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交付


    “那是……”时越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天空。


    只见一道又一道的光芒接连不断地从天空中划过,有的拖着长长的尾巴,有的则像一颗小小的火球, 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它们的光芒照亮了河水, 照亮了岸边的柳树,也照亮了时越和裴玄的脸庞。


    “星陨!竟然是星陨!”时越激动的抓着裴玄的手, 一眨不眨的看着夜空:“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裴玄,什么都能变出来!”


    时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漫天绚烂的星陨, 耳边传来裴玄低沉的声音。


    “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个礼物。”裴玄声音放的极低,似乎就是贴着时越耳朵说的, 语气满是阴阳怪气和不满:“前几日你总爱看那本《星经》, 认真的都不看我了。”


    时越的耳朵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痒痒的,他缩了缩脖子笑了起来:“裴小玄你观察这么仔细, 眼睛长我身上了?。”


    “当然,我喜欢你, 我的眼神自然要跟着你转。”裴玄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庄重的说。


    时越看着裴玄, 而裴玄也在看着他, 天空中闪过一道又一道的亮光,将两个人眼底的对方全部照亮。


    时越即使已经知道裴玄是阿遥,但是他依然会有一种割裂感。


    因为阿遥整个人像微风,是悄无声息的陪在身边, 如大地一般为他兜底,可裴玄却像一道火光,他炽热又激烈,每次都能让他无处遁逃, 贪恋他的温暖却又害怕靠的太近而被灼烧。


    但是此刻时越却觉得,裴玄一直都是阿遥,从来没有变过,他们都是一样的执着别扭,心里想的事就一定会做出来,不管付出怎样的艰辛,但只要想,就一定要做。


    裴玄看着时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亮晶晶的盛满了惊喜与感动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时越的脸颊,然后慢慢凑近,吻上了那双因为开心而微微张开的唇。


    时越闭上眼,踮起脚尖,开心地回应着裴玄的吻。


    唇齿相依间,是裴玄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夜风和青草的味道,让人舒适而安心。


    漫天的星陨还在继续,光芒洒在两人身上,像是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轻纱。


    时越抱着裴玄,努力的抬着头回应着他的亲吻,像一直开心舔舐的小兽。


    裴玄却像故意的一样,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故意慢慢站直了身体,时越为了不和他分开,只能踮起脚尖努力的去追他。


    直到裴玄忍不住从嗓子里溢出了低笑,时越才懊恼站直身体:“裴玄!你故意的!”


    “对,故意的。”裴玄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还用一种能奈我何的臭屁表情看着他。


    时越磨了磨牙,然后泄愤一样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裴玄掐着他的脖子,在他要站直的时候,低头再次吻上他的唇瓣,不再像刚刚那般温柔,而是带着浓烈的占有欲辗转厮磨。


    时越仰头承受着他给予自己的热烈,最后被吻的晕晕乎乎,身体也跟着发软。


    他推了推裴玄,裴玄见他实在喘不上来气,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他,时越趴在他怀里静静的喘气,而裴玄的眼神中铺满了浓厚的眷恋。


    然后时越就听见了一句话:


    “我们今晚住客栈吧。”


    时越愣了一下,住客栈……


    如果现在住客栈,是不是意味着会发生点什么?


    上辈子两个人已经有了那么多次,所以这辈子的时越对这种事是不怎么害羞的。


    所以……要不然就跟他走吧,让他们的一切都再近一点。


    成为彼此的唯一。


    “好。”时越趴在裴玄怀里闷闷的说。


    虽然他不怎么害羞,但是和他对上视线说这种事,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裴玄一听到这个回应,搂着时越的腰,用轻功带着他跃上屋檐。


    没多少功夫,两个人就到了一家富丽堂皇的客栈。


    裴玄随手扔给小二一块银子,接过对方递来的钥匙之后,便上了二楼最里间的屋子。


    小二好奇的探着头看着这两位神色匆匆的的客人。


    时越对上他的视线,猛的把脑袋一下扎进了裴玄的怀里,只露出一个红彤彤的耳朵尖。


    进了屋裴玄刚要将蜡烛点燃,时越就抓着他的胳膊亲上了他的脸颊:“不要开灯了。”


    “好。”


    说完裴玄顺势就将他抱在了怀里,手掌轻轻揽着他的后背,时越身体微微一颤,不自觉的向裴玄靠的更近一些。


    “怕吗?”裴玄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沉,温热的呼吸轻轻的扫在时越的脖子上。


    他虽然看似很有礼貌的问,但是手臂却不容拒绝的圈着他的腰,只要时越有一点想要后退的样子,他就紧跟着再次贴上来。


    时越摇了摇头,但是想起这是在夜晚裴玄可能看不见,于是又开口:“不怕。”然后就仰头细细的亲着他的下巴,逐渐的吻上他的唇,带着依赖与亲昵细细厮磨。


    裴玄干脆就不动了,低了一点头方便时越吻自己。


    不过时越亲了一会,脖子就累了,似乎不满意裴玄只低了一点头,于是睁开水润的双眼,拽着他的领口就向下拉。


    裴玄果然配合的把头低了下去,时越这才满意的又亲了上去。


    裴玄的手掌从他的后背慢慢轻抚,动作温柔而珍视,每到一处都引得时越一阵轻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急促又滚烫。


    黑暗让时越有一种逃离现实的虚幻感,寂静无声的空气里,只留下裴玄带给他的安心与炽热。


    裴玄将他抵在门板上,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时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格外的撩人,他伸出舌尖回应,却被裴玄趁机缠裹,惹得他浑身发软,只能靠在门板上,任由对方诉说着浓烈的情意。


    时越睁开了双眼,覆着一层水雾的眼睛已经染上了动情的颜色,眼角有些发红,直直地撞入裴玄的目光里。


    裴玄用指背轻轻蹭过他的脸颊,一阵阵酥麻感从心底直冲脑袋。


    好痒。


    “嗯……”一声细碎的闷哼从时越喉咙里溢出,裴玄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沙哑:“再叫一声。”


    时越偏过头,脸颊烫得惊人,却在裴玄再次凑近时,主动吻上他的喉结,裴玄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他的力道瞬间收紧,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床边。


    “不要乱勾人。”


    时越脸猛的一红,他就是想让他开心一下……


    “今晚让你开心。”裴玄将他轻轻放在榻上,指尖带着珍视缓缓描摹他的眉眼,在时越莹白的肌肤上,晕开一朵朵浅淡的绯色印记。


    “裴玄,不要……太近了。”时越声音有些发颤。


    裴玄先是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抬头看着眼里蓄满水汽的时越,笑了笑:“哥哥怎么哪里都这么好看。”


    时越推不动他,只能咬唇承受着裴玄满是蓄意的亲近。


    末了,时越眼眶泛红,脸颊满是生理性的湿意,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光,整个人透着几分脆弱的靡丽。


    裴玄抬起头,继续一路向上吻到他的脸颊:“我在梦里总想着这样亲着你。”


    “别说了……”时越抬起发酸的胳膊想捂他的嘴。


    裴玄却反而抓着他的手亲了亲:“哥哥我好喜欢你。”


    又说:“哥哥可不可以让我再靠近一点?”


    时越发现裴玄在这种时候脸皮格外厚,什么话都向外蹦。


    他的手被裴玄攥在手里,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与纹路。


    裴玄不再说话,低头虔诚的亲吻着他。


    那吻,缠绵悱恻,湿润缱绻。


    时越觉得自己是被风裹挟的云,在气流中沉浮坠入无边的柔雾中,只剩下裴玄带给自己的极致温柔与契合。


    裴玄像是漫夜的风,将自己轻轻拢在怀间,气流相缠,气息相绕,在暗夜里完成一场静默的相拥,彼此浸润,彼此温养,最终融成一片,在沉溺的节奏里,模糊了彼此的轮廓。


    “好累,裴玄……”


    “再抱一会儿。”


    “你都说抱一会儿了!”


    ……


    ——


    天光微亮时,时越在一片温热的怀抱中醒来。


    他动了动指尖,触到裴玄紧实的胸膛,带着薄汗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昨晚的炽热与缠绵清晰得让他脸颊发烫。


    裴玄早早就醒来了,但是没有喊醒时越,而是静静的看着他,忍不住的时候再亲亲他,像一只主人没有起床所以只能自娱自乐的小动物。


    此刻见时越终于醒了,忙不迭的问:“你……身上难受吗?”


    提上裤子又恢复正常了,不是昨天晚上哥哥长哥哥短那时候了。


    时越真是看清楚这人的小九九了。


    时越并没有很难受,身体很清爽,想来昨夜裴玄已经帮自己清理过了。


    他摇摇头:“不难受。”顿了顿又说:“怎么不接着喊哥哥了?”


    本以为裴玄会像往常一样高冷的拒绝,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喊了。


    “哥哥。”


    这真是太意外了。


    时越勾唇笑了笑:“你要不要脸啊?明明岁数比我还大上几个月。”


    “无所谓,只要哥哥开心。”裴玄眨了眨眼,一副乖巧的模样,但是时越可没忘记昨天他累得哼唧的时候,他是怎么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


    这狐狸真是太狡猾了——


    作者有话说:这章被锁了16次哈哈哈哈哈(要疯了)修的很垮,有点分裂的感觉了,写的不是很满意……里面好多只能被迫替换掉了,我先努力把他解锁,以后这一章应该会再大修一下=_=


    亲亲的部分大家脑补一下(?? 3`)?


    第102章 骨血


    时越扭过脸埋在裴玄的脖子中间, 突然说:“你现在想听关于我的那个秘密吗?”


    裴玄当然想听,都吊自己好多天胃口了


    “听。”


    时越眨了眨眼,半晌没说话, 似乎在思考自己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这个秘密我没有给任何人说过, 只有你知道,而且这个事情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时越慢慢的讲着, 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


    裴玄皱了皱眉,他现在更好奇了, 这究竟会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难以说出口。


    “裴玄, 你信不信人可以重活一次?”


    裴玄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反而问道:“你重新活了??”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呢……


    时越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一下就猜出来了,不过毕竟他是妖, 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应该比人要高上不少。


    再次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时越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那一世的血与泪好像都成了朦胧的记忆。


    尤其是裴玄,他肯定猜不到吧, 上辈子自己竟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 而自己却是罪臣之子,还莫名当了他的孪宠。


    “嗯……差不多吧,上一世我最后被人毒死了,安定侯府……被人诬陷通敌叛国全部被问斩了。”时越再度讲起这些, 身体还是止不住的轻微颤抖着,似乎在抵抗着巨大的悲恸。


    裴玄将他搂的更紧了一些,用自己的体温给予他温暖,但是当听到时越竟然是被毒死的, 眼神变得有些冷冽。


    “谁害的你?”


    时越摇摇头,声音低低的:“我也不清楚……上一世最终登上帝位的是太子殿下,而大皇子殿下在赈灾一事中因刺杀离世了。”


    “而毒害我的那碗汤药就是雪罗藤……”


    裴玄这才后知后觉,他当时就察觉时越对这个雪罗藤有极大的关注,他试图问过原因,但是时越总是摆摆手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将这个事搪塞过去。


    “我好害怕上一世的事情会再次重演。”时越紧紧的抱着裴玄,心脏好像被一团密密麻麻的棉线缠绕,让他喘不上气。


    “不会的。”裴玄亲亲了他的头顶:“不管发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


    “嗯……”时越闷闷的回答。


    他把脸埋在裴玄的怀里,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那声音像是一剂安定,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


    “没想到吧,其实上一世你是权侵朝野的左相。”时越突然抬起头,勾起一点笑意注视着他。


    左相?


    裴玄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种身份,左相有什么好当的,跟那些老家伙耍嘴炮,没一点自由,上一世的自己恐怕脑子有病。


    “我想,可能是因为你知晓了你母亲死亡的原因,所以你还有裴尚书便与周敬之合作了,周敬之很信任你,让你官至左相。”


    裴玄听完撇撇嘴冷嗤一声:“不稀罕。”


    时越没忍住乐出了声。


    上一世裴珩养他,把他养成了矜贵的左相,万人敬仰;而这一世自己养裴玄,却把他养成了一个听话的没什么地位的侍卫。


    嗯,自己把裴玄养的有点差。


    裴玄托住时越的脸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那你呢?你与我在上一世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真把时越难住了,总不能说上一世我老被你欺负吧,太丢脸了。


    为了自己的尊严与脸面问题,时小公子脸不红心不跳的就开始撒谎编故事:“上一世你对我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死心塌地的喜欢我,不过当时我一心只有阿遥,再也放不下他人了,所以你就是我的过客。”


    听完这话裴玄整个人都不好了,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慢悠悠的说:“你编故事诓我呢?”


    “怎么会!”时越心虚的不由大声反驳:“编故事骗你干嘛?”


    “那你激动什么?”


    “没有啊,就是反驳一下。”时越弱弱的说。


    裴玄看破不戳破,时越只要一说谎话他就习惯性的会咬下嘴唇来掩饰内心的慌张,这会他的下唇都被自己咬红了不少。


    时越不愿说,那可能关于自己的记忆不太好吧……


    或许自己没有出现在时越的世界,或许他们两个人只是普通的关系。


    没关系,若是上一世没有缘分,那这一世就更不可能松开他的手。


    这么想着,裴玄把时越抱的更紧了一些,想要把他的肉融进骨血里。


    —


    元嘉帝在上次吐血晕倒之后,身体质量急速下降,整个人的脸色都呈现一副灰白之色,原本气宇轩昂的身形陡然瘦了下来,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王公公都不敢撒手,生怕这春季的风把元嘉帝吹散了。


    元嘉帝惜命的很,每日都让太医在身边候着,万一身体不适能第一时间为自己扎针施药。


    不仅如此,元嘉帝极其严格的遵守医嘱,太医说让他不能过度劳累,要多注意养身体,他就真的不再日日上朝,只偶尔心血来潮天气好的时候晃晃悠悠到朝堂上,批批折子,听听王公大臣们絮叨,多数时候是把事情都交给周敬之和周牧松处理。


    元嘉帝这危险的身子骨让那群本就有小九九的官员更加蠢蠢欲动,太子党和大皇子党的人争斗是愈演愈烈,元嘉帝不在的朝堂上,永远是水火不容吵吵闹闹,因为他们都知道,元嘉帝这身体等不了多长时间了。


    最后是太子顺利登上皇位,或是临门一脚时大皇子捷足先登,谁先说不准,他们只能卯着力争取一线机会。


    而这一日,朝堂上正闹哄哄的因为赋税一事争闹不休,结果却没想到元嘉帝竟然来了。


    元嘉帝的身影刚出现在殿门外,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猛的安静了下来。


    “陛下!”


    百官们纷纷惶恐的下跪行礼,还疑惑的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今日阳光也不明媚啊?陛下怎么这时候上朝了?


    元嘉帝随意的摆摆手让他们起来,王公公则是在旁边扶着他慢慢坐到了龙椅上。


    他咳嗽了两声,才开口:“朕不在,你们一个个倒是要反天了。”


    他的声音沙哑虚弱,却依旧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让刚才还争论不休的大臣们瞬间面红耳赤不敢说话。


    周敬之躬身道:“父皇您龙体未愈,朝堂之事由儿臣和大臣们处理即可,您何必亲自前来操劳?”


    周牧松淡淡看他一眼,好听话谁不会说。


    于是也跟着开口:“是啊父皇,太医叮嘱您要静养,不宜过度操劳,这里有我和二弟,您可以放心。”


    元嘉帝不想听这些无聊的话,摆摆手让他们都闭上了嘴,转而视线落在窗外,悠悠的说:“冬去春来,这早春的花开的格外娇艳,每年这个时候可是要去行宫赏花的。”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礼部侍郎立刻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劝道:“陛下万万不可!您身体虚弱,行宫路途遥远,来回颠簸,恐有不测啊!”


    “是啊陛下!”几位老臣也纷纷上前规劝,“赏花之事年年都有,不在乎这一年半载,您的龙体才是最重要的!”


    元嘉帝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自大雍开国以来,历代皇帝每年春日的赏花宴都从未缺席,朕自然也不能缺席,就算身体不适,也不能破了这个规矩,传朕旨意,三日后摆驾行宫,举办春宴赏花。”


    “父皇!”周敬之还想再劝,却被元嘉帝冷冷地打断:“不必多言,朕意已决。你们只需安排好安保事宜,确保沿途万无一失即可。”


    见元嘉帝态度坚决,大臣们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无奈地躬身领旨:“臣等遵旨。”


    周敬之退回队列,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眸子里的阴鸷。


    他没想到元嘉帝病成这样还想着赏花,这倒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行宫远离京城,守卫虽多,却不如皇宫严密,若是能在赏花宴上动手,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挡他路的人。


    —


    时越和裴玄提前出发了一天,在家闲来无事倒不如先一日进行宫,正好人都还没有到,他们玩起来还自在。


    但是时越这几日心里总是突突跳,有种不安的感觉,他总觉得在行宫会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过他已经和周牧松互换了消息,周牧松定然也会早做准备。


    时越压下心底那些不安,与裴玄坐着马车去往了行宫。


    每年的春日宴凡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攀关系的,谋好处的,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比比皆是。


    寒冷的冬季悄然过去,早春的暖已经渐渐浮现,太阳带着微凉的光照耀着大地,带来日久未见的暖。


    时越扒着车窗往外看,路边的垂柳已经冒出了嫩黄的芽,远处的田野里也泛着淡淡的绿意。


    时越刚要张嘴感慨一句风景真好,结果一个毛絮就精准的飘到了他的嘴里,嗓子瞬间痒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时越咳的整张脸都泛起了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难受拧巴起来的脸委屈的看着裴玄。


    “好……难受,咳咳咳!”时越断断续续的说着。


    裴玄蹙起眉:“笨蛋。”嘴上这么说,但是手上却连忙给他倒了杯温差,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一手慢慢给他喂着水。


    喝了杯水,时越才觉得嗓子里那种又痒又呛的感觉才消失。


    “难受死我了,每次一到春天就全是毛毛,好烦!”时越怒气冲冲的吐槽着。


    “笨,谁让你说话张那么大嘴巴的。”裴玄侧头拖着尾音懒懒的说。


    “反正不是我的错,都是他的错。”


    裴玄轻轻笑了笑没说话。


    时越安静了一会,又憋不住话了:“内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先发出来,不知道这章发出来的时候上一章有没有被放出来 (°_°)


    第103章 春日


    “……”裴玄先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颇有种无奈的意味,最后只能对着车夫说:“麻烦前面停一下。”


    时越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芜小道,本来还想再忍一忍, 但是坐车上嘴巴无聊, 没东西吃只能喝水,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马车很快在一处僻静的河边停下, 这里两岸都是茂密的芦苇,河水清澈见底, 确实是个方便又隐蔽的地方。


    时越飞快的跳下了马车,裴玄紧跟在他身后。


    时越刚要走进树林里, 见状只能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干嘛?我要小解。”


    裴玄却含着笑, 故意说:“这里太偏僻了, 不安全,我看着你。”


    “不行不行!”时越连连摆手:“太不好意思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又不远。”


    裴玄眨眨眼, 一脸无辜:“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有什么害羞的。”


    “那也不行!”时越不再说话, 赶紧转身进去了。


    裴玄也就是故意吓吓他, 没打算真跟着他进去,见时越落荒而逃的跑了进去,好笑的挑了挑眉,站在了距离时越十米的位置上放风。


    时越解决完跑到小河边顺便洗了把手, 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他朝安静的河面望了望,这个河流的水势怎么有点怪呢?个别的水流怎么像被劈开了一样,还伴有气泡?


    时越脑子里蓦的闪过一种可能性,后背陡然一阵发凉, 他不动声色的站起身飞快的向裴玄所在的方位走去。


    裴玄见他面色慌张,问道:“怎么了?”


    时越拉着裴玄就向马车上走,步伐迈的飞快:“河里有人。”


    裴玄闻言敛眸,回头向河流看了看:“我们快点离开这儿。”


    就在裴玄话音未落的刹那,平静的河面突然炸开。


    “谁也别想离开!”


    伴随着一声怒喝,水花飞溅中几道黑衣人影如鬼魅般破水而出,手里的毒镖泛着幽蓝的光,直直的飞向两个人的方向。


    “小心!”裴玄脸色一沉,他的反应极快,瞬间把时越揽在了自己怀里,同时反手抽出剑柄,迅速的格挡起来。


    毒镖被剑身弹开,“笃”地钉在旁边的树干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小坑。


    “裴玄,有毒,你千万小心。”时越惊诧道。


    怪不得时越从出门心脏都突突呢,原来真有意外发生。


    这些黑衣人看起来井然有序,定是谁家刻意培养的死士。


    可是却为什么要来刺杀他们两个呢?


    “你进马车。”裴玄一边挡着他们猛烈的攻击,一边迅速打开马车的门,将时越一把推了进去:“这里安全,别出来。”


    时越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添乱不被抓到就是对裴玄最大的帮助了,于是乖乖的躲在了马车里,手上拿起袖箭紧紧盯着那群黑衣人,准备在合适的时间射箭。


    裴玄安顿好时越再次进入了黑衣人的中间与他们打斗起来,那些黑衣人一招一式都有极其明显的特色,不像中原人的招式。


    裴玄与黑衣人缠斗在芦苇丛旁边,兵刃相接的脆响交织在一起。


    黑衣人招式极其狠辣,每一次出手都是带着让裴玄没命的想法。


    裴玄手持长剑,剑身舞出一道密不透风的银弧,将黑衣人的攻势一一化解,可对方人多势众,且配合默契,一时之间竟也难以脱身。


    马车里的时越透过车窗向外看,时刻关注着裴玄的情况。


    忽然,一名黑衣人瞅准裴玄侧身格挡的间隙,手中短刀直刺他的后腰。


    时越心头一紧,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袖箭“咻”地射出,精准射中了那名黑衣人的手腕。


    黑衣人吃痛,短刀脱手,裴玄眼神一沉抓住机会反手将剑刺了出去,将其逼退数步。


    两个人配合的是相当默契。


    时越更加静下心来,努力的瞄准黑衣人,一箭又一箭的射了出去。


    时越看着与裴玄纠缠不休的刺客,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在这边射箭,并且不会武功,这些刺客为什么不来攻击自己,只一个劲的攻击裴玄呢?


    他原本以为这群刺客如上次在酒楼一般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现在看未必如此,反而像是专门来杀裴玄的。


    可是为什么要刺杀裴玄呢?


    时越想不明白,虽然裴玄的真实身份是元嘉帝风流债惹下的孩子,但是这个事情除了自己就只有他的舅舅裴珩知道了,连大皇子和时文敬都不知道这个事情,难不成裴玄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裴玄又能因为什么而遭到刺杀呢?


    时越脑子乱糟糟的,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而袖箭也逐渐被射空,没有箭羽了。


    他只能心急如焚的看着裴玄与黑衣人缠斗,却无法帮助他。


    裴玄反手一剑,剑刃精准地架开最后一名黑衣人的短刀,随即手腕一翻,剑尖顺势划破了对方的咽喉,那人闷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眼见只剩下最后一个黑衣人,他错愕的看着裴玄,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身手竟如此之好,他们这么多人竟都未能杀了他。


    看来主子是没摸清他的底细。


    他咬了咬牙,突然在地上猛的扔了一颗烟雾弹,趁着黑烟弥漫的时间转身踩着树枝离开了。


    裴玄闭了闭眼,等烟雾散去才慢慢睁开眼睛,他本来也就没想着追他,把时越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又发生危险怎么办。


    裴玄此刻的脸上沾染几滴喷溅上去的血液,他嫌恶的皱了皱眉,拿出一张帕子一丝不苟的把他们全部擦去了,直到把脸都擦红了才收回了手。


    时越从马车上跑了下来,绕过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到裴玄身边。


    “你没有受伤吧?”时越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裴玄摸了摸他的头发,轻描淡写的说。


    裴玄蹲下来,细细的检查着这些黑衣人,他拂过一名黑衣人的手腕、腰间,甚至仔细检查了他们的发髻和衣物夹层,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令牌,没有信件,甚至连一枚与众不同的配饰都没有。


    这些人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死士,绝不会留下任何暴露身份的线索。


    裴玄干脆直接掀开了他脚踝处的布料,果不其然,这黑衣人的脚踝处又有一片盘绕的蛇刺青图案。


    “果然又是这个组织。”时越忧心忡忡的说。


    他俩跟这个神秘组织真是有缘分,刚开始的时候刺杀自己,现在又换成刺杀裴玄。


    “上一次只是怀疑这个神秘组织属于太子,但是经过这件事,我觉得这个神秘组织十有八九就是太子的了。”时越道。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裴玄还能因为什么理由而遭到刺杀,总不能因为他武功高身手好吧。


    可是如果裴玄的身份真的暴露,对太子的威胁无疑是最大的,太子一直视皇位为囊中之物,绝不可能容忍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存在。


    有一个周牧松都够他累的了,他更不可能容忍又多一个竞争者。


    “那这个神秘组织应当就是太子的了。”裴玄眉头紧锁:“并且他们的招式并不像中原人,反而像西域人的格挡方法。”


    时越恍然大悟:“对呀!皇后就是玉陇人!太子作为她的孩子,能联系到玉陇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在京城招兵买马容易被发现,所以他就选择在玉陇训练死士。”


    可惜太子却是算错了,他之所以连裴玄底细都没查清楚就火急火燎的想把他除掉,就是因为害怕夜长梦多,元嘉帝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皇子流落在外,会想方设法把他召回宫。


    可是周敬之绝对想不到,元嘉帝不喜欢这个皇子,如果裴玄的踪迹真的被天子发现,不可能会封他为皇子,反而会杀了他。


    时越道:“太子的这个组织具体有多少人未可知,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在少数,我们得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大皇子殿下,我总觉得这次春日宴会发生一些事情。”


    裴玄点头:“我们先去行宫,然后立马给他传信。”


    两人相视一眼,向行宫赶去。


    后日,行宫之外尘土飞扬,元嘉帝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缓缓行来。


    这座行宫坐落于京郊群山之间,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园内遍植各类名贵花卉,皆是供皇室赏玩的珍品。


    时越和裴玄早已提前抵达,他此时正站在行宫门口,与其他前来赴宴的官员一同等候。


    而裴玄则是在一旁的树上,懒懒散散的靠着树枝,从高往下的看着他们,毕竟他这张有几分像元嘉帝的脸,属实不太应该招摇过市,万一被元嘉帝认出来可就不好了。


    时越看着远处缓缓靠近的龙旗,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总觉得这场春日宴平静的表象下,藏着汹涌的暗流。


    元嘉帝的銮驾在行宫门口停下,王公公小心翼翼地扶着面色依旧苍白的元嘉帝走下来,身旁皇后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周敬之和周牧松一左一右地跟帝后两位的身后,两人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陛下圣安!”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平身吧。”元嘉帝的声音依旧虚弱,摆了摆手便被扶着进了行宫,皇后随行左右,只留下周敬之和周牧松招待前来赴宴的宾客。


    时越随着人流进入了行宫,风景虽美,却总透着股威压,形形色色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一倍还要多,眼神警惕的扫视着所有人,不像保护,反而像监视。


    裴玄站得高看得远,周敬之站在不远处的连廊上,言笑晏晏的个人攀谈着,身后还跟着个着青绿色装扮的宫女。


    裴玄趁着无人注意,指尖微动,一道肉眼难辨的微光悄然飘出,落在了那婢女的发簪上,化作了一枚细小的留音符。


    第104章 前世


    裴玄不动声色的将留音符放在了周敬之的婢女身上, 这留音符用裴玄的妖力所化,并且不会被镇妖司觉察到,只要裴玄催动它, 便能听到留音符附近五米之内的声音。


    安顿好一切之后, 裴玄于树林间悄悄隐去身影,回到了分配给他们的住处。


    时越在刚刚就回来了, 此刻见裴玄回来连忙问:“留好了吗?”


    裴玄点点头,随后集中注意力催动了符咒, 慢慢的,一阵对话声便清晰的在他们耳边响起。


    先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 接着, 一个恭敬又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 一切都已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行宫内外的侍卫都换成了我们的人, 只要您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周敬之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 夹杂着他压抑的怒火:“连一个裴玄你们都处理不好,还敢跟我提动手?”


    时越听见这道声音与裴玄对视了一眼, 他们猜对了, 这个组织背后的人就是太子周敬之,昨日河边的刺杀,以及青州制度,给天下下药都是他的手笔。


    那道谄媚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过带上了一丝恐惧:“殿下息怒!没想到裴玄这厮命竟然这么硬!我们派出的皆是精挑细选的高手,却还是被他斩杀,只剩一人侥幸逃了出来……”


    “一群废物。”周敬之冷冷道,语气里带着嫌弃:“本王不想听过程, 本王只知道我下达的命令你们没有完成!你可知在幽鳞秘教不完成主上的命令会有什么后果?”


    原来这个组织叫幽鳞秘教啊……好难听。


    时越一边聚精会神的听他们的对话,一边忍不住的腹诽。


    “是臣等无能!还请殿下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这人伴随着一阵“咚咚”的磕头声,着急忙慌的说。


    周敬之压下心中的不满:“春日宴是最后的机会了,陛下他现在恐怕已经被雪罗藤的毒气浸泡了身体命不久矣,我们必须抓紧时机,除掉他们。”


    “是!幽鳞秘教谨遵殿下调遣!”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询问:“我们可需要把计划知会给皇后娘娘?”


    “用不着!”周敬之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此事若是让她知道,指不定又要啰嗦!没必要。”


    声音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想来是周敬之已经打发了手下。


    时越抬起脸看了裴玄一眼,有些担忧:“看来他在春日宴上要做大手脚,而且……他很有可能再次对你不利。”


    裴玄却毫不在意的随意扯了扯嘴角:“等他打得过我再说吧。”


    时越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想揍他,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一巴掌打到他的后背上。


    裴玄后背骤然一疼,虽然那力气不怎么大,却依然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看着此刻正瞪着他的时越:“你打我干嘛?”


    “你自己不惜命,连带着我也要担心你!”时越愤愤的戳了戳他的眉毛,然后转而又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一副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的做法:“我知道你身手好,但是太子为人奸诈,你一定要时刻小心,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肯定会把你当眼中钉肉中刺的。”


    裴玄顺带着把脸颊在他手中蹭了蹭,像只小动物:“放心吧,我不仅会保护好自己,还会保护好你。”


    他不说时越也清楚,裴玄总是能带给他安全感与放心。


    “那便好。”


    夜晚。


    今日是两人在一起这段时间以来,裴玄第一次和时越分床睡,导致裴某人是十分的不爽,猛的躺到床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似乎在向隔壁房间传达着自己的愤怒。


    这座行宫占地面积极大,所以几乎是一人一间,裴玄自己也有一间房,就在时越的隔壁。


    但是裴玄没打算自己住,晚上要入睡时直接跟着时越进了他的房间,可是没呆多长时间,就被时越轰了出来。


    原因时越是这么说的:


    “行宫人员众多,我爹也在这边住,不许胡闹。”时越一本正经的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把裴玄推到门外了。


    裴玄一脸不爽:“我们又不做什么坏事,他们不会知道的。”说完就再次向时越屋子里钻。


    可是这次时越揣足了念头不让裴玄进,干脆直接站到门口堵着他。


    “真不行,就这几晚,乖啊,咱们是有正事的,不能耽误了。”时越眼见着他要炸毛,连忙亲亲抱抱的哄他,给他顺毛。


    先是抱住他,然后又仰着脸一下又一下的亲着他的鼻尖、唇瓣以及脖子,一副讨好不让他生气的模样。


    裴玄一肚子的火气瞬间就没了,有气撒不出的某人只能恶狠狠的抱着时越,把他亲了个彻底,才迈着欲求不满的步子回了自己房间。


    随后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幼稚的某只狐狸故意发出各种巨大的响声,可能是摔一下门,也可能是把椅子坐的吱呀响,最后干脆把自己猛的扔在床上,向隔壁房间传达着自己的不满。


    可惜时越故意装听不见,没搭理他的动静。


    闹腾了半天也没人搭理的裴玄只能安静了下来,最后认命的独自躺在了冰冷的被窝中。


    没有小侯爷给暖被窝的日子,好难受。


    裴玄闭上了眼,最终还是把自己哄睡着了。


    睡梦中,裴玄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种感觉和上次梦见裴锦仪的事情是一样的感觉,裴玄自己有意识,但是却醒不过来,只能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梦境。


    不同的是,这次他竟然梦到了自己。


    映入眼帘的便是破破烂烂的十四五岁的裴玄,头发乱糟糟的像枯草,浑身都是泥土和灰尘,看不出一点人样。


    长大的裴玄看着小时候的裴玄都忍不住乐了,这小东西怎么能邋遢到这种地步?


    他收回思绪,静静的靠在树上看着“小裴玄”会发生什么故事。


    这一日的小裴玄还在摸爬滚打混迹于小巷,他干完了工头派给他的任务,可属于他的铜钱却被另一位男子明目张胆的抢走了。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他是个没爹没娘没人要的野孩子,所以别人下意识的就看不起他嘲笑他。


    因为不管怎么欺负他,都不会有人替他出头。


    可是那男子万分没想到,裴玄看起来又瘦又小,可是性格却是从小就狠,身上没几两肉但是气性还挺大。


    当他得知自己的工钱被这男子拿走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对着那男子冲了过去,狠狠撞在了他的腿上。


    “诶呦我的腿!你个小兔崽子你是活腻了是吧!!?”那男子痛的一下抱起了自己的腿,蹦了起来。


    裴玄不管不顾的瞪着他:“你凭什么拿我的钱?”


    男子笑了,凶神恶煞的喘着粗气骂:“你个杂碎,拿钱孝敬你爷爷我就勒吧,还敢跟我顶嘴?”


    “你还我钱!”裴玄冷冰冰的重复。


    “脾气还挺大,你这狗玩意简直找大!”说着那男子满脸横肉的喊来自己的几个朋友,围着裴玄便走了过去:“你要是不懂这规矩,爷爷我就教教你!”


    裴玄即使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结果,可是他丝毫不在意,依然把脊背崩的直直的,毫不客气的看着他们。


    “他娘的,爷爷今天非得教训你不可!”话音未落,这一群人便冲到了裴玄身边,举起拳头就向他身上砸落。


    裴玄在这摸爬滚打的生活下玄早就练出了打架的技巧,起初还能在这些拳打脚踢下躲过,可是随之时间越来越长,更何况对方都是长着横肉的成年人,裴玄躲避的动作慢了下来,直到最后被一脚踹倒,他便再也没爬起来过。


    那群汉子似乎把平日里难以发泄的戾气此刻全撒在了裴玄的身上,他用瘦削的胳膊护着自己的头,在他们恶臭的脚下被踹的东歪西倒,直到最后身上没一块好肉,整张脸已经肿的不能再看。


    “喂,你们干什么呢?住手!”就在这时,京城巡逻的士兵终于发现了这小巷深处的这一次暴行。


    那群汉子见是官家的人也不敢继续造次,生怕被抓进大牢,于是慌不择路推搡着离开了。


    士兵看了看落荒而逃的汉子,又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被打的不能动的小孩,怜悯的叹了口气,但是什么都没做便离开了。


    裴玄蜷缩在冰冷的地上,颤抖着抱起自己,他感觉全身都要疼死了,胸口疼,头疼,浑身上下都是疼!疼的想杀人!


    人为什么要活着?人为什么活着这么累。


    他没爹没娘,是不是代表着他的出生根本就没人在乎,那既然不在乎又为何要生下他!?他好恨,可是他该恨谁他都不知道,他的记忆空空如也,谁都想不起来。


    裴玄睁着被揍得肿成包子的眼睛,了无生机的躺在地上。


    要不现在死了算了。


    他这么想。


    反正活着也挺没意思的。


    可就在这时,一个温暖的披风裹挟着残余的温度盖在了他的身上。


    随后一只温热的手放在了裴玄的胳膊上,那是裴玄自己从未有过的体温。


    可是裴玄厌恶这种触碰,这种触碰让他想起那群作恶多端的人类。


    他烦躁的睁开眼,正要骂他,可却撞进了一双带笑的眼眸。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呢,幸好没有!”


    裴玄听见他是这么说的。


    他长得真好看,穿的一尘不染,花花绿绿的衣服像自己从未见过的画卷,这人手里还拿柄贵气的折扇,整个人宛如一只花枝招展的蝴蝶。


    和自己这种阴暗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把这个前世当成番外写,但是觉得放在正文会更好一点[哈哈大笑]所以就写在这里啦[哈哈大笑]


    第105章 蝴蝶


    裴玄扫了他一眼, 虽然很好看,但是满脸病气,是个没什么武力值的人, 裴玄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于是再度闭上了眼,这人没什么威胁, 不想搭理。


    “你是被人打了吗?全身都是伤,你的脸都肿起来了, 很疼吧?”


    裴玄不理人,可这小蝴蝶却喋喋不休的讲着话。


    “你要不要去包点药看看郎中啊, 这样耗着对身体不好……”


    我有钱看郎中吗?


    “你家在哪里?如果走不动我可以背你过去……”


    就你那小身板背得动我吗?


    裴玄在心里一句接一句的腹诽。


    “你怎么不说话……?”


    “闭嘴。”裴玄终于被烦的不行睁开了眼睛, 冷冷的瞪他一眼。


    小蝴蝶被他冷硬的眼神吓了一跳, 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顿时呆住了,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笑着说:“不用不好意思的, 你的伤看起来很重,我去帮你包点药吧?”


    “我说了用不着你听不懂吗?滚。”


    这人怎么这么烦人。


    可是小蝴蝶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话, 开口还要继续说,这时来了另外一个少年, 他喊着说:“时越!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咦, 这谁啊,好脏,你别靠他那么近,万一他有病怎么办?”


    十月?


    怎么会有人叫十月。


    我还一月呢。


    小文盲裴玄第一次得知了这个小蝴蝶叫十月, 后来这个名字他记了一辈子。


    但是此刻的裴玄听了这话,脸色愈加冷,嘴角却偏要贱兮兮的勾着笑:“对,我有病, 你们最好赶紧滚,省的我传染给你们。”


    小蝴蝶看出他生气了,连忙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不赞同的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太不尊重人了。”


    小少爷无语的撇撇嘴:“一个乞儿,能活下来都算好的了,还要什么尊重?”


    小蝴蝶好看的眉头一皱就要反驳,却被他再次打断:


    “好了好了,你兄长正找你呢!快走吧,别管他了。”


    “诶?可是他还有伤……等等。”


    小蝴蝶话都没说完,就被迫拽走了,身上叮叮当当的环佩声也逐渐远去,直到什么都听不见。


    裴玄抬起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冷漠的扯了扯嘴角。


    都是伪善的人,都是自私自利为了自己,谁又真的会管这样的自己。


    他复的把眼睛闭上,慢慢的运转妖力调理气息。


    裴玄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睁开眼随手把身上的那件温暖的披风扯了下来,他摩挲着柔软厚实的披风,正要扔到一旁,却忽然动作又顿了顿,盯着它看了半天,最终别扭着把那锦衣整齐的叠起来珍重的抱在了怀里。


    他可不想要这好看不中用的衣服,只不过以后再遇见这个小蝴蝶要还给他,万一他和其他人一样冤枉自己偷东西怎么办?


    裴玄这样安慰自己。


    他刚把衣服揣好,却又听见了一道含笑的声音:


    “你怎么不披着它用来挡风,反而叠起来了?”


    裴玄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再度撞进了小蝴蝶那双眼睛里。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裴玄看着他揶揄的笑容,手中的衣服像是烫手一般,被他慌不择路的扔在了地上,嘴巴抿的紧紧的:“我不冷。”


    “是吗?可是你在抖诶。”小蝴蝶毫不犹豫的拆穿了他虚假的谎言。


    裴玄恼羞成怒,凤眼怒瞪他:“你怎么又回来了?赶紧滚,信不信我揍你啊!”


    小蝴蝶把他现在张牙舞爪的行为纯当做受伤的小兽心情不好在炸毛,所以十分好脾气,一点没生气。


    小蝴蝶不客气的蹲在了裴玄的旁边,将手中的药一个个的递给了他:“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你用手搓热然后涂在肿胀的伤口上;这个是去疤的,不能用太多,伤口快愈合的时候你就涂上去;还有这几包是需要内服的,你伤口太多容易引发高热……”


    小蝴蝶拿着手中各种各样的药,絮絮叨叨的向裴玄介绍着他们的用法和疗效,最后害怕裴玄不接受,还一股脑的全硬塞进了对方的怀里。


    “不许不要!你要是真不用就扔了。”小蝴蝶扔下这样一句话便站起身:“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珍惜别人更不会珍惜。”


    说完,小蝴蝶便捏着金丝扇一边摇着一边潇洒的踱步离开了。


    裴玄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自来熟的人,不管别人要不要,只管给。


    他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抱着怀里的药,好似抱着什么难以接受的物件。


    小蝴蝶给的药实在是太多了,大有一种能治遍所有症状的意思。


    裴玄征愣了好久,最后如烫手山芋一般将鼓鼓囊囊的药包抱在了怀里,他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后来,老裴玄就发现了这个小裴玄的眼里多了一个人,那便是时越,或许在小裴玄心里他不叫时越,而是小蝴蝶。


    有时是在京城大街上,有时是透过酒楼窗棂……总之小裴玄总能精准的把视线落在时越的身上。


    小蝴蝶的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与不羁,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他勒马扬鞭,意气风发地从长街上疾驰而过,马蹄扬起阵阵尘土,那是一种未经世事磋磨的、肆意潇洒的鲜活模样。


    而小裴玄依然穿的破破烂烂,但是却躲在一棵柳树后面,用一种窥探的眼神看着马上肆意鲜活的时越,一刻也不愿挪开。


    那个眼神裴玄眼熟的很,因为他有时候也会这样看时越,是一种自己无法克制心动的阴暗,想把他锁在身边的阴暗眼神。


    小蝴蝶在京城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少女们喜欢他俊俏的面容,好友们欣赏他不拘一格的豪爽与义气,而不熟的世家子弟则是畏惧他显赫的家世。


    小蝴蝶漂亮又生动,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多到令黑暗角落里的裴玄深深嫉妒。


    可是裴玄从来没有出现在小蝴蝶的面前,那唯一的一次见面也因为裴玄脸被打肿而没有被时越认出来,若非如此,时越当时可能会激动的吱哇乱叫把他带回家,因为他有着和阿遥一模一样的面容。


    —


    画面一转,裴玄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早已换掉,而且换成身着一身雍容华贵的紫色蟒袍,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才能拥有的服饰。


    裴玄一直以为自己是梦见了与时越相关的事,可是看到自己这身穿搭忍不住惊诧起来。


    时越说上一世自己就是左相,莫非自己这是梦到前世的内容了?


    裴玄止不住的一阵欣喜,他压下这股悸动,更加认真的看着上一世的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


    沉重的朱红宫门在身后缓缓合上,裴玄从皇宫议事厅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他身量极高,肩宽腰窄气宇轩昂,一副上位者的矜贵派头,冷淡又疏离。


    侍卫青龙跟在裴玄的身侧,轻声道:“相爷,此次安定侯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我们可要借此机会将这兵权捏在自己手里。”


    听到安定侯府,裴玄脚步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静观其变。”裴玄声音清冷没什么温度,刚说完他的视线便停留在了地上跪着的人身上。


    时越一身月白的长衫,正挺直腰板跪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极了,毫无往日里那副马上春风得意的公子模样。


    时越以为景仪帝终于愿意见他了,便抬起头看,却没想到竟然看见了一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难不成是因为跪太长时间眼花了吗?


    时越喃喃道:“阿遥……”


    走至身旁的裴玄停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人:“你是在唤我吗?”


    但是裴玄没有听到答复,因为时越最终发高热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了他面前。


    “相爷,这”侍卫青龙道。


    裴玄压下心头的悸动,直直的盯着晕倒在地,手却紧紧攥着他袍角的人,吩咐道:“安定侯于我有恩,先将他带回府上。”


    “是。”青龙正要将晕倒的时越背在自己肩膀上,却又听见裴玄说:


    “等等,我来。”


    然后在青龙错愕的眼神中,他们高冷懒得跟人说一句话的左相竟然丝毫不嫌弃时越身上的泥土,将他拦腰抱了起来,动作是相当的温柔,眼底还是他从未见过的热忱。


    裴玄兴奋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他年少只敢悄悄觊觎的人,此刻竟然躺在他的怀里。


    裴玄轻轻的动了动手指,只感受到衣服下时越滚烫的皮肤,似乎在发高热,裴玄垂下目光,将他抱的更紧了一些,对青龙说:“找一个医师去府上候着。”


    “是。”


    于是裴玄府邸深处的偏院,成了时越暂时的居所。


    一日后,时越终于醒了。


    他眼神空洞的看着四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经历了被诬陷通敌叛国一事,他好像成了一具没有经过的布偶,无悲无喜。


    时越摇了摇头,他恍惚想起了晕倒前似乎看见了阿遥?


    真的是阿遥吗?还是他又做梦了?


    难不成是阿遥把他救了回来?


    正当他思考着,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了。


    时越抬起脸,当看见那张脸时瞬间呆滞住了,他踉跄的从床上跑了下来,一把抓住裴玄的袖子,不可置信的说:“阿遥?真的是你吗阿遥?你这些年都跑哪儿去了!”


    “阿遥是谁?”裴玄英挺的眉眼轻轻蹙了起来,不解的问。


    时越呆了一瞬:“清栾山啊,你说你叫阿遥,我在那里住了一年,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的!你还给我做橘子糖,我们一起抓鱼!”


    裴玄淡淡道:“你认错了,我不是阿遥。”


    第106章 小猫


    “怎么会……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时越不可置信的说, 如果不是同一个人,世界上就算有两个长相相似的人,也不会有这种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吧!


    除了这是同一个人, 时越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裴玄脸色有点不愉, 这什么意思?阿遥又是谁?他相好?自己长得跟他很像?


    笑话,怎么可能会有人和自己像。


    明明是赝品。


    “本相不是。”裴玄冷冷道。


    时越这会也冷静下来, 慢慢相信他真的不是了。


    他也有想过会不会是阿遥失去了记忆,可是阿遥就算失去记忆, 也不应该是这幅不近人情冷冰冰的样子,像个十足的冰疙瘩。


    时越虽然是个风流纨绔子弟, 但是也知道当朝有一个万人敬仰的左相名唤裴玄, 景仪帝周敬之对他是相当看重。


    “你是左相裴玄?”时越道。


    “有问题吗?”


    “没问题……就是我怎么会在你这?”


    “你在宫里晕倒了, 时文敬也算是于我有恩,如今便是还了这恩了。”


    看着时越恹恹的把手垂下, 裴玄指尖无意识的动了动,面上却依然维持着往日的冷淡:“若没问题, 就先在这里住下。”


    裴玄一离开,时越便再次倒在了床上, 他虚空的看着床榻上的花纹。


    其实他早就知道裴玄不是阿遥了, 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现在能勉强保下安定侯府的只有左相裴玄了,所以在他快要晕倒的那一刻,他就想如果能博得裴玄的欢喜, 总要比他单枪独斗的强吧。


    他身边真的没有可以再相信的人了……


    偏院的日子静得很,裴玄每日下朝都会绕路过去,也不进去,就站在窗外。


    时越忧心家里的事, 对着一桌佳肴动不了几口,没多长时间就消瘦了不少,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的纸鸢。


    裴玄没说什么,只吩咐厨房每日炖些温润的滋补汤,要少盐少辣,至于为什么不放辣椒,他也说不明白,就好像下意识的认为时越不吃辣,爱吃甜。


    时越看着每天桌子上不同的饭菜,还有裴玄总站在门外晦暗不明的视线,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在他住在相府的第九日,他只穿了身中衣便去了裴玄的书房。


    裴玄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时越的发丝还在向下慢慢滴水,水汽将他的中衣晕染湿,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便垂下了目光:“书房不是你该来的。”


    时越纯当没听见,一步步的走向裴玄,最后直接坐在了裴玄身边的长椅上倚靠着他。


    裴玄整个身体都僵了起来,然后闻见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酒香味,声音有点干巴巴的:“你这是干什么。”


    时越作势要摸向他的脖子,在他要碰着裴玄脖子的一瞬间,手就被对方紧紧攥着了,手腕一阵疼。


    裴玄冷冷的目光看着他,时越不甚在意的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有些醉意的眸子弯着,轻轻笑了笑:“给你捏捏肩,你以为是要干什么?”


    “用不着,你回去吧。”裴玄感受着手掌下他脉搏逐渐变快的跳动,松开了手,身体也向旁边的座位挪了挪,和时越隔出了一道距离:“别耍酒疯。”


    “没耍酒疯,没晕。”


    时越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紧跟着向裴玄的身边移动,再度和他贴在了一起。


    “你若是冷,可以把头发擦干……或者穿厚一点。”裴玄看着他半透的中衣,把目光移开,淡淡的说。


    “不要。”时越像没骨头一样倒在裴玄的身上:“其实还有一种暖和的方法。”


    “什么?”裴玄这才把目光放到时越脸上。


    然后他就看着时越慢慢的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唇上覆上了一层柔软,那股浅浅的酒香以更浓烈的方式飘进了他的鼻腔。


    时越两只手撑在裴玄的身上,颤颤巍巍的仰头吻他。


    其实他不该这样做的,这样算什么?以色侍人?时文敬从小就教自己“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就算遇见怎样的困难,都不应该丢失自己的气节,如若这一幕被时文敬知道,他肯定要愤怒的扇自己几巴掌。


    时越在心里默默的给时文敬请罪,可他真的没办法了。


    气节和时家几十人的命来说,自己这点气节算得了什么?


    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想保护好自己亲人的普通人罢了。


    更何况,裴玄已经位极人臣,官位显赫,他是唯一能护得住时家的人了。


    不过时越也有私心,他自那一日去阿遥清栾山分别已经太久没见了,等他再去寻找只剩下一个空旷破旧的房屋,他实在是太想山上那个纯真的少年了。


    当看见裴玄的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上天对他还是怜悯的,至少还能再遇到阿遥。


    可是他一张口,时越便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是阿遥?


    阿遥从来不会像他这般刻薄冷漠。


    但这些时越已经没空思考了,当下最重要的便是想办法让裴玄愿意帮忙。


    时越知道裴玄喜欢自己,他常年混迹于莺莺燕燕的场合,喜欢和不喜欢的眼神差的实在太多了。


    可是裴玄还总是故作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


    时越那就只好当作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打死时越都不会作出这幅样子去勾引人。


    这还是自己的初吻呢!!!!


    果然,现下虽然裴玄没有推开他,但是却不可置信的僵在了原地,直勾勾的看着贴近自己的时越。


    半晌时越伸出舌尖想要往里钻,裴玄才如梦初醒的缓过了神,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向外推了推。


    可是时越越战越勇,像是被酒烧晕了头,不管不顾的亲了上去。


    裴玄先是推了推他,然后力气越来越小,最后推他的动作倒像是迎合他,像时越霸王硬上弓把他推倒了。


    裴玄觉得自己心跳变得越来越快,看着时越垂眼认真吻自己的样子,就想到他总是习惯性的在阴暗角落看着肆意潇洒的时越,太阳太炽热了,没有人可以拥有他,所以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太阳竟然会主动落在自己面前,用温暖普照了潮湿的自己。


    或许时越是有自己的目的,但是无所谓,只要是自己得到他。


    “阿遥……”


    可时越仅仅两个字就把裴玄拉回了现实,燥热的心瞬间宛如穿堂风经过,凉了个彻底。


    太阳并不是想温暖你,只不过你碰巧有了个好皮囊罢了。


    裴玄失控的眼神慢慢回冷,最终又成了往日那副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的样子,嘴角还自嘲般的勾了勾。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你?你在雀喜些什么?很失望很难堪吧。


    裴玄坐看时越因为自己这张相似的脸情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陡然露出一副阴森森的微笑。


    如果被讨厌的赝品玷污,肯定会很难过吧,会恨自己吧?


    恨不比爱来的长久吗?


    ……(此处过程省略,发动大脑自行体会^_^)


    —


    自此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加难以用语言描述,他们会做最亲密的事,可是裴玄的态度却比刚认识更加冷淡,以至于时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骂他被知道了,所以才对自己这样冷冰冰。


    不过裴玄也的确如时越所想,暗地里为时文敬做了不少事,可是景仪帝厌恶安定侯府已经到了一种境地,他只想安定侯府最好能全部完蛋,把兵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所以不论再怎么努力,他都一律不予理会。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保下了时家的独苗苗——时越,而其他人有的流放有的堕为奴籍,更有甚者直接被斩首示众。


    时越所做的努力太多了,他把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全都拿来走关系,找证据,可最终的结果依然难以接受。


    当知道时文敬被斩首的时候,时越感觉自己这辈子的泪都要流尽了。


    裴玄轻轻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床榻上哭睡着的时越。


    他越来越瘦了,原本有点肉的脸上现在变得更加尖削。


    裴玄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是确认他真的睡沉了后,才轻柔的替他擦去眼角未流走的泪珠,指尖还捏了点法力抚在他肿胀的眼皮上,让他明日睁眼舒服一点。


    “抱歉。”


    让你难过了。


    裴玄陪着时越坐到了天色渐渐发白,看他睡得一夜安稳,才站起身推门悄悄离去。


    可是裴玄从未想到,这一夜竟是他最后一次感受温热的时越,如果早知道时越会离开,那一夜他绝对不会轻易松开他。


    第二日,青龙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裴玄瞥一眼那看起来蠢极了的猫,轻嗤一声:“这傻东西真能逗人开心?”


    青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默默腹诽:这不是您急着要的吗?日以继日的给您送过来,怎么现在又一副不喜欢的表情。


    “波斯猫性格亲人,的确能逗乐。”


    裴玄盯着那猫看了一会才说:“给我吧,你下去。”


    “是。”青龙恭敬的将怀里的小猫递给了裴玄,然后便离开了。


    刚摸到小猫的裴玄就后悔了,这小东西的确挺可爱,就是毛没自己软,本来时越就没那么待见自己,若是将这猫送给时越,以后天天跟猫玩更不搭理自己的怎么办?


    裴玄没什么表情的瞪着怀里的白猫,白猫瑟瑟的“喵呜”了一声,挣扎着想要从他没什么温度的怀里跳出去。


    “别动。”虽然这小东西也听不懂,但是裴玄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掐了掐它的后脖颈,像一个傻子一样对着它说话。


    “喵呜……”白猫似乎被他吓到了,不敢再乱动了,蜷缩着趴他怀里,还伸出舌头讨好的舔了舔他的指尖,像是希望这个人类不要讨厌他。


    第107章 破碎


    裴玄感受着手上潮湿的质感, 敛了敛心神,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就看见了这辈子午夜梦回都不敢深想的画面:


    时越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单薄的中衣被血迹染了一大半, 嘴角的血丝还顺着他白皙的脸颊向下流落,身边摔碎了一个琉璃碗。怀里的波斯猫被他下意识的扔在了地上, 软绵的猫叫都没入了他骤然失序的心跳里。


    裴玄几乎是飞扑一般跑到了时越的身边,指尖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 刺骨的凉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裴玄的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轻轻抱起他, 像捧着一碰就碎的瓷器:“时越?时越你睁眼看着我。”


    时越只出气不进气, 他的视线里只剩下白光和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好像是裴玄吧?


    还从来没有见过裴玄露出这般慌张的表情, 他平时对自己挺冷的啊,怎么现在好像这么难过?


    裴玄往日里冷硬的语调此刻不复存在, 他手里源源不断的向时越身上输送妖力,可是时越却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 怎么输进去再怎么飘出来, 了无生息。


    他指尖按在时越颈侧,那微弱到几乎摸不到的脉搏像针一样扎进他的骨血里。


    “青龙!传医师!现在!立刻!马上!”


    青龙从门外闯进来时被屋子里的场景吓了一跳,裴玄墨色的锦衣随意的铺在地上,向来冷静自持的左相狼狈的跪在地上, 怀里正抱着个没什么动静的血人。


    容不得青龙多想,飞快的转身就去请医师了。


    医师慌不择路赶来时,指尖刚搭上时越的腕脉,脸色就不妙的沉了下去。


    他把完脉, 垂着眼避开裴玄阴狠的视线:“相爷,这位公子……是心脉俱碎,药石无医了啊,这脉象已是死……”


    “胡说!”裴玄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冬日寒冰般的狠意:“他昨日还好好的。”


    医师看着男人阴沉的表情和猩红的眼眸,慌不择路的跪倒在地上,声音颤颤巍巍越来越小:“相爷,千真万确,这位公子体内经脉尽断,气息已经散了……”


    “依我看,这位公子应当是中毒的迹象……这毒药的毒性极深,这不到一刻的时间便已散至全身了。”


    医师把头磕在地上,干巴的说出了最后的结果。


    时越想要睁眼再看看裴玄那张和阿遥一样的脸,可是太疼了,像是被架在火上烘烤,全身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最后那点微弱的意识里,时越模糊看见裴玄红透的眼尾,像被烧融的雪,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尖刚抬起一点点,就彻底垂了下去,连最后一点温热都从裴玄的怀中抽离了。


    裴玄抱起毫无意识的时越,像抱着什么珍宝一样转身离去,经过青龙时,他没什么表情的说:“查地上那碗粥是谁送过来的。”


    青龙能感受到他暴戾的气息,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恭敬的回复:“是。”


    再后来的事,便是裴玄马不停蹄的亲自料理了与这碗粥有关的一切人员,包括送粥的那位小厮,以及给小厮传递毒药的等等许多人,裴玄把因为时越死亡而带来的恐惧全部撒在了这些人的身上。


    裴玄把他们做成了人彘,随后扔在了乱葬岗,青龙希望裴玄可以三思,毕竟这杀人方法有违伦理,他现在身居高位容易遭人口舌。


    可是裴玄毫不在意,他们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害时越?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人,他们敢做这种事就应该敢想这后果,做成人彘他都嫌轻了些。


    并且这些人在相府却为其他人做事,本就该死,他不要这种有异心的人,用这种手段也能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人。


    至于这些人到底是被谁安插进来的,他心里早就有所猜测,只是他懒得去计较这些罢了,结果他们竟然敢拿时越开刀……


    后来这几日裴玄也不再去上朝,而是把时越放在了用自身妖力维持的冰床上,以保证时越尸身不会毁坏,把自己关在这一寸之地,日以继夜的守着再也不会说话的时越。


    起初那两日,裴玄还能时不时向着冰床上仿佛睡着一般的时越说说话,可是后来得不到一句回应,裴玄就宛若麻痹了一样,也不再说话,只呆坐在旁边陪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身边的酒壶扔了一瓶又一瓶,整个人用青龙的话来说好似失了魂儿,没了心。


    景仪帝还因他长时间没有上朝而专门派太监来慰问过,但是裴玄一个人都没有见,只拉着时越的手坐在黑漆漆的屋内。


    后来青龙见裴玄把自己与时越关在那屋中半月有余还不见出来,实在没了办法,只能请来裴珩,寄希望于裴珩能劝得动裴玄。


    裴珩轻轻敲了敲房门。


    里面一片寂静。


    裴珩叹了口气直接推门而入,刺眼的白色光线刚渗入屋内,裴玄就紧紧皱起眉,头也不回,反手将身边的酒壶向侵入者砸去:“滚。”


    裴珩敏捷的歪了下头,任由酒壶擦过自己耳朵,最后摔碎在门外,他笑了笑:“气性这么大?”


    裴玄听见是裴珩的声音,喊了他一声“舅舅”就当打过招呼了,随后便收回视线,看着被保存完好的时越。


    裴珩慢慢踱步到裴玄身边,先是看了眼冰床上的时越,忍不住赞叹道:“不错,长得真标致,这就是你最初喜欢的那个少年郎?”


    裴玄没说话,却用行动代表了一切。


    “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安定侯家的公子?你不知道陛下把他们当做眼中钉就算了,你身为左相还知道这件事情,你就应该考虑清楚这件事的后果。”裴珩无奈的说着。


    “陛下本就不满安定侯手握兵权。早晚有一天会向时家发落,你哪怕已经是左相也难以保全他们,上次你为他求情就已经惹得陛下对你不满,现下又与之关系匪浅,陛下他怎会不起疑?”裴珩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随后顿了顿压低声音:“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天子是什么性子,他眼里是容不得一点沙子啊……”


    裴玄打断了他担忧的说教:“舅舅。”


    “嗯?”


    “可是心悦一个人又怎会去思考这些?我只需知道我爱他便够了。”裴玄一眨不眨的看着时越轻声道,像是要牢牢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


    “你……哎……”裴珩闻言也不再好说他些什么,只能唏嘘的叹了口气。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情之一事,又有谁说得准呢?


    “你真不愧是锦仪的孩子,对待感情都和她这般相像。”裴珩又悠悠的叹息道。


    裴锦仪那个可怜的女人以为自己得到了上天恩赐的爱情,可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过往云烟,成了扎在自己心头上难以愈合的刺。


    而裴玄则是在年少时遇见了鲜衣怒马的小侯爷,是他带给了裴玄作为人的第一捧火,自从感受过那一面温暖后便难以忘怀了。


    “舅舅。”裴玄突然出声。


    “怎么了?”


    “我们狐族是不是有一种秘术,自断一尾便能化作丝线,将两个人的魂魄连起来?”裴玄声音淡淡的,好像在询问着什么窸窣平常的事情。


    可是听到这句话的裴珩却大吃一惊脸色骤变,他不可思议的走到裴玄面前,语气满是凝重:“你疯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裴玄释然一笑:“舅舅干嘛这么激动,我只是问问罢了,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我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裴珩紧紧盯着裴玄的脸,似乎想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哄骗他的假话。


    裴玄无所谓的和他对上视线,眼睛里满是坦然,看起来不像假的,裴珩这才松了一口气:“最好是假的,这种心思你一点都不能有!狐尾可是我们狐族的本命根基,九尾连心,断尾堪比剜心剔骨!更何况从没有人真的尝试过!谁也不知道自断一尾后是死是活!”


    裴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回应裴珩。


    裴珩被他气的脸红脖子粗,好好一个温润的人此刻满口大骂:“你别给我装听不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发誓,你不准有这种心思!”


    裴玄闻言轻蹙了下眉头:“至于吗?”


    “至于!”裴珩斩钉截铁的说:“锦仪就留下你一个孩子,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现下不允许你出任何差错!”


    裴玄无奈的只能说:“行,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裴珩这才满意的缓和了语气:“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时家的事你已经尽力了,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陛下那边已经递了三道旨意来问你为何不上朝,昨日更是派了贴身太监来相府探望,虽说是慰问,实则是敲打,你如今身居左相之位,手握重权……”


    “舅舅,我知道了,您先回去吧。”裴玄缓缓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


    裴珩手指隔空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他,最后猛的一甩袖子转身离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裴珩转身离开了屋子,带上房门,将那片浓重的悲伤与死寂,重新关在了里面。


    裴玄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冰床旁,时不时摸一下时越冰冷的手,窗外的天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暖不透他那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


    过了很久,他才看着时越悠悠的说:“总会相见的,信我。”——


    作者有话说:我天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昨天设置的发文时间怎么没发文!!!!!!!!!!!!昨天竟然没发出去!!!!!!!到底什么情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08章 羁绊


    裴玄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以雷霆手段处理了身边的内鬼,接着一边和周敬之周旋,一边夜夜打坐运转妖力。


    直到泰和四年, 裴玄联合为数不多的安定侯旧部以及在裴珩的帮助之下, 为安定侯叛国一事翻了案,并故意派人将此事大肆宣扬于市井小巷。


    一时之间, 市井间的声讨一天比一天激烈。


    而在边疆,那些曾受过安定侯庇护的边境百姓, 听闻时文敬全家忠烈竟被构陷至死,一个个直接对着京城的方向跪了下来, 额头磕的鲜血直流, 皆高呼:“望为侯爷正名!”


    城中百姓翻出当年安定侯治水、赈灾的旧闻, 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连茶馆的说书人都改了话本, 把安定侯的忠勇与冤屈唱得字字泣血。


    舆情如潮,压得皇宫喘不过气, 周敬之坐在龙椅上,听着殿外此起彼伏的请愿声, 指尖攥得龙袍褶皱发白。


    裴玄一脸冷漠的站在首位, 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没关系。


    周敬之本想硬压,可是边境守军听闻此事后军心浮动,几位曾追随安定侯的老将联名上书,言辞恳切却带着隐然的胁迫。


    周敬之深知, 若再僵持,恐生兵变,权衡再三,只得心有不满的下旨为安定侯平反, 追封“镇国大将军”,赐谥号“忠烈”,并厚葬其遗骸。


    旨意下达那日,裴玄站在安定侯的新坟前,一身素衣,风吹起他的衣摆,却吹不散眼底的沉郁。


    在时越死后的第三年,他终于给了时越一个满意的交代,可是做再多的努力都换不回那个少年了。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件事。”


    裴玄的声音被风吹的散开,宛如一声叹息。


    裴玄开始着手计划下一步。


    安定侯平反之事让周敬之威望大跌,裴玄又趁机联合那些早已看不惯帝王暴政的政敌——有遭排挤的宗室亲贵,有被苛政打压的文臣武将,甚至还有不满赋税繁重而暗中支持他们的地方士族。


    他将周敬之多年来的罪状一一整理:苛捐杂税、滥杀忠臣、宠信奸佞、不顾民生……桩桩件件都有实证,先是在朝堂上发难,接着又将这些罪状誊抄成册,传遍京城乃至各州府。


    百姓本就因为安定侯一事对当今皇帝多有不满,再加上自他上位以来越来越沉重的赋税,百姓生活民不聊生,于是干脆一同上书请命要求“清君侧,正朝纲”。


    除了百姓,各皇帝宗亲也对这位不顾性命,乱杀皇亲国戚的新帝也极其不满,也联合上书要求周敬之退位以谢天下。


    周敬之试图派兵镇压,却发现军中大半将领早已被裴玄暗中策反,连禁军都有半数倒戈。


    宫城被围那日,裴玄一身玄色朝服,亲自领兵站在宫门外,神色冷冽如冰。


    周敬之被困在养心殿,看着空荡荡的朝堂,终于明白自己早已众叛亲离,他想寻死,却被闯进来的侍卫拦下,押到了裴玄面前。


    “裴玄,你好大的胆子!枉顾朕如此信任你!”周敬之面色惨白,却仍强撑着帝王的威严。


    “信任?”裴玄轻嗤:“只不过在眼皮子底下更好杀吧?”


    “你!”周敬之气的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温度:“陛下在位这四年,民不聊生,忠臣蒙冤,这江山早被你折腾得满目疮痍,这帝位你是休想再坐了。”


    他没有给周敬之太多挣扎的机会,只留了一间偏殿,断了他的饮食供应。


    三日后,内侍来报,前帝周敬之自尽于殿中。


    裴玄听闻,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随后,裴玄以左相之尊,联合宗室与百官,推举了皇家宗室中一位年仅七岁、品性纯良的远支孩童登基。


    新帝年幼,裴玄以摄政王之尊辅政,整顿吏治,减免赋税,安抚流民,重用忠良,短短数月便让朝政焕然一新,百姓安居乐业,朝堂内外一片清明。


    有人说裴玄权倾朝野,野心勃勃;也有人说他是为了安定侯府报仇,为天下人除害。


    唯有裴玄自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对时越的承诺。


    —


    裴玄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卸去了摄政王一职,并且亲自入山将梁泽林请了出来。


    世人总乐不思蜀的喜欢讨论世家大族的爱恨情仇,唯有这梁泽林,他们说不上来个一二三。


    他一生未娶妻生子,却在周牧松去世之后,选择归隐山林,自此便失去了踪迹。


    不知道裴玄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找到了他,并且还说服他让他出了世回到了朝堂,接替裴玄继续辅佐幼帝。


    而裴玄则是在一个平静的早晨带着时越去了清栾山。


    时越离世已近四年,可是裴玄夜以继日的用自己的妖力温养着他,以至于时越现在闭上眼宛如刚睡着一般,尸身没有丝毫的差池和污染。


    至于为什么要选清栾山,裴玄也有点摸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他分明厌恶极了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是属于时越和阿遥的,并不属于自己。


    时越在事后总喜欢用那种眷恋的眼神透过自己想别人,每每这个时候裴玄的暴戾分子就会蒸腾起来,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时越。


    明明是自己陪在他身旁,明明是自己爱惜他保护他,凭什么他的眼睛和心却要被一个见不到的人霸占着?


    可是裴玄思来想去,最终却选择了清栾山。


    无他,就是为了气那劳什子的阿遥。


    他要让阿遥在他的地盘上看着自己是如何与时越情定下一世的,是怎样将时越与自己生生世世绑定的。


    裴玄抱着时越的尸身踏过漫山晨雾,玄色衣袍沾了露水,却丝毫不觉寒凉。


    他将时越轻轻放在寒潭边早已布好的阵眼中央,那是用狐族妖血混着千年玄冰画就的聚魂阵,符文在雾气中泛着淡淡的金光,妖异又虔诚。


    裴玄从时越走的那一年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他翻看了许多书,但是从来没有哪个狐族真的尝试过,如若操作不当,那便是魂飞魄散再也不入轮回的后果。


    他倒是无所谓,有没有来世也不期待,毕竟这世界再活一次也挺没劲的,唯一让他放不下的便只剩时越了。


    时越那样喜爱热闹的人,如果魂飞魄散留在那暗无天际的虚空之地,会生气埋怨自己的吧?


    所以他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成功,剩下三成……


    裴玄收敛了思绪,缓缓站起身,驱动妖力将狐妖形态显露出来。


    一时间九只硕大的狐尾出现在他身后,头顶也俏生生的立着两只耳朵。


    他指尖抚过自己身后蓬松的九尾,尾巴极其敏感,只是被自己轻轻碰了碰便生出了一种奇异的痒。


    尾巴是狐族最珍贵的本命根基,九尾连心,每一根尾巴都承载着他的修为与性命。


    裴玄从怀中取出一柄泛着冷光的短刀,刀刃是用深海寒铁所铸,能斩断世间万物,他从裴珩那里找借口要过来的。


    他拿着刀看了看时越,然后猛的手起刀落,不带丝毫的犹豫,反手将刀刃对准了自己最外侧的那根狐尾,银白色的狐毛在月光下泛着柔光,此刻却要承受剜心剔骨之痛。


    刀刃落下的瞬间,裴玄浑身猛地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那不是普通的伤口疼痛,而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撕裂之感,仿佛整个人被生生劈成两半,经脉里的妖力疯狂翻涌,在体内冲撞、撕扯。


    他闷哼一声,双腿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指节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迹。


    疼,疼,疼,实在是太疼了。


    饶是裴玄这种吃了不少苦的人也难以忍受这种剧烈的疼痛。


    狐尾被斩断的地方,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阵法符文上,瞬间被符文吞噬,原本黯淡的金光骤然变得刺眼起来。


    裴玄忍着剧痛,嘴里念了一段咒语,那截断裂的狐尾慢慢被一团金色的光线聚拢起来,逐渐被同化为一缕缕的丝线,相互缠绕相互交织,最终分成两段一模一样的丝线。


    其中一股丝线被金色的光芒裹挟着向阵眼中间的时越缓缓飘去,丝线里带着裴玄独有的妖力与生机。


    丝线宛如有生命力一般,被裴玄驱动着缓缓没入时越的身体里。


    而另一股丝线则是慢慢侵入裴玄的体内,它像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修补着他因断尾受损的经脉,另一方面却也带来了更深的伤痛。


    裴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冰锥刺穿,疼得他蜷缩在地,浑身剧烈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这个丝线会将他们的魂魄连接起来设下羁绊,无论下一世他们会变成何等模样,冥冥之中也会再次相逢、相爱、相守。


    如果这一世缘分太浅,那我们就下一世,生生世世都不要再分离了。


    哪怕时越可能最想在一起的人是阿遥,不是他。


    但是无所谓,他裴玄就是个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阿遥既然不珍惜这机会,那就由他来珍惜。


    下一世时越先遇见的也只能是他。


    黄泉不渡相思骨,碧落长悬未了缘。莫道此生长恨短,生生世世必争先。


    若这一世缘分太浅,便赊来世百年,生生世世的羁绊里,你只能先遇见我,只属于我。


    裴玄这么想着,全身的痛楚好像都减轻了不少,但最终还是克制不住的从胸腔咳出一口污血,痛苦的捂着自己的伤口,直到再也无法承受,晕倒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裴小玄捂着自己的尾巴疼的龇牙咧嘴


    十月心疼的看着裴小玄的伤口,一边吹气一边哄:不疼嗷,不疼嗷


    第109章 相逢


    寒潭边的雾气渐渐漫过晕倒的裴玄, 银白色的魂丝在他与时越之间悄然缠绕,如同无形的契约,将两缕魂魄牢牢拴在一起。


    他不知昏迷了多久, 再次睁眼时, 晨露已打湿了他的发梢,断尾处的伤痛虽未消散, 却已能勉强支撑起身躯。


    裴玄强撑着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时越抱了起来, 慢慢走出寒潭,在清栾山上终于找到了一片漫山遍野的梨树林, 白如雪的梨花像极了时越勾唇笑弯眼的样子。


    可是现在的季节梨花都还没有盛开, 光秃秃的树梢配不上他的小蝴蝶。


    裴玄轻柔的将时越放进了他早就准备好的棺里, 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才慢慢合了棺。


    接着他驱动妖力,迫使这一片的梨树一时间全抽了支, 嫩绿的芽争先恐后的长了出来,一朵朵素白的花骨朵也含苞待放。


    微风吹过, 梨花似雪,簌簌落下。


    他咽下喉中腥甜的血水, 指尖拂过冰冷的棺木:“这里安静, 也好看,你应该会喜欢的。”


    没有繁复的仪式,只有他一人,伴着山风与梨花, 沉默地守了整整一日。


    从清栾山下来之后,裴玄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断尾的重创耗损了他大半本命妖力,常年运转妖力温养时越尸身、又历经朝堂厮杀的奔波, 早已让他的五脏六腑布满暗伤。


    他却浑不在意,每日只是静坐调息,偶尔翻一下时越生前爱看的画本子,其余时间便对着时越的旧物发呆,眼底的沉郁渐渐被一种平静的期待所取代。


    裴珩来看过他数次,带来各种珍贵的疗伤灵药,却都被他原封不动地退回。


    “舅舅,没必要,您自己留着吧。”


    裴珩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形,心中酸涩却无从劝说。


    他知道,裴玄的执念早已刻入骨髓,此刻的阳世于他而言不过是等待轮回的驿站。


    日子一年年过去,清栾山的梨花开了又谢,裴玄的身体愈发孱弱,小病大病接连不断。


    他从不再涉足朝堂,将所有事务彻底交托给梁泽林,自己则独居在城郊的一座小院里,院中有一株从清栾山移栽来的梨树,每到花期,便会飘满一院的清香。


    泰和八年的春天,梨花开得格外繁盛。


    裴珩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裴玄靠在竹椅上,双目紧闭,面容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院中的梨花落在他的发间、肩头,与他一身玄衣相融,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按照裴玄生前的遗愿,裴珩将他的灵柩送往清栾山的梨树林,将裴玄的棺木与时越的并排放好,两具棺木相邻,仿佛他们只是并肩坐着,等待着下一世的相逢。


    而那道缠绕在两缕魂魄间的银白色丝线,早已穿过黄泉碧落,刻入轮回命格,只待来世花开,便会牵引着他们,在茫茫人海中,第一眼就认出彼此。


    —


    裴玄的梦境到这里便全部结束了,他猛的睁开眼,全身上下仿佛溺水一般全是汗珠,他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真的经历了一次生死。


    梦里时越死亡时的痛彻心扉,逼周敬之退位的阴翳冷漠,平静赴死时的洒脱与期待……


    没想到,没想到,原来竟然这样!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何这一世他独独少了一只尾巴,为何他每隔五月就会妖力暴走,为何又只有时越可以安抚自己。


    他以前只以为是碰巧,却没想到这一切竟然与前世有关!


    怪不得他当时在斗兽场看见时越的时候就有一种心悸的感觉,而且每次时越触碰自己,又别扭又期待,后来更是糊里糊涂的就莫名喜欢上了他,感觉他哪里都好看,就跟长在自己心尖尖上一样。


    原来这一切竟然因为那根狐尾!早知道断一根狐尾能有这好事,他切的就剩一根也不介意!


    裴玄像一只没头脑兴奋的小兽,猛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时越,抱紧他亲吻他。


    突然,“咚咚咚”的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裴玄陡然收敛了神色,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找的他?


    他穿好外衣,漫不经心的拉开了门,就见时越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站在门外,鼻尖还红红的,平日里总上扬的唇角此刻紧紧的抿成了一条向下的线,眼尾泛着薄红,俨然一副刚哭过的模样。


    “怎么了?怎么哭了?”裴玄见他这样一下慌乱起来,急忙将他拽进了自己屋里,关上了门,将冷气隔绝在了门外。


    “做噩梦了?”裴玄轻柔的为他拂去眼角滚烫的泪珠。


    这还是他认识时越这么长时间以来哭的最惨的一次。


    时越很坚强,很少掉眼泪,上一次落泪还是因为裴玄在床上对他使坏。


    时越摇摇头,然后一头扎进裴玄的怀里,手臂紧紧的环着他的腰身,力道大的惊人,仿佛要把以前缺失的拥抱全弥补回来。


    “傻子!你总是说我笨,你明明才是最笨的那个!”时越声音哑哑的,带着浓厚的哭腔,眼泪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流落,濡湿了对方的衣襟,控诉的说:“你干嘛要这样……”


    裴玄彻底愣住了,顿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刚刚也梦见前世的事情了?”


    时越点了点头。


    原来不是裴玄一个人的幻梦,是那道跨越轮回的魂丝,将他们一同拉入了前世的记忆里,让彼此都看清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那时裴玄走了之后,时越也就洗漱躺到了床塌上,本来应该因为没有裴玄而难以入睡的,但奇怪的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奇怪感觉,自己好像必须要睡着,接着一种疲惫感油然而生,不知不觉的便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接着他就发现他竟然梦见了前世的情景!


    由于他是重生之人,所以有一些画面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无意间救下的人竟然是裴玄!


    后来他成为裴玄的孪宠,他一直以为裴玄是不喜欢自己的,毕竟他那样高傲的人怎么能允许被当做替身呢?每每那个时候裴玄总是要发脾气的。


    可是没想到裴玄竟然早就喜欢自己了!而且在他死后竟然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一想到在梦境中看到裴玄割断自己尾巴血流不止的场景,时越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捅穿了捅漏了,九尾连心……生生亲手割断自己一根尾巴,那得多疼啊。


    裴玄那样一个孤独的人,可那时候连自己都没了,他得多孤单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


    一想到这些,时越在裴玄怀里哭的更凶了,心疼裴玄竟然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如果不是这场梦,他还不知道这个傻子都做过什么呢。


    “你现在还疼不疼了?”时越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认真的看着裴玄,手还不自觉的向他的后腰摸去:“你真是笨死了,谁让你这么做的……”


    听着他带着哭腔的质问,感受着他指尖的微凉与颤抖,裴玄积压在心底的激动、狂喜、委屈与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真好,是温热的时越,是活的,是真实的。


    太庆幸了,自己真的再次遇见了他,而不是前世他彻夜守护的,不能言语冷冰冰的时越。


    裴玄都不敢仔细回想那几年没有时越的时光,他只能一个人守着一座棺,独自看遍梨花的盛开与荼靡。


    “不疼,一点也不疼。”裴玄感觉时越怎么样都好喜欢,笑着可爱,现在哭的也可爱。


    为了这样好的人断一根尾巴算得了什么?


    “骗子。”时越恶狠狠的瞪着他:“怎么可能不疼!”


    “真的不疼,不信你摸摸。”裴玄说着,伸手给这间房子布了一个结界,防止被镇妖司的人察觉到,然后把自己的大尾巴放了出来,还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他微微弯了一点身子,轻轻的勾起一点唇角,讨好的朝时越晃了晃脑袋,那对耳朵也连带着颤了颤。


    时越没忍住笑了出来:“狐狸,你是在逗我开心吗?”


    “被你看出来了。”


    时越这会又哭又笑,哭他傻,脑子一根筋,又笑他好可爱。


    时越摸了摸他的大尾巴,喃喃道:“以前还不给我碰,我一碰你就朝我龇牙咧嘴的炸毛,现在不还是主动让我摸。”


    裴玄本来好好的一听这话羞恼的又要炸毛:“那你别摸了!”


    时越也不说话,就向下撇着嘴一副委屈的又要哭的表情,巴巴的看着裴玄。


    “……”裴玄只能忍着尾巴根的痒,认命的主动把狐狸尾巴放回时越的手里:“没不让你摸。”


    顿了顿,又补充道:“只给你摸,别哭了。”


    时越这才心满意足的扬起唇角,把他的一只尾巴捏在手里细细把玩。


    裴玄努力的克制尾巴带来的痒意,选择用亲吻转移自己的感觉,他把时越的下巴勾了起来,在对方疑惑的视线中吻了下去,先是吻了下他小小的唇珠,然后用舌尖轻轻濡湿他的下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探向他的舌尖,与他温柔交缠。


    时越被突如其来汹涌的亲吻搞得措手不及,但却努力的回应着他,一不小心还磕到了对方的牙,于是下意识的攥紧了裴玄的狐狸尾巴。


    酥麻与疼痛顺着狐狸尾巴烧至心头,裴玄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这感觉又痒又麻难耐的紧,他泄愤一样的轻咬了时越的舌尖。


    时越嘴巴骤然一疼,便把裴玄推开了,刚要问他咬自己干什么,却发现裴玄的眼眶泛起了薄红。


    时越惊住了:“裴玄……你怎么哭了?”


    刚刚没激动的哭,这会怎么哭了?


    被自己糟糕的吻技气哭了?


    第110章 主人


    裴玄偏过头, 不让时越看自己:“没哭,你老眼昏花了。”


    “?”时越瞪大眼睛:“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刚刚就是看见你哭了。”


    “没哭。”


    “哭了!”


    “没哭。”


    “哭了!!”


    裴玄感觉他俩有点幼稚,而且自己还说不过时越, 于是干脆直接转换话题:“天色太晚了, 赶紧睡觉吧。”


    时越不依不饶的哼哼:“哭了还不承认,胆小鬼, 你快说呗,到底为什么哭?我刚刚把你的牙撞疼了吗?”


    说完还认真的思考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吻技差劲到能把人亲哭。


    “……”裴玄无语了,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会联想,为了不打消他亲吻的积极性, 连忙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你快说!”时越干脆挂在他身上, 把脸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祈求道:“告诉我呗告诉我呗,你这还是第一次哭呢, 我想知道。”


    裴玄被他磨得没了脾气,不想说但是他一直哼哼唧唧的, 没办法,他只能眼一闭心一横:“尾巴被你摸得太舒服, 爽哭了, 行了吧!?”


    时越看着手里还捏着的尾巴,然后又抬头看看裴玄已经红了个彻底的狐狸耳朵,自己脸也“砰”的一下烧透了。


    “你……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呀……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摸了。”时越说的声音越来越小,颇有点底气不足的样子。


    他总喜欢看一些邪魔外道的画本子, 他记得有一个关于狐狸的画本子上面记载,说狐狸的尾巴极其敏感,上面有很多神经,所以不能随意触碰, 如果能触碰那就说明这个狐狸很信任你,它会既期待你摸它又害怕不摸它。


    而且狐狸兼具猫的傲娇和犬的服务意识,极度擅长魅惑和卖萌,但同时又属于犬科,所以容易有攻击性,还容易炸毛。


    当时时越看完这本书就深有体会,啧啧赞叹和点头同意,毕竟他也算是半个养狐人,感觉裴玄就跟这书上写的小狐狸一模一样。


    “虽然痒,不太舒服,但其实你是很期待我摸的吧?”时越再次轻轻顺了一下他毛绒绒的大尾巴,手感实则太好了。


    裴玄压下从尾巴传上来的痒,佯装冷漠的摇摇头:“没有。”


    时越看破不说破,顺着他的话:“那好吧,是我非要摸。”


    “对。”裴玄点点头。


    时越噗嗤笑了出来,这狐狸怎么这么好玩。


    打趣了一会裴玄,刚刚时越那股难过的劲头就没有了,既然知道了裴玄上一世为他的付出,那这一世他也一定会好好的对待裴玄。


    他一定不会再让裴玄感受那种孤独了。


    最后两个人还是睡在了一间屋子里,裴玄满意的搂着时越,两个人依偎着慢慢的睡过去了。


    —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锦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时越在裴玄怀里悠悠的醒了过来。


    狐狸的体温要比人高上不少,时越极其喜欢缩在裴玄怀里睡觉,像搂着一个暖炉,而且裴玄的尾巴还没收回去,毛绒绒的大尾巴有的被时越压在身下,有的则是将时越围进怀里,还有的尾巴轻轻搭在时越的身上。


    时越顺手摸了几把,裴玄被尾巴的痒意惹得慢慢醒了过来。


    时越开心的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去,然后催促道:“快起床,今日春日宴肯定有事发生。”


    裴玄睡眼惺忪的斜歪在床榻上,黝黑的眼珠跟着时越的走动转来转去。


    时越穿好衣服,瞥见床榻上的裴玄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像一只期待被主人宠幸的小动物,于是他走到裴玄身边揉了揉他的狐狸耳朵:“怎么?不想起?”


    裴玄被温柔的摸耳朵,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懒洋洋的说:“没。”


    “那就快点起。”时越觉得裴玄在故意勾引他,要不然怎么会露出这幅表情,不像平时大多数都是一张欠揍的脸。


    时越心情异常的好,于是再度亲了亲他的脸,哄着说:“那就起来吧好不好?要不然我爹他们都到了咱们还没到。”


    裴玄这才满意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两个人收拾完毕,才迈着慢悠悠的步子向行宫走去。


    两个人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算早,可是到了行宫前院却发现并没有几个人,只有巡逻的侍卫还有几个低头打扫卫生的宫女,丝毫没有要进行春日宴的热闹感。


    时越和裴玄正对着空荡的前院嘀咕,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时公子和裴公子也刚到?”


    时越闻言转过身,见是梁泽林便笑着说:“来的晚了点,结果没想到这里竟然没人。”


    梁泽林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原是如此,方才有个宫女来通知,说是今早太子殿下临时将宴会挪至后院了。”


    “后院?”时越诧异道:“怎么好端端的要挪到后院?”


    “说是前院的花开得不济,不如后院景致清雅,”梁泽林无奈的摊了摊手:“我也觉得蹊跷,但既然是太子的意思,也只能照着去了。”


    时越和裴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同寻常。


    三人不再多语,一同并肩移到了后院。


    三个人来的不算早,后院已经稀稀落落的坐了不少人。


    不过的确如太子周敬之所言,这后院的景致比着前院是美了不少,各种珍稀花草开的正郁郁葱葱,惹了满园的芳香,沁人心脾,让人忍不住就会沉醉其中。


    时越看见了时文敬的位置,便带着裴玄走了过去,坐在了时文敬旁边,而余光瞥见斜对面坐着的大皇子周牧松,对方也恰好抬眼看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又各自不动声色地挪开。


    周敬之坐在首位,裴玄进来之后就借着饮茶的动作慢慢的打量他。


    先前不知道他是元嘉帝的遗子,便不会轻易感觉两人长得像,可一旦知道,这再细看裴玄的五官,便能咂摸出一丝不同来。


    两人尤其是眼睛,实在是太像了,都是细细的凤眼,眼尾平滑却又略微上扬,不笑时看起来冷漠疏离,可一旦笑起来,微扬的眼尾便带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周敬之放下手中的茶具,收敛了视线遮住了其中的神色,然后舒缓了紧绷的面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今日父皇身体有恙,故让孤代为主持春日宴,并且临时更换了场地,让诸位久等了。”


    他话音刚落,底下立刻有朝臣附和:


    “太子殿下言重了,后院景致确实清幽,换得好!”


    “便是多等片刻又何妨,能得殿下这般费心安排,是我等的福气。”


    几句奉承话说得周敬之眉眼更柔,他抬手虚按了按,示意众人安静,随即话锋一转,眼中添了几分兴味:“春日正好,只赏花饮酒未免无趣,今日特意加了春猎环节,诸位王公贵族若是有兴致,尽可去城外猎场一试身手。”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起了些低低的议论声,几位年轻的公侯子弟已然按捺不住兴奋:“春猎?这可太好了!许久没好好活动筋骨了!听闻这山上有很多奇珍异兽呢!”


    时越却皱了皱眉,贴到裴玄耳朵边上悄悄说:“他准没憋好事。”


    “一会如果我没在身边,要小心。”裴玄认真交待道。


    “放心吧,我最惜命了。”时越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一世一定会活的久久的,陪裴玄久久的,不能再扔下他一人了。


    周敬之含笑听着,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有意说道:“尤其是东山一带,枝繁叶茂,不仅风景秀美,猎物更是繁盛,野兔山鹿随处可见,诸位若是感兴趣,不如去瞧瞧。”


    附和声此起彼伏,不少人眼中已然露出色,显然对春猎兴致颇浓。


    周敬之没再多说,简单交代了几句狩猎的安全事宜,便宣布宴席暂歇:“女眷们可留在后院赏花品茶,案上备了新制的糕点果子,只管尽兴;男眷们若要狩猎,此刻便可去马厩取马动身了。”


    话音刚落,不少年轻公子已迫不及待地起身,互相邀约着往外走:“走了走了,去晚了好位置都被占了!”


    时文敬转头对着时越说:“山里恐有危险,时刻注意。”


    时越点点头安慰道:“放心吧爹。”


    时文敬又把视线移到裴玄身上。


    裴玄也说:“我会看好他的,侯爷放心。”


    时文敬冷哼一下。


    裴玄一副无辜的样子看向时越:“……”


    时文敬见他这样,又哼了一声,声音变得更大了。


    时越:“……”


    他发现他爹一遇上裴玄情绪就容易变得火爆。


    拜别时文敬之后,时越拉着裴玄缓步离开了后院。


    “我们要去东山吗?”时越问。


    “他故意把人往东山赶,那我们就去相反的西山。”


    “有道理,走吧。”


    两人刚走出后院的小门,脚下还没踩稳平整的石板路,就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器物碰撞的脆响,没等时越反应过来,一个身影便猛地撞在了他后背。


    “小心!”裴玄眼疾手快的便把时越拉向自己,可是依旧晚了一步。


    “哎呦!”


    太监凄厉的叫声伴随着瓷器摔落在地的破碎声在耳边瞬间惊起,温热黏腻的粥一股脑的摔在了时越月白色的锦衣上,带出一大片肮脏的污渍。


    时越被撞的踉跄了几步,幸好裴玄及时扶着,才以至于没有摔倒。


    他低头看了眼脏的一塌糊涂的衣服,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那太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跪在地上,额头直往石板上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时、时公子!奴才该死!奴才脚滑没站稳,冲撞了您……求您饶了奴才这一回!”《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