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土匪


    裴玄眼中狠厉不减, 伸手直接将时越直接拉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他在后面环住时越拉住缰绳。


    时越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有裴玄。


    这时从四面密林中突然窜出几十位粗布打扮的男人, 手里皆拿着一把锋利的横刀。


    为首的那位左眼至鼻梁中间还有一道凶残的刀疤, 歪歪扭扭的横在脸中间,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可怖。


    这位刀疤壮汉看了看他们呜呜泱泱的小百号人, 却丝毫不惧,声音又粗又哑:“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旁边的手下立马附和:“没听见我们大当家的话啊?要想活命, 钱留下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 还朝他们扬了扬手中锃亮的横刀。


    时越皱了皱眉:“我们这是遇到土匪了?”


    早年就听说冀州这一带的山里经常有土匪占山为王作福作威, 他们大多都是朝廷要缉拿的要犯,逃窜到此处做起了打劫的生意。


    冀州知府没少因为此事被递折子, 元嘉帝也让他速速处理了这群土匪,可是这群土匪精的很, 并且这里的山易守难攻,以至于知府调了三次兵也没有把他们一网打尽。


    裴玄不屑一顾, 冷嗤一下, 嗓音是惯有的冷傲:“一群不务正业的刁民。”


    时越都想为他鼓鼓掌,骂的好有道理。


    土匪头子见他们不掏钱反倒是摆出迎战的模样,顿时怒了:“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时越嫌弃的“呸”了一声,坏笑着从怀里摸出来了一个昨日没吃完的饼, 硬邦邦的还带着一个牙印:“钱没有,饼要不要?”


    刀疤脸被嘲讽,一下子怒了:“不知死活的东西!兄弟们!给我上!”


    刀疤脸喊完首当其冲的拿着刀跑了过来,凶狠的拿起刀就往时越身上刺。


    裴玄眼中凝起一丝狠厉, 坐在马上挥剑格挡,每一次挥砍都精准地挡开对方的攻击,偶尔反手一刺,便有一个土匪捂着伤口倒地。


    护卫们也不是吃素的,个个身手矫健,很快就将所有土匪制服住。


    刀疤脸眼见弟兄们都挂了彩,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厉害,一时间生出了惧意,思考着要不要赶紧跑路。


    这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趴在刀疤脸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刀疤脸表情猛的就变了,一脸愕然:“不是他们?”


    “对啊头儿!我们快撤吧!”


    刀疤脸作势也不再耽误,恶狠狠瞪了时越和裴玄之后,高声道:“今日老子还没吃饭没力气打不过你!下次我绝不放过你!!弟兄们,撤!!”


    “想走?”裴玄声音陡然响起,足尖点地从空中掠过站在了刀疤脸的面前:“让你走了吗?”


    话音刚落,裴玄长剑横扫,直接挑飞了刀疤脸手里的刀。


    刀疤脸见状,转身就要往树林里跑,却被裴玄一脚踹在膝盖上,“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


    其他黑衣人见大当家被擒,顿时慌了神,转身就想逃。


    裴玄冷喝一声:“一个都别放!”护卫们立刻围上去,没一会儿就将剩下的黑衣人全打趴在地上,个个鼻青脸肿,动弹不得。


    刀疤脸被绑在一棵树上,像捆一头猪。


    他见大势已去,立马认怂一副可怜样:“哎呦,大爷您饶了我吧,我就是看你们像有钱的少爷,一时鬼迷心窍!”


    这幅面孔跟刚刚凶狠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让时越看的啧啧称奇。


    时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戏谑的说:“一时鬼迷心窍?我怎么瞧着你是故意等在这儿呢?”


    刀疤脸疯狂摇头,好似被冤枉了一样,委屈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您是真冤枉我了这位爷!弟兄们就是看今日好不容易没下雪,这好久没开张,弟兄们老长时间没吃肉了!谁知道刚出动就碰上您了!要早知道您身边人都这么勇猛,谁敢打劫您啊。”


    说着还悄悄瞟了眼他身后的玄衣男子。


    长得这么白净,结果这么残暴。


    裴玄感受到他的视线,不冷不淡的睨他一眼。


    刀疤脸猛的垂下脸不敢看他了。


    真凶这小美人。


    幸亏只是想的,要是敢说出来,裴玄估计能直接一巴掌扇死他,然后时越再补几脚。


    “没吃肉了就拦路抢劫?”时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随地捡了个树根戳了戳刀疤脸腰间的布袋:“那这是什么?”


    刀疤脸脸色微微一变似是有些惊慌:“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一个空布袋子!”


    “是吗?”时越伸手直接拽了下来,拿在手里抛了抛:“我怎么感觉里面有东西呢?”


    刀疤脸眼神躲闪,不敢看时越的眼睛。


    裴玄将布袋子拿了过来,帮时越打开,里面是一张牛皮纸,上面的字迹有些不大清晰,只隐约能看出来标记着一些路线。


    这俨然就是他们出行的路线图。


    时越瞥见图纸,眉头皱得更紧:“这是什么?你还敢说不是蓄意埋伏?”


    刀疤脸又笑着胡说八道:“真不是,这就是我随便捡的……感觉这纸怪好就拿回去用。”


    裴玄听的厌烦,直接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拧着眉:“你话怎么这么多呢?”


    刀疤脸被冰凉的剑冰的一阵瑟缩,话都说不利索:“我……我真没骗你……”


    时越也懒得跟他纠缠,花言巧语装来装去,他现在没这么多时间询问他。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别跟他废话了,绑起来。冀州太守不是一直想抓这群人吗?正好送他个顺水人情。”


    刀疤脸还想反抗,无奈绳子把他捆的死死的,被几个护卫拉着离开了。


    时越再次翻身上马,和裴玄骑着马再次向前。


    又策马扬鞭了两日,一行人来到了遂川。


    这是北地三州平洲、漠南与幽州中,幽州最南部的一座县城。


    遂川虽亦属北地三洲,但是由于是最南边的县,所以温度相比着其他地区要暖和不少。


    可是对于时越这种一直长在四季分明京城里的他来说,这里的寒冷是他在往年的冬日里从未感受过的。


    风裹着雪沫子往人衣领里钻,时越缩了缩脖子,连呼出的白气都比旁的地方浓不少,这里的冷是渗骨的,像无数根细冰针往骨头缝里扎,连马鬃上都凝着一层薄薄的霜花。


    时越冻得哆哆嗦嗦的骑着马,手凉的都僵了。


    他瞥裴玄一眼,这人跟没知觉一样,别人都是冻得缩成一团,他倒好还是坐的笔直,没有一丝怕冷的样子,像冬天里的柏树。


    时越腹诽着,怪不得都用狐裘做大氅呢,瞅这狐狸毛多暖和。


    “看什么?”裴玄冷哼。


    时越:“看你不怕冷。”


    裴玄瞪他,刚刚让他和自己骑一匹马,自己抱着他取暖,他莫名其妙的脸红非不过来,现在冻得哆哆嗦嗦又一脸可怜样。


    时越一看他那副不爽的脸就知道他还记着刚刚那事,他软着声哄裴玄:“这不是后面还有好多护卫呢,多不好意思呀。”


    裴玄“哼”了一声,别过脸不看他。


    气性怎么越来越大了?时越觉得自己把裴玄真是宠的无法无天了。


    时越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本来以为遂川也会有很多灾民,但是现在看来,貌似并不多。


    “这里百姓的生活好像没有被雪灾影响很多。”时越说。


    裴玄的声音在寒冷的冬日显得更为清冽:“遂川靠河,去年秋收虽差,好歹有河鲜贴补,比漠南的旱地强上不少,流民自然少。”


    时越吃惊的看他一眼,戏谑的说:“呦,小文盲,你还知道这些呢。”


    裴玄脸又黑了,耳朵尖还羞耻的泛起了红。


    自从时越知道裴玄是阿遥后没少调笑他是小文盲。


    因为阿遥从小没有上过学堂,仅有的一些知识都是通过裴锦仪告诉他的,所以时越又发现了裴玄的一个萌点。


    高冷帅气的裴玄其实是一个字如狗爬的小文盲。


    时越咧着嘴笑了起来,每次把裴玄逗生气,惹耳朵红让他感觉很有成就感,感觉极有意思。


    后半程裴玄说什么也不想理时越了。


    一双桃花眼笑成了月牙,他怎么这么烦人,天天逗自己。


    时越骑马骑了三四日,屁股颠的都没知觉了,便决定在遂川休整一下,不仅自己休息也让随行的护卫能休息休息。


    “就这间客栈吧!”


    时越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喜来客栈”的门前。


    刚下马,店小二就裹着棉袄小跑出来,堆着笑接过缰绳:“客官里面请!火塘刚烧旺,暖和着呢!”


    时越发觉他们人数过多,一家客栈恐怕住不下,于是分成三波,他和裴玄住在了这家客栈,而剩余的护卫则住在了旁边的另两家客栈。


    密集的护卫一下散开,跑去住店了,毕竟奔波了数日,他们也累的不行。


    身后没了其他人盯着,时越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和裴玄卿卿我我了,憋了四天没勾搭裴玄可把时越难受坏了。


    时越慢慢蹭到裴玄身边,用小拇指勾着他的手进了喜来客栈。


    结果裴玄还记着刚刚时越调笑自己的事,所以没有主动回握,但是也没有撒开他的手。


    时越看着裴玄别别扭扭的样子,坏点子又冒出来了。


    一进客栈,那股寒意才散去了不少,大堂里的火炉烧的正旺。


    店小二笑意盈盈的问:“两位要几间客房?”


    时越说:“两间上房。”


    裴玄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时越,宛如他是一个抛妻弃子的不良人。


    时越感受到了他那股凉凉的视线,但是没理他继续对小二说:“挨近一点。”


    “好嘞!”


    裴玄阴恻恻的看着时越,咬牙切齿:“要一间。”


    店小二懵了:“啊?”——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审核看见可能会把它关小黑屋,大家觉得能完整看见他吗[眼镜]


    第82章 恶劣


    裴玄没好气的说:“啊什么啊?要一间!”


    “要两间。”


    “要一间!”


    店小二左看看时越, 右看看裴玄,拿不准主意:“这……到底要一间还是两间?”


    裴玄瞪他:“一间!”


    小二看了看时越见他没说话,便听了裴玄的话拿出了一把钥匙。


    裴玄冷着一张脸接过钥匙, 另一只手直接把时越捞在怀里, 半强迫的带着他向楼上走。


    时越的腰被他掐着,有点跟不上裴玄的脚步, 只能踉踉跄跄的往上走。


    “诶诶诶,你慢点。”


    裴玄没说话, 飞速的把房门打开,一下把时越扔在了床上。


    时越猛的倒在床榻上, 一时之间晕头转向, 没搞明白怎么自己就突然在床上了。


    他揉着被摔得有点疼的屁股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裴玄却把他牢牢堵在床头, 两手撑在时越身体两侧,霸道的让他不能逃离自己的掌控。


    他垂着眼, 睫毛在眼帘投下一片阴影,语气又生气又委屈:“你为什么要两间房?你烦我了?”


    时越偏着头笑:“不是你生气了吗?我想着应该是不想和我住一起的, 为你考虑还不领情。”


    “没有!”裴玄急切的证明自己,看着时越狡黠的模样, 还有逗他时喋喋不休红润的唇, 身体就一阵发热。


    “没有吗?那你证明给我看。”时越被裴玄强势的压在床柱上也不恼,反倒看他这样子有兴趣极了。


    话音刚落,裴玄就低头吻上了他的唇,时越只浅浅的回应了一下便向后退着要离开。


    裴玄扣住他的脑袋不让他跑, 对他这种后缩的动作很不满意,恶狠狠的朝他下唇咬了一下。


    时越被咬的一阵疼,伸手捂着裴玄的脸将他推开。


    时越喘着气,眼神戏谑, 声音有些发软:“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惯的你。”


    裴玄这时候只想亲他,不想和他说话,便再次将他捞了到怀里,锁住他的腰,指腹摩挲着他腰间的软肉,彻彻底底的不让他逃离,贴着他的唇,声音有些哑:“你惯的,就全受着。”


    然后时越就再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裴玄的唇齿碾过他的唇角,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时越没再钓他,仰头回应,舌尖轻轻勾着他的,手腕还轻轻的挂在他的脖子上,让自己更贴近他。


    或许是因为四五天身后都有护卫跟着,两个人都没什么机会说悄悄话,裴玄这次亲的格外凶。


    密密匝匝的水声在幽密的小屋里响了起来,让人听的不禁脸红心跳。


    裴玄一边掠夺着时越的空气,手还不老实的在他瘦削的背上揉捏着,等捏到了腰窝,裴玄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轻轻掐了掐时越的腰,时越就猛的抖了一下,然后瑟缩的向后躲,哼着说:“别摸……痒。”


    裴玄那点恶劣分子一下就出来了,故意又朝着那个地方拧了拧,时越腰瞬间软了,压不住的喘息从喉间溢了出来。


    “嗯……不要,裴玄!”


    裴玄被他这声名字叫的尾椎骨直发麻,他起了恶意,想听时越一直这么叫,如果能哭那就更好了。


    时越对他恶劣的想法一概不知,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要燃烧起来,发丝缠在脸上,整个世界只剩下裴玄的气息。


    裴玄挤在时越两腿之间,膝盖正好抵在了敏感处,时越软的几乎要坐不住。


    裴玄对自己身体的异样很陌生,前几次和时越亲吻也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此热烈,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但是又涌不出来。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令裴玄感觉烦躁极了。


    时越眼睛里蓄满了水光,睁开眼看向裴玄,一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发|晴的人却连怎么做都不知道。


    或许时越是上辈子经历过这种事,所以并不扭捏,反而觉得对方是裴玄的话还很乐意。


    “难受?”时越分开了一点,轻轻问。


    裴玄委屈的点点头。


    时越吻了吻他漂亮的眼睛:“我帮你。”


    触碰之时,裴玄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忍不住低喘了一声。


    时越听着他的低喘感觉自己也要烧起来了,心脏直乱跳,情不自禁的加快了速度。


    ……


    等最后一切结束时,整个床榻全是混乱的痕迹,空气里也弥漫着不可为人道的味道。


    时越满脸潮红的躺在裴玄怀里,而裴玄则是开心的不得了,一下又一下的亲着他的额头,鼻子,耳朵,像吃饱喝足的小狗一样。


    时越的手酸的不得了,含着水光的眸子瞪他一眼:“下次自己弄,累死我了。”


    裴玄抱着他:“不要,我不会。”


    时越闭了闭眼,忍无可忍:“这有什么不会!?”


    “反正就是要你帮我。”


    时越:“……”


    刚闭上眼的时越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东西,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时越突然之间灵光乍现睁开眼睛:“裴玄你骗我呢!”


    裴玄还在装:“骗你什么了?”


    上次被阿木尔下药,明明就是他帮的自己,他怎么可能不会!


    时越没想到竟然稀里糊涂的掉进了老狐狸的圈套!


    他还装的一脸纯情和无辜,引诱自己帮他。


    这人怎么这么坏?


    裴玄低低的笑了出来,抱着时越说:“谁让你这么笨没想起来。”


    时越瞪他一眼。


    其实倒也没什么,时越也愿意让他舒服,就是累到了自己的爪子。


    他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床,一巴掌打在还在他脖子上又亲又啃的裴玄:“让你订两间还不听我的,这晚上怎么睡。”


    裴玄被打了也乐意:“一会问小二再要一床被子。”


    时越折腾累了,听他这么说便闭上了眼睛,困倦的说:“那你一会记着换,我先睡了。”


    裴玄认真的替他揉着发酸的胳膊:“好。”


    反正做都做了,时越也没说什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的睡了过去。


    ——


    时越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好不容易睡个囫囵觉却又被吵醒的感觉真的很令人不爽。


    他眉心拧成一团,带着没睡醒的慵懒推了推裴玄:“裴玄……好吵啊。”


    裴玄睁开眼,显然也听见了这异常的混乱声,他坐起来随意的穿上衣服:“我先睡我去看看怎么了。”


    “好……”时越再次闭上眼睛,想努力的摒弃这股吵闹再次入睡。


    可是很快裴玄就折返回来,声音带着认真:“是大皇子。”


    时越困顿的大脑一下清醒了,猛的睁开眼睛心里还咯噔一下:“大皇子?这么巧,他也住这儿了。”


    说着,他赶紧离开了暖和的被子,穿上衣服急匆匆的爬了起来。


    时越被冻得咳嗽了一下,裴玄拿起他的大氅给他包裹厚实:“明天我去给你买药。”


    “不用不用,我就咳嗽一下!”


    裴玄又装听不见:“下楼吧。”


    时越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穿好衣服就慌忙下了楼,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脸有些红,将手放在裴玄鼻子前:“没其他味道吧……”


    裴玄耳朵尖一下红了,赶紧给他手扯了下来放进衣服里:“没有。”


    时越笑了笑:“那就好。”


    刚到楼梯口,就看见一楼大堂里站满了身穿禁军服饰的人,气氛剑拔弩张。


    周牧松坐在一楼大堂的椅子上,店主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周牧松惯来是一副温润平和的样子,时越还是第一次见他面色如此阴沉,像泼了一脸的墨。


    “殿下。”时越拉着裴玄走了过来,朝他行了一礼。


    周牧松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竟然也正好入住了这个客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阴沉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你们也歇在这里?”


    他的视线又放在了裴玄的身上,上一次在宫里遇到他就觉得他说不上的熟悉,派人查他却没查出来个所以然。


    现在看着他们两人亲密的样子,周牧松可算知道是谁护着他了。


    时越点点头:“奔波数日都有些累了,今晚便休在了这里,不知道殿下遇上什么事了?”


    周牧松闻言叹了口气:“刚到这里准备清点,却发现无故少了五袋,虽然不多,但这些都是京城来的赈灾粮,抵达之后是要入库清算的,可是如今却少了五袋。”


    时越面色亦是一沉,想着最多是到了之后才出手,却没想到这半路就出手了。


    “殿下可有怀疑之人?”


    “该问的都问了,粮放在客栈的后院里,里里外外都有守卫。”


    时越蹙着眉,这倒真是个麻烦事。


    装粮的袋子都放在箱子里,而箱子则是用一把铜锁牢牢锁住的,而开锁钥匙只有一把,周牧松随身携带。


    但周牧松能保证这枚钥匙,他一直亲手拿着,绝对没有给过别人。


    这就奇了怪了,真是个稀罕事。


    周牧松烦的不得了。


    “殿下,客栈里里外外都搜过了,没发现可疑人员,也没找到少的那些粮食。”


    一名禁军统领急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向周牧松汇报。


    “罢了,你先下去吧。”周牧松想发脾气,但是又没有能撒的对象,只能忍着这股燥意。


    时越适时开口:“殿下不知可否让我去放赈灾粮的地方看看?”


    周牧松自然不会拒绝,时文敬能同意暗中帮他,他实属意外,这算又欠了安定侯一个人情。


    周牧松摆摆手,让刚刚汇报消息的禁军统领过来:“你带时公子去后院看看。”


    “是。”王封转向时越:“时公子请。”


    “有劳了。”


    时越和裴玄便跟在他后面去了后院。


    店主也陪同在旁边一起去了。


    后院的雪被夜风吹得簌簌落,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晃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身前三尺地。


    时越问:“后院有住客会来吗?”


    店主立马在旁回答:“一般是没有住客来的,不过前院与后院并无门,所以也不限制他们自由走动,若是真想来也是可以来的。”


    不过今日有禁军守着,就算想来也进不来……


    一阵穿堂风吹过,凌冽的寒意让时越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


    后院白皑皑的地面上布满了乱七八糟的鞋印,有禁军的统一制式,也有普通老百姓的鞋印。


    想来是刚刚探查的士兵以及看热闹的人群无意中踩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俺智齿发炎明天不更请一天假,后天就回来啦!宝宝们后天不要忘了俺呦[可怜][可怜]


    第83章 盗粮


    “就是这儿了。”禁军统领王封停在一间矮屋前, 指了指门上的铜锁,“粮食都放在这间屋里。门窗都仔细检查过,锁是好好的, 没被撬过的痕迹。”


    时越低头细细的看着, 的确如他所说,这个锁完好无损未被人刻意撬过。


    “这把锁的钥匙谁有?”


    店主立马苦笑在一旁搓着手:“公子您请放心, 这屋子钥匙就我一个人有!傍晚放过粮食之后就给锁上了,我从来没开过!”


    说着还为了证明自己, 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时越见他这么紧张,笑着安慰:“你不用太紧张, 我就问问。”


    店主虽然点着头, 但是依然害怕的内心上蹿下跳。


    早知道会出这些事, 就不让这几个人入住了,谁能想到天家的人住自己客栈还住出了事!?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掉脑袋。


    店主能不害怕吗。


    裴玄绕着墙边慢慢的走着, 突然盯着窗沿停了下来。


    “时越,过来。”


    时越偏头看向裴玄, 踱着步走到他旁边:“怎么了?”


    “你看。”裴玄指了指窗棂上的积雪。


    后院的烛火并不亮,在红灯笼里显得越发朦胧, 时越有些不大看得清, 便弯腰垂下身子细细看着。


    这一近看就咂摸出一丝不一样。


    雪飘飘洒洒的下了一周有余,像这种常年没什么人动的地方,积雪约有五尺之高,而这个窗沿的雪层却比其他地方要薄上许多。


    “这是开窗蹭掉了?”


    “嗯。”裴玄捻起一点冰碴, “雪还没停时就动过,后来落雪盖了大半痕迹,看着才不显眼。”


    店主听得眼睛都直了:“这个窗户自从入了冬就从来没打开过!”


    时越道:“那盗粮之人恐怕就是从窗户翻进去的。”


    王封皱紧眉:“轮岗时,后院西侧是盲区, 要去前院取炭火得绕路,许是那时候钻了空子。”


    那这个盗粮之人肯定对此处环境、人员调动都非常熟悉了……


    时越在脑子里思索着。


    裴玄说:“把锁打开。”


    “诶,好好!”店主赶忙上前从怀里掏出钥匙,将门打开,推开后立在旁边:“公子请。”


    屋内并未燃灯,时越只能借着屋外的零星光线看着屋内的摆设。


    十几只朱漆大木箱整齐码在墙边,箱盖都紧紧闭合,只有靠窗的那两个大箱子,盖子敞开着,里面的粮食少了一半。


    时越围着小屋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看来这个盗粮之人身手肯定也不错,偷偷摸摸进来再偷偷摸摸拿了粮食袋就走。


    时越对上裴玄的视线,见他也摇摇头没什么发现,便道:“走吧。”


    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大堂里。


    周牧松见他们回来问:“时公子可有收获?”


    “并未。”时越缓缓道:“只能看出来盗粮之人是从窗户进的,应当对地形很熟悉。”


    周牧松刚刚已经对有嫌疑的人挨个盘问过了,但是最后都可以摆脱疑问。


    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大堂鸦雀无声,每个人脸上都凝着一层沉重。


    周牧松见状忍不住笑了笑,缓和着沉闷的气氛:“各位怎么都这个表情?罢了罢了,多大点事,左右不过两包,等到了漠南,本王自掏腰包补上便是了。”


    这话一出,气氛缓和了不少。


    只有禁军统领表情依然有些凝重:“可是……殿下,若不查出来,这个盗粮之人再次作案该当如何?”


    周牧松有意缓解气氛,于是继续说:“王统领所言有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此时也无头绪和进展,不如先行休息,等到了漠南再慢慢盘查,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周牧松刚刚挺着急,这一会心情自己舒缓了不少。


    “王统领,殿下说得有道理。今夜雪大,痕迹本就难寻,再耗下去也是徒劳。不如就按周大人说的,先补上新粮,把眼下的事应付过去。”


    周牧松说:“今晚辛苦各位看守严一点,不能再让偷盗者有可乘之机。”


    “是!”


    周牧松交待妥善,看向时越和裴玄:“今日多谢时公子和裴公子了,你们不妨也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一同前往漠南。”


    时越颔首浅笑:“有劳殿下费心了。”朝他拱手行了个礼,便拉着裴玄上楼回房间了。


    周牧松看着两人交叠的手,那真叫一个羡慕,要是泽林也能跟着自己来就好了。


    周牧松蓦的就想起了这个人,干脆吹了个口哨,唤来了一只信鸽,将刚刚写完的信绑在了它的腿上,然后摸了摸它的头:“去吧。”


    “咕咕。”信鸽歪着脑袋在他手里蹭了蹭,然后打开翅膀一溜烟向南方飞走了。


    ——


    翌日,天气刚蒙蒙亮,这群人便整装待发,浩浩荡荡的人群向漠南前去。


    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发寒冷,连马匹都冻得直哆嗦,地上的雪已经有了一丈多高,目光所及却是刺眼的茫茫白雪,雪花纷纷而落,无声而寂静。


    他们前进的速度由于大雪慢了不少,但是又不敢太慢,毕竟他们带的是别人救命的粮食。


    于是又这么紧赶慢赶的赶了三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漠南的城墙外。


    城墙下的房屋半数被积雪压塌,断梁残木从雪堆里露出来,像冻僵的骨头。


    时越从未见过这般场景,目光放在城墙下的流民身上:“雪灾……竟然严重到了这般地步。”


    听是一回事,看又是一回事。


    他知道雪灾很严重,但是真的看见时,还是止不住的惊骇。


    流民都穿着破烂的单衣,哆哆嗦嗦的在城墙下避雪,一个个面黄肌瘦,颧骨高高凸起。


    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那孩子小脸冻得发紫,双眼紧闭,妇人却还在不停地用冻裂的手搓着孩子的背,哭声细碎又绝望,却由于寒冷与饥饿,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


    时越看的心里难受,他生来富庶,没遭过什么罪,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别人遭的罪。


    更何况他同理心强,见到这些情景,更是难过的不行。


    裴玄却没有太大的波澜,毕竟自己就是常吃苦的人,手动挨饿那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真是百年难遇的雪灾……”周牧松蹙着眉头,看见这些场景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


    那些流民看着突如其来的人群,也只是伸脖子看了两眼,然后就低下了头,表情木讷,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提起兴趣,动一下就会耗费他们大量心神。


    漠南太守李芮正已经在城门等了数日,今日可算把周牧松给盼来了。


    李芮正年逾六十,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厚厚的衣服,看见周牧松连忙行礼:“殿下,老臣漠南太守……”


    周牧松直接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毕竟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李太守,闲言少叙,还是尽快将雪灾的情况告知于本王吧。”


    李芮正一说到雪灾,愁容满面:“城内的粮食皆已匮乏,只能不断的向周边县城借粮,可是整个北地三洲都是接连大雪,运输也不方便,他们自己的粮食也即将告罄……哎。”


    周牧松目光扫向城外的流民,眉头拧的更紧:“那城外的那群流民又是怎么回事?”


    李太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上的急切瞬间被苦涩取代,他叹了口气,往雪地里跺了跺冻僵的脚:“殿下有所不知啊!这些流民,大多是城外村落的人,房子全被大雪压塌了,才逃到这儿来的。前几日我也想让他们进城,可是流民太多了,城里根本放不下啊。”


    “而且他们身份未可知,真把他们全放进城,万一混进些别有用心的人,到处抢粮作乱,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王封看着不远处那个还在搓着孩子后背的妇人,忍不住开口:“可城外天寒地冻,再这么下去,他们迟早要被冻死饿死。”


    “哎……”李芮正又叹了口气,面色为难:“我也不想啊……可是城内的粮食都已经告急了,我这也没办法。”


    时越牵着马没往前面凑,就跟在最后听他们讲话,他有点喘不上来气,想来是在寒风里奔波数日,冻着生出了。


    裴玄看他一眼,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时越用脸顺势在他掌心蹭了蹭,声音有些囔囔的:“就是有点风寒的症状。”


    时越觉得自己身体好了不少。


    按之前自己那身体素养,别说下着雪骑马了,就是坐马车里估计也要高热。


    裴玄感受着他脸上的温度,确定他没发烧才放下了一点心,但还是严肃的说:“一会我去给你拿点药。”


    时越自知是生病了,于是这次便没和裴玄犟,乖乖应了下来。


    漠南并不大,城内和城外没什么两样,大雪铺满了整个街道,为数不多的几棵树也被积雪压折了枝干。


    整个城池一片寂静,了无生机,一个行人都没有,都紧紧关着门缩在家里,抵抗寒冷与饥饿。


    没走几步就到达了府衙,门口有一个微胖的男人,看着三十岁的模样,见周牧松等人立马阔步跑了下来:


    “见过殿下,李太守。”


    李芮正介绍道:“这位是司仓参军胡孟斯。”


    周牧松微微颔首。


    胡孟斯弓着身子,一路碎步在前头引路。


    时越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只觉得冷风顺着衣领往骨子里钻,额头也越发沉重,脚步便慢了半拍。


    裴玄皱了皱眉,干脆直接将他捞进怀里,替他挡着风,也没问他的意见,转头就带着他走。


    时越鼻子难受,反应不大灵敏,愣愣的跟着裴玄走:“诶?怎么走了?”


    “一群人恭维来恭维去的,有什么好看的。”裴玄牵着他的手给他暖着。


    “那怎么现在去哪儿?”


    “去客栈,开房。”——


    作者有话说:俺回来啦俺回来啦[星星眼]昨天休息了一天,今日又要噼里啪啦的码字啦[可怜]


    第84章 禽兽


    啥玩意?


    时越抬起脑袋吸了吸鼻子, 震惊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裴侍卫,白日宣淫!?”


    裴玄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对, 有问题?”


    “问题可太大了!”时越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我都生着病呢, 你还这么禽兽。”


    裴玄还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本来就不是人是一只兽。”


    “不要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对, 一会就吃了你补身体。”


    若是按往常,时越早就听出来他话语里的戏谑了, 然后赏他一巴掌,不过今日精神不佳, 时越竟然没有感受出来。


    只沉浸在自己都这么难受了, 某人还要欺负自己的世界里。


    时越虽然觉得裴玄禽兽, 但却也没有反抗,裴玄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像他的小尾巴。


    裴玄觉得生病的时越怎么这么好玩啊,指哪儿打哪儿, 乖的要命。


    时越恹恹的挂在裴玄的胳膊上,像他的小挂件, 一生病倒和以前一样, 粘人的很。


    漠南由于受雪灾的影响,许多客栈都关了门,一片凄凉。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客栈,简陋的连大门都破了一半, 寒风呼呼的往里刮。


    裴玄觉得这店要是住上一晚,时越发烧得发的小命呜呼。


    “裴玄……你好慢啊,怎么还没找到呢。”时越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裴玄掐着他的腮帮子让他扬起了头。


    “嗯?干啥?”时越迷迷瞪瞪的抬起头, 脸上带着异常的红。


    裴玄掐上他的脸表情陡然一变:“笨,你不知道发高热了吗?”


    时越觉得呼出来的气暖烘烘的烤着自己,听了裴玄的话才感觉到自己这会好像异常的冷。


    “好像是吧。”时越不大在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再轻轻拍拍裴玄的肩膀,还轻声安慰他:“没事,就是高热。问题不大。”


    裴玄眉头拧的极深,问:“你家这边的宅子在哪里?”


    “啊?不住客栈吗?”


    “客栈住一晚你命就没了。”


    “哦……好吧,让我想想啊……好像在一个寺庙旁边的第二家宅子。”时越有点不大清醒,晕晕乎乎的想着。


    裴玄不想和这个傻子说话了,干脆弯腰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时越猛的离开地面吓了一跳,但是也只错愕了一秒,就接受了自己的新姿势,脑袋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了上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或者这次奔波太长时间,又难以适应北地的寒冷,时越觉得这大概会是近几年病的最严重的一次了,整个身体都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只想赶紧躺床上睡觉。


    裴玄记得进城的时候就看见了寺庙的一点轮廓,应当不会太远。


    其实最方便的是直接去官家驿馆,但时越是利用“省亲”的借口来的,去官家驿馆名不正言不顺。


    裴玄记性好,又念着时越担心他本来就笨的脑子会烧的更笨,于是脚程极快,没一会就找到了他刚刚说的那间宅子。


    宅子里经常又有两个人打扫,裴玄敲了敲门,没一会小厮就跑来开了门。


    “你是谁?有事吗……二公子!”小厮看着门口站了个不认识的人刚要问,就看见他怀里的时越:“二公子怎么了!?”


    “高热,他房间是哪个?”


    “您随我来。”


    虽然时越几年也不见得会来一趟,但是宅子里总会备着他的房间,时不时的清扫一下。


    房间没京城的宽敞,却收拾得干净利索,墙角炭盆燃得正旺,暖意裹着松木香扑面而来。


    他将时越轻放在铺着厚棉褥的床上,伸手去解他的靴带,指腹触到对方冻得冰凉的脚踝,眉头又拧了几分。


    时越放在床榻上时醒了过来,脱离了裴玄温暖的怀抱有些不适应,他睁开眼见裴玄要走,怎么看怎样像以前阿遥要走的背影。他一阵害怕,着急忙慌的拽着他的衣角:“不许走,你要去哪里。”


    “躺好,我去给你买药。”裴玄替他盖好被子,指尖刮了刮他泛红的鼻尖,声音是难得的柔和,好似阿遥回来了一样。


    时越:“你亲亲我。”


    裴玄没想到时越这次生病变得如此粘人。


    “你不想亲亲我吗?我现在热热的你亲着很舒服。”


    裴玄要不是看在他生病难受的份上,真想现在就扒了他的衣服好好折腾他。


    仗着自己生病就乱勾引人。


    “好吧,看来你不想亲我,烦死你了。”时越等半天没等到他的亲吻,好像有点伤心,脸一撇被子一捞眼一闭就不理裴玄了。


    裴玄看着床上鼓起来的身影,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然后弯下腰准备亲亲他。


    结果却发现某人已经开始呼呼大睡了。?


    裴玄笑意盈盈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气的牙痒痒。


    最后只能化悲愤为动力,狠狠搓了搓他热热的脸蛋后,出门给他买药去了。


    漠南城里的药铺大多关着门,裴玄转了三条街,才敲开一家挂着“回春堂”幌子的铺子。


    坐堂的老大夫替他抓了驱寒的药,又絮絮叨叨嘱咐了煎药的火候,裴玄都一一应下,拎着药包往回赶。


    回到宅子时,时越还睡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沁了满头的水珠。


    裴玄将药包放在桌边,挽起袖子让小厮替自己拿了砂锅。


    “裴公子,要不然我来吧?”小厮在一旁说。


    裴玄淡淡道:“不用。”


    小厮便不再说什么,留下一句“那您有事便唤我”便离开了。


    炭火舔着锅底,药香渐渐弥漫开来,他守在炉边,时不时搅一搅药汁,目光却总飘向卧房的方向。


    等药熬得只剩小半碗,他倒在粗瓷碗里,用帕子裹着碗壁试了试温度,才端着进了房。


    “时越,起来喝药。”裴玄将碗先放到一旁,慢慢将时越扶了起来。


    时越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眼神还有些迷蒙,瞥见碗里黑乎乎的药汁,似乎想起了小时候天天喝药的悲惨经历,于是立马皱起脸,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想喝,苦死了。”


    “乖乖,就喝一碗。”裴玄今天十足的有耐心,慢慢的哄着时越。


    “好苦,不要。”时越可怜巴巴的皱着脸。


    裴玄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气又笑。


    “你真不喝?”


    “不想喝……”


    裴玄气笑了,干脆放下碗,自己喝了一口,随即伸手捏住时越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时越猝不及防,刚要挣扎,就尝到舌尖传来的苦涩药味,还有他温热的唇。


    这好像是时越第一次被这么喂药,却又好像不是第一次。


    似乎梦里也有人这样温柔的托着他的后背,哄着他喂他喝下苦涩的药。


    时越模糊的想着。


    是谁呢?


    等裴玄喂完了整碗药时越还没想明白。


    裴玄将时越囫囵塞回被窝:“你睡吧。”


    “哦……”


    时越着实没什么力气,只想好好的睡觉。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时越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上一世自己发烧的时候,裴玄也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不过裴玄从来没告诉过他罢了。


    裴玄收拾好碗筷,转身看见床边搭着的时越的外袍,衣角还沾着雪水和泥点。


    他想起时越素来爱干净,见不得衣服上有半点污渍。


    “娇贵的很。”


    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拿起他的外袍和里衣,端着盆去了后院。


    井水冰凉刺骨,裴玄却浑然不觉,仔细地搓洗着衣料上的污渍。


    雪还在下,落在他肩头,转眼就化了。等把衣服晾在屋檐下,他的手指已经冻得通红。


    回到房间时,时越正蜷缩着身子,像只怕冷的小猫。


    裴玄先脱了外袍,然后站在炭盆旁边,把自己烤的没了那股凉意,才小心翼翼的也钻进了被窝。


    时越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裴玄的存在,朝着那股温暖靠了过去。


    裴玄看着自己怀里的时越,是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开心,他将时越搂在怀里,也沉沉睡去了。


    翌日,时越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几日都未曾拥有过的好觉,虽然鼻子还是有点不舒服,但是已经去了热。


    他伸手想伸一个大大的懒腰,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狠狠的禁锢住了。


    “?”


    他疑惑的掀开被子一看,自己的手被裴玄抓着,腿也是被他用腿夹着,一动也动不了。


    裴玄将他立起来的脑袋捂回了枕头上:“别乱动。”


    时越看着闭着眼的裴玄,忍不住的笑了笑。


    两眼一睁凶巴巴的,闭上眼倒是看起来人模狗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


    时越正编排着裴玄,结果没想到裴玄突然睁开眼睛说话了,用一双惺忪的凤眼盯着自己。


    “没有,你想错了。”时越说:“我还要问你呢,你睡觉把我手脚都抓着干嘛?”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裴玄就来气。


    “你自己晚上有多闹人不知道?”


    时越的睡相是真不好,一会踢被子一会又踢人,和他睡觉担惊受怕,生怕自己重要部位被他一脚踢坏。


    为了自己的安全,裴玄只好把他抓着锁在怀里,才能勉勉强强的睡成觉。


    时越听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从小都是一个人睡,在床上肆意妄为惯了,有时前一晚竖着睡,等睡醒就变成横着了。


    裴玄摸了摸时越的额头,见他恢复正常体温退了烧才放心。


    两个人在床上又腻歪了半天,时越才拉着裴玄起床。


    “今天要给城里的百姓分发粮食,咱俩也去帮忙!”时越虽然昨日病的厉害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睡了一觉倒是变得活力四射。


    裴玄懒得去给人当苦力:“不去。”


    “去吧去吧,咱们去帮帮忙!活动活动身体好得快。”时越就当听不见拉着他就往外走。


    第85章 饥饿


    府衙门口, 周牧松未出面,毕竟他是皇子,这种分发粮食的事用不着出面, 只有太守李芮正和司仓参军胡孟斯两人在。


    今日可算出了点太阳, 久违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人身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差役刚把粮袋扛过来打开一个口, 围在一旁的百姓就都不管不顾的冲到了前面,疯狂的用手扒拉着粮袋。


    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差役无辜的陷入了人潮之中, 被突如其来的百姓挤来挤去。


    白花花的米粒顺着袋口往下淌,立刻就被几只枯瘦的手抢着去接, 互相推搡着拥挤着。


    漠南城的百姓大多家里都已经没了存粮, 就等着朝廷的赈灾粮来救命。此刻好不容易等来了分发粮食, 自是要各显神通。


    源源不断的粮袋被差役送了过来,可是拥挤的人一个也不愿后退, 只能不断的向前推搡。


    “让让!都让让!”两名差役抱着粮袋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脚下一滑, 整袋米砸在雪地里,瞬间炸开一片白。


    人群像疯了似的涌过去, 有人直接趴在雪地里用手扒米, 有人互相推搡着抢夺散落的饼子,一个老妇人被撞得坐在雪地里,怀里的半袋米撒了大半,她张着没牙的嘴嚎啕大哭, 声音却被淹没在“给我一个”“别抢我的”的嘶吼里。


    百姓实在是饿的久了,什么礼义廉耻全都不顾,饿不死才是第一要事。


    李芮正看着疯狂的人群,生怕再发生什么踩踏事件, 于是挥挥手让旁边的士兵去管理秩序。


    “都住手!”一声厉喝穿透嘈杂,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扛着盾牌就从府衙侧门冲出来,盾面“哐当”一声砸在冻硬的地面上,形成一道冷硬的屏障。


    领头的士兵握着腰间的佩刀,刀刃在雪光下闪着寒芒:“再抢就按扰乱秩序论处!排队!一人一份,不排队乱抢乱挤的就地处决!”


    哄闹的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左顾右盼之后,只好瑟缩着在官兵的威严之下,排成了一个长队。


    人群恢复秩序,李芮正长舒了一口气,:“各位莫慌,朝廷的赈灾粮人人有份,每家每户按人头来算!有序领取!”


    胡孟斯看见站在一旁的时越和裴玄连忙迎了上来:“时公子,裴公子。”


    周牧松昨日便为他们打点好了,只说他们二人是自己相识的友人,未告知他们时越和裴玄的真实身份。


    时越笑笑说:“听闻今日分发粮食,我们二人来帮忙。”


    胡孟斯闻言笑的更开心了,这会本就忙,人手有点不够,若是能多一人帮忙便是极好的事:“若是如此便谢过二位公子了!”


    时越和裴玄便站到发饼的那张桌子前,撸起袖子准备大干特干。


    每个人两天一袋米,三张饼,虽然并不多。但是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已是不可多得的饱腹之物了。


    “您拿好。”时越长得讨喜,不像旁边的一些人冷着脸严肃极了。


    “谢谢,谢谢官家!”


    裴玄没亲自上手帮忙,他可不爱管这些事,他看着时越就好了,时越需要自己帮忙的时候,他再上前帮忙。


    该运粮食的运粮食,该发饼的发饼,该维护秩序的维护秩序,一群人各有各的忙法,以至于没有看到有一个男孩偷偷摸摸溜了过来。


    那男孩看起来约摸八九岁的样子,身上裹着件辨不出颜色的破棉袄,头发枯黄打结,脸上沾着泥污,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只见他趁旁边的差役转身递米的功夫,飞快地伸手抓了四个麦饼,往怀里一塞,转身就往府衙旁边的小巷子里跑。


    裴玄斜靠在柱子上,眼一瞥就看见了这小孩的动作。


    忍不住咂舌,还挺迅速,应该是老手。


    旁边的官兵也看见了,立马反应过来指着男孩说:“有人偷饼!快抓小偷!”


    随即几名差役就扔下手里的盾牌,拿着剑追了出去。


    裴玄皱了皱眉头,跟了过去。


    时越听到了这喧闹的动静,放下了手中的饼,却没想到裴玄竟然也会跟过去。


    不过他转瞬一想就想明白他怎么会管这个闲事了。


    他将自己的活派遣给身边的人,就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跟去了,他担心裴玄忍不住脾气打起来。


    小巷子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过,两侧的墙皮冻得往下掉渣,雪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那孩子跑得飞快,却没注意脚下的冰碴,“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怀里的饼掉了两个出来。


    追上来的差役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把他提了起来,凶神恶煞地骂道:“小兔崽子,学什么不好竟然学着偷粮!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孩子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攥着怀里剩下的两个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没掉下来。


    就在差役扬起手要打的时候,裴玄伸手拦住了他:“等等。”


    差役回头看见是裴玄,愣了一下,讪讪地放下手,缓和了一下狰狞的面部表情:“裴公子,这孩子偷粮,按规矩得教训教训……”


    裴玄道:“我来,你们先回去。”


    差役面面相觑看了看,只好松开手放了男孩:“那就麻烦裴公子了。”


    时越过来时就看见裴玄半蹲下来直视着小男孩。


    男孩像是刺猬一样竖起了自己的保护罩,戒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裴玄的声音比平日温柔了一点:“我问你,为什么要偷粮?”


    孩子抿着嘴不说话,头埋得低低的,把自己锁在小小的世界里。


    裴玄等了片刻,又问了一遍:“不说?那这些饼就都没收了。”作势还伸手要把他的饼抢过来。


    “不行!”孩子猛的抬头,将饼紧紧的抱在怀里,眼神里满是恐惧与慌张:“我娘生病了,没有饭吃……她会死的。”


    他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叫,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儿。


    裴玄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些糕点,他平日里总会揣一些零食,时越若是想吃,自己顺手就可以拿出来投喂他。


    “这些也给你,如果还需要就来找我,但是不要偷了。”


    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怀里的饼,又看了看裴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似乎没想到这个表情看起来淡淡的人会给自己东西吃。


    时越站在巷子头看着裴玄,没有惊扰他。


    原来裴玄也有不为人知的善良和温柔。


    那边的孩子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对着他们磕了个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说完,他抱着饼,爬起来就往小巷深处跑,跑了几步还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怕他们反悔似的。


    时越慢慢走至裴玄的身后,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果然如他所料,冰凉的不行。


    他将裴玄的手握在手里,捧到脸前哈着气给他暖手。


    时越知道他反常的原因,见到这个小男孩可能想到小时候风餐露宿的自己的了吧。


    并且没想到这个男孩还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而裴锦仪也是为了他。


    裴玄见时越小心翼翼的生怕惹自己伤心的模样便笑了笑:“怎么?这是哄我呢。”


    “对啊,感觉我的心上人不开心了,当然要哄一哄。”时越将他手背放到唇边轻柔的亲了亲:“所以,小裴大人,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呢?”


    裴玄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的眼睛,温柔的好像让自己就要陷进去。


    他虽然看起来好像命运多舛,孤苦伶仃,可是裴玄觉得自己却是幸运的。


    时越拯救了自己两次。


    是他的存在,才让裴玄能感受到原来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对他温柔以待。


    裴玄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时越了。


    时越见他手上的温度渐渐回温才放下心,拉着他的袖子向巷子深处走。


    “去哪里?”裴玄问。


    “跟上看看那个小男孩还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两人按着刚刚孩子的路线往小巷里走,巷子越走越窄,两侧的房子也越来越破旧,最后在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前停了下来。


    刚刚那个男孩好像就是进了这家门。


    裴玄和时越对视一眼,随即轻轻敲了敲门。


    没一会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下一秒木门就被拉开了,不过只拉开了一条小缝,男孩从缝里往外看着这两个陌生男子,问:“你们……”


    “我们可以进你家看看吗?”时越声音放缓,尽量不吓着他。


    男孩想了半天,最后点点头,将大门彻底打开。


    刚刚这个大哥哥给了自己吃的,还赶走了要打他的人,是好人。


    另外这个大哥哥一身白衣,看起来就很温柔,也像好人。


    男孩道:“请进。”


    裴玄和时越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和霉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鼻子发酸。


    屋子中间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边放着两个缺了口的碗,里屋的土炕上躺着一个妇人,盖着一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薄被,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


    男孩见刚刚给她拿的饼还在原味,忍不住焦急的问:“娘,你怎么不吃啊?”


    妇人缓缓睁开眼,温柔的笑笑:“娘不饿,都留给苗苗吃。”


    转头看见两个陌生人,又问:“苗苗,这两位是……”


    苗苗指了指门口的时越和裴玄说:“这个饼是他给我的,还帮我赶走了差役。”


    妇人听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时越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然后顺手捞了旁边的一个小马扎坐在床边。


    “夫人你若是身体不舒服,躺着就好。””时越说着,目光扫过屋里的陈设,心里一阵发酸,这屋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看来是真的穷到极点了。


    妇人喘了口气,看着他们俩,感激地说:“多谢两位大人,苗苗不懂事,我又身体不好,要是冒犯了你们,还请多担待。”


    时越温柔的摸了摸苗苗的头发,问:“府衙不是在发粮食吗?苗苗为什么还要偷偷拿?”


    苗苗突然迸发出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戾气:“因为有人抢我们的粮食!”——


    作者有话说:冻死啦冻死啦,怎么这么冷!十月的天气怎么能低到六摄氏度!!T^T


    第86章 复盗


    此言一出, 时越和裴玄愣住了,不知他这话是何意思。


    病床上的妇人却突然变了脸色,似乎是不赞同苗苗的说法:“你这孩子!乱说什么?”


    “我没有乱说!”


    妇人却不理他了, 看向时越裴玄带着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啊, 让你们看笑话了。”


    时越安慰道:“没关系,你们若是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们便是, 我们可以帮你。”


    苗苗闻言激动的说:“真的吗!”


    “当然。”


    妇人还是不希望苗苗说,可是苗苗已经嘴速飞快的讲了起来:


    “都怪那个男人!那个恶毒的男人!他看我娘身体不好, 我又生的瘦弱矮小没什么本事!便把我们赶了出来!赶出来便罢了,他还假意替我们领粮, 然后把粮食全拿走了!”


    “那个男人是谁?”时越问。


    妇人见苗苗说了出来, 只好接话道:“是孩儿他爹……我的相公。”


    “他才不是我爹!”苗苗愤怒的说:“那就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坏人!”


    时越颇有正义感, 火气一下就上来了:“竟然还有这种人!?”


    提起伤心事,妇人眼角滑下了一滴泪:“这雪一直下, 没了粮食可怎么活啊,杨大荣把我赶出去便算了, 却还利用我们去领粮食。”


    漠南城是按人头领粮,一家几户府衙都记录在案, 杨大荣这一家卷宗上记得是三口人, 所以杨大荣便可凭借娘子身体不适的缘由,替他们二人领粮,一个人便领了三份粮。


    苗苗再去领粮的时候就被通知他们家已经领过了,不可重复。


    这没了办法, 苗苗才去偷饼。


    妇人想起这些事情不自禁的潸然泪下:“都怪我,身体不中用,才被杨大荣赶了出来,连带着苗苗也跟着我吃苦。”


    “娘……”苗苗趴到妇人的肩膀上:“别这么说, 我才不要跟那个男人待一起。”


    时越安慰他们:“没关系,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妇人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帮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这两位公子穿的白净,气质矜贵,想来是官家的人吧……


    苗苗在旁边看着,也咧开嘴笑:“谢谢!”


    时越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等时越和裴玄走出来,慢慢悠悠踩在雪地上,忍不住感叹道:“世界上薄情的人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多。”


    裴玄的渣爹,苗苗的贱爹,亦或是上辈子见时府倒下便都想踩一脚的往日好友。


    时越早就明白了什么叫人言可畏,在自己的利益面前,感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两人回到了府衙,李芮正和周牧松正好都在,时越便将刚刚的事说了出来,指出了当前发粮方式的漏洞:


    “这样按人数发容易被不法之人代领,一些老弱病残就会受到不公平对待,以至于缺少粮食。”


    周牧松面色不渝:“竟还有这等事,如此说来,这种领粮方法却有许多漏洞。”


    李芮正害怕因为这事周牧松回京参自己一本,连忙躬身认错:“当时发粮未曾想雪灾会如此严重,所以没有及时解决错误,在下这便去重新制定发粮方案。”


    时越接着道:“苗苗母亲病的很严重,若是可以便派一个郎中去给瞧一瞧,就当是弥补了。”


    “时公子说的对,在下这便去。”李芮正说完匆匆忙忙的走了。


    时越病体初愈,虽然不发烧了,但是时不时的还会打点喷嚏。


    周牧松见他还面露苍白,便说道:“时公子若身体不舒服便先回去吧。”


    时越想了想这里没什么事干便拉着裴玄离开了。


    结果刚出门,一个差役急急忙忙的快步走了进来,带起一阵冷风。


    时越的脚步停了下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两个人脚还没跨出府衙的门槛,就听见了差役喘着粗气的声音:“殿下!不好了!胡参军刚刚去准备明日要发的粮结果发现竟然少了十袋!”


    时越裴玄对视一眼,方才放松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裴玄替他拢了拢身前的大氅。轻声道:“别慌。”


    两人快步回到府衙,周牧松正站在院子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上次遂川丢了两袋,今日没想到在漠南竟然丢失十袋!这个盗粮贼真是相当大胆。


    周牧松见时越裴玄返回,声音压抑着怒气:“想必刚刚你们应该听见了。”


    “对。”时越点点头,面色凝重:“没想到这个盗粮贼又出手了。”


    “我分明已经加派了三成人手!没想到竟还能被钻了空子!”周牧松坐在主位,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敌在暗我在明,他只能一边调查一边小心谨慎防止盗粮贼再次作案,派禁军将粮仓围得水泄不通,却没想到哪怕这样,盗粮贼也能潜入粮仓,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十袋粮食。


    裴玄靠在廊柱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的佩刀,冷不丁说道:“能在三重侍卫眼皮底下偷粮,定是熟悉粮仓布防的人。”


    时越赞同的点点头:“恐怕还是军中的自己人。”


    周牧松站了起来:“上次在遂川着急赶路来不及探查,这一次我一定要把此人揪出来。”


    一群人跟着周牧松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粮仓。


    李芮正收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跑了过来,此刻他正和胡孟斯垂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王封走至周牧松身前单膝跪在地上,惶恐道:“属下看管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周牧松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而又变成往日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是这贼人太狡猾,本王不怪你。”


    王封心里一喜,刚抬头却听见周牧松继续道:


    “不过你身为禁军首领却造成赈灾粮被盗,玩忽职守,本王依然要罚你二十大板,你可有怨言?”


    王封虽然觉得自己是真冤枉,寸步不离的守着这粮仓,谁能想到还是会丢呢?


    “属下遵命。”


    走进粮仓,只见地上整齐地码着粮箱,十个粮箱被打开,都从角落里拿走了一袋,地上还残留着粮袋拖拽的痕迹。


    “这贼倒是挺谨慎。”时越道:“每一箱只拿走一袋,若不是细查,恐怕不会有人发现里面会少。”


    运粮的箱子都是皇宫统一制式,连锁都是一样,由周牧松身上的唯一一把钥匙可以打开。


    不过上一次贼人便能开锁,恐怕他掌握了开锁的其他方法。


    周牧松摆摆手,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禁军和差役:“说说吧,今日接触过粮仓,都在几时几刻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侍卫和官员们面面相觑,纷纷站成一排。


    从侍卫长到运粮的小吏,一个个上前回话,说辞都天衣无缝,既有人证,又有时间线,竟找不出半点破绽。


    李芮正在旁边听着,见一无所获,着急的不行,来回踱步:“诶呦这可如何是好?十袋粮食可不是小数目。”


    上次丢失的两袋还能自己补上,可这十袋却不好补。


    时越进入粮仓,围着粮箱到处看,还真就发现了一些小问题。


    “你们看。”时越指着粮箱下面的一层破损油纸。


    裴玄率先上前,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原本该完整铺在箱底的厚油纸,此刻像被硬生生扯断一般,边缘参差不齐地卷着,露出下面垫着的木板。


    他皱了皱眉:“这纸干什么用的?”


    裴玄也走了过来,靴尖碾过地面散落的油纸碎片,眉峰微蹙:“这是防潮油纸。”


    时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探究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这粮仓里的每只粮箱,底下都会提前铺好一层厚油纸,防止粮食受潮发霉,但这事儿,只有负责押送、看管粮食的核心人员才清楚用途,寻常士兵和小吏,根本没机会近距离接触粮箱内部,更不知道里面藏着这东西。”


    李芮正凑过来,眯着眼打量那破损的油纸,急声道:“时公子的意思是……这油纸是被贼人撕的?可他撕这东西做什么?”


    “包粮食。”裴玄冷不丁开口,靠在粮箱上的身子微微直起:“十袋粮食,若直接扛走,袋口难免漏粮,留下痕迹,用这防潮的油纸裹住粮袋,既能避免撒漏,又能防止雪水打湿粮食。他连这细节都算到了。”


    胡孟斯却有着疑惑,他转头看向时越:“时公子你怎么确定,撕油纸的人就一定是核心人员?或许只是哪个士兵偶然发现的?”


    时越走到另一个打开的粮箱前,指着同样破损的油纸:“胡参军请看,这十个被偷的粮箱,底下的油纸都被撕去了一半,切口虽乱,却都避开了粮箱的锁扣位置,显然是知道这箱子的开合方式,才敢在里面动手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胡孟斯身上,“胡参军,你负责准备明日发粮,应该清楚这油纸的铺设规矩吧?”


    胡孟斯被点到名,身子一僵,连忙躬身回话:“是、是清楚的,这油纸是从京里带来的专用货,只有我们几个负责粮草调度的官员,还有禁军里管粮仓钥匙的小校知道用途,底下的士兵只负责搬箱子,根本不会打开看里面。”


    “那就对了。”时越语气加重,“寻常士兵就算偶然看到油纸,也不知道它能防潮,更不会特意撕下用来包粮食,可这贼人不仅知道,还能精准找到油纸的位置、熟练撕下,他不仅是核心人员,级别恐怕还不低。”


    此言一出,粮仓内的所有官兵都倒吸一口凉气。


    “王封,把所有接触过粮仓的核心人员名单拿来,包括今日轮值的小校、记账的文书,一个都不能漏。”——


    作者有话说:时越:来和我一起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做一个诚信友善的新时代好少年!


    第87章 茶艺


    “是!末将遵命!”王封领命匆匆而去。


    时越这会闲来无事便蹲下来翻看着粮箱, 总觉得他们漏掉了很多重要信息。


    可惜看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正当他要站起来时,却陡然闻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他自小身体不好,汤汤罐罐喝的是真不少, 所以对于味道有着非同一般的感知度。


    他能明显的嗅到有一股香甜的味道, 站起来闻不到,但是蹲下来凑近就能隐隐约约闻到那股味道。


    时越寻着那股香甜的味道细细查看, 指尖拂过粮箱的铜锁,忽然顿住, 铜锁中间的锁孔边缘黏着米粒大小的一块白色痕迹,色淡几乎透明, 若不是仔细查看, 根本不会注意到。


    “你们看这里。”时越抬手示意众人:“锁孔边缘有东西。”


    胡孟斯率先蹲了下来, 看了半天才看见锁孔边缘的淡白色痕迹,摸起来似乎已经凝固, 他疑惑的问:“这是什么?铸锁时的缺口吗?”


    裴玄从怀中摸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蘸了点地上的雪水, 轻轻擦拭那痕迹,见纹丝未动, 便手上用了些力气将它们扣掉了一点。


    “应该是蜂蜡。”裴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时越不解的问:“蜂蜡?这里为什么会有蜂蜡?”


    裴玄眉峰一蹙, 想了想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我早年曾见过一种偷配钥匙的法子,将熔化的蜂蜡倒进锁孔,待其冷却成型,便能得到钥匙的模子, 再依着模子打造,便能开得了锁。”


    这话像惊雷般炸在粮仓里,胡孟斯猛地凑近粮箱,盯着锁孔问的又急又慌:“你的意思是, 贼人用蜂蜡偷配了钥匙?你有什么依据?你确定吗?”


    裴玄还没说话,时越就不满的护犊子:“肯定确定啊,他不确定的事才不会说。”


    胡孟斯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语气过于犀利,便面露歉意:“抱歉裴公子,我刚刚……”


    “没事。”


    裴玄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时越,轻咬下唇提了提唇角,才没心情生一个外人的气。


    周牧松道:“那这般看来,贼人便是用这种方法得到了钥匙,再伺机进入盗走了粮食。”


    屋内还未接话,一阵嘈杂的呼喊声突然从府衙方向涌来。


    先是零星的怒骂,紧接着便是成片的嘶吼,混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越吵越近。


    “怎么回事?”周牧松被这聒噪的声音闹得头疼。


    “不好了!殿下,府衙外有很多百姓聚集在一起,说是……说是……”护卫结结巴巴,看了看周牧松又低下头,嘴唇动动不敢说话了。


    “说什么?”周牧松声音提了一点,带着不耐。


    护卫一下吓得头越发低,声音颤颤巍巍,一口气说了出来:“说是殿下和府衙各位大人不把百姓的命当命,竟然敢官粮私占!他们此刻正要讨个说法!”


    时越听他们这么一说,上一世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便浮了上来。


    周牧松上辈子就是因为百姓和流民暴乱才丧了命,理由也是缺粮,流民暴乱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外城的流民也混入其中,最终府衙被火点燃,李芮正和周牧松都未能及时逃脱。


    “岂有此理!”李芮正气的眉毛一挑:“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周牧松似乎早就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面色倒显得波澜不惊:“李太守莫生气,我们先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周牧松率先迈步走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刚走到府衙大门内侧,便见门外乌泱泱挤满了老百姓。


    雪地里的人群像涌动的黑云,有人举着断柄的锄头,有人攥着破碗,朝着门内高声嚷嚷,唾沫星子混着雪花飞散。


    “开门!把粮食交出来!”


    “你们这些当官的,把赈灾粮藏起来中饱私囊,是要饿死我们吗?”


    “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给我们个说法!”


    人群前排,一个穿短褐的汉子跳上石阶,挥着拳头喊得最凶:“大家都瞧见了吧!他们当官的就是偷偷拿走了属于我们的赈灾粮!咱们饿着肚子冻得哆嗦!他们不仅有吃的还有炭火!凭什么?”


    这话像油浇在火上,老百姓的情绪瞬间失控。


    有人开始推搡府衙的木门,门板发出“吱呀”的哀鸣,眼看就要被撞开。


    李芮正没见过这场景,吓得腿都软了,凑到周牧松身边颤声道:“殿下,这、这可怎么办?老百姓没了理智,要是冲进来……”


    “慌什么?”周牧松镇定的说:“不过是一群被哄骗的无辜棋子罢了。”


    “啊?”李芮正听不懂。


    王封面色沉重:“殿下,可需要末将镇压吗?”


    周牧松点点头:“守住大门,安抚他们的情绪,切勿发生正面冲突。”


    “是!”王封憋着一口气,领命带着十几个弟兄从侧门冲了出去。


    禁军刚踏出府衙,老百姓们没见过这般铠甲傍身的面露凶光的士兵,一时之间安静了不少。


    可那带头的短褐汉子又跳起来喊:“大家别怕!他们不敢动手!咱们人多!他们私藏粮食,咱们一定得要个说法!”


    人群再次往前涌,几个年轻汉子甚至捡起地上的雪块往禁军身上砸。


    王封咬牙忍着,抬手挡住飞来的雪块,沉声道:“诸位乡亲,赈灾粮丢失一事我们正在严查,绝无私藏之举!还请大家冷静,莫要被小人利用!”


    “少骗人!”短褐汉子梗着脖子骂,“查?查来查去还不是护着自己人?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


    时越在府衙内听着这嘶哑的声音大喊大叫,和裴玄对视了一眼。


    “这位兄弟恐怕就是带头人吧。”时越道。


    周牧松递给旁边禁军一个眼神:“把门打开。”


    禁军有些踌躇,试着劝道:“殿下,府外过于危险,不如等王统领处理完再出去?”


    周牧松斩钉截铁的说:“开开,一群百姓罢了,还能伤到我不成?”


    禁军不再说什么答了声“是”,便将门打开。


    周牧松踏过门槛走了出来,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这位乡亲,你说我们私藏粮食,可有证据?”


    短褐汉子没想到周牧松竟然敢出来愣了一下,随即扬声道:“证据?丢了的十袋粮食就是证据!不是你们藏的,难道是粮食自己长腿跑了?”


    周牧松也不恼,闻言还轻轻的笑了一笑:“粮仓丢粮之事尚未对外公布,你怎么知道丢了粮?又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正好是十袋?”


    这话让短褐汉子瞬间卡了壳,支支吾吾道:“我、我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王封适时上前一步,佩刀“呛啷”一声出鞘半寸,冷光直射那汉子。


    短褐汉子被刀光吓得腿一软,往后缩了缩,眼神慌乱地瞟向人群中,似乎在找什么人。


    周牧松提了提嘴角,眼神散漫却又锐利:“这位兄台随意散播消息,我可需要好好审问一番了,王统领。”


    “是!”


    王封佩刀出鞘指着短褐汉子:“是你主动过来,还是我去抓你?”


    短褐汉子见大势所趋情况不对,扭头就要跑。


    王封抬腿追了上去,没几下就将他按在了地上用刀抵着他的脖子:“竟敢煽动百姓诬陷皇子,你小子真是活腻了。”说完朝身边的士兵招招手,将他绑了起来。


    “诸位乡亲,本王以殿下之尊担保,必查出盗粮贼,将粮食追回!且明日发粮绝不会少了大家,还请大家先回家等候消息,切勿再被小人利用。”


    老百姓只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煽动了情绪,此刻见这个人竟然被抓走,并且官家能确保他们粮食按时发放,他们面面相觑,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然后犹豫了一会便都散去了。


    周牧松看着那短褐汉子,眼神有些冷:“审他,看他是谁指使的,另外调查军中可能会蜂蜡开锁的人。”


    “是。”


    一群人各自领了活就都离开了,时越也领了活,那就是代李芮正去慰问苗苗。


    本来应该是太守亲自去,无奈这雪灾耽误的事情太多,铲雪修房皆是一等一的麻烦事,没功夫前往苗苗家慰问,但时越倒是闲的没事干,于是自请替他前去。


    裴玄自然是要跟着时越的,别人都不敢和他搭话,故而他只需要保护好时越就行了。


    时越拿着一些吃食,还有一些药草再次去了苗苗家。


    裴玄看着自己空空荡荡没人牵的手,润泽的眼珠微微一转,露出一个委屈又无辜的表情:“好冷。”


    “?”时越愣了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裴玄喊冷,以前就算冷他也嘴硬不会说。


    时越看着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时不时的把两个手放在他面前摆弄,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想让我牵啊?”


    裴玄摇摇头:“没有,时公子有自己要忙的事,自然是顾不上我了,我都理解。”


    时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裴玄你怎么这么可爱。”


    从来没有人夸过裴玄可爱,除了时越。


    裴玄觉得可爱这个词对他一点也不适用,他是一个狐妖,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


    “行了。”时越将他的手牵了起来:“这下满意了吗裴大小姐。”


    裴玄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怎么看怎么适配,于是故作高深勉强点点头:“凑合。”


    时越扬唇笑笑,牵着他的手朝苗苗家走去。


    再次站在破旧的小门前,时越轻轻的敲了敲门。


    没一会苗苗就跑着过来把门打开了,看见是时越和裴玄,开心的露出了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裴大小姐:我知道的,哥哥总是忙这个忙那个,心里装那么多事,自然顾不上我^_^


    时越:你看我的手怎么了?


    裴大小姐凑过来:怎么了?


    时越一巴掌拍到他头上咬牙切齿:想和你的脸亲密接触一下。


    第88章 拓印


    苗苗攥着门框, 不再像第一次见面那般拘禁和浑身带刺,虽然还是有点不爱说话,但是眼睛却亮亮的看着他们。


    屋内传出一道声音:“苗苗, 谁来了?”


    苗苗扭头朝里面回:“娘, 是时哥哥和裴哥哥。”


    “快让他们进来呀!”


    苗苗把门彻底打开,让时越裴玄走了进来, 时越还顺势摸了把苗苗的头发,又掐了掐他的脸蛋。


    裴玄一脸不爽的盯着时越乱摸的手, 将他拽到了自己旁边,而自己则是站在苗苗和他中间。


    时越看着幼稚的裴玄, 无奈的笑了笑, 也没再说什么, 听话的站在裴玄旁边。


    苗苗母亲盖着打了补丁的厚被,脸色比上次见时更白, 嘴唇却透着点不正常的浅红,见他们进来, 勉强扯了扯嘴角:“又劳烦公子跑一趟,真是……”


    “婶子别客气, 这些是李太守让带的米糕和驱寒的草药。”时越把布包递过去, 眼神却扫到床头矮凳上的药碗。


    刚迈进屋里,时越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草味,可是除了苦味,他无端的还闻出了另外一种奇异的味道, 有点熟悉……


    尤其是靠近床榻,这股奇异的药味越来越浓烈。


    和前些日子在御书房闻到的药味一模一样,与上辈子致他死亡的毒药同样也是一个味道。


    他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裴玄感受到了他的异样, 扭头看向他:“怎么了?”


    “没事。”时越摇摇头,然后垂下眸子状似无意的问:“婶子你喝的是什么药?闻着味道怪特别的。”


    苗苗正蹲在床边帮母亲掖被角,听见这话抬头:“是张爷爷给的草药熬的,他说这药补身子最管用。”


    “张爷爷?”时越追问,“是镇上的郎中吗?”


    “不是,只是一个游医,偶然知晓我的病给我开的方子,说是喝了能少咳。”苗苗母亲轻声解释,还顺带咳嗽了两声,透着一股病气和虚弱。


    裴玄看出时越对草药的在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询问了一句:“可以看看吗?”


    “公子请便。”


    裴玄拿起药碗指尖蹭了点药汁凑到鼻尖,淡淡道:“这药倒是奇怪,闻起来竟然有些甜腥味。”


    时越心下有些慌乱又问:“苗苗,你知道这个草药长什么样子吗?”


    苗苗皱着眉想了一会:“好像是绿色的叶子,但是周边是白色的,还带着细细的绒毛,那个游医爷爷说这种草药好像只有我们这边有。”


    生长在寒冷之地吗?怪不得在京城他从没有听过这种长绒毛的草药。


    不过时越更迷惑了,难不成这真的是对身体好的草药?和使自己中毒的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苗苗心思玲珑,看出了时越的不对劲,试探的询问:“这个草药是有什么问题吗?”


    时越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勾起一个笑容来:“没有,只不过第一次见有甜味的药草好奇罢了。”


    苗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苗苗母亲又说:“我之前也从未见过这种药草,不过喝了之后我的确是咳嗽减少,挺有成效的。”


    时越点点头。


    两人又和苗苗说了会话便离开了。


    刚出苗苗家的屋子,裴玄便问:“你为什么对那个草药如此好奇?”


    时越就知道躲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他早就想好措辞了。


    “我爹也经常咳嗽,以前上战场落的病根,便想着看能不能遇上点偏方草药,替他治治病。”


    “真是这样?”裴玄总觉得时越说不上来的奇怪,他狐疑的眼神落在时越身上,似乎想把他的内心看穿。


    “真的!”时越认真的点头,接着又佯装不悦的说:“你不信我?”


    “没有。”裴玄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但看时越被问的快生气了,便不再说话。


    时越见裴玄不再追究,一颗紧绷的心骤然落了回去,长长的放松了一口气。


    回到府衙时,暮色已漫过檐角,廊下灯笼被风雪吹得左右摇晃,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时越刚把沾了风雪的大氅去掉,便见周牧松的贴身护卫候在廊下,见他们来,忙躬身道:“时公子,裴公子,殿下在书房候着,说有要事相商。”


    裴玄替时越掸去发间残雪,指尖还带着室外的凉意,时越反手攥住他的手,与他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了然,想来是为了盗粮一事的后续,朝护卫点头:“劳烦带路。”


    两人跟着护卫穿过回廊,书房内烛火通明,周牧松正背着手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上的冰花,听见脚步声才转过身。


    周牧松摆摆手示意侍卫出去,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他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缓缓开口:“坐,前日请你们来是有要事相商。”


    裴玄不羁的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大有一副被无关人员打扰到的烦躁感。


    时越道看他一眼,然后笑着回:“殿下直说便好。”


    周牧松收敛了几分刚刚怡然自得的表情,压低了一点声音:“盗粮之人行事越发猖狂,我想是时候动手了。”


    时越挑了挑眉,颇有兴趣的说:“殿下想当如何?”


    蜡烛在寒风的吹拂下晃了又晃,将三个人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


    ——


    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安静的府衙骤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鼓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大多数人。


    护卫们敢怒不敢言,只得飞快的穿上铠甲,睡眼惺忪的从暖和被衾中爬了出来。


    王封见人员全部到齐,便站在府衙前的空地上,高声召集众人:“诸位听着!昨日殿下再次勘验粮箱,意外发现粮仓锁孔的蜂蜡上沾着盗粮贼的指印!今日我用‘炭灰拓印法’,取了大家的指印比对,谁是贼人,一查便知!”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周牧松此时不在,士兵们便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王封说着,让人抬来几张案几,上面摆着掺了炭灰的灯油、薄如蝉翼的桑皮纸,还有一方砚台。


    他亲自示范,将灯油涂在蜂蜡上,再覆上桑皮纸,轻轻按压片刻,揭下来时,纸上竟清晰地印出了几枚指印。


    士兵们惊奇的看着出现的指纹,好奇极了。


    “每人都要拓印,从左到右依次来,谁敢推诿,便是心虚!”王封拔出腰间佩刀,刀光在晨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排队上前拓印指印。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周牧松时越裴玄三人正细细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动作。


    时越看着喧闹的人群勾了勾唇角:“殿下这个方法倒是真不错,这样一来盗粮之人恐怕已经心急如焚,想要快些销毁证据了。”


    “鱼要上钩了。”


    夜幕很快笼罩下来,雪下得更紧了,粮仓外的灯笼被风雪吹得左右摇晃,光影在雪地上晃出斑驳的痕迹。


    十余名禁军分成三队,手持火把,每隔半柱香便绕粮仓巡逻一圈,脚步声混着风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王封指挥着:“都打起精神!好好巡逻!若赈灾粮再次被盗,你我小命可就不保了。”


    “是!”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从粮仓东侧的槐树后窜出,动作敏捷而又迅速,如鬼魅般穿梭于树木之后。


    那人穿着玄色夜行衣,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他脚踩在雪地上,竟几乎没有声响,待巡逻的禁军走过,便如狸猫般掠到粮仓的窗下,指尖扣住窗沿,轻轻一拉,那扇看似锁死的窗户竟被他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刚要翻身进去,身后忽然传来两名禁军的说话声。


    他眸色一深,只能先按捺下自己的东西,蹲在黑影中伺机而动。


    禁军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指尖轻轻的搭在随身携带的迷针上。


    禁军转过房角却没想到撞见一个黑衣人,他瞪大眼睛立马要呼叫,下一秒那人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两枚淬了迷药的短针,抬手便朝二人射去。


    那两名禁军顿时感到脖子一疼,随后浑身一软,倒在雪地里,连哼都没哼一声。


    黑影面无表情地拖走二人的尸体,藏到墙角的雪堆后,又仔细抹去地上的脚印,这才翻身跃入粮仓。


    粮仓内一片漆黑,只有屋顶的气窗透进一丝微弱的月光。


    黑影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去了冲击力,随即从怀中摸出一盏小巧的羊角灯,点燃后用手罩着,只露出一点微光。


    他熟门熟路地朝着放着蜂蜡的粮箱走去,脚步轻快,显然对粮仓的布局极为熟悉。


    他飞快的查着所有粮箱,似乎在寻找哪一个粮箱上有他无意间留下的指印。


    可是无论他来来回回翻看了多少遍都一无所获。


    忽然一个念头在脑海浮现,他气急败坏的皱起眉头,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门把时,粮仓内忽然亮起数十盏火把,瞬间将整个粮仓照得如同白昼。


    “你终于来了。”


    周牧松的声音从粮堆后传来,他一身玄色锦袍,手持长剑,身边围着二十余名禁军,个个手持刀枪,神色警惕。


    时越和裴玄站在另一侧,虽然时越不会武功,但是这般有趣的场景,他怎么可能不来凑凑热闹。


    黑影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被戏耍的惊恐与愤怒,却唯独没有害怕。


    他猛地将手中的羊角灯朝最近的禁军掷去,灯油洒在地上,瞬间燃起一团火焰,挡住了禁军的去路。


    趁这间隙,他转身便朝来时的窗户跑去,身形快如鬼魅——


    作者有话说:卡文了,我的主角能不能悄悄跟我透露一下他们下一步准备干嘛,我好难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卡文太难了T^T


    第89章 好丑


    王封怒喝道:“抓着他!别让他跑了!”


    话音刚落, 他拿着一把长枪便冲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黑衣人的后背。


    可是黑衣人身手也不容小觑,电光火石之间, 他手中陡然出现一柄锋利的断刃, 手腕一翻就格挡住了王封的攻势。


    王封没想到他手速竟如此之快,立马收敛心神, 全神贯注的与之对招。


    可是渐渐的,由于王封前些日子受了鞭刑, 后背伤势未痊愈,王封的动作慢了起来, 逐渐落于下风, 胳膊上出现了几道浅浅的伤痕。


    其他士兵见王封受伤, 立马也提刀冲了过来加入了争斗之中。


    黑衣人脸色深沉,狠厉的环视了一圈, 突然从怀中掏出了迷雾弹猛的摔在地上。


    一时之间,整个粮仓内弥漫起白色的雾气, 让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裴玄下意识将时越揽进怀里,害怕被人无意间伤到。


    等到雾气渐渐散去, 众人回过神时, 那黑衣人已经跃到墙头就要跑掉。


    “贼人!休走!”王封捂着流血的手臂喊道。


    黑衣人正趴在墙头,后背裸露在众人视线之下,时越拧了拧眉头,手指轻轻扣住袖箭的机括, 凝神瞄准。


    “咻!”


    袖箭破空而出,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地射中了黑影的右肩。


    “呃!”黑影闷哼一声,右肩瞬间渗出鲜血, 染红了玄色的夜行衣,他手中的短刀险些脱手,腿上动作也慢了几分。


    黑衣人遥遥的扭头看了眼时越,只露出的目光中满是愤恨,最终加快步伐从墙头跃了下去,身影在静谧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王封带人追过去时,只留下一扇被撞开的后门,门外的雪地上,有一串带着血迹的脚印,朝着府衙外的方向延伸而去。


    王封拱手禀报:“殿下,末将带人顺着血迹将这贼人捉拿归案。”


    周牧松沉默片刻,眼中丝毫没有贼人逃跑的担忧,反倒是浅浅一笑:“不用,我已经知道是谁了。”顿了顿他看向时越:“没想到时公子竟有如此箭法。”


    时越也没想到自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竟然真的能射中,他摸了摸头:“不敢当不敢当,凑巧射中,是裴玄教得好。”


    来漠南之前,裴玄天天盯着自己练箭练准头,那几天可把自己胳膊累坏了,又酸又痛。


    不过现在看来,练一练还是挺有用的。


    周牧松吃惊的看向裴玄,这个年轻人平日谁和他说话都是爱答不理的态度,一副高冷神秘的样子,唯独在时越面前,会显露一些鲜活的情绪。


    周牧松知道他应当身手不错,但是这般看来,他的身手何止是不错,应该比王封还要好上不少。


    他温和的笑笑:“若有机会还希望能和裴公子切磋切磋。”


    裴玄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本来又想漫不经心的“嗯”一声表示听见了,但是时越却悄悄掐了他一下,趴在他耳边用气音说:“你给我好好说话。”


    裴玄只能不爽的假模假样的扬起一点点点嘴角:“殿下谬赞。”


    周牧松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笑,留下一句“明日记得来府衙捉贼”后,便带着禁军离开了,不打扰他们两个的美好夜晚。


    时越打了个喷嚏,拉着裴玄也往自己家走。


    “裴玄你觉得这个黑衣人是谁?”


    裴玄睨了眼时越,把身上的大氅又披在了他的身上,还顺势把他的爪子握在了手里:“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时越乖乖的让裴玄牵他,眼里蓄起笑意:“我这不是想看看小文盲脑子灵光不灵光。”


    裴玄掐住他的脸,时越被迫仰起头,脸颊被掐出了一个圆形。


    “又笑话我?”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生怕这小文盲生气,时越立马一脸严肃的摇头。


    他白日里有时会来到府衙,帮他们给百姓发粮,裴玄起先跟着去了几日,后来觉得没什么危险且很无聊便没再去,而是盾在屋里不知道忙活什么。


    时越很好奇,可是每当他回去,裴玄便把东西都收起来不让时越看。


    那一天时越提前离开了府衙,就是为了看裴玄这卖的什么药。


    结果就看到裴玄拿着一根毛笔,别扭的坐在书桌前,跟着一本字帖在练字。


    裴玄见时越竟提前回来,字帖毛笔都来不及藏起来。


    时越觉得裴玄这狐狸怎么如此有意思,就笑话了他两次是文盲,字写的龙飞凤舞,他竟然就偷偷练起了字。


    裴玄看着时越笑的弯了腰,脸上霎时间一会红一会青,耳朵间也浮起了薄红,他恼羞成怒的把时越拽到桌子前:“不许笑!”


    时越乐得不行,根本忍不住,尤其是又瞟到桌子上他努力写出来的东倒西歪虎头蛇尾的字时,他直接笑出了声。


    “裴玄你怎么这么可爱,字也这么可爱哈哈哈哈。”时越抱着裴玄的脖子。趴在他脖子上笑个不停。


    最后还是裴玄凶巴巴的咬上时越的唇才让他停止了调笑,等时越被亲的气喘吁吁软的站不住时,裴玄才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然后将桌子上的“狗爬字体”扔在了地上,还顺势踩了两脚。


    时越想到这件事,忍不住问:“裴玄,你现在还练字吗?”


    冷不丁的提起这件事,裴玄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嗖的一下落在他脸上:“没。”


    “你怎么不练了呢?练字要坚持的,不能半途而废。”时越故意摆起脸色语重心长的劝他。


    裴玄:“……你还想被咬。”


    时越猛的捂住嘴,瞪大眼睛摇着头。


    裴玄这小疯子能逗,但是还不能逗的太狠,逗狠了炸毛累的还是自己。


    见时越终于不再提那件事,裴玄才满意牵着他的手继续走。


    时越看着裴玄的背影,突然说:“裴玄,等这里的事一结束回京城之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裴玄侧过脸不解的看他:“什么事?”


    “诶呀现在不想说,等回到京城就告诉你!”


    裴玄盯着对方的脸似乎想看出点什么。


    “真的!”时越一脸认真:“回去就告诉你,先吊你几天胃口。”


    裴玄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借口,好奇心宛如发了芽的藤蔓,想立刻回到京城,让时越告诉自己这个秘密。


    ——


    翌日。


    时越和裴玄一大早就去了府衙,毕竟今日可是要看捉拿贼人的好戏。


    府衙书房内,空气中满是凝重,周牧松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像是要透过他们的表情看出内心的魑魅魍魉。


    台下负责赈灾一事的主要官员皆已到齐,除了司仓参军胡孟斯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时越一身淡青色的大氅坐在一边,慢悠悠的喝着当地漠南产的茶叶,而裴玄则是站在一旁,没什么正形的斜靠在柱子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李芮正坐在下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脸上挂着担忧:“殿下,昨日粮仓遇袭,贼人虽未得手,却伤了我军士兵,还请殿下下令,务必将此贼捉拿归案,以正军法!”


    “那是自然。”周牧松道。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胡孟斯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身上的官袍沾了些雪沫:“殿下,下官来晚了!还望殿下惩戒。”


    周牧松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胡参军请坐。”


    “谢殿下。”


    周牧松见人皆到齐,他环视一圈慢慢开口:“此行我将赈灾粮从京城带往漠南,被盗两次,总共丢失十五袋,我派人多次调查皆因贼人手法隐蔽而未能捕获,但如今却已有些眉目,大家不妨猜猜这个盗粮之人会是谁呢?”


    房中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敢轻易答话。


    屋内一片寂静,周牧松反而无奈的笑了笑:“怎么都不说话?大胆发言。”


    还是没有人说话。


    周牧松便只好把目光放在了李芮正身上:“李太守觉得谁会是盗粮之人呢?”


    李芮正没想到自己被单拎了出来,立马惶恐的回答:“微臣不敢妄议,还请殿下明示。”


    “不敢妄议?”周牧松锋利的眼神盯着他,声音低低的:“可我怎么觉得李太守今日有些紧张呢?”


    李芮正还是那副表情,低着头回道:“贼人马上就要正法,微臣心下激动。”


    “哦?是吗?”周牧松身体微微前倾:“可本王却觉得,这两次盗粮之事,好像与太守大人脱不了干系啊。”


    李芮正听完不可置信的跪在地上:“殿下,您这话真是折煞老臣了!”


    周牧松站起来迈步走向他,继续道:“整个漠南军中,最了解布防,又颇了解蜂蜡的,除了太守大人你,还能有谁?”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胡孟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李芮正:“李太守?这……这怎么可能?您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会是盗粮贼?”


    时越看着跪在地上的李芮正,他也真想知道,一个年近五六十的老者,是怎么盗粮的。


    李芮正脸色变得有些发白,猛地站起身,指着周牧松提高声音怒喝道:“殿下!您这是血口喷人!下官忠心耿耿,为漠南百姓鞠躬尽瘁,怎么可能做出盗粮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您可不能仅凭猜测,就冤枉好人!”


    “李太守,话也不能说的太晚,您一介书生想来应该不会舞刀弄枪的受伤,昨日那贼人被我射中一箭,不如您褪去衣裳让我们自行分辨一下?”时越笑意盈盈的问——


    作者有话说:卡文中……如此之卡……仿佛回到了2g时代(●︿●)


    第90章 自我


    李芮正脸色铁青, 似被羞辱了一样,粗声粗气的反驳:“我乃朝廷命官!北地漠南城的太守!竟让我当堂褪衣?时公子你这话是否太过于无礼?”


    “无礼?”时越被嚷了也不恼,眼底笑意不减:“李太守何须惊慌, 我只不过是提个建议罢了, 毕竟昨日那一箭我是真真切切射在了贼人的肩膀上。”


    说着,时越还朝裴玄偷偷挤了挤眼睛, 裴玄收到他的指令,语气平平的配合他念设计好的台词:“而且袖箭上还被我涂了毒药, 两天后便会毒发。”


    时越接着叹了口气:“不知道贼人还能不能活过后日,毕竟那可是剧毒呢!”


    夫妻这一唱一和可把李芮正吓坏了, 想起自己不见愈合的伤口, 慌的不知所措。


    李芮正想着自己可能已经中毒的可能性, 肩膀下意识的一抖,而这小动作恰好落在了周牧松的眼里。


    周牧松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但是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李太守,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 褪一下外衣也不可厚非,若李太守是清白之身, 本王必定会为你沉冤昭雪。”


    李芮正额角渗出冷汗, 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索性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殿下!老臣着实冤枉啊!老臣年近六十,身子骨更是不如从前, 怎么可能会盗粮?昨日老臣还在家摔了一跤磕到了肩膀,若是褪去衣物染了风,老臣小命就不保了!”


    “摔了一跤?”周牧松挑挑眉,关照的问:“那即是摔了一跤更应该寻郎中来看看了。”


    李芮正连忙摇头:“谢过殿下, 不过老臣今早已经敷过药物,就不劳烦殿下了。”


    时越没想到这老头子嘴是真硬,本来想文明探案,无奈这人是真狡猾。


    时越没再绕弯子直接说:“这两次盗粮雪地里的脚印虽然凌乱,却总有一双脚印与其他人不同。”


    顿了顿他勾了勾唇角继续道:“唯独那双脚印一深一浅,分明是坡脚的样子。”


    他话不多,却字字戳中要害,胡孟斯恍然大惊一拍大腿:“对啊!我前些日子看那雪地里的脚印,就是一个深一个浅!当时还纳闷,怎么有人走路脚力差这么多,原来是坡脚!”


    李芮正挺直了一点腰,面色傲气:“那这就可以直接排除老臣了,你们应该去查坡脚的,本官可没有坡脚。”


    周牧松温和道:“李太守何必自欺欺人,平日里装出正常人的模样应该挺累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太守自己不懂吗?以为平日里走慢一点别人就看不出你腿有旧疾走路坡脚吗?”


    昨日时越看见他爬墙的姿势时就知道是谁了,李芮正的确掩饰的很好,飞檐走壁的敏捷程度根本看不出来是有腿疾的,只有爬墙的时候才能看出来,他几乎都是单脚蹬墙用力。


    李芮正脸色瞬间发白,想着自己平日里走的慢一些就不会被人发现他腿有伤,可是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他们看出来!


    李芮正眼神里满是狠戾,却又很快掩下去,强撑着为自己辩解:“不过是巧合!我右腿早年征战时受了伤,走路本就有些不稳,怎能凭这点就断定我是盗粮贼?”


    “巧合?”周牧松拿起桌上的一份卷宗,轻轻扔在李芮正面前,“那这份来自你老家的卷宗,也是巧合?上面写着,你未入仕前,老家整个村子都以制蜂蜡为生,你更是村里手艺最好的人之一,能想到用蜂蜡制成钥匙的,恐怕只有你李芮正了吧!”


    卷宗散开在地上,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李芮正盯着那些字,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胡孟斯最初是不信李芮正会是盗粮贼的,因为一个走路慢吞吞,身体瘦弱的五十岁老头,怎么看也不像会是上墙揭瓦的贼。


    可是如今一个又一个的证据让他不得不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太守了。


    胡孟斯指着李芮正骂道:“好你个老狐狸!没想到竟然是你!你藏的真够深啊!”


    大厅里的其他官员也窃窃私语的讨论起来,对着李芮正指指点点。


    李芮正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却还在做最后无谓的挣扎,死鸭子嘴硬:“就算我会制蜂蜡,也不能证明我盗了粮!殿下,您不能仅凭这些就定我的罪!”


    “还不死心啊……”周牧松无奈的笑了笑:“那我再说最后一条吧。”


    “那日我到达漠南城门之时,你为何姗姗来迟?”


    “我……”


    “编不出来了?那我替你回答,因为你一路都跟着我们,最后是加快了脚程才超过我们提前回到漠南,飞快的回家换掉夜行衣才出来迎接的我们,李太守,本王说的可对?”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李芮正,似乎能看透他内心的紧张与无措。


    所有证据像一张网,将李芮正死死困在其中。


    他终于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官帽歪在一边,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儒雅模样。


    胡孟斯没想到他敬爱的太守竟然是盗粮贼,气得吹胡子瞪眼,冲上去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头上:“那可是赈灾粮!你偷什么不好你偷赈灾粮?那可是救百姓性命的粮食!你有没有良心啊李芮正!”


    李芮正被一巴掌推到了地上,呆呆的坐在地上,沉默了一会突然爆发的吼道:“老百姓的命是命,我李家几十口的命就不是命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是为了活命,我凭什么不能用自己的职位给自己谋福利!凭什么!?”


    “你!”胡孟斯手颤抖的指着他,一时之间说不上话来。


    “一点粮食罢了,谁吃不是吃?天灾人祸这雪下个没完,这一次有赈灾粮,下一次呢?谁能保障次次朝廷都会准时送来!?哪个当官的不惦记这点好处?索性都会被人惦记,那还不如我自己出手把这好处捞在自己手里!!”


    “一点?”周牧松冷笑:“十五袋粮你竟然说是一点?一袋粮可分发近五十人,足足十五袋你竟然敢说是一点?”


    “呵,不管你怎么说,下一次我还是会盗粮。”李芮正已经彻底撕破脸皮,没羞没燥胡言乱语。


    周牧松懒得和他再废话,干脆挥挥手:“王封。”


    “末将在。”


    “带人查抄李太守府,重点查后院的柴房和地窖,应该能找到剩余的粮食和制作钥匙的工具。”


    王封领命就要走,李芮正突然疯了一样爬起来,就要往门外冲,嘴里喊着:“我不服!我不服!”


    可他刚跑到门口,就被裴玄伸脚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诶呦!谁?谁竟然敢绊我!”


    裴玄一脸冷漠的缩回了脚,好像刚刚伸腿的不是他一样。


    时越看见裴玄的小动作,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李芮正趴在地上,肩膀处的伤口被震得发疼,淡青色的痕迹透过衣料隐约可见,闹了半天他终于没了力气,任由赶来的士兵将他架起来,嘴里还喃喃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错,我一点错都没。”


    周牧松冷眼看着被押走的李芮正,转头看向胡孟斯:“胡参军,劳烦你也去太守府寻找一下粮袋的踪迹,务必找到这些粮食,给漠南百姓一个交待。”


    “殿下放心!微臣一定办妥!”胡孟斯拍着胸脯保证,但脸上满是严肃。


    官员们陆续散去,府衙书房里只剩下周牧松、时越和裴玄三人。


    时越伸了个懒腰,慵懒的笑着说:“没想到这老狐狸藏得这么深,要不是殿下早有准备,还真难抓他的把柄。”


    周牧松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轻松了些:“还是多亏了时公子和裴公子帮忙。尤其是时公子那箭,要是没射中贼人,恐怕还得费些功夫。”


    时越看了眼裴玄,眼底满是得意:“裴先生教得好。”


    裴先生两个字被他轻轻咬在齿间,无端的有种勾人的意味,裴玄觉得自己心都被他叫的痒痒的。


    周牧松笑道:“裴公子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时越的笑容都快扬到太阳穴了,听别人夸裴玄怎么比夸自己还高兴呢。


    “诶对了,那日在府衙门口挑事的男子可问出什么了?”时越骤然想起了这一茬。


    “嘴硬,什么也不愿说,昨日告诉他盗粮之人已经被捕,他才松了口。”


    时越吃惊道:“也是李芮正安排的人?”


    他还以为会是京城的人安排的……


    “对。”周牧松拧起眉,也觉得有些奇怪:“他说李芮正答应事成以后给自己分一袋粮,他主要的目的就是引起百姓恐慌,让我无暇顾忌丢粮一事。”


    好像也说得通,但是时越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想不出来时越索性就先不想了,为了揪出这个盗粮贼,他已经连续奔波两日了,自己这孱弱的小身板经不起继续折腾了。


    于是时越告别周牧松之后,就和裴玄又回到了自己小窝。


    时越一进门就把自己摔进了床榻上,陷入了温暖的被褥中。


    “好累啊!裴小玄!”时越道。


    “别喊这个名字……”


    “裴小玄怎么了?”


    “很奇怪。”


    “哪里奇怪,裴小玄?”


    “……”反抗无效的裴小玄认命的闭上了嘴。


    时越躺在床上放松的滚了几圈,然后突然坐了起来,惊喜的说:“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宅子有汤泉!裴小玄我们去泡汤吧!”


    裴玄想了想,最后点头答应了。


    泡汤……


    貌似要脱衣服的吧。《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