的视线纠缠在一起,眼神中的热度仿佛可以融化一切。
裴玄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没有为什么, 好奇。”
时越措不及防的蹭了过来,拿手压在了裴玄的左心房:“既是好奇,裴侍卫的心跳为何这般快?”
本来就跳的热烈的心脏这些更是乱七八糟的跳了起来。
裴玄像触了电一般向后退了一步,但只是几秒过后, 又向前靠了靠,伸手抓住了时越的手腕,眼神执拗的看着他,黑眸里尽是翻滚的情绪:
“那你呢,你心里又装着谁?那个遥吗?”
裴玄不想再这么东拉西扯下去了,他只希望时越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时越血液一下冲到了颅顶。
他怎么知道!?
看着时越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的桃花眼,仿佛是报复一般,裴玄继续道:“那枚可以辟邪的玉佩,上面刻着遥字。”
“你翻了我的盒子!”时越吃惊道。
话一出口,裴玄其实就有点后悔了,不过既然说了出来,也没什么再藏着的必要。
“抱歉我一时好奇。”
“你怎么……”
时越话还没说完,裴玄就打断,执拗的盯着时越认真的问:“那些东西谁送你的?”
时越无语道:“我在和你说……”
“遥是谁?”
“你能不能先听……”
“你为什么一直收着那些盒子?”
“不是,你先听……”
“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几次三番后,时越终于决定闭上嘴不说话了,无奈的看着裴玄。
裴玄心跳得快要撞碎胸膛,却依旧死死盯着时越的眼睛:“我就是想知道,他是谁。”
时越看着他眼底的执拗,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他的指甲,缓缓道:“阿遥……是我年少时在清栾山认识的玩伴,可是现在我已经找不到他了。”
听了前半句,裴玄滚烫的血液似乎都要静止了下来,可是听完后半句,内心就止不住的雀跃起来。
找不到他?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人丢了?还是死了?
若是这样,这个什么阿遥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时越的面前,这样时越只能心里想,但却见不到他了。
裴玄忍不住的勾起唇角,凤眸夹杂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时越:……要不要高兴的这么明显。
时越冷哼道:“你私自翻主子的东西,我该怎么罚你。”
“你要如何罚?”
时越意犹未尽的吃完了三个荷花酥,舔了舔嘴角的点心渣:“罚你每天给我买荷花酥,直到我吃腻。”
“行。”
裴玄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时越这才勉勉强强的原谅了他。
——
这一天时越决定出去取订制的贺礼,裴玄自然也跟了上去。
取完贺礼后,时越非常自觉的把手里的几个盒子递给了裴玄。
裴玄也任劳任怨的接过了那几个装着贺礼的大木箱子。
时越刚迈步走出店门,就闻见了一股阵阵飘来的香味。
“好香啊!裴玄你闻见没有?”
裴玄看向远出刚出锅的焦香瓜子,瞥他一眼:“你要吃吗?”
“要!”
“猪。”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裴玄却依然非常诚实的走了过去,临走之前还交待道:“你别乱跑。”
这叫什么话。
他是三岁小孩吗还乱跑……
时越脸有点发烫,最近的裴玄简直相当不正常。
嘴也不毒了,那双眸子还总是深深的还看着自己。
刚出锅的焦香瓜子带着浓浓的香味,许多人都自觉的排成长长的队伍,等待购买。
时越百无聊赖的找了一颗槐花树,斜靠在树枝上等着裴玄。
少年快一年的时间里又拔高了不少,肩宽腰窄,一头乌黑的马尾高高的束了起来,丰神俊朗,已经依稀有了上辈子左相的样子。
时越不加掩饰的看着远出正在排队的裴玄。
可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带着面罩从旁边的小路上一闪而过。
等等?
怎么有点眼熟?
时越皱着眉看了过去,这不是爹的部下,于伯于世帅吗??
他这次从边疆归来便卸下了职位,因为旧伤频发,便不再征战沙场,而是守着自己的妻儿在京中过养老生活。
此刻的于世帅靠在墙边鬼鬼祟祟的走着,手里还攒着看起来像是纸张的物品。
时越心头一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先看了一眼还在排队的裴玄,然后扭头悄悄跟了上去。
于世帅七拐八绕进了条僻静巷子,停在最里头那间灰瓦房外,敲了三下门,声音是一长两短。
时越不敢靠的太近,虽然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着袖箭,关键时刻能反抗一二,但是自己毕竟没有武功,他可不敢为了探听消息就把命搭上。
于世帅先回头看了看身后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这才行动敏捷的从门缝里闪了进去。
时越贴墙挪过去,听见里头传来个男声,声音暗哑。
是阿木尔的声音。
时越惊出了一身冷汗。
于世帅是自己父亲最为得力的一个旧部,征战沙场十次有八次都是于世帅跟在一旁,那可是出生入死的上下属关系。
现下却偷偷和阿木尔有了联系。
时越悄悄趴的高了一些,猫着腰贴近窗户细细听着。
“东西带来了?”阿木尔道。
“自然,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给你了,我的女儿你能放了吗!”于世帅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怒火。
这阿木尔竟然挟持了于伯的女儿!
阿木尔低低笑了笑:“不急,等事情办完,你女儿自会回去。”
“侯爷待我不薄!我却如此对他!”于世帅声音凄厉:“你们要的我都给你了!就放我女儿一命吧,你们抓我也行!”
阿木尔的声音如毒舌吐信:“于将军这种人才怎能抓起来呢?就是因为安定侯信任你,才选了你。”
时越心头一紧,他们竟然将手伸到了侯府上!
幸亏今日发现了,能探听一二,否则就太被动了。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到底要那字迹做什么?”于世帅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侯爷的亲笔手札,你拿去仿造,是想害他?”
“我想干什么就不劳于将军费心了,届时你演上一出戏便行了。”
时越听见这一句话后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惊出了一身冷汗。
上一世父亲就是因着一封书信而被定了通敌叛国的罪!
那封书信上被人仿了安定侯的字迹,这才让安定侯有苦说不出,无奈之下被判了刑。
这一世分明没到那个时间,却依然要有这一事端吗?
阿木尔说着不大标准的汉话:“我可没想害他,只不过想让他和大皇子一起做个伴而已。”
时越浑身一僵,仿字迹、大皇子、构陷,这些碎片猛地拼在一起,惊得他后背发凉。
原来竟是为了诬陷大皇子和安定侯。
时越又听了片刻,见他们二人不再说话,于世帅似乎是要离开,他便决定也悄悄离去。
再不回去,裴玄这暴躁炸毛怪该等着急了。
但是,倒霉催的,时越觉得自己出门肯定是没有看黄历。
自己没发出一点动静,却从天而降一只野猫,“喵呜”一声竟然跌落在了木板上,发出巨大的动静。
果然,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的飞快的向外奔涌而来。
时越顿时一身冷汗,四处寻找想找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
但是空空如也,树木石头皆没有,只有一条能从前看到尾的笔直小巷。
天要亡我。
时越得出了一个结论。
果然,下一秒自己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人绑了起来。
阿木尔那令人厌恶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时小侯爷来的真是巧。”
时越扭过脸就对上了阿木尔那黏糊的眼神,像是打量什么物件一般的眼神。
于世帅见是时越,脸霎时白了:“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虽说于世帅是被胁迫,但是时越目前也不太想搭理他,于是便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他们。
阿木尔勾起唇角,慢慢踱步到时越身边,手指慢慢抚上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时越只觉得喉间返恶心。
“都说安定侯的儿子生得好,一双桃花眼,比京里那些花魁还勾人。”阿木尔贴近时越慢慢的说:“今日叫我逮到你了。”
第48章 火热
时越偏头躲开他的手, 却又被阿木尔狠狠掐住了脸:“被我抓到还有躲的可能性吗?”
“你若敢对我不利,大雍不会放过你!”
“小侯爷当真是说笑了,一个乱臣贼子的孩子有谁会在意, 说不定还会连带着你一块被斩了, 跟着我还能保你一死。”阿木尔凑近时越,温热的呼吸撒在他的脖颈之间。
“这么好的模样, 我怎舍得放?留着给我做个小玩意儿,倒也有趣。”
时越气的浑身发抖, 但又无奈身上的绳索绑的太紧,根本无处可躲。
他抬眼瞪着阿木尔, 余光瞥见于世帅别过脸, 手紧紧攥着拳, 显然又愧又急,却不敢妄动, 毕竟他女儿还在对方手里。
“把他给我关进屋子里去。”阿木尔低头缓缓一笑。
“是。”
时越就被人推搡着进了刚刚他们谈话的屋子,动作相当粗鲁, 玉陇人大多都身材魁梧的汉子,此刻拎时越跟拎小鸡仔一样, 将他丢在了床榻上。
“哎呦!”
猛的一摔, 给时越摔的脑袋瓜子嗡嗡直响。
妹的!真狂躁!
时越压下心底的烦躁,在床上蛄蛹了好半天,才慢慢靠着墙壁缓缓坐了起来。
他抬起眼,环顾起这个茅草房。
整个屋子看起来简陋极了, 应当只是为了见面而随意找的地点。
时越的手腕被粗麻绳磨的泛红,透着一股刺痛。
阿木尔随手关了门,转身往内室走,路过他时又瞥了眼, 笑得分外恶心:“乖乖待着,等我洗个澡,陪你好好玩玩。”
时越冷眼看着他,阿木尔也不恼,毕竟时越现在被捆着,就是一只被拔了爪牙的猫,再凶也无济于事。
反而这个凶劲更能激起他的征服欲。
一想起这个少年会伏在自己身下,阿木尔就一阵的激动。
阿木尔说完就离开了屋子,脑子里还做着美梦,他把门紧紧锁上,只留时越一人坐在床上。
时越朝周围看着,希望能找到一个能脱困的法子,但是这屋子实在太过于简陋了,除去床和桌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时越心急如焚。
现在只能依赖裴玄能快点找到自己了。
时越努力的用手挣脱着绳子,还努力的向床榻边的棱角上快速的摩擦绳子,但是却慢慢的嗅出一丝不同的味道。
又香又甜,闻到了还发腻。
时越看向桌子上的一个香炉,那味道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那个味道有甜腻腻的香味,起初闻还好,闻的多了就会令人产生眩晕的感觉。
时越意识到那可能是迷香,就立马封闭了嗅觉,但是可能由于房屋狭小,空气也不流通,那股甜香的浓度越来越高。
不多时,时越就觉得自己脑子沉沉的,连带着整个人都想晕倒过去,除此之外,还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像火烧起来了一般。
不对,不对。
这不是迷药……这是chun药!
上辈子裴玄也被人下过这种药!见到他跟饿狼捕食一样。
时越断断续续的思考,脸颊烫的厉害,呼吸也越来越重。
他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余光扫到窗棂,正想挪过去看看能不能弄开,结果刚站起来,腿便软了下去,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几道闷哼的响声。
时越迷迷糊糊的抬眼看去,一道银光猛的劈来,那结实的木门轰然倒塌,带起了一阵白色的灰尘。
时越下意识的眯起眼,防止脏灰飘落在眼里。
烟尘未落,一道玄色身影已踏门而入,凌厉的剑气尚未收尽,裴玄的目光凌厉的扫过屋内,最终死死钉在床榻下跌倒的时越身上。
“裴玄……”时越眼神亮了亮,幸好裴玄找到自己了。
裴玄抿着唇,整个人都显露出一种狠厉的气息,但是怀里却稳稳的揣着一包焦香的瓜子,导致他整个人都散发着焦香的瓜子味。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时越在chun药的影响下,觉得裴玄现在肯定很好吃……
“你不听话。”裴玄走至时越面前,屈腿蹲了下来,尤其是看见时越手腕上的伤痕,以及水汽氤氲的桃花眼时,周身的空气瞬间凝固。
时越本身意识就已不大清醒,此刻看见裴玄后,更是泄了力歪倒在一旁。
他看见裴玄嘴巴动了动,但是说了什么一概听不到,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向后倒去。
裴玄伸出手稳稳接住了将要跌倒的时越,将他拥进自己怀中,拿起剑柄要把他身上的麻绳划断。
“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侍卫都能动了?”
阿木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阴狠的笑意。
他刚刚当真去洗了一个澡,此刻衣裳半露,两块发达的胸肌半遮半掩,头发也湿漉漉的垂在身后,不断向下流着水。
阿木尔狠狠的转了下脖子,拿起自己的弯刀,指着裴玄:“小子,上次的账还没给你算,你倒自己找上门了。”
说着,那冷冰冰的眼神还从裴玄抱着时越的手上又转到脸上,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怪不得不让我碰呢,合着原是你想独占?”
裴玄紧紧抱着时越,整张脸都绷紧没什么表情:“滚。”
阿木尔挑了挑眉一柄弯刀就劈了过来:“杀了你,我再独占他,快哉快哉!”
他的弯刀携带着一阵破空之音直劈裴玄面门。
可裴玄竟分毫不躲,在那弯刀将要碰到脸的前一瞬,才微微侧头,玄色衣摆如绽开的蝴蝶,恰好避开刀锋。
他怀中的时越已经迷迷糊糊没了动静,却还是被裴玄紧紧抱着,片刻也不曾撒手。
裴玄声音平平,手腕轻转,长剑已出鞘半寸,银光一闪,精准点在阿木尔弯刀的刀脊上。
阿木尔只觉得手腕瞬间酸痛,震的虎口发麻,弯刀都差点掉在地上。
阿木尔难以置信的看着裴玄,这年轻的少年竟没想到有如此武力。
阿木尔恼羞成怒,再次挥刀扑上,刀招愈发凶狠,招招直指裴玄怀中的时越,想逼他松手,将时越抢过来。
看着好几次刀锋都要差点伤到时越,裴玄心中的狠厉完完全全被激发了出来,一双凤眼泛着猩红的瞳色。
他左手抱着时越,右手长剑终于完全出鞘,每一剑都以极快的速度向阿木尔身上砍去。
不过片刻,阿木尔就阻挡不及,他的胳膊和腿上就全是密密麻麻的微小伤口,虽不致命,但却有着钻心的疼痛。
他像一头被戏耍的熊,气喘吁吁,浑身冷汗,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
“你竟敢如此放肆!”
裴玄懒得跟他废话,举起剑就要刺去,怀里的时越却陡然动了动。
“裴玄……好难受……我好难受……”
裴玄的剑在半空骤然停住,他低头看向怀中,时越的眼尾红得快要滴血,睫毛湿漉漉地颤着,滚烫的脸颊蹭着他的脖颈,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哼着“难受”。
“别动。”裴玄的声音发紧,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意。
他收回剑,用剑鞘精准地敲在阿木尔的膝盖上,看着对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无暇他顾,转身就往外走。
裴玄抱着时越去了自己的私宅,是裴珩为他安置的,有事在外谈话不方便时就会来到此处。
推开里卧的一瞬间,时越就如同找到了令自己舒适的环境,整个人又向裴玄的怀里拱了拱,似乎觉得这样贴着裴玄很舒服。
裴玄刚把人抱到床上,就被时越缠了个结实。
时越身量纤细,此刻抱着裴玄轻飘飘的,掌心能感受到他温软的腰肢,还胡乱的扭蹭着。
裴玄被他蹭的有些窝火,于是伸手把他两个手臂抓在一起:“不许乱扭。”
时越手臂一时间被巨大的力量牵制住,难受的哼了哼:“放开……我,难受……裴玄。”
裴玄见他手臂泛红,只能撒开手,可是一撒开,那两只爪子就像八爪鱼一样又紧紧的攀在了裴玄身上。
时越那双桃花眸湿漉漉的,眼尾泛着薄红,唇角微张,还急促的喘着热气,手指还时不时的想要扒开自己的衣领:“好紧……我没气了。”
裴玄僵在原地,脸颊“唰”地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时越衣裳半露,白皙的胸膛就这么若隐若现的敞开在裴玄面前。
他慌乱地别开眼,不敢看那半露的胸膛,可鼻尖全是时越身上甜腻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的檀香味,还有少年独有的清冽气息,搅得他心乱如麻。
“时越,你醒醒。”
裴玄想伸出手拍他的脸,指尖刚要碰到他的脸,就被对方紧紧抓住,时越把脸蛋放在裴玄的掌心,一双水润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裴玄。
“你的眼睛……好像……”
“像什么?”
时越却不再说了,蹭着他的手臂慢慢跪坐起来,凑近裴玄,在他耳边呼出热气:“好难受,阿……裴玄,你帮帮我……”
裴玄的喉结滚了滚,心跳的飞快,像是要撞破胸膛,耳尖红的似要滴血,从来没有这般感觉过,明明难受的是时越,可自己却如同也中了毒一般,浑身燥热。
而裴玄那双狐狸耳朵也由于刺激太大,猛的钻了出来,颤颤巍巍的竖立在头顶上。
“你……你别乱动。”裴玄的声音暗哑,“我去给你找药。”
“不要!”时越迷迷糊糊似乎感觉裴玄要离开,立马抱的更紧了一些,连双腿都缠绕在了裴玄的腰上:“不要离开我。”
“那我……我该怎么办?你……吃什么才会好……”裴玄掐着对方的脸蛋问。
时越看了裴玄一会,那双眼睛彻底没了焦距,全凭着内心的渴望。
他蓦的倾身,带着滚烫的温度,闭眼凑了上去,颤颤巍巍的将软乎乎的嘴唇贴上了裴玄的唇瓣——
作者有话说:狐狸:亲亲任务达成√
第49章 轻薄
裴玄:“!!!!!!!!!”
他紧张的呼吸瞬间变重, 连那双蓬松的狐狸耳朵都绷直了,他怎么这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时越又轻轻动了动, 舌尖试探着舔了一下他的唇角, 还努力的想往里面钻。
“张开嘴……裴玄。”
裴玄觉得应该把他推开,但是脑子还有心好像都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可不是我主动的, 是你轻薄的我。
裴玄在心里想着。
所以裴玄决定遵从内心,微微张开唇瓣, 防任某人的为非作歹,甚至一只手捏住对方脖颈, 迫使时越的脖子扬的更高, 贴的更近。
裴玄低头看着时越, 他闭着双眼,脸颊泛着薄粉, 甚至因为兴奋而整个人微微抖动着,对裴玄的嘴巴又啃又咬不得章法。
裴玄被他啃的没脾气, 突然笑了笑,然后把他推开。
时越被推开之后就睁开眼睛无措的看着裴玄:“不要分……”
开字还没说完, 裴玄便把他压在墙壁上, 低头吻了下去。
不同于时越的懵懂,他的吻带着压抑许久的急切与占有,辗转厮磨,攻城略地, 完全不给时越喘息的机会。
时越被吻得晕头转向,原本就发烫的身体更像着了火,只能软软地靠在墙上,任由裴玄掌控。
直到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 他才下意识地伸手推搡裴玄的胸膛,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裴玄这才猛地回过神,喘着粗气松开他,额角的发丝都汗湿了。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织在一起,时越的嘴唇被吻得红肿,眼尾红得更厉害了,像受了委屈的小猫,却还本能地往裴玄怀里蹭。
裴玄喉结滚了滚,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厉害:“别这么看着我……”
时越却依然主动向那只手贴了贴,拿脸蛋蹭了蹭他温热的手掌。
“我好难受啊,阿遥。”
阿遥?
裴玄满是欲色的眸子骤然冷静了下来。
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喊一个儿时玩伴的名字?
时越觉得身体里的热浪不减反增,浑身都叫嚣着燥热,呼出来的热气快把人热晕了。
裴玄顿了顿,把他推开了一点,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再继续下去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会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件。
还有他口中莫名其妙喊出来的名字,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裴玄高低得好好问问他,这个时候下意识的唤“阿遥”是何意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裴玄掐着时越的肩膀,让他站直不再像刚刚软体动物一样趴在自己身上,对着时越的眉心捏了一个诀,时越骤然感觉脑子变得清明了,跟灌了薄荷一样,但是身体深处的异样依旧让他不舒服极了。
时越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澈无比,然后才发现自己与裴玄贴的如此近,又想起来刚刚自己迷糊之时都对裴玄做了什么,因此霎时间时越脸颊绯红。
时越抬眸悄咪咪的看向裴玄的唇瓣,他本就气血足,嘴唇总是保持着艳红色,此刻更是如揉碎的玫瑰花瓣般,还微微有些肿。
裴玄的那只耳朵也俏生生的立在头顶,原本纯白色的耳朵也被蹂躏的泛着粉。
自己好孟浪啊……
怎么能追着裴玄亲成这样……
虽然上辈子两个人也经常亲,但那个都是裴玄主动的,怎么现在还反过来了,裴玄像一个被欺负的良家妇男,自己倒成登徒子了。
裴玄:“清醒了?”
时越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还难受吗?”
时越再次小鸡啄米的点头。
“还记得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时越不点头了。
“我去找大夫。”
“不要!”时越赶忙拉着他:“这种医生来了也没用。”
裴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他作为纯情的小狐狸,还没有经历过这等事情,一时之间踌躇在原地:“那怎么办?”
时越朝他伸出手,作势要抱抱:“把我抱到浴桶里,我要泡一泡。”
“不要。”裴玄果断拒绝:“你会着凉发热的。”
时越虽然脑子清醒,但是身体难受实在是太令人不爽了。
“没关系的,泡一会试试。”时越依然抬着手作出一副没力气只能抱过去的样子,见裴玄还在思索这个方法的可能性,便微蹙眉头胳膊又伸了伸,黏黏糊糊的说:“快点呀裴玄,胳膊都举累了。”
裴玄看着时越坚定的眼神,这才弯下腰将时越抱了起来,走至屏风后面,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了木桶里。
时越看着自己皱皱巴巴的衣服,抬眸盯着裴玄:“没脱衣服怎么泡啊。”
裴玄:“……”
裴玄的耳朵尖此刻已经不能用粉红来形容了,如同滴血一般。
“这个也需要……我帮你吗?”
时越用一双含着水汽的眸子看着他,然后无辜的点了点头。
两只眼睛对着看了一会,最终裴玄败下阵来。
裴玄咬咬牙,认命的走上前去。
时越身上没什么力气,像小动物一样瘫在水桶里,指挥着裴保姆给自己扒衣服。
于是裴玄绷着狐狸耳朵,慢吞吞的的把时越剥了个干净,然后迅速站了起来,整个人如蒸熟了一样,同手同脚的离开了这里,站在门口吹风去了。
“别走啊,没水……”时越连忙喊道。
裴玄的身影隔着屏风影影绰绰,听见时越的话也没进来,直接捏了个术法,木桶中骤然就出现了冰水。
冰凉的水瞬间浇在时越身上,他猛的一哆嗦,感觉身体上的燥热被压下不少,但是泡了一会就发现,这冰水毫无用处,反而弄得里外不讨好,难受极了,且身体深处的热气越来越汹涌。
刚刚脑子还算清明,这泡了一会,时越觉得自己脑子又转不动了。
“时越?”
裴玄眼见过了半天里面没了动静,便喊道。
无人回应。
裴玄忧虑着时越的身体,他那病秧子体质,一直在冰水里泡着迟早要出事。
于是他心一横再次推门而入,就见时越靠在木桶边慢慢的正在向下滑,水马上就没过了他的鼻子。
裴玄脸一沉,也顾不得脸红和羞耻,慌忙拿起一旁的袍子将光溜溜的他裹着从水里抱了出来。
时越晕晕乎乎的靠在裴玄身上,身体的燥热几乎要将他击垮,难受的眼里满是雾气,整张脸委屈巴巴的。
“裴玄……我是不是要死了……怎么还这么难受啊。”
“闭嘴!不许乱说话。”裴玄冷声冷气的说道。
这猪……说什么蠢话。
时越“唔”的一声就缩起了脖子,被裴玄放在了床榻上。
裴玄刚要起身,就被时越拽着袖子也跌倒在床榻上。
“你……!”
裴玄话还没说完,时越就直接抱住了他。
时越不想这样的,但是眼下好像没有除此之外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反正上辈子也做过很多次,这辈子再来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吧?
时越低头再次吻上了裴玄的唇瓣,还摸索着握上裴玄的手。
时越抬起头,眼尾薄红,直勾勾的看着裴玄:“你不想帮我吗裴玄,我好难受的。”
裴玄看着这样的时越,脑袋里的弦猛的断开,胳膊抱起对方就将他压在身下,把他的疯言疯语堵在了喉咙里。
“唔唔。”
时越被吻的喘不上劲,一只手无力的挂在裴玄的肩膀上,哼哼唧唧的想要躲避这突如其来如暴雨般的亲吻。
裴玄观察着时越的状态,见他真的快要窒息时才移开一点距离:“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时越本来脑子就不大清醒,此刻被亲的更是晕头转向,于是便顺着他的话说:“给你好吃的。”
裴玄停了下来不满道:“谁都跟你一样爱吃?”
时越急得都快要哭了。
裴玄看他现在说不出什么好话,决定先放他一马,等他清醒了再好好算这笔账。
…………
不知过了多久,时越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身体的热量也渐渐平歇。
裴玄低头一看,怀中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嘴唇被自己咬得有点发红,脸颊依旧泛着淡淡的红晕,却没了之前那种灼烧般的滚烫。
裴玄轻轻帮他掖好被子,又拿了干净的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汗。
然后自己走进了木桶里,顿了顿,脸颊也泛起了红。
——
时越再次醒来时,太阳又一次升起照亮了窗棂。
他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酸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昨夜那股灼烧般的燥热早已褪去,只剩下淡淡的疲惫,尤其是嘴唇,泛着微微的刺痛感。
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越僵硬地转过头,就看见裴玄侧躺着,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的狐狸耳朵软乎乎地搭在枕头上,尖端还带着点未褪的粉红,显然还没醒。
昨晚荒唐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时越羞的满脸通红。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他昨天竟然如此放dang!!还引you裴玄!!!!!
此刻时越妄图杀了阿木尔的心都有了!这天杀的阿木尔竟然如此猖狂,绑架自己不说,竟然还用迷香!让自己这个样子!
时越蹑手蹑脚地想往床边挪,刚一动,手腕就被攥住了。
裴玄不知何时醒了,眼睛睁着,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声音还有点刚睡醒的沙哑:“醒了?”
“我……嗯。”时越迟疑着点了点头。
“昨天的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
裴玄:“你不轻薄我你想轻薄谁?”
时越被这话搞懵了。
咦?被骚扰的人好像被骚扰的挺开心?——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修了五次终于从小黑屋出来了,狐狸炒肉只剩狐狸没有肉了
第50章 相似
时越观察着裴玄, 却发现他经过昨夜之事宛如新生,有一种餍足的慵懒感,全身上下都透着“爽了”的气息。
那好吧, 既然他不介意那就好。
反正自己也不太在意, 毕竟上辈子这种事没少过,连裴玄屁股上哪里有颗痣都知道。
时越看向裴玄的脖子, 上面有一个异常明显的牙印:“这不会是我咬的吧……”
“难不成是我自己咬的?”裴玄颇为好笑的看着他。
“……那我咬的还挺好看的。”
圆润整齐,说明小时候自己很听话, 没有乱舔牙齿。
时越满含歉意的看向裴玄:“抱歉啊……咬的很疼吧。”
裴玄却不说话了,一双黑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时越。
不可爱。
一点也不可爱。
还是昨晚躺在他怀里黏黏糊糊的病秧子有意思。
一清醒过来就谢来谢去, 当真生分。
也不知阿木尔用的哪种熏香, 不如自己也问他要点?
裴玄脑子里胡乱想着。
时越打量了一下四周, 才发觉并不是侯府,便问:“这是哪里?”
“一处私宅。”
“奥。”
看来是裴玄背后的势力帮他安置的。
时越道:“我们快些回府吧, 不然我父亲该担心了。”
“嗯。”
裴玄听话的应着,把昨天要秋后算账的话全忘了个干净。
回到安定侯府, 时越急急忙忙找到了时文敬,将他昨日遇上阿木尔与于世帅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后时文敬的脸色愈发沉重, 打开柜子一看, 自己果然少了几封信件,想来便是于世帅趁自己不注意悄悄偷走了。
时文敬倒也没有生于世帅的气,毕竟于世帅从小就宝贝他那个老来得女的孩子,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里怕摔了,此番被人捉去,他肯定心急如焚。
“父亲,后日是鹿逐大会, 我觉得他们会在那时发难。”
时文敬点点头:“一会我去拜见大皇子,将此事告知与他,商量对策。”
“好。”
时文敬这又看向时越的嘴唇,疑惑的问:“越儿,你可是上火了?嘴都裂开了,让你多喝点茶水总是不听。”
时越听见这话紧张的后背都崩了起来,生怕他父亲看出来什么端倪,连忙轻声答应道:“就是上火了,这几日天干物燥,我回去就多喝水!”
时文敬絮絮叨叨的交待:“你从小身体便不好,可要注意好身体。”
“知道了父亲。”
时越见完时文敬,便悠闲的晃荡回了自己的屋子。
裴玄正坐在庭院里悠闲的吃着瓜子,昨天排老长队的那个。
没想到昨天经历了那么多,这一包瓜子还安安稳稳的带了回来。
时越一屁股坐在了裴玄旁边的椅子上,也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啃着。
真不愧是裴玄排了大半天的瓜子,的确吃起来是焦香四溢,好吃的紧。
时越吧唧吧唧的啃着瓜子,用视线有一下没一下的瞥向裴玄,他不禁想起来,与裴玄作的一年之约貌似就要到了。
当年与裴玄约定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裴玄当自己的侍卫,一年之后就可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没想到这一年时间竟然如此之快。
时越忍不住生出了一丝不舍。
时文敬与时渊虽疼爱他,但却由于常年在边关,他自小便与他们聚少离多,童年的记忆更多的不是父亲和兄长,而是管家还有石头。
可是他们却因为上下主仆的身份,与他说话也总是带着敬畏和生分。
直到遇见阿遥。
自己孑然一身只带了几个家丁就搬到了清栾山上,看见一个红色衣袍的小少年在嘿咻嘿咻的劈柴,看见陌生人不言语也不害怕,沉默寡言的干着自己的事情。
那是自己与阿遥的第一面。
后来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阿遥自己的身份,阿遥也没有说为什么会和母亲独自住在这隐世隔绝的清栾山里。
在为数不多的几年里,时越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人陪伴是何感觉。
阿遥对自己那么好,像兄长,像朋友,像家人,更像爱人。
但是那时都太小,他们都不知道原来这种为对方牵肠挂肚的感觉便是喜欢。
可等时越知道时,便为时过晚,等他再次来到清栾山,阿遥的那座小院已经是残垣断壁,荒草丛生。
他从此便再也找不到阿遥了,音讯全无,直到遇见裴玄,才发觉世界上竟有如此像阿遥的人。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裴玄就是阿遥,可是两人性格天差地别,而且阿遥只是普通的人,但裴玄却是大妖。
自己明明心系阿遥,厌恶他人触碰,可是怎么就不讨厌裴玄呢?甚至有时候还喜欢暗戳戳的逗他……
这算脚踏两只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红杏出墙吗?
难不成自己既喜欢阿遥又喜欢裴玄??
时越手上剥着瓜子,脑子里的思绪胡乱飞,疑惑的眼神看着裴玄,似乎想看出来什么花一样。
裴玄用手指猛的弹了一下时越的脑袋瓜,漫不经心的说:“想什么呢?用这种眼神看我。”
时越被弹的脑袋一疼,瞪了一眼裴玄,揉了揉自己被弹的脑袋,摇摇头道:“没什么。”
他可不敢告诉裴玄,其实把他当做阿遥,要是他知道,估计能蹦起来三丈高再拆拆家。
裴玄垂下眸子,时越总是喜欢用这种看不透的眼神盯着自己……
莫名其妙的让他讨厌。
于是他直接伸手捂上了他的眼睛。
时越只觉得那双手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世界骤然黑了下来:“你干嘛?”
“你的眼神透着一股渴望,不好。”
“?”
这么明显吗?
时越悻悻的伸出手把他胳膊拽了下来,嘿嘿一笑。
“白痴。”
“……”时越的笑容猛的就收起来了,愤愤的看着裴玄。
这时,石头走了进来。
石头先是睨了眼他俩相牵的手,然后才道:“小公子,方大人来了。”
方夷?他不是在江南吗?怎么回京城了?
方夷家在江南富饶之地,家里做的是珠宝生意,年少时他曾来京城游玩,自己一个人带着侍卫竟然摸索到了清栾山,在那里认识了时越。
后来没过多久,方夷就被慌忙赶来的方母逮回去了。
但是方夷一直很喜欢时越这个朋友,有事没事就喜欢从江南一路向北跑到京城找时越玩。
不过上一次找时越还是在去年,距今已有一年半了,没想到今日他会突然到访。
时越眼睛一亮,立马道:“方兄来了!快请快请。”
裴玄不爽的皱着眉头。
方夷又是哪个?
时越身边的人怎么这么多。
方夷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飞了进来,身着一身明黄色锦袍,面如冠玉,唇角自然的勾起,眼神里是不谙世事的娇憨与热情,浑身都透着一股江南小少爷的明媚与张扬。
“阿越!好久不见!”
方夷一进门就扬着嗓子喊,视线在庭院里一扫,却在落到裴玄身上时骤然停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转为满脸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裴玄面前,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伸手就要去抓裴玄的胳膊:“阿遥?!真的是你?你还活着?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和阿越找了你好久!”
时越忘记给方夷说了,裴玄长得像阿遥,他一来看见裴玄,肯定会问。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彻底完了,被捅出来了。
一种自己做了坏事即将被昭告天下的恐慌席卷了时越全身。
时越本来欣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甚至不敢扭头去看裴玄的脸色。
裴玄看着自己被攥皱巴的衣服,不动声色的撇开手,与他拉远了距离。
阿遥他知道,时越的玩伴嘛。
但是他怎么喊自己阿遥?
方夷心大,也没注意裴玄这不寻常的反应,扭着头开心的看着时越:“你找到阿遥竟然不给我书信!害得我还在让手底下的人找呢!”
时越抬起眼悄悄看了裴玄一眼,他果然眸子沉沉的,像聚焦了墨色一般。
“他……不是阿遥。”时越低着头,声若蚊蝇。
方夷丝毫没感受出来此刻怪异的气氛,依然不明所以的说:“怎么会呢?他明明长得和阿遥一模一样,就是气质不太一……唔唔。”
时越连忙捂上他的嘴,防止他再胡乱说话。
裴玄却在这半句话中已经咂摸出来问题所在。
他明白了。
怪不得,从时越第一面见自己,就总是喜欢用那种又欣喜又悲伤的眼睛看自己,透过自己好像在看着什么人。
就连刚刚他还在用那种眼神静静的看自己。
甚至昨日他无意识之时,也唤了这个名字。
裴玄眼神没什么温度,仿佛回到了时越见到他的第一天那样。
时越蓦然心里有些发慌,但是还有方夷在场,有些话他不好直接说,于是便一脸歉意的看向方夷:“方兄,我这里有点事情,我一会去找你再说可以吗?”
方夷这才安静下来,左扭头看看时越,又扭头看看裴玄,片刻之后点点头,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庭院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时越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裴玄,没想到他守着的秘密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后,就这样被撕开了。
“裴玄……”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我像那个什么阿遥吗?”
裴玄的声音凉凉的,没什么感情,眼神如一汪平静的潭水。
“我……”
时越说不出来否定的话,毕竟当初对他三番五次的救助,的确是因为那张与阿遥相似的脸。
裴玄却陡然笑了笑,露出森森的白牙:“连骗也不想骗我了吗?”
你说一句不是啊,你只有说一句不是我就能为你找一万种理由,然后再心安理得的待在你身边。
可你为何不说。
被戳破之后连骗也不想骗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方夷:对不起我是一个闯祸的工具人
嘻嘻厚着脸皮来带一下预收,这本完结之后就会开~
一本轻松的仙侠修真文~[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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