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初雪


    “你出去就为了给我买衣服呀。”


    裴玄道:“还见了一个人。”


    时越眨了眨眼睛问:“谁呀?”


    “你爹。”


    时越了然的点点头, 自己虽然呆在这里挺开心的,但是父亲却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难保要在侯府担惊受怕。


    “你怎么给我爹说的?没有胡说八道吧……”时越害怕裴玄一个口嗨, 把自己遇到危险和阿木尔围堵他的事说出去, 他爹得被吓得脑袋瓜嗡嗡的。


    裴玄敛眸坐在了凳子上,慢慢的说:“我就说你在林子里不小心歪了脚, 需要养几天才能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时越听完这才长舒一口气:“不错,夸夸你, 今天做了两件好事。”


    裴玄没说话,但是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


    中宫, 凤仪殿。


    鎏金铜炉里燃着昂贵的龙涎香, 烟气袅袅却驱不散殿内的低气压。


    皇后端坐在铺着软垫的凤椅上, 手中绞着一方绣着缠枝莲纹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面上虽仍维持着端庄雍容,眼底却淬着冰冷的怒火。


    “废物!一群废物!”


    最终,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皇后猛的将手中的丝帕狠狠摔在桌子上, 精致的玉簪随之剧烈的摇晃。


    周敬之使了个眼色, 让周围的侍女太监全都离开了寝殿。


    一时之间,偌大的凤仪殿变得空旷起来。


    皇后气的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阿木尔这个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群酒囊饭袋之徒, 自己折进去就算了,连累我也被皇帝责罚!”


    元嘉帝刚摆驾回到宫中,就来到了凤仪殿,将皇后是好一通责骂, 说她管教不严,说她母家仗着天家宠爱为非作歹。


    皇后只能跪在地上听元嘉帝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怒骂。


    直到元嘉帝输出一个时辰,嘴里说干巴没有唾沫星子才停了下来,罚皇后抄经书二十遍,最后猛的一甩衣摆带着怒火离开了凤仪殿。


    周敬之坐在一旁的檀木椅子上,手指急促的敲着椅子,脸色同样阴郁。


    他抬眼看向皇后,沉沉的说:“母后息怒,事已至此,我们需先斩草除根,不能让父皇再探查到我们。”


    皇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却觉得舌尖满是苦涩:“你说得对,那些找矿的,还有阿木尔留在京中联络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只要他们死了,就算陛下想查,也找不到半点证据指向咱们。”


    “儿臣已经命人去办了。”周敬之颔首,转而又有些踌躇:“那阿木尔……母后,他当如何。”


    皇后一想阿木尔这糟心事都烦,立马皱起了眉:“怪不得玉陇可汗一直不立他为储君,做事毛毛糙糙,空有发达的肌肉没一点脑子。”


    “那……要直接杀了他吗?以绝后患,也能在父皇面前聊表真心。”


    “不。”皇后抬手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毕竟是玉陇的人,死我们手里不好向可汗交待,你向玉陇发一封书信,写明他在京城中造下的孽,可汗自然不会放过他。”


    玉陇可汗身下九子,少他一个祸害,无足轻重。


    “是。”


    皇后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周牧松和时文敬又全身而退,反而还因为这件事绑定在一块了,之后恐怕更不好对付。”


    周牧松脸色也很凝重,转而想起演武场上那个瘦削的少年,拧着眉低沉道:“当真是小看时越了,藏的可真够深的,以为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这次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看着体弱,倒是有几分他父亲的风骨,以后多盯着他,免得坏了咱们的事。”


    “儿臣明白。”


    皇后慢慢踱步到窗边,指尖触到窗棂冰凉,抬眼时,那道红墙正像摊开的掌纹,横横竖竖,将她圈在眼底这方天里。


    在这深宫之中,她已经待二十余年了。


    从玉陇策马扬鞭黄沙之地,一路漂泊,被迫来到这吃人的皇宫,表面笑意盈盈,实则全是尔虞我诈。


    她都快要忘了自己多久未曾笑过了。


    儿时与姐妹在草原上策马奔腾肆意潇洒的日子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自从来了这,她便再也没有穿过骑射劲装,也没有摸过马儿的鬃毛,只能安安分分充当这木偶般的后宫之主。


    所以,她当真的恨。


    皇后的思绪飘的有些远,直到面上感受到一丝凉意,才从往事中抽离。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竟不知何时落了泪。


    她敛眸向空中看去,鹅白色的雪花竟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这是启元六年的第一场雪。


    皇后定定的看着细雪飘落,喃喃道:


    “下雪了……”


    时越拽着裴玄袖子,将他从屋里拉了出来,活蹦乱跳的高呼:“你看!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时越抬眼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笑的合不拢嘴。


    裴玄搞不明白下雪为什么会令他这么开心,但是看他开心自己就开心,于是也微不可察的勾起了唇角:“嗯。”


    雪簌簌地落着,可以听到轻纱摩挲似的稀碎声响,地面很快铺了一片白。


    时越并不是没见过雪,不过见的都是京城楼宇间的雪,很少在这样大自然的环境中,看这样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


    时越披了一件带毛边的大氅,毛绒绒的领口围住了脖子,但是在这种下雪的气候,照样也是杯水车薪,冷的不行。


    时越还身子不好,从小就体寒,即使穿的再厚,每每到冬天手脚就冰的不行。


    裴玄瞥了眼时越泛白的嘴唇,扯着时越大氅上的帽子:“回屋。”


    时越被拉着倒退了几步,不乐意的嚷嚷:“不要!下雪多美了,回屋干什么?”


    话刚说完,时越连打了三个喷嚏,鼻头冻得通红。


    裴玄语调闲散,悠悠道:“你是想喝药吗?”


    时越装听不见,冷点就冷点呗,小问题,药可以随时喝,但是雪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时越陡然想起来以前看的话本子,里面的男女主角在下雪天都会手牵手漫步在雪景之中,然后一起被雪淋湿头发,接着就会发出“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的感叹,最后两个人就会幸福的拥吻。


    时越没想过自己会和谁度过一生,他以前认为是阿遥,后来阿遥不见了,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这等事,可是如今遇上了裴玄。


    裴玄又毒舌又傲娇,整天嘴跟冬天的铁疙瘩一样又冷又硬,上一世还和他有那样不好的回忆……


    时越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依赖他,对他的事那么上心,会下意识的惦记他。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那个人是裴玄的话,他是很乐意的。


    时越抿唇一笑,看向裴玄:“你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淋雪很浪漫吗?”


    裴玄不看话本子,不了解这种淋雪的意境,对这种奇特的想法只感到满满的疑惑和不解:“不觉得,感觉这两个人脑子有病。”


    “……”时越无语了。


    他就不该期待这人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


    真是蚊子叮铁牛——无动于衷。


    裴玄眉梢轻佻:“你怎么这种表情?”


    “没事……”


    裴玄不理解,但是裴玄表示尊重,毕竟时越总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洋洋洒洒的雪花没一会就落了时越满头,裴玄见状勤快的用手将雪花扫落,然后替他将大氅上的帽子戴了起来。


    好不容易共了一点白头的时越:“?”


    大眼瞪小眼。


    时越把帽子拉下来,莫名其妙的说:“我不戴!”


    然而反抗无效,下一秒裴玄就再次将帽子重新戴回了他的头上。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说:“会发热生病。”


    时越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两个人一起淋雪是共白头的意思?”


    裴玄显然没走心,只顾忌他会不会冻到,想也不想的就反驳:“白什么头,等你生病难受哼唧的时候我看你咋办。”


    想搞浪漫的时越:“……”


    时越没辙了,任他给自己拂去雪花,一点都不留,并且戴上帽子。


    裴玄一边给他整理,一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神色晦暗不明。


    共白头……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共白头的意思?


    但是裴玄不敢想,因为时越心里惦记的一直都是阿遥,要想共白头也是和他,怎么可能会和自己这个赝品?


    不过是阿遥不在,只能勉强与自己罢了。


    他才不要这种用别人的脸偷来的浪漫。


    而且他也不允许时越想着另一个男人共白头。


    裴玄心眼跟针一样小,脑子里还喜欢脑补。


    裴玄仔仔细细的打理着时越的头发和肩膀,让他身上一丝白都看不见才满意。


    时越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抓了一把雪,猛的就扔进了裴玄的脖子里。


    裴玄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冻得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对上时越狡黠的眸子。


    时越看着裴玄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见他好似要报仇,立马一溜烟的就跑出去好几步。


    裴玄也的确是想抓把雪逗逗他,但是他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时越站在一旁团了一个大雪球,准备和裴玄“干一仗”,结果没想到看见裴玄慢慢的蹲了下来,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攥着自己受伤的胳膊。


    时越脑子转了转,感觉裴玄在骗自己。


    这狐狸可真幼稚,用这种方法骗他上当?那是不可能的。


    “别骗人!你这招我六岁都玩过了。”


    可是裴玄还是没有动静,依然痛苦的蹲在地上,眉毛拧在了一起,俨然是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裴玄:搞什么,什么叫情趣?不懂。


    时越:……死直男


    第62章 绯月


    时越看他这表情都有点怀疑自己了。


    难道裴玄没骗自己, 胳膊是真疼了?


    不应该啊……刚刚貌似没有碰到他胳膊。


    “你别演了我看出来你是装的了。”


    可是裴玄依然面容紧绷,唇色都透着白,平日里总是带点漫不经心的眉峰都拧成了疙瘩, 不像是装出来的模样。


    时越有点紧张了, 平时他胳膊疼都没什么表情强忍着疼痛,这次也许是真磕到了。


    “裴玄?你真磕到胳膊了?”


    时越把团好的雪球捏在手里, 语气肉眼可见的没了气势。


    裴玄的胳膊还是因为自己受的伤,要是此刻又因为自己扯到伤口, 那自己罪过可真大了。


    裴玄没应声,只是闷哼了一声, 额角似乎都渗出了细汗。


    时越这下彻底慌了, 也顾不上什么打雪仗, 把手里的雪球一扔就往裴玄身边跑:“你别硬撑啊,我看看伤口是不是裂了?”


    他紧张的蹲下刚要摸裴玄的手臂, 手腕就猛的被对方攥住。


    下一秒,一股带着凉意的雪就从领口灌了进去, 激得时越瞬间打了个寒颤,抬头就撞进了裴玄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哪还有半分痛苦的模样?


    时越虽然生气, 但是一想到裴玄没有真的受伤又放下了一点心,他小发雷霆:“好啊裴玄!你都学坏了,竟然骗我!”


    说着,时越从地上抓了一把雪, 也不管有没有团成球,对着裴玄就扔了过去。


    可惜裴玄过于灵活,轻轻向旁边一闪就躲开了,还趁时越没防备, 又往他侧颈里塞了一点雪。


    “还敢不敢扔我了?”裴玄抱臂站在一旁,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时越被冰的哆嗦半天,不服输的两手各抓一把雪,瞄准裴玄的后背就扔了出去:“你还装疼骗我!骗子。”


    雪粒落在裴玄的大氅上,没溅起多大水花,反倒让裴玄来了兴致。


    他也不躲闪,随手团了个小雪球,轻轻砸到时越的肩上,像是在逗弄小猫。


    两个人一来一往的就在小院落中闹了起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时越用大力气砸,而裴玄则是漫不经心。


    最后把小猫气的吱哇乱叫才肯罢休。


    “不玩了不玩了!你个头比我高,身手比我好,力气也比我大,玩我跟逗小鸡仔一样!”时越不服气的嘟囔着。


    在冰天雪地里玩的时候感觉不到冷,突然停下来就感觉寒风刺骨,嗖嗖的直往骨头里钻。


    时越打了一个寒颤,哆哆嗦嗦的把冻得通红的手缩回了大氅里,念叨着:“休战!太冷了。”


    他大迈步朝屋里走,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完了完了,要摔屁股堆儿了。


    时越下意识闭紧了眼,准备迎接摔倒在地的酸爽。


    但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反而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裴玄慌忙的来到时越身边,为了拉他,硬生生用受伤的胳膊撑了一下地面,疼得闷哼了一声。


    时越倒在裴玄身上,而裴玄给他当着肉垫。


    两人的距离近得可怕,时越甚至能看清裴玄眼睫上沾着的细雪,还有他眼底自己的倒影。


    空气好像突然静了下来,只剩下雪花落在身上的细碎声响,以及两个人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裴玄因着疼痛剑眉轻轻的蹙了起来,狭长含情的凤眸低低垂下,黑睫如蝶般颤颤的扫动着,面色露出几分凄楚。


    时越很少见这样显露脆弱之色的裴玄,一时之间看呆了。


    雪中有佳人,娇容绝红尘。


    时越看着裴玄近在咫尺的唇,下意识的滚了滚喉咙,鬼使神差地往前凑了凑,轻轻碰了上去。


    触感软软的,带着雪的凉意,却又仿佛点燃了什么。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在平和的情况下接吻。


    时越只是轻轻的碰了碰,裴玄也不闭眼,就睁着眼看他在自己的唇上啄了一下又一下,眼神却越来越深。


    他突然伸手掐着时越的后脖颈,声音有些暗哑:“你在做什么。”


    时越眨了眨水润的眼睛,耳框有些泛红:“亲你啊。”


    “为什么?”


    时越把脸埋在了裴玄的脖子窝里当缩头乌龟。


    总不能说你现在看起来秀色可餐好欺负吧……


    “说话。”裴玄把他脑袋提了起来,强迫他直视着自己。


    时越躲不过,只好反问:“你不想让我亲你吗?”


    “……”这下轮到裴玄不说话了。


    时越眼底挂着笑,又低头亲了一下:“你不喜欢吗?”


    裴玄被逼问得不知所措,刚刚嚣张的气势瞬间少了一大半。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不说?”时越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裴玄抿着唇,心脏跳的飞快。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啦。”时越一副不强人所难的样子,手上一使劲打算从裴玄身上起来。


    裴玄却突然伸手将他拽了回去,扭着他不看他,声音却闷闷的:“喜欢。”


    时越听到满意的答案勾了勾唇角,像奖励一般再次低头亲了亲他微凉的唇瓣。


    “行了,坐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刚刚摔在地上就听见裴玄闷哼一声,估计伤口又要开裂了。


    时越拉着裴玄进了屋子里,火急火燎的把他的大氅脱了下来。


    褪去了大氅,渗血的伤口清晰可见。


    时越皱着眉,又生气又心疼:“我摔一下又没什么事,你非得捞我,又流血了……”


    刚刚还在那儿演疼呢,现在倒好,真疼了。


    “没事。”


    裴玄现在心情好极了,觉得胳膊再来两道伤口也是小问题。


    时越翻出伤药和干净的纱布,回头见裴玄还坐着没动,伸手扯了扯他的中衣下摆:“愣着干嘛?把衣服脱了啊,总不能隔着布料换药。”


    裴玄缓过神,指尖刚碰到衣扣,又被时越“啪”的一下拍开。


    “我来我来,你胳膊不方便。”时越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解开他领口的盘扣。


    中衣滑落肩头,露出线条流畅的脊背,旧伤叠着新渗的血渍,看得时越眉头皱得更紧。


    他蘸了些药酒,轻轻揉按在伤口周围,动作放得极慢:“疼了就说,别硬撑。”


    裴玄没应声,只垂眸看着时越专注的侧脸。


    就在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脚步声,伴着一道爽朗的笑:“玄小子,近日下雪了,你这里炭火可够……?”


    裴珩掀着门帘,话音戛然而止。


    就看见时越半跪在床榻上,手还搭在裴玄露着的后背上,两人衣衫都有些凌乱,桌上还摆着带血的纱布。


    裴玄:“?”你为啥要来破坏此时的氛围……


    时越:“?”他为啥要在这个时候突然来。


    裴珩:“?”我好像现在不该来。


    “你们接着……我走错了。”裴珩脸不红心不跳的变脸,说完扭头就走。


    时越慌忙把最后一点纱布缠好,喊道:“裴尚书,你误会了。”


    “没误会没误会,不就是偷偷摸摸谈情说爱,再顺便抹个药嘛,我懂。”


    时越:“……”


    不,你根本不懂,你要是懂就不会发出这么猥琐的表情了。


    裴玄披上衣服问:“舅舅有事吗?”


    时越没想到户部尚书裴珩竟然是裴玄的舅舅。


    他的确知道裴玄身后肯定有人在帮他,但具体是谁,时越没想着查过,因为裴玄以前答应过自己,无论以后他变成什么人,都不会对安定侯府下手,时越信他。


    那裴珩难不成也是狐妖?


    裴珩对上时越吃惊的视线,浅浅的笑了笑:“见过时小侯爷。”


    时越连忙还礼。


    裴珩虽然年逾四十,但是看起来却面如冠玉,鬓若刀裁,一身锦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既有岁月沉淀的沉稳,又含少年般的朗润英气,望去只当是三十许的栋梁才俊。


    狐妖一族是真不显老啊。


    时越暗自想,那以后自己成花白老人了,裴玄还是一身少年气,那岂不是会衬的自己很丑?


    裴玄对着自己舅舅,刚刚那副思春的样子便消失殆尽,一本正经的穿好衣服,恢复了一张死人脸。


    裴珩见他手臂缠的纱布,忍不住问:“前些日子在演武场还好好的,这才几天就把自己弄伤了。”


    时越蓦的抬起头:“那天你去演武场了!?”


    裴珩紧接着说:“那是自然,若你不是全身而退,这家伙估计拎着剑就冲过去了。”


    时越忍不住笑了起来,戏谑的看向身边的裴玄:“想不到裴侍卫如此关心本公子。”


    “舅舅。”裴玄没什么好气的说:“你要是没事就走吧。”


    裴珩对上时越的眼神无辜的耸了耸肩,然后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刚张嘴准备说,但是想到时越还在这里又紧紧闭上了嘴。


    时越了然的拍了拍裴玄肩膀:“你们说,我去外边赏雪。”


    裴玄一下把人拽了回来,面色不愉:“赏什么雪,对自己身体没一点数,你就呆在这,哪儿都不能去。”


    时越只能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充当吉祥物。


    裴玄说:“没事舅舅,直接说吧。”


    裴珩没想到裴玄竟这般信任时越,有点惊诧,不过只是一瞬就收敛了神色开口道:“我把你母亲在扬州的朋友带来了。”


    之前就查到了与他母亲相关的一个舞女,曾与他母亲共事过一年,但是前些年高热未及时医治,脑子里有些痴傻,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许多重要的事都说不上来。


    裴珩派人多次给她治疗,近几日才有了成效,脑子没那么晕乎了,以前的事情能说的更详细,也能记起更多事来。


    于是将她带到了京城。


    裴珩道:“就在外面,你要见一见吗?”


    时越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后知后觉才明白原来裴玄不记得自己母亲的事了?他怎么会不记得母亲的事呢?难不成他失过忆?——


    作者有话说:这个舞女之前提过,如果有忘了的小宝可以回顾一下第39章 ~晚安啦~爱你们[可怜]


    第63章 蝶衣


    裴玄淡淡道:“见吧。”


    裴珩点点头, 扭头朝外招了招手:“你进来吧。”


    门帘被轻轻掀起,带进一阵细碎的风雪,也让屋中两人的目光齐齐投向门口。


    走进来的女子身着一身素雅的青布衣裙, 虽已不复少女年华, 眼角眉梢却仍带着几分未曾被岁月完全磨去的妩媚。


    她大约有三十五六岁,发间只用了一根素簪固定, 松松垮垮的垂在耳后,可是眼眸流转间还是能看见是个美人胚子。


    时越下意识的就夸:“好美。”


    裴玄不冷不淡的看他一眼。


    时越瞬间就闭上了嘴, 抿唇笑了笑。


    “奴家名唤蝶衣。”蝶衣行了一礼,声音婉转动听。


    “原来你就是声名鹊起的蝶衣啊!”时越霎时眼睛瞪的溜圆。


    从小时越就听京城中的人讲, 只要你下江南到了扬州, 绝对会听见两个响当当的名头, 一个是绯月,另外一个便是蝶衣。


    蝶衣旋袖如兰举, 绯月调弦似泉鸣。


    当时谁去了扬州不去云间来看看她们二位,那便是最可惜的事。


    蝶衣舞姿轻盈悦动, 宛如仙鹤振翅,指尖轻颤又如蝶翼点水, 而绯月的琴艺更是令人如痴如醉, 宛如仙乐耳暂明。


    两个人便成了扬州的活招牌,多数人到扬州游玩就是为了一睹二人的面容。


    蝶衣浅浅的笑了笑。


    裴珩在旁边介绍道:“蝶衣姑娘,这位便是绯月的儿子,裴玄。”


    蝶衣在走进来的那一瞬间便认出来了, 无他原因,实在是太像了,只是气质上相差甚远。


    蝶衣细细端详着裴玄的眉眼,声音有些颤抖:“你……长得与绯月像极了, 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提起绯月,裴珩面色有点难过,毕竟那是他的亲妹妹,却无声无息的命丧于外,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


    当年早知她会命丧他乡,不管她说什么,也不会放任她离开京城,独自前往异处游玩。


    裴玄也沉默的没有说话,他对绯月没有什么记忆,只依稀记得她温暖的怀抱,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样子,其余的都不大清楚。


    此刻从旁人嘴里听见自己母亲的事,他下意识的有些紧张。


    时越坐在裴玄身旁,将他紧绷的侧脸尽收眼底,悄悄将手覆在裴玄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裴珩见状上前一步,温和道:“蝶衣姑娘,我们请你来是想听你讲讲绯月在扬州的一些事。”


    “扬州”一词入了蝶衣的耳,她的指尖攥住衣角,脸色泛白,透露着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紧张。


    裴珩关切道:“没关系的蝶衣姑娘,你只管说,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会保护你。”


    蝶衣这才放缓了呼吸,紧绷的面容舒缓开来,她把目光放到窗外,仿佛透过这漫天风雪,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重新回到了江南那座烟雨朦胧的城池。


    她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轻声开口,将尘封的记忆缓缓开启:“那一年我在云间来认识了绯月姐姐,我小她两岁,她总是很照顾我……”


    暮春时节总被一层薄烟笼罩,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烟雨楼的雕花窗棂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绯月抱着琵琶坐在二楼的雅间里,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琴弦,楼下便传来蝶衣清脆的声音:


    “绯月姐姐,今日的新茶沏好了,是你最爱的碧螺春。”


    蝶衣端着茶盏快步走进雅间,水袖轻晃间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


    绯月眉色淡而修长,唇瓣如初春的樱花,她将手中的琵琶轻轻放在桌子上,一双凤眼含着笑:“这云间来就数你最勤快。”


    蝶衣的笑声如银铃般轻快,她嘻嘻哈哈将茶盏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了绯月身边,嘟嘟囔囔:“刚又有客人托我问你,愿不愿陪他喝杯酒,出价五十两呢,这群男人总想着这些!”


    绯月笑了笑,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再次拿起琵琶,指尖轻轻拨过琴弦,一声清越的琴音在雅间内散开,压过了窗外的雨声。


    “云间来只跳舞弹琴不卖身,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绯月说。


    “我知道啦。”蝶衣挨着绯月,目光追随着绯月在琴弦上翻飞的指尖:“前几日扬州孙家的公子为了听你弹曲包了一整座云间来,他好有钱啊,我要是也有这么多银子就好了。”


    绯月揉了揉她的脑袋,浅浅的笑了笑。


    她是一只狐妖,她本不应该乱跑的,可是只在京城实在是太无趣了,于是在得了兄长的应允后,便来到了扬州。


    扬州是个富饶的地方,在这里她见到了各种各样的景色,或许扬州的烟雨太过温柔,又或许是这里的茶太过暖人心脾,让她忍不住想要多留些日子。


    于是她凭着自己的琴艺,留在了云间来。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约莫半年,直到那天傍晚,烟雨楼里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客人,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日绯月如往常般坐在店中,拨弄琴弦弹了一首《出水莲》,曲毕沉浸在曲子中的客人们陡然醒来,纷纷拍手叫好。


    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如松,腰间挂着一块莹白的玉佩,墨发用一根玉簪整齐束起,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润的笑意,却又透着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度。


    与其他喧闹的客人不同,他只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茶,便安安静静地看着绯月,目光专注而温和。


    绯月能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视线和其他男子都不同。


    其他男子黏在她身上的目光皆是带着探究、好奇与罪恶的,只有这位公子,虽总是动不动就盯着自己,但那个眼神却是欣赏的、赞美的。


    自那之后,这位白衣公子便总会时不时来到这里,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下,点上一杯碧螺春,坐在窗边静静听曲。


    有时绯月弹到动情处,指尖微顿,抬眼便能对上他含笑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惊艳的打量,只有恰到好处的欣赏,让她紧绷的心弦莫名松快几分。


    慢慢的,绯月习惯了那个白衣公子的存在,每每弹奏时也习惯去寻找他的身影。


    后来有一段时间,白衣公子突然不来了。


    绯月无端的有些难过,但是却无可奈何,或许他只是过路的商人,又能留几日呢。


    她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忍不住去想白衣公子俊秀的面容和温润的笑容,如三月暖阳,恰似清风霁月。


    绯月心里有事,手上一个没注意,就拨断了一根琴弦,琵琶发出刺耳的嗡鸣。


    她拿起琵琶不知所措,心想要跑一趟找师傅修一下。


    “姑娘怎得心不在焉竟把琴弦都拨断了?”


    一道矜贵又舒缓的声音陡然响起。


    绯月诧异的抬起头,就撞进了白衣公子含笑的眼中,她一下就慌了神:“你……你怎么上来了?”


    “今日来未听到姑娘弹曲,心下紧张姑娘,便上来看看。”白衣公子颇为认真的行了一个礼,慢慢解释道:“是在下唐突了,若惊扰到姑娘,还请姑娘勿怪。”


    他说话时声音温和,带着江南男子特有的温润,像细雨落在青石板上的轻响。


    绯月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不过就是弦断了。”


    白衣公子温声询问道:“可以让在下看看吗?”


    绯月轻轻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琵琶递给了对方。


    白衣公子看了看,就还给了绯月,继而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轻声道:“姑娘莫慌,我偶然得了几根银丝弦,质地柔韧,或许能配得上姑娘的琵琶,本就想赠与姑娘,今日倒正好赶上了。”


    若是这样那可太好了。


    绯月接过锦盒,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只觉那掌心温热干燥,竟让她耳根瞬间发烫,慌忙低下头说了句“多谢”。


    “没事的,姑娘试试,看合适否?”


    绯月慢慢调试,又轻轻拨了一下,声音婉转动听,不难听出来,这是个极好的琴弦。


    她感激的看向他:“多少银两我付给你。”


    白衣公子客气的笑了笑:“好弦配好琴,好琴才配得上姑娘,姑娘的琴艺绝绝,这是在下赠与姑娘的。”


    “可是这……”


    “绯月姑娘就不要推辞了,若是实在难以接受,听说姑娘一曲价值千金,不如就为我单独弹一首曲子吧。”


    绯月沉默片刻,这才点了点头,慢慢抚上琴弦。


    屋内渐渐响起悠扬曼妙的琴声,亦如绯月从未有过波动的心,溅起一圈圈涟漪……


    一曲毕,绯月试探的开口:“能相逢便是缘分,不知公子名讳是?”


    “姑娘称我宗翰即可。”


    从那以后,两人便渐渐熟络起来,大多数时间宗翰还是如往常般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静静地听着绯月弹琴,在她结束时,给予一个温柔体贴的笑容。


    有时候宗翰会拿来一些绯月没见过的稀罕物件送给她把玩;还会细致的记下她的喜好,时不时地派人给绯月送来最丰盛的佳肴;甚至在绯月被盐商骚扰时,会皱眉站在她身前保护她,替她据理力争赶走盐商……


    绯月本来对这位宗翰虽然有些喜欢,但是也不至于失了本心,左右不过一个男人罢了。


    更何况自己还是妖。


    可是随着时间的深入,宗翰对她的关照更加细致入微,没有哪个花季少女在这样的呵护下会不心动,绯月那颗心被他如春日的暖阳般,一点点融化了。


    那一日,宗翰带绯月去了湖畔游玩,二人乘着一艘竹筏晃晃悠悠的看着西下斜阳。


    第64章 痛恨


    宗翰突然掏出了一个玉镯, 他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绯月的脸,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温柔:“虽然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很唐突,但是我还是很想告诉你。”


    绯月掉进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被看的脸蛋一阵发热, 她似乎猜到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了。


    宗翰面色有些泛红,情不自禁的清了清嗓子, 声音里掺着一丝颤抖:“绯月姑娘,我心悦你, 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对你一见倾心了, 本不想对你过多打扰, 但是无奈相思入骨……”


    “别说了。”绯月虽是一只狐妖, 但也架不住被这样炽热的目光注视。


    “不,我要说完。”宗翰执拗的看着她, 继续说:“我没有成亲,也没有其他喜欢的姑娘, 我只心悦你,我父亲已经去世, 家中只有一个身体不太好的母亲, 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我家里也算有点家底,不至于让你食不饱腹,我会努力上进, 我会对你好,保护你陪着你,也不会再娶旁的女子,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绯月, 你愿意嫁给我吗?”宗翰一本正经的说,眼睛里满是赤诚,可是拿着玉镯的手却紧张的一直发抖。


    绯月从未感受到如此巨大的情意,一时之间思绪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我……”


    “没关系的,绯月,你可以仔细想想的,我不逼你,我尊重你的选择。”宗翰握着她的手,轻轻安抚她。


    绯月咬着唇:“我的兄长在京城,我需要知会他。”


    “正巧我过几日就要去京城一趟,我亲自去拜访兄长!”宗翰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一定会礼数周到,让他放心把你交给我。”


    绯月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听着他温柔的承诺,终于点了点头。


    宗翰开心的像个孩子,激动的抱起了绯月。


    但是绯月心里还是有些隐隐担心,因为宗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狐妖,如果当他知道自己是狐妖,还能这般待自己吗……


    这个世界总是对妖有太多恶意,虽然他们没有错,但是人类依然用最恶毒的想法揣测他们,甚至在妖没有做出任何错事的时候,就运用一切方法扼杀他们。


    绯月不想骗他,但是又害怕他真的离开自己。


    先瞒着吧,瞒一会是一会……


    自从两人心意相明,就在扬州过了一段极为幸福的时光。


    时越静静的听着蝶衣讲这些陈年旧事,仿佛看见宗翰和绯月甜蜜的时光,本以为裴玄的家庭是不好的,要不然这么好的一个小孩怎么会抛弃掉,可是听蝶衣这般讲,裴玄的父母应当很幸福才对。


    裴玄也是第一次听关于自己父母的事,他从小就缺少父母的陪伴,他对于亲情这种感情,没有什么太大的感知能力。


    此刻听她讲述着自己母亲和父亲的感情故事,仿佛就是在听一个话本子。


    时越问:“那他去找绯月的兄长了吗?”


    蝶衣点点头:“应当去了,因为绯月姐姐自从和宗公子心意相通后,除了弹琴的时候,就很少住在云间来了,可是有一段时间她突然回来住了,我问她原因,她说是宗公子去京城准备把老母亲接到扬州,并且去找绯月姐姐的兄长谈论婚嫁一事。”


    裴珩听到此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蝶衣想了一番道:“应当是初春。”


    “不,不对。”裴珩有些焦急:“初春那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人来找过我。”


    时越和裴玄都惊诧的看向他。


    蝶衣也大吃一惊,细细的在脑海里又想了想,最后确定的说:“就是初春,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也是那个季节,绯月姐姐告诉我她已经怀有身孕。”


    裴玄听到有关自己的事情才抬了一下眼。


    时越却把这句话悄悄的记在了心上,原来小疯子的生日月是春季啊,就是具体是几号还不能确定……


    这边的裴珩脸色显得愈发阴沉:“绝对没有人来找过我!这个宗翰绝对是在骗月儿!”


    “怪不得……怪不得。”蝶衣恍若泄了气一般,突然跌坐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什么意思?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裴珩有些激动的吼了出来。


    “后来……”


    那一天蝶衣记得很清楚,电闪雷鸣乌云蔽日。


    蝶衣刚要吹灭蜡烛上床睡觉,却陡然被一阵急促又慌张的拍门声叫醒。


    “轰隆”一声,惨白的光瞬间照亮整个小屋。


    蝶衣有些害怕的缩在床上。


    “啪啪啪。”


    “啪啪啪。”


    那拍门声急促又慌乱没有章法,蝶衣怕的心脏狂跳,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谁呀?”


    “是我,蝶衣,我是绯月,快开门!””门外传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还夹杂着雨水砸在油纸伞上的噼啪声,正是绯月的声音。


    绯月从来没有这般慌乱的声调说过话,往日都是气定神闲婉转的语调。


    蝶衣心头一紧,顾不得穿鞋,飞快的跑到门前,门闩刚拉开,一股混着血腥气的冷风就猛地灌了进来,吹得蝶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可眼前的一幕,几乎要把她吓坏了!


    只见绯月站在门廊下,浑身湿透的青衫紧紧贴在身上,乌黑的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神没一点光彩宛若死人,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胸前有一片深色的污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沉的红,显然是血。


    “绯月姐姐!你怎么了?”蝶衣惊呼着伸手去扶她,指尖刚碰到绯月的胳膊,就被她身上的寒意冻得一哆嗦。


    绯月的身体不自觉的发着抖,在蝶衣的搀扶下才慢慢走到屋里,她抓着蝶衣手臂的力气极大,几乎要将蝶衣的胳膊掐紫。


    蝶衣忍着手上的疼痛,将她扶到凳子上,然后转身去关门,还不忘多加了一道门闩。


    蝶衣将屋内的蜡烛重新点燃,才清清楚楚的看到绯月的模样:


    她的整张脸都透着白,嘴唇更是一点颜色也没有,身上斑斑斓斓的全是伤口和血迹,此刻她正紧紧的抱着自己肚子。


    “姐姐,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血是你的吗?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蝶衣蹲在她面前,眼眶通红,声音哽咽着。


    “宗翰……是宗翰!他该死!他骗我!!”绯月突然情绪崩溃了一般凄厉的叫着。


    “宗翰?他怎么了?他不是回京城说亲去了?”蝶衣不解的问。


    绯月却不再解释她紧紧攥着蝶衣的手,似乎想从她这里汲取一点温暖,她如血一般的泪不停的从眼眶中流出:“蝶衣,云来间不能待了,你也快收拾收拾东西走!趁宗翰没回来,要不然就都完了!”


    她不能告诉蝶衣太多的事情,要不然被宗翰发现,蝶衣一定会没命的。


    因为宗翰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冷血无情,残酷无比!


    她也不能告诉蝶衣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可能会被吓到的。


    蝶衣从未见过这般痴狂的绯月,她如同歇斯底里的孤狼,满心不甘与痛苦。


    “到底发生何事了……”蝶衣喃喃道。


    “不要管发生了何事。”绯月牢牢握住她的手,不停的颤抖:“他权力滔天,他不会放过这里的!你快走吧,不要回来!就算要回来也等过了一段日子。”


    蝶衣虽然还有疑惑,却听话的点点头,可是还是惦记着绯月,她道:“姐姐那你怎么办?你还怀有身孕。”


    绯月深吸一口气,朝她扬起一个放心的微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说着,她从怀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裹,塞进蝶衣手里:“这里面有一些碎银子,你拿着,回老家躲一段时间,别再回扬州,也别跟任何人提起你认识我。”


    蝶衣摸着还带有绯月体温的包裹,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姐姐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听话蝶衣,你跳舞很好看,去哪里都能找一个活路的。”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伴随着几声呼喊。


    绯月脸色骤然一变,神色变得更为焦急,她猛的推开蝶衣惊恐道:“他们来了!你快走!从后门走!”


    蝶衣被她推得踉跄了几步,看着绯月眼中的决绝,知道再耽搁下去只会害了她。


    她咬了咬牙,最后看了绯月一眼,抓起包裹就往后门跑。


    刚拉开后门,就被外面的冷雨浇了个透,可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


    她沿着湿漉漉的巷子一路狂奔,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青石板又滑又冷,好几次差点摔倒。


    直到跑不动了,才躲在一棵老槐树下,看着远处云间来的方向,隐约能看到火光冲天,还有杂乱的呼喊声。


    她捂住嘴,不敢哭出声,只能任由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


    后来蝶衣一个人回到了老家隐姓埋名,蝶衣一想到那一日的场景还是会浑身发抖。


    她依然不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又与宗翰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何要杀绯月姐姐。


    又过了小半年,蝶衣又偷偷回了扬州,站在云间来的门外,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喧闹与繁华,只剩一片被火烧焦的残垣断壁。


    她拉了旁边一个卖菜的大婶,焦急的问:“这云间来怎么被火烧了?”


    大婶瞧她一眼:“你是外乡人吧?”


    蝶衣点点头。


    大婶惋惜的叹了口气:“半年之前这云间来半夜突遭大火,第二日官府的人来就说这地方偷偷豢养妖物且不上报朝廷,所以就派人查封了,哎可怜云间来里面的几十位小娘子,都被烧死了。”


    怪不得那日绯月姐姐慌着让自己走……如果那日自己慢一步,恐怕就也要被烧死了——


    作者有话说:有没有聪明的宝宝猜到宗渣男是who呢╮(‵▽′)╭


    第65章 脾气


    蝶衣想起这些旧事, 忍不住再次落了满脸的泪,肩膀一抖一抖的哭了起来。


    听完故事后的房间笼罩着一股沉沉的死气,没有一个人开口, 只剩下蝶衣断断续续的哭声。


    裴玄面色有点紧绷, 时越紧张的看他一眼,悄悄的用手指勾起他的手指, 在他手里抓了抓。


    裴珩没想到自己妹妹遭了这么多罪,一时之间难过极了。


    她妹妹并没有丧生于这场大火, 反而逃了出来,还平平安安的把裴玄生了下来, 那接下来他妹妹又遇见了什么, 以至于再次丧命?


    宗翰又找到她了吗?


    裴珩烦躁的胸口烦闷, 他强迫自己压下这股难受劲,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素帕递给了蝶衣:“多谢你蝶衣姑娘, 我派人送你去休息一下吧,如果再有事情我们去找你。”


    蝶衣接过素帕擦了擦眼泪, 一双大眼哭的通红,她哽咽着问:“那个宗翰你们有头绪吗?他到底是谁?”


    裴珩道:“蝶衣姑娘放心, 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


    蝶衣作罢只能点点头, 随着下人离开了小屋。


    时越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也不记得京城中有哪位公子姓宗:“裴尚书,这位宗翰公子应当是假身份吧。”


    裴珩朝裴玄递了个眼色:“若你想说便说吧,时小公子是侯爷的孩子, 说不定也能帮上忙。”


    时越便扭头看向裴玄:“我会帮你找的。”


    裴玄没什么意见,于是便将之前找到的线索说了一通:“之前我们查到,绯月……我母亲有一个玉兰花纹饰的砚台。”


    “玉兰花!?”时越顿了顿,眉头拧出了一个小小的疙瘩, 一边思索一边说:“玉兰花是国花,除皇家人和皇上恩赐之人,不得使用或养殖。”


    这个宗翰公子竟然有玉兰花纹路的砚台,就算不是皇亲贵胄,也是与皇帝极为亲近之人……


    裴珩在一旁接话:“没错,我们现在更偏向于宗翰是宫中之人,只有宫里的人才会有这么大的权利,能号令扬州太守替他办事。”


    时越手指不轻不重的敲打着桌子,突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事:“你记不清你母亲的长相吗?”


    裴玄抬手疲惫的拧了拧眉心,声音有些干哑:“不记得,我只隐隐约约记得一点点影子,其他都忘了。”


    都忘了……


    裴珩看他两个靠在一起,自己形单影只的倒显得怪可怜,干脆不在这里充当背景板:“那你们先在这待着吧,注意安全,别被阿木尔发现,我就先回去查查。”


    裴玄站起来:“我送你。”


    “可别。”裴珩连忙摆手:“你受着伤,少动。”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丝毫没有四十多岁该有的稳重样子。


    时越告别了裴尚书,心里还细细思考着。


    裴玄记不清小时候的事?那是不是意味着就算他真的在清栾山待过,也不记得了?


    那裴玄和阿遥就真的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是以前自己分明派人查过,他的身份没有任何异样。


    如果裴玄真的从清栾山待过,自己不至于查不出来啊?


    时越眉头越皱越深,觉得这些事情宛如藤蔓一般缠住了自己的脑子。


    啊……脑子好累。


    裴玄陡然出声:“你在想什么?”


    时越回过神笑了笑,摇头说:“没什么。”


    就是时越这么说,裴玄还是一瞬间就知道他刚刚在想什么了。


    肯定还是那个阿遥。


    因为他每次想阿遥时就是这般表情。


    裴玄眯着眼睛咬了咬后槽牙,突然把他紧紧抱进了怀里,脑袋还埋在了他的脖子中间,是一个看起来很脆弱的姿势。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时越的脖子上,带起一阵痒意。


    裴玄因为记忆错乱,不知道母亲父亲是谁,从有记忆开始就是风餐露宿,后来又被人抓到斗兽场,没日没夜的被迫与同类厮杀,从来没感受过什么叫温暖。


    除了时越。


    时越就像他干涸生命中出现的一把火,用炽热的火焰烘烤他,他一开始想躲却怎么也躲不掉,可能是太久没见过这种温暖,他下意识的就想逃掉。


    可是时越却步步紧逼,无时无刻的在用他的方式参与进自己的生活中。


    后来自己接受了他,允许他在自己的生活中有独属他的一片天地,可是却被告知,自己得到的这一切温暖与救赎,都源于这张相似的脸。


    他得到的宠爱不过是从其他人身上偷来的。


    “你是不是还在找阿遥。”裴玄就这样埋在时越脖颈,声音闷闷的问。


    但是话一出口裴玄就后悔了。


    这不是废话吗?时越怎么可能会停止找阿遥。


    问了也是自取其辱,还不如不问


    时越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个问题:“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就不能老实呆在我身边吗?”裴玄没头没尾的继续说。


    时越似乎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些了,他环抱住裴玄,轻轻拍着裴玄紧绷的后背,轻声道:“我不就是一直呆在你身边,别乱想。”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时越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保证永远待在他身边,不许离开他,也不许再去找阿遥,全心全意只喜欢他一个人。


    可是时越无法保证,他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更不喜欢发这种没什么用的誓言,因为日子在一天天过,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誓言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行动远比语言更重要。


    更何况现在玉陇虎视眈眈,还有太子与大皇子的储君之争,他还要调查上一世究竟是谁给他下了毒,时越无法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就这样给裴玄作保证,是不负责的行为。


    时越低头亲了亲他的微颤的眼皮:“我会陪着你的。”


    可是裴玄想听的却是我会永远陪着你。


    这两句话根本不一样。


    他们狐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认定的人是要纠缠一辈子的,只要对方许了诺言,那狐妖就一定是要护他一辈子的。


    所以他的母亲……绯月才会被人骗了感情吧,飞蛾扑火般爱上了一个人,最后的代价却是一无所有。


    裴玄无法从时越口中听到他想听见的誓言,胸腔燃起不尽的酸意,又恼又委屈。


    既然都长一个样子,凭什么不能忘了阿遥,然后喜欢自己。


    可是感受到时越细致温柔的吻落在眼皮上时,裴玄的脾气却怎么也发不出来,最后把气撒自己身上,把眼眶憋的通红,最后落下了一滴泪来,顺着时越的脖子缓缓没入他的衣襟。


    时越感受到了那一抹凉划过自己的脖子,宛如烙铁般烫到了他的心脏。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裴玄抱的更紧一些,一遍又一遍吻着他的脸。


    他想:等等我,裴玄,等这一切水落石出,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时越就在这间小屋住了下来,宛如他们二人的乌托邦,虽然平淡但是却很安稳。


    时越在这里就是一个土皇帝,总会指使裴玄给他干这活干那活,大多数裴玄都会听话的去做,但有时候裴玄这个倔驴脾气上来,时越说什么都不好使。


    但是后来时越找到技巧了,只要裴玄一炸毛,他就蹭着挪到他身边,把眼睛笑的弯起来,在旁边“裴玄”“裴玄”一直喊。


    如果裴玄还黑着一张脸,时越就会挂在他脖子上,一下又一下的啄他的嘴巴,最后裴玄被磨得没办法,就接着任劳任怨的伺候时越。


    可是时越却发现,原本裴玄两三天炸毛一次,他大哄一次,现在不到半天裴玄就会炸毛,臭着一张脸反抗时越的“压榨”。


    时越双手交叠在胸前,随意的坐在凳子上,一脸不解的看着裴玄:“你又闹什么脾气?”


    “你非让我给你做弹弓纯气我,是吧?”裴玄坐在另外一个凳子上,不爽道。


    “?”


    时越表示冤枉。


    明明是前几日裴玄自己说有点无聊想射箭,但是这里没有弓箭,所以时越今日就说让他做一个弹弓玩玩,就当是射箭了。


    “不是你想射箭吗?我这不是想着弹弓和射箭差不多。”时越无辜的说。


    裴玄阴沉着一张脸。


    他可没忘记,当时时越藏着的那个木盒子里,最上面放的就是一个弹弓!上面还刻着一个“遥”字!


    此刻让他也玩弹弓?这不是明摆着勾起时越与那个货美好的回忆吗。


    时越看了裴玄半天,脑海里一阵风暴,疯狂的回忆着是什么物件又怎么触发到裴玄的脑补神经了。


    能跟弹弓扯上关系的只有当时阿遥送自己的那个弹弓了。


    时越觉得自己肯定不会猜错。


    “该不会是因为阿遥陪我玩过弹弓吧?”


    “你还说!”裴玄一下就急眼了。


    “哈哈哈哈哈哈。”时越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乐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裴玄你怎么这么可爱。”


    这下轮到裴玄不知所措了,刚要冒出来的怒火被这一句话瞬间扑灭,他不自然的别过头不去看他:“有什么可笑的。”


    害怕裴玄脸皮薄,自己再笑一下怕是他得破防,到时候自己又得哄来哄去,所以时越笑了一会就憋住了:“那我还和阿遥说过话,难道咱俩也不能说话了吗?”


    裴玄皱着眉,“阿遥”这两个字简直是他暴虐分子的开关,一听见就全身难受:“你别提这两个字行不行。”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时越忙不迭的闭上嘴,还做了一个把嘴巴拉上的动作。


    裴玄这才轻哼一声,勉勉强强的消了一点气,但是又忍不住去想,自己这个气是不是消的有点快,时越还没亲自己可消了?——


    作者有话说:好有心机的一款狐狸


    第66章 正经


    思及此, 裴玄又把刚缓和的脸绷了起来?


    时越没注意到他的这一点细微变化,想着刚刚的事继续问:“那……你还玩弹弓吗?”


    “玩,凭什么不玩。”


    裴玄觉得自己肯定比那个狗屁阿遥厉害, 他决定不仅要玩, 还要好好玩,让时越只能记住和他玩弹弓的样子。


    时越听完忍俊不禁, 这狐狸的变脸速度怎么能这么快,前后不超五分钟, 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


    “你该不会是故意找事的吧?”时越观察着裴玄,总觉得他过于反常, 前几天也没见他情绪变得这么离谱。


    裴玄一下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宛如被戳穿之后的尴尬, 立马把脸扭向了一边。


    时越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不觉得裴玄会有这么无聊的时候, 结果谁知道此话一出裴玄脸色竟然变了。


    “????”时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反应。


    你是说阴狠偏执,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小疯子现在竟然为了刷存在感没事找事?


    “你还真是故意找事的啊!”


    裴玄被戳破了心事, 一时之间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对上时越戏谑的笑容, 更是羞恼的语无伦次。


    “那怎么了。”


    瞧瞧还死鸭子嘴硬呢。


    时越拉着凳子坐在了他旁边, 支着脑袋紧紧盯着裴玄:“为什么呢?你故意找事到底为啥啊?”


    裴玄才不会说是因为生气的时候时越会抱着哄他,还会亲亲他。


    “没什么。”裴玄脸有点烧,干脆站了起来,慌乱的向外走, 背影都透着一股不知所措:“我去练剑。”


    他那点小心思其实时越早都猜到了。


    时越见他这般不禁逗,一害羞就跑这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他抓着裴玄的手:“别走啊,没说完呢,跑什么, 外面冰天雪地的,你练什么剑?平时也没见你如此用功,而且你胳膊的伤都没有好,乱动什么。”


    裴玄逃跑也跑不了,留下来又如坐针毡。


    时越使了点劲把裴玄重新摁回到凳子上,轻轻的说:“你心里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对不对?”


    裴玄嘴唇子动了动,最后却又紧紧闭上,什么都不说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会给你的。”


    裴玄抬头看着时越,他此刻的眼睛温柔的不像话,像是一潭湖水,而自己不自觉的便沉迷其中。


    他也会用这种眼神注视阿遥吗。


    裴玄无可自拔的又想起这种问题,那种陷入湖水的窒息感突然就抽离了。


    他拨开时越的手,垂下眸子,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没事。”


    他抱自己哄自己亲自己,应该都不是自愿的吧。


    毕竟在这个地方只有自己能保护他,所以他要对自己好一点,甚至不惜奉上自己的喜欢。


    时越搞不懂刚刚快要火热的气氛怎么突然就冷却下来了,他迷茫的皱起了眉头,拖着裴玄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你这脑袋瓜又想什么东西了?”


    见裴玄抿着嘴不说话,看起来可可怜怜的,他另一个手还按着自己受伤的胳膊。似乎伤口又疼起来了。


    哎呦,看着由内而外的委屈劲。


    “哎。”时越轻叹了一口气:“你乖乖的听话,我不会不理你的。”


    说完,他亲了亲裴玄的唇瓣,但只是亲了一下,就分开了,温热的呼吸洒在裴玄的脸上:“你是不想让我亲你。”


    裴玄的眼睛里显现出时越小小的影子,正笑着看自己。


    “……”


    “你不回答我就不亲你了。”时越继续道。


    裴玄眨了眨眼睛还是没说话。


    时越作势有点难过,小脸耷拉下来:“那好吧,我要走了。”


    “不要。”


    裴玄却又紧紧攥住他的手腕,脸上显露出焦急的神色。


    时越继续循循善诱:“你到底要不要让我亲?”


    “要。”


    “要什么?”


    “要亲。”裴玄自暴自弃的说。


    时越这才满意的重新亲了下去,用唇瓣细细描摹着他的。


    裴玄没有闭眼,睁眼看着他颤颤巍巍的主动亲自己,明明是时越主动亲的他,但是他内心某些邪恶的想法又突突突的冒了出来,眸色深极了。


    他陡然伸出手,在时越的脖子上摩挲,然后用大拇指摁住了时越的喉结。


    “唔。”


    时越被猛的压住喉结,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下意识的就张开了嘴,裴玄这才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氧气被彻底掠夺,敏感的脖子和喉结还在被恶劣的裴玄拿手时不时的摁压着,被迫的发出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气音。


    裴玄像得到糖的小孩,本质深处的占有欲被时越狠狠勾了出来,他紧紧按着时越的腰压向自己,不允许他有一丝想退缩的想法。


    犬齿故意咬破舌尖,血珠在唇舌交缠间扩散成腥甜的催化剂,时越被亲的腿发软,腰也发软,如果不是裴玄托着自己,恐怕就要滑落下去了。


    他感觉自己就要在这个吻里溺亡的时候,裴玄才放过了他。


    时越跌倒在裴玄身上慢慢的喘着气,裴玄非常自然且乐意的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


    他的眼变得有些红,盯着时越被吻的嫣红的唇瓣,又忍不住啄了一下又一下。


    “你勾引我。”


    时越:“?”


    啥时候?


    他疑惑的抬起脸,用一双被亲的迷迷瞪瞪的眼神看着裴玄。


    “现在就在勾引我。”裴玄被那眼神看的全身都要烧起来了。


    时越坐在裴玄身上,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某些变化,就算再活一世的时越,脸也骤然一红热了起来,不敢动了,决定把脸埋在裴玄脖子里当缩头乌龟。


    时越平息了一会,趴在他脖子上,声音有些闷闷的说:“以后你想亲就亲好了,又不是不让亲……不用不好意思……”


    亲的时候不好意思亲,亲上了又这么凶……


    时越心里吐槽着。


    所以时越又弱弱的补充一句:“以后轻一点,我嘴巴都被你咬流血了”


    裴玄爽了,就浅笑一下:“娇气。”


    时越瞪他一眼:“要不然不让你亲了。”


    “哦那好吧。”


    时越这才满意的又缩回了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


    ——


    两个人在小院里一呆就呆到了腊月末。


    或许阿木尔没找到人早就走了,但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依然呆在这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小院里。


    这一天裴玄在时越的监督(威胁)下,在小院里装了一个秋千。


    裴玄表示很不理解,这大冷天树叶都掉完了,全是光秃秃的一片,有啥可荡的。


    不过时越说啥就是啥了,主子发了话,那就听吧。


    时越还担心着裴玄的胳膊,让他弄一会就休息,还时不时把他拽回屋里,自觉的扒下来他的衣服看伤口有没有裂开,一律重活累活时越都不让裴玄干。


    在时越的精心看护再加上裴玄的超绝自愈能力下,裴玄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时越在旁边穿着白色的大氅,帽领上一圈毛绒绒的白边,整张脸埋在大氅里,只露出一双桃花眼,蹲在一边看裴玄组装秋千。


    明明是深冬腊月,但是裴玄跟没知觉不怕冷一样,依然穿着单薄的深色常服,站在皑皑白雪中,像是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裴玄把最后一根木头捆好,这个秋千就算去竣工了。


    时越立马端着胳膊凑到裴玄旁边,把他冻得凉嗖嗖的手抓了过来,先是哈了一口热气,然后把他的双手揣进了自己的衣服里,用热烘烘的肚子替他暖着手。


    裴玄本身是妖,并不惧怕寒冷,即使穿的薄也不会感觉很冷,不像时越,把自己捂成了一个球。


    但是时越肚子上温暖的感觉太过于舒心,裴玄不愿意出来,干脆就让时越抱着帮他暖手。


    就在这个时候,时越听见了熟悉的一道声音:


    “二公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时越抬头一看,惊喜道:“石头!你怎么来了!”


    石头先是瞄了一眼手放在他家公子衣服里的裴侍卫,内心惊起一阵波澜。


    乖乖!他们家的小白菜被拱了吗!?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看着时越激动的说:“二公子,你离家都近一个月了,虽然……虽然裴侍卫送了话,但是侯爷还有大公子还是很担心您的,侯爷就派我来此问问您什么时候归府。”


    裴玄一听是来喊时越离开的,脸色藏都不藏,一下阴沉了下来。


    时越牵着裴玄的手向屋里走:“外面冷,进屋说吧。”


    时越给石头倒了一杯热茶。


    石头连忙伸手接过。


    “石头,我还不着急回去。”时越想了想,下定决心的说。


    石头错愕的看向时越,二公子除了当时去清栾山养身体,还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过。


    这个裴侍卫给他家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就在这荒山野岭过日子。


    “公子,可是……您在这里呆的太久了,而且这里也不安全。”


    裴玄在旁边不乐意的冷嗤一声:“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石头:“……”


    时越小小的瞪他一眼。


    裴玄这才不情不愿的把嘴重新闭上。


    时越说:“这里有裴玄保护我,没事的,而且最近府中不是也没什么事,我在家闲着还不如在这里,这里风景多好。”


    “可这……”


    石头还是觉得不对劲,有家不回,跟一个人藏在深山过小日子,这怎么越看越像小情侣私奔呢……


    “怎么了?还有啥事吗?”时越见他表情不对,还以为侯府还有什么事。


    石头可不敢在主子面前胡说八道,毕竟他可是正经的侍卫,不像某些以色侍人的侍卫,自己不好好照顾主子就算了,还把手揣主子肚子里让主子帮暖手?!——


    作者有话说:走一下甜甜的日常~然后就要发生一件大事啦~国庆节快乐呦小宝们~[加油]


    第67章 回家


    裴玄没注意到石头偷瞄的眼神, 只顾着感受时越温暖的肚子了。


    他表面上风平浪静好像不在意时越和石头二人的对话,更不在意时越会不会回侯府,但是内心却紧张极了。


    忍不住的去想时越不会要离开自己吧?


    裴玄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紧紧搂住了时越的腰, 生怕他离开。


    还在脑子里阴恻恻的思考, 如果时越敢答应离开,他就先杀了这个带时越走的石头, 然后再把时越绑起来,让他一辈子也不能离开自己。


    裴玄沉着脸, 用充满戾气的目光灼灼的看着石头。


    石头骤然感觉有一种被蛇盯上的窒息之感,惹得后背都发凉。


    时越感受到了裴玄的紧绷, 他安抚一般的轻轻抓住他的手, 和他十指相扣, 大拇指还慢慢的摩挲着,用这种方式顺他的毛。


    裴玄感受到手背上的温热, 才放缓了一点情绪,但是目光依然偏执的看着石头。


    石头震惊的看着两人相叠的手, 小眼神偷偷瞥了一眼又一眼,时越不想发现都难。


    “石头, 你看啥呢?”时越问。


    石头立马低下头, 不乱瞟了,就当吃了他家公子一个瓜,他挠了挠头:“二公子,那我回去怎么给侯爷交待?”


    时越道:“你就实话实说, 说我在这里挺好的,让他老人家放心。”


    “过几日就是元正了,公子不回府和侯爷守岁吗?”


    往年的元正都是和父亲兄长一起过的,他扭头看了看孤苦伶仃的裴玄, 估计他都没过几次安稳的元正。


    时越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说:“我先不回去了,让父亲和兄长不必忧心我。”


    石头虽然表面点点头,但是却偷偷腹诽,就是跟裴侍卫在一起侯爷才不放心的,现在为了这小白脸,元正都不回家了。


    最后石头没办法了,见时越劝不动,只好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的回侯府复命。


    石头拱手行了个礼就推门离开了。


    时越对裴玄说:“我去给他说两句话。”


    裴玄不爽的问:“跟他有什么话可说。”


    时越随便找了一个借口:“问问我爹身体如何。”


    “你刚刚怎么不问?”


    “刚刚忘了不是。”时越低头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一会就回来了,我不走,放宽心。”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裴玄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抱着时越的手,霎时温暖的感觉就消失不见。


    时越又亲了亲他的脸,笑着说:“真听话。”


    说完就追石头去了。


    小院外。


    “石头!”时越在后面喊着。


    石头一听见声音就立马停下了脚步,扭头疑惑的看着追出来的时越,瞬间喜上眉梢,他们家二公子是不是悬崖勒马又决定回去了!


    “二公子,可是改变主意了!”


    时越连忙摆手:“不不不,你想错了,我只是需要你帮我查一些事情。”


    石头闻言一副大为可惜的样子,一张笑脸陡然之间拧巴起来,恹恹的说:“二公子你要查什么事?”


    时越长话短说把绯月与宗翰的事情讲了一遍,但是没有说他们二人就是裴玄的父母。


    石头听完不解的问:“二公子你让我调查宗翰?这跟咱们有关系吗?”


    时越:“一个朋友的,我和他关系好,就帮着也查一查。”


    石头只好应了下来:“放心吧二公子,我一定好好查。”


    时越接着说:“另外,我怀疑裴玄身份有问题,你再查一查他小时候的事,尤其是他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导致记忆混乱的。”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还有前些时日蝶衣的话,让时越不得不把这些事重新放在心上。


    他现在有一种诡异的直觉,那就是阿遥和裴玄的关系绝对非同寻常,当年那个测阿遥非妖的法术也许是错的也未可知,更何况裴玄的记忆是错乱的,就算他真的去过清栾山,也不会记得。


    石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把时越交待的事情记在了心上:“我这就去查。”


    时越笑了笑:“辛苦你了石头。”


    “二公子客气了。”


    说完石头便抬腿上马,扬了一下鞭子便离开了此地。


    时越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扭头要回屋。


    “你吓死我了!”


    时越刚转过身,就和裴玄对上了视线,裴玄一身黑乎乎的常服隐匿在树后,悄无声息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时越。


    时越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刚刚的那些话他听到没有。


    要是被他听到,指不定又要发脾气,到时候受罪的是自己。


    不过自己声音也不大,从这里到裴玄的距离也不短,应当是听不见的。


    时越安慰着自己,闲庭若步的走到裴玄身边,笑嘻嘻的看着他:“你怎么出来了?害怕我跟着石头走啊。”


    裴玄的确没怎么听清他俩说话,此刻轻轻瞥他一眼,像一个怕被抛弃的怨妇。


    “你要是敢跟他走,我就杀了他,再把你抢回来。”


    时越赶紧摇头,这孩子思想太黑暗了,动不动就杀来杀去,抢这抢那的,跟土匪似的,他得好好纠正。


    “不能乱杀人,知道吗。”时越牵着裴玄的手带着他回了屋子里,两个人皆是被冻了一身的寒气:“有什么话好好说嘛,暴力是解决不好的。”


    裴玄不屑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


    这一天是启元六年的最后一天,时越一反常态没有睡到日上三竿,而是一大清早就蹦了起来。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裴玄挑着眉说。


    “今天要守岁过节!”时越看起来兴致极高:“而且城里今天会很热闹,还有放烟花和祈福灯的。”


    裴玄兴致恹恹,他没有过过元正,并不能感受元正的欢乐,反而讨厌过节,因为过节意味着会有更多的看客来到斗兽场,而他就要打更多的拳和受更多的伤。


    “不去。”裴玄道。


    时越听完并没有很难过,也不强迫拉着他去,只状似可惜的说:“那好吧,我只能一个人去玩了。”


    裴玄猛的看向时越,一脸不爽:“不行,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时越被气笑了:“好没道理,你自己不想去还不让我去,这也太霸道了吧。”


    裴玄把脸扭向一边不答话。


    时越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靠在门上作势要走,还故意拉长语调:“我出不出去可由不得你,反正你不去我也能找别人陪我,玩完正好我也能回侯府看看我父亲,陪他过一个元正——”


    裴玄耳朵动了动细细听着,然后就跟踩着尾巴的动物一样跳了起来:“不行!你说好不走的。”


    时越愁眉苦脸的说:“哎,那我也没办法啊,你不去我只好找别人了。”


    裴玄立马道:“谁说我不去的。”


    时越憋着笑,戳了戳他的手:“你不是不去吗?怎么又要去了。”


    裴玄皱着眉嘴硬道:“那还不是害怕你又遇上阿木尔,笨死了一会又受伤。”


    时越乐得不行,但是也不戳穿他,顺着他的话说:“那就先谢谢裴侍卫了,为了我愿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时越做完裴玄的工作就去换衣服了,裴玄给自己买了好些衣服,他要好好挑一件。


    裴玄趁着时越换衣服的间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然后悄悄摸摸的塞进了他的枕头下。


    塞的时候还反反复复扭头确认时越没有发现,等做完这一切才放下心来。


    裴玄刚迈出一步想去找时越,但是胸口却突然泛起一阵酸涩的痛意,密密麻麻顺着胸腔流向了四肢,连带着头也晕乎。


    他捂着胸口,眉头紧紧拧成了疙瘩,努力的压制着突如其来的异样。


    等缓了一会,他才摇摇头,站直身体走向时越。


    时越最后选了一件红色的锦袍,既然是元正,自然是要穿红色才能显出一股喜庆劲来。


    那红色衬的他脖颈愈发莹白,下颌线利落,眉眼清亮,像枝顶着雪的红梅,艳得鲜活,又透着股少年人独有的清俊劲儿。


    “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吧!”时越像花蝴蝶一样,全方位的转了一圈,向裴玄展示着自己的穿搭。


    裴玄喉咙滚了滚,眼神明显亮了几分,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人。


    他有点后悔了,就不该答应让他出去,这般招人,就应该只待在屋里哪儿都不去。


    他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却依然硬的可怕:“像人形灯笼。”


    时越:“……”


    口嫌体正直的傲娇鬼。


    时越翻了个白眼,也不期待能从他嘴里盼出什么好话。


    裴玄被狠狠瞪了一眼,嚣张的气焰顿时消下去了不少,见时越不理自己了,才别别扭扭的说:“好看的。”


    “这还差不多,原谅你了。”时越颇为大方的还奖励了裴玄一个亲吻。


    但是裴玄这会顾不得回味,因为刚压下去的那股燥热与酸痛,又浮现了出来。


    他害怕时越看出来端倪,平白扫了他的兴致,便寻了个理由先离开了时越的视线,躲在一处施法强行压制那股非常不爽的异样。


    等法术效果渐渐上来,疼痛消失,才回了时越身边。


    时越也收拾完毕,便拉着裴玄离开了小屋。


    大雍从来没有宵禁这一种说法,反而认为开放夜市反而能增加百姓的生活质量,还可以让城中显得更有烟火气,更显鲜活。


    虽然在深山老林里的确自由潇洒,能感受最纯正的大自然,不用有各种压力或者尔虞我诈,但是猛地回到京城的热闹与繁华,时越还是更喜欢这里的喧嚣,会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和幸福感——


    作者有话说:那么今日的问题来了[哈哈大笑]接下来的元正将会发生一件大事,会是什么呢??( ? )??


    A.找到阿遥了!


    B.裴玄恢复记忆!


    C.阿木尔这恶心人的东西又出现了!


    D.知道了宗渣男的真实身份!


    让我看看哪个聪明宝宝会猜对,正确答案究竟是哪个呢!╮(‵▽′)╭


    第68章 其他


    元正是一年以来最热闹的佳节, 时越和裴玄刚到城中,入目便是满眼的红色,家家户户檐角都挂着红灯笼, 连街边老树枝桠上都缠了红绸, 风一吹,灯笼晃得像串起的火珠子, 把石板路都映得暖融融的。


    喧闹声此起彼伏,街上过客是摩肩接踵, 时越和裴玄随着人流被挤得随波逐流。


    裴玄被人群挤得早就不耐烦了,此刻是强忍着没发作, 但是看着时越被灯笼映红的侧脸, 他再不爽也要忍着。


    就他这小身板, 裴玄都怕给他挤坏了。


    裴玄干脆把时越圈进了怀里,自己挡着周围推搡的人群。


    时越蓦的撞进了裴玄的怀里, 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透着衣服传到了自己身上,时越侧过脸正好到他鼻子处。


    裴玄的表情很不耐, 但还是为了自己强忍着。


    时越心里乐开了花,也不忍心裴玄被挤着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呢。


    于是时越紧紧抓住了裴玄的手, 与他十指相扣, 在裴玄错愕的眼中,拉着他逆着人流向外走着。


    等两个人脱离人群,即使是腊月,时越也被热的沁了一层薄汗, 他随意的坐在一处石板凳上,累的喘着气:“好多人啊。”


    他看向裴玄,却发现他表情有点凝重。


    时越以为是伤口被挤到了,忙不迭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胳膊疼?”


    裴玄压下那股燥热, 放缓面色,摇摇头:“没事。”


    “真的吗?”


    “真的,我没事。”


    时越见他表情恢复原样,这才放下了心。


    裴玄垂下眼睫定定的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时越察觉到他的视线,牵着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说:“你的手好热,一直牵着给我暖一暖,行不。”


    裴玄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的这双眼睛,每次都会笑的弯起来,像一只月牙,里面单单倒映着裴玄一个人,带着天真和狡黠,还有全身心的信任,惹得他溃不成军。


    “如果别人也摸你的手,我就不给你暖了。”裴玄带着点私人情绪,慢慢的说。


    这狐狸,占有欲都快溢出来了。


    但是时越却听话的点点头,哄着他:“只让你牵。”


    裴玄满意的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还送上了一丝妖力,让他冰冷的手渐渐回温。


    时越看着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感觉恐惧症都要犯了,但是不去挤又觉得少了些意思。


    他在四周看了看,发现一家人稍微少一点的商家。


    时越拽着裴玄跑到了那个小贩前面,虽然相比其他家商户人流量少了不少,但是依旧在摊位前围了一整圈。


    摊主大声叫卖着:“套圈套圈,一文钱十个圈,套中哪个带走哪个啦!”


    时越曾在洛阳附近见过这种小游戏,但在京城还是头一次见。


    或许是因为老百姓第一次见这种套圈游戏,所以都好奇的围在摊位旁边,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尝试。


    摊主也是个有眼色的,瞥见时越立马迎了上来,这两位小公子长得标志极了,而且看穿着打扮也是大户人家,出手肯定阔绰。


    “这两位小公子想不想试试?很有意思的!”


    时越有些跃跃欲试,他转头看向裴玄:“要玩吗!?”


    裴玄道:“随你,想玩就玩。”


    时越从衣服兜里准备把钱袋子拿出来,手刚伸进去,就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


    他没钱!他现在是一清二白的穷光蛋。


    摊主见时越要玩,兴奋的站在他身边,几乎是望眼欲穿的盯着他的动作。


    可惜时越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出来,抬头对上摊主激动的视线,尴尬的咧嘴笑了一下:“没钱。”


    摊主:“?”


    穿的这么愣怔,长得这么俊俏,结果是个连一文钱都没有的穷光蛋?


    摊主失望的撇撇嘴,干脆扭头动员其他的看客了。


    裴玄却骤然伸手,几个铜板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摊主的手心里。


    时越靠近裴玄说着悄悄话:“幸亏你带银子了,要不然咱俩就要露宿街头了。”


    摊主一看到手里的铜板,脸变得是十分精彩,立马又笑着来到两人身边:“看两位公子应该是第一次玩吧?”


    时越点点头:“对?”


    摊主乐乐呵呵递给时越一摞竹圈:“这个套圈要说简单也简单,但是准头不够的话是套不上的。”


    时越接过那一把竹圈,拿在手上掂量几下,竹篾打磨得光滑,圈口比他预想的要小的多。


    “公子相中哪个物件了?”


    时越早早就发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放着一只白釉狐狸瓷塑,耳尖描着浅金,尾巴蜷成个圆,竟和裴玄化出原形时的模样有七分像。


    时越隔空指了指:“那个狐狸。”


    裴玄闻言看了时越一眼,有些意外,但是更多的是不易察觉的开心。


    摊主夸赞道:“公子好眼光!这狐狸瓷是今早刚摆的,瓷胎薄得很,好些人都没套中呢。”


    “是吗?我试试。”时越说着就拿出了一个竹圈,试了试力道和方向,手腕一扬,竹圈转着圈就飞了出去。


    可惜了,在时越激动的眼神中,那竹圈转了转,最后在失望的眼神中落在了狐狸前面不远的地上。


    摊主眼神闪过一丝得意,但是表面却显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哎,公子力气小了些,不着急再试试。”


    时越依言试了第二次,竹圈飞得稳了些,却还是差了一指宽,套在了旁边的陶碗的边上。


    摊主憋着笑说:“太可惜了!就差一点。”


    时越还真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套圈自己还套不上了!


    就在时越要再一次尝试的时候,裴玄趴在时越耳边轻轻的说:“他的竹圈有问题,飞不远。”


    时越和他咬耳朵:“那怎么办?”


    “没事,你扔就好。”


    时越听了这话心里踏实多了,于是异常自信的将手中的竹圈抛了出去。


    裴玄手垂在两侧,在人群中悄摸施了个法术。


    眼看要擦着狐狸瓷飞过去,却忽然顿了顿,稳稳当当落在了瓷塑的脖子上,连带着尾巴蜷起的弧度都严丝合缝。


    “中了!中了!”时越蹦起来,拽着裴玄的胳膊晃了晃,声音里都带着雀跃,“套中啦!”


    在一旁看热闹的路人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套中,一时之间摊位便热闹了起来。


    本来信誓旦旦的摊主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这些竹圈都被他动了手脚,除了第一排便宜的物件能套中外,其余是不可能套中的,可是这个人怎么就套中了呢?


    摊主疑惑的抓着脑袋,但还得昧着心的夸赞:“公子这手气!刚才那圈飞得偏了,还能套中。太厉害了!”


    时越伸出手:“把狐狸给我吧老板。”


    摊主不情不愿把狐狸瓷器拿了起来,墨迹半天才放到时越手上。


    时越手里还有好几个竹圈,不过体验了之后感觉也不是很好玩,并且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于是他问裴玄:“你要玩不?”


    裴玄一脸嫌弃:“幼稚,我才不玩。”


    时越就知道他肯定会这么说。


    “娘我也想玩。”


    旁边有个约摸六七岁的女童,奶声奶气的说。


    她娘揉了揉她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这都是骗人的,听话啊。咱看看就好不玩了。”


    时越想了想干脆把剩余的所有竹圈全给了她。


    “这些都给你了,快试一试。”时越蹲下来和她平视着,温声道。


    小女孩的母亲在一旁,不好意思的说:“小孩乱说的,谢谢你啊。”


    可是小女孩却眼巴巴的看着时越手里的竹圈。


    时越直接塞给了小女孩:“没关系的,就让她玩玩吧。”


    小女孩新奇的摸着手中的竹圈,迫不及待的就扔了出去,不过扔的歪七扭八,一个都没有套中。


    小女孩的母亲没了办法,只能连声道谢:“谢谢你啊。”


    “没事。”


    时越和裴玄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拿着狐狸瓷塑爱不释手。


    他抱着狐狸瓷凑过去,故意把瓷塑往他眼前递,“你老实说,刚刚是不是偷偷用法术了?”


    “看来还没有那么笨。”


    裴玄回答着,还顺带捞起了时越的胳膊,带他朝人少的地方走。


    时越跟在裴玄后面,絮絮叨叨的说:“你不觉得这个狐狸超级可爱吗!”


    裴玄陡然停下脚步。


    时越一时躲闪不及撞在了他的后背上,“诶呦”一声就捂住了自己脑袋:“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裴玄垂眸盯着他怀里的狐狸瓷,眉头微蹙,不解的问:“比我好看?”


    “哪有!”时越笑着表达自己的衷心,把瓷塑举到他眼前:“你化形的时候,尾巴比它蓬松多了,耳朵也比这个软。”


    裴玄脸色这才缓和一点,颇有一种臭屁的感觉,连带着把这个假狐狸也看顺眼了不少。


    “知道就好。”


    时越却叹了口气:“软有什么用,你平时又不变出来,也不让我碰。”


    裴玄道:“耳朵哪里能随便被其他人乱碰……”


    你知不知道狐狸的尾巴和耳朵有多敏感……


    后半句裴玄没说出来,不过一想起曾记时越碰自己耳朵那种痒痒的感觉,就忍不住脸颊泛起了热。


    “别人不让碰就算了,连我都不让碰……”时越惆怅的说,一张脸皱巴在了一起:“原来我也是其他人吗……”


    裴玄觉得时越更适合有耳朵和尾巴。


    如果时越有耳朵和尾巴,那他的一双耳朵和毛绒绒的尾巴,现在肯定是恹恹的耷拉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玄有点跟不上时越的脑回路。


    时越说:“怎么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句话就是这个意思!”


    第69章 哄你


    “你天天亲我抱我!你现在还牵我的手!”时越把两人相交的手举了起来:“你竟然说我是其他人!”


    其实时越根本没生气, 不过就是觉得逗裴玄这个木头有意思极了。


    裴玄看着发火的时越,明明矮了自己的半个头,现在的气势却宛如两尺八。


    裴玄没想出来怎么哄他, 满脑子全都是这人怎么生气都这么可爱?


    “说话啊,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的无法辩解了。”时越还在一旁不停的输出。


    裴玄拧着眉想着以前自己生气的时候, 时越是怎么哄自己的。


    时越见裴玄不说话,以为他吃瘪了, 开心的准备再接再厉,谁知裴玄却骤然弯腰亲了亲他的唇瓣。


    诶?


    这是森马情况?


    时越愣在了原地, 不解的眨了眨眼。


    裴玄第一次哄人, 对方没害羞, 他倒不好意思上了。


    害怕时越还生气,于是又学着时越之前的样子, 一下又一下的啄着对方的唇瓣。


    “你不是其他人。”


    时越撞进了裴玄那双深沉的眸子里,带着令他动容的情意。


    裴玄总是冷冷的, 淡淡的,不管干什么都是漫不经心的, 可此刻的眼神是时越从未见过的炽热。


    时越被看的脸红心跳, 干脆把脸一下子埋进裴玄的脖子里:“你干啥……突然这样。”


    裴玄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害羞了,不就是学着他平视的样子亲了亲他吗。


    裴玄不说话了。


    时越扬起唇角:“你是在哄我吗?”


    裴玄见他笑了起来才松下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冰块脸。


    裴玄在前面走着,时越在后面跟着, 还时不时的说:“哄我就哄我呗,害羞什么,还不好意思承认。”


    在旁边叽叽喳喳,烦人的很, 裴玄耳尖泛着红,没好气的说:“你话怎么这么多。”


    时越无辜的耸耸肩,乖巧的闭上了嘴。


    旁边的喇叭终于消停了下来,裴玄才松了口气。


    时越只要一发现有逗他的地方,准要逗弄他好半天。


    “好饿,裴玄我们去吃饭吧!”时越跑了半天,此时倒显得肚子十分饥饿。


    “好。”


    于是时越拽着他就去了以前自己常去的一家酒肆。


    此时酒肆人声鼎沸,蜡烛也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蜡烛,到处彰显着元正的节日氛围。


    “小二!”


    小二立马跑了过来,把菜单递给时越,喜气洋洋的说:“两位公子要吃些什么?”


    时越指尖在菜单上敲得哒哒响,眼睛亮得不行:“要一份松鼠鳜鱼,再来盘水晶虾饺,还有你家拿手的酱肘子,对了,裴玄你要不要喝壶桂花酿?”


    时越一脸狡黠的笑着。


    裴玄可是一杯倒,他还挺期待这狐狸再一次喝醉,肯定很好玩。


    裴玄哪里会不知道时越心里在想什么,他似笑非笑的挑了下眉:“想看我醉酒?”


    时越:“我可没这么说,乱冤枉好人。”


    裴玄不说话,只是嘴角一撇,自顾自的笑着。


    小二在一旁插嘴,使劲的推销:“那……公子还需要桂花酿吗?我们家桂花酿在全京城都排的上名号,可好喝了!”


    时越把菜单还给小二,颇为豪迈:“既然如此当然要喝了!”说完促狭的看着裴玄:“那你只能看着我喝喽。”


    “随你。”


    “好嘞,两位公子请稍等,马上给您送来!”小二接过菜单,欢欢喜喜的备菜去了。


    时越张开嘴刚要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润如玉石相击的声音:“时公子?”


    时越闻声转头,看清来人时眼睛一下子亮了:“汀兰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裴玄闻言冷冷的抬眸扫过去,眼里没什么温度。


    门口站着的女子一身月白襦裙,裙摆绣着几支淡青色兰草,发髻上只簪了支银质素钗,比往日在教坊司舞衣加身时多了几分素雅。


    汀兰手里提着个食盒,见时越看来,连忙走上前屈膝福了福:“今日坊里歇晌,想着来这酒肆买点吃食,没想到竟遇上了公子。”


    裴玄看着时越笑的咧到太阳穴上的笑容,嫉妒心不知不觉的就慢慢升了起来。


    汀兰目光扫到时越身边的裴玄时,又规矩地颔首致意:“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时公子的友人?”


    “这是裴玄。”时越拉了拉裴玄的手腕,语气熟稔得很,“裴玄,这是汀兰姑娘,先前在教坊司相识的,汀兰姑娘舞跳的特别好看!我以前可喜欢看了。”


    裴玄抬眸看了汀兰一眼,没说话,只淡淡点了下头,然后猛的把自己的手腕从时越手里拽了出来。


    “不要动手动脚。”


    时越:“???”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不让碰了??


    裴玄一点眼神都没给时越反而怪声怪气的说:“招呼你的好友吧,这会不用管我。”


    汀兰没想到时公子的这位好友说话这般冷冰冰,不过他瞧着就不是善言辞的性子,穿着玄衣,整个人看着都是冷酷的样子。


    这时小二忙不迭的跑了过来:“不好意思这位姑娘,今日元正,来店里吃饭的贵客太多了,没有剩余的座位和包间了,您看要不我们做好,您带回去吃?”


    “啊?”汀兰有点吃惊,还带着一丝窘迫:“人这么多吗?”


    “实在不好意思,贵客太多了。”小二连声致歉。


    时越见状,立马拍了拍的桌子:“别站着了,坐我们这儿吧,我们就两个人,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桌子,既然今日碰上了就一起吃饭吧。”


    汀兰愣了愣,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扰了公子和友人用餐……”


    “有什么打扰的。”时越直接把她往座位上让:“这喜庆日子,回去自己吃有什么意思,还是在这里热闹!快坐,裴玄,你说是不是?”


    他转头看裴玄,却见裴玄垂着眼,指尖抵着茶杯沿,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时越又戳了戳他的胳膊,才听见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冷了几分。


    汀兰这才慢慢的坐下,刚坐稳就瞧见时越面前摆着的白釉狐狸瓷塑,忍不住笑了:“公子这瓷塑真别致,瞧着像只灵狐。”


    “可不是嘛!”一提这个,时越就来了劲,把瓷塑往她面前递了递:“方才在街边套圈套中的,你看这狐狸呆头呆脑的像不像……”


    “像什么?”汀兰问。


    时越连忙刹住了,转而笑了笑:“没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络,时越说起套圈时摊主的窘迫样,还忍不住笑出了声,肩膀都跟着晃。


    裴玄坐在旁边,手里的茶盏凉了也没动,只觉得耳边的笑声此时听起来当真是烦的要命,这人怎么话那么多,笑容怎么能咧这么大?


    他又抬起头看汀兰,的确长得甚是貌美,两人一起说话的样子看起来真是登对极了。


    胸口那股燥热又冒了上来,比方才在人群里挤着时还要难受,指尖攥着的布料都快被绞出褶子。


    方才时越还信誓旦旦的说“只让你牵”“只哄你”可现在对着别人,不也笑得这么开心?


    骗子。


    “菜来喽!”


    小二端着菜上来时,见这桌气氛有些怪,也不敢多话,也不敢多瞟,麻利地摆好碗筷就退了。


    时越虽然饿的不行,但还是先夹了块虾饺递到裴玄碗里:“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裴玄没接,筷子在碗里拨了拨,声音沉得发哑:“不饿。”


    气饱了。


    时越愣了下,刚要开口问,汀兰在一旁也似乎感知到了奇怪的氛围,轻声道:“裴公子是不是不舒服?瞧着脸色不太好。”


    “脸色不好?”时越立马凑过去看裴玄,指尖轻轻戳了戳裴玄的胳膊,“是不是方才在人群里挤着了?伤口疼不疼?”


    裴玄偏头躲开他的手,喉结滚了滚,没看时越,淡淡道:“没事。”


    时越瞧着不对,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趴在他耳边小声问:“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裴玄没理他,只拿起筷子夹了块鳜鱼,却没吃,放在碗里戳来戳去,可怜的鱼肉被裴玄当成了出气筒,没几下后就都碎成了泥。


    时越看着碗里的鱼肉泥,感觉后背都直发凉。


    怎么感觉自己也是这个下场……


    等等,从汀兰来裴玄就不对劲了,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坏心眼的时越又想出了一个逗裴玄的招。


    他强忍着笑意,故意夹了块肘子放到汀兰碗里:“姑娘尝尝这个,他家的酱肘子炖得烂,不腻。”


    汀兰搞不明白时越为什么突然要给自己夹菜,她疑惑的抬起头,看了看笑着的时越,又看了看坐在一旁满是低气压的裴玄,好像有点明白了。


    汀兰十分上道的夹了起来:“谢谢时公子。”


    她咬了一口,就见对面的裴玄“啪”地一声把筷子撂在了桌上,声音不大,却让桌上瞬间静了下来。


    时越挑了挑眉:“裴玄?”


    裴玄抬眸,眼底压着燥意,咬牙切齿的看着时越:“你故意气我?”


    汀兰看裴玄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果然猜对了,她掩面笑了笑,飞快的又扒了几口饭,然后站了起来:“多谢时公子请我吃饭,接下来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要不然我担心裴公子会拆了这家酒肆。”


    她说着就要拎食盒,时越连忙拦住:“哎,你就吃这么点啊。”


    汀兰哪儿还敢多呆,看着两人不停的笑:“减肥,不吃太多,时公子下次见。”


    说完一溜烟的可跑了。


    “行啦,人都走了,别醋了呗。”时越蹭到裴玄眼前,忍着笑说。


    裴玄僵了僵,不承认:“没有。”


    时越:“真的?”——


    作者有话说:汀兰:好好好出来一趟吃上狗粮了


    ps:汀兰指路第二章 哦~


    第70章 烟花


    裴玄转头瞪他, 眼底还带着没消下去的躁意,“你对着她笑那么开心,还夹菜给她。”


    时越看着他这副吃瘪又嘴硬的样子, 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你怎么谁的醋都吃?”


    裴玄偏了偏头,却没推开他。


    “汀兰姑娘自幼丧失双亲, 挺可怜的,但是她没有怨天尤人, 依然很努力的生活,我很敬佩她。”时越慢慢的介绍起汀兰。


    而且上一世, 侯府出事的时候, 父亲的那些旧部都不愿意伸出援手, 可是汀兰一个教坊司的姑娘,却愿意拿出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子给他, 让他离开京城。


    时越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因为汀兰一个姑娘能在京城立足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他不能挟恩以报。


    但是时越会永远记住这份好意。


    时越回想起这些事,忍不住发起呆来。


    “你还在想她?”裴玄一扭头就看见时越一副思绪飘得甚远的样子。


    时越嘿嘿一笑:“没有。”


    好在裴玄终于不再阴阳怪气这件事, 时越长舒了一口气。


    顺毛的难度怎么感觉越来越大了。


    两人正吃着, 窗外忽然炸起一阵震天的欢呼,像是有谁提着嗓子喊了句:“新日到啦!西城要开始放烟花咯!大家快来看!!”


    紧接着酒肆里的食客们瞬间炸开了锅,筷子往桌上一撂,三五成群地往门外涌, 连小二都忘了收盘子,扒着门框往外瞧。


    无一例外的都是欢喜的表情。


    时越眼睛一亮,他从小最喜欢的就是新日里放的烟花,绚烂多彩, 像一场永远不会消失的梦境,在喧嚣的人群中,耳边只剩下烟花的砰砰声响。


    “你看过元正放的烟花吗?”时越问。


    裴玄摇了摇头,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在斗兽场被安排着厮杀,在臭气熏天的牢舍里度日如年。


    时越立马拉着裴玄的手站了起来:“那我们看烟花去!”


    说完,时越拽着裴玄的胳膊就向外冲。


    可刚挤到门口,就被涌来的人群堵得动弹不得。


    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往来的男男女女提着花灯,互相推搡着,时越被人群挤得踉跄了一下,后腰忽然被一只稳实的手托住,紧接着裴玄的声音就贴在耳边传来:“小心点。”


    时越在如潮水般的人群中被挤来挤去。


    裴玄身体里那股一整天都挥之不去的烦躁又“腾”的燃烧起来,他拧着眉头,强压着难受:“跟我来。”


    时越不知道裴玄要把自己带到哪里,但还是乖乖的点着头,任由裴玄在前方拉着自己,逆着人流穿梭。


    转了个弯后,人群稍显的少了一些。


    直到最后,裴玄带着时越来到了一个高大的老槐树下。


    这棵老槐树约莫有百年树龄,枝繁叶茂,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


    时越仰头看着浓密的树干,疑惑的问:“来这里干什么?”


    裴玄却道:“抱紧我。”


    “?”时越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依然听着他的话抱紧了他的腰。


    手臂刚圈住裴玄的腰,就感觉身子一轻。


    裴玄足尖点地,竟带着他踩着树干往上跃,玄色衣袂扫过槐树叶,沙沙声里,两人稳稳落在了最高的那根横枝上。


    树枝粗壮得能容两人并肩坐下,裴玄怕时越摔着,伸手揽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时越坐稳了往下看,忍不住“哇”地叫出了声。


    从树顶往下望,整个京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东西两市的灯笼串成两条火龙,蜿蜒着绕过大街小,着花灯的孩童穿梭其间,笑声顺着风飘了上来。


    远处西城的方向,第一簇烟花正冲破夜幕,金红的火星炸开时,把半边天染得透亮,连脚下的青砖灰瓦都镀上了一层暖光。


    碎掉的烟花散落在时越的眼眸中,裴玄觉得他眼中的烟花好看极了。


    “哇,好漂亮!”


    时越从小就爱看,看了这么多年,一点也不腻,每一次看都依然觉得震撼。


    而这一次的烟花尤为不一样,以前在地上和人挤着看,而这次是在高高的树上看,连身边陪自己看烟花的人也不同了。


    高处的寒风轻轻吹动着时越的头发,裴玄顺手捏在了手里慢慢把玩,还从自己的头发里也找出来一绺,趁时越看烟花的功夫,慢条斯理的把两绺头发编了起来。


    “裴玄是不是超好看!”


    “嗯。”裴玄没怎么关注烟花,随意的应和着,仔细的编着头发,还顺手把自己的大氅拉开,把时越完全的包裹在怀里,替他抵御着高处的寒风。


    又一簇烟花在头顶炸开,银白的光点像碎雪般落下,时越忽然屏住呼吸,双手合十抵在唇边,闭上眼睛轻轻晃了晃身子。


    裴玄看着他睫毛在火光下颤得像蝶翼,忍不住放轻了呼吸,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直到最后一点火星落尽,时越才睁开眼,眼底盛着碎光,像藏了整片星空。


    “幼稚,你还许愿。”裴玄道。


    时越无语的看着自己和他交织在一起的头发,编的又丑又乱,还乐不思蜀的一直编,让他们两个人的发丝相互缠绕。


    “你不幼稚?都多大了,还玩人头发。”


    裴玄这时候脸皮竟然出奇的厚,毫不在意的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裴玄没回答,反而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时越故作高深的摇摇头:“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裴玄有点不满意这个答案,但没说什么。


    他从来不许愿,愿望能否实现都是靠自己罢了,把所念所想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事,不如自己把愿望抓紧手里。


    他只信自己。


    所以他希望可以把时越关起来,希望时越可以全心全意爱自己,希望他身边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想睁眼就看见时越。


    这是他的所想所愿,亦是他的目标。


    他会做到的。


    裴玄盯着时越,突然很想在这里和他发生点什么。


    “时越,要亲吗?”


    时越茫然的抬起头,就撞进了裴玄幽黑的眸色中,里面是深深的欲色。


    时越的脸控制不住的泛起了红,但是却依言抱着对方的脖子,亲了上去。


    裴玄回应着,搂着他的腰加深着这个吻。


    时越顺从的塌腰,让他能更好的抚摸自己的背部与腰。


    太烫了,他的手好烫,在自己腰上仿佛要烫出印记。


    时越的唇在冬夜里有些发凉,裴玄就用自己的方法为他取暖。


    远处的烟花还在接二连三地升空,金红的、银白的、翠绿的,把夜空染得五彩斑斓,底下的欢呼声、笑声、花灯碰撞的清脆声,织成了一幅热闹的元夜画卷。


    两个人依偎在树上,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细细的交吻。


    连风都是旖旎的色彩。


    时越沉溺于裴玄的吻中,晕晕乎乎的想:


    他许的愿望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但愿长年,故人相与,春朝秋夕。


    时越气喘吁吁的推了推裴玄,他这才得到了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时越便靠在裴玄肩膀上,看着脚下热闹的京城大街。


    裴玄却突然皱起眉头闷哼一声,俊美如斯的脸此时显露出痛苦的模样。


    时越歪头看了过去:“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


    如果自己说身体不舒服,时越肯定会立马带自己离开,那他期待已久的元正佳节就泡汤了。


    裴玄调动了一下妖力,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胸腔的躁动压了下去。


    这个感觉有点像……


    裴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时越依旧不放心,轻轻的说:“别硬撑,你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裴玄舒展了眉头,做出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真没事,刚刚就是岔气了。”


    时越把裴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打量了一番,见他好像真的没事了,才放下心。


    “今天我们还回小院吗?”


    “太晚了,直接住客栈吧。”


    时越点点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变得红彤彤的,眼神有一下没一下的瞄着裴玄。


    裴玄被他看的奇怪,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脸红。


    难不成刚刚亲太狠导致他现在还没缓上来气?


    裴玄暗暗决定下次可以大发慈悲的温柔一点。


    时越感觉对上纯情的裴玄,自己真的像引少年做坏事的登徒子。


    时越唾弃自己,太不正经了。


    “等等!”时越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猛的一拍脑子,吃惊道:“现在几点了?”


    “快到丑时了。”裴玄道:“怎么了?”


    “额……没事。”时越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把激动按压了下去,又变成平日里的样子。


    裴玄总觉得时越有事情瞒着自己,毕竟他的表情有点太不正常了。


    他刚张嘴要问,时越就打断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找客栈吧,今日人这么多,客栈不见得还有房间。”


    裴玄只能复的闭上嘴,幽幽的看着他:“好。”


    时越非常有眼色的挂在了裴玄身上,动作尤其的快:“我准备好啦!你可以飞了。”


    “……”


    我是风筝?


    裴玄觉得时越使唤自己是越发的顺手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多依赖自己一分,就算到时候要离开,也会发现生活处处都是自己的影子。


    裴玄稳当当的抱着时越从老槐树上跳了下来。


    但是到了地上时越也不想动,因为裴玄怀抱太暖和了,而且不用自己迈腿就能移动的感觉可太棒了。


    “好累,不想走。”时越说。


    裴玄看出了时越的心思,默了默,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我背你。”


    小伙子很上道嘛!


    时越欣喜的趴了上去。《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