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国庆假期结束后,手机天气系统显示的气温不降反增。
洛新澄看着未来半个月的天气,诧异地挑了下眉。
往年的燕京都是国庆一过就气温骤降,冷风肃肃的吹,很仓促的结束了秋天。
哪像今年,空气里似乎还浮漫着夏季的余热,午后的日光晒在身上,仍能感受到令人难以忽略的热度。
但她前两年都没回燕京,也就不知道是前两年都这样,还是只有今年的冬天来得晚些了。
洛新澄不太喜欢冬季,每到这个季节,总会有很多推不掉又让人烦躁的活动找上门。
就像这天夜里,久不联系的老父亲突然来了电话。
洛新澄原本在家里的健身房练拳,一听到来电铃声,立马停下动作凑过去看手机。
一看联系人是他,顿时感觉麻烦找上了门。
唉。
这时候装作没听到电话还来得及吗?
她磨磨蹭蹭地摘下拳套,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击了接听。
“喂?爸,什么事?”
她撂下拳套拿过水杯,大汗淋漓地席地而坐。
电话那头的王锦林问她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她喝了两口水,敷衍道,“在健身呢,手机静了音,刚刚没看见。”
对面沉默须臾,叹了口气,然后说起了她爷爷生日宴的事。
洛新澄一听这事,也跟着叹气。
“怎么又生日了?”她用毛巾抹了把汗涔涔的脸,龇牙咧嘴道,“我感觉他上个生日才过去没多久呢,时间就过得这么快嘛……”
一通抱怨过后,她真诚发问,“我能不去吗?”
王锦林被气笑了,“说得好像你前两年去过一样,前年说是你外公人要不行了你赶着去见最后一面,去年说是包被抢了和那劫匪打了一架肋骨被人踹断了,今年又有什么理由?”
洛新澄当真思考起来了,“今年……嘶,我回国那天不是出车祸了吗?”
“那都过去多久了?”王锦林受不了她这番糊弄,无情地下了最后通牒。
“今年是你爷爷七十大寿,老爷子特意说了要大办,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聚一下,你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洛新澄放下水杯,有气无力地靠着跑步机。
“他这么多孙子孙女呢,有我没我也没差吧,估计他也不是很想看到我吧?”
她很早以前就能感觉到爷爷奶奶不待见自己,每次回老宅,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总是带着嫌弃。
当然这嫌弃也不是从她一出生就有的。
在相当久远的记忆里,约莫是她小学三年级之前,爷爷奶奶对她还挺和颜悦色的,对待她和对待其他堂兄弟姐妹都差不多。
是后来,他们次次催父母生二胎又次次被拒绝,对他们反抗的不满才逐渐迁怒到她身上,看她也越来越嫌弃。
洛新澄知道他们在嫌弃自己什么,无非就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配继承她父母这么多的财产呗,两个封建的老东西,总觉得女孩儿迟早会变成别人家的。
“再怎么样那也是你亲爷爷啊,这么大年纪了,见一面少一面的。”
王锦林相当务实地说,“你就不要总想着他喜不喜欢你嘛,你多想想他的钱!想想他的遗产!再不待见你,他该给你的压岁钱也没少给吧?”
“你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不是还送了你一个紫翡翠手镯吗?不说多贵,也要两百来万啊。”
洛新澄小声顶嘴,“我又不缺那点东西……”
“你这话说的,哪有嫌钱少的啊?”
电话听筒传来重重的一声叹息。
“澄澄啊,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感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重要!不值得你这么在意!”
他语重心长地说劝诫着,甚至到了恨铁不成钢的地步,“他喜欢你讨厌你都不重要!攥在手里的钱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知道了——”
洛新澄扶着跑步机起身,朝外走去。
“道理我都懂,但热脸贴冷屁股真的很烦好吗?到时候被冷嘲热讽被拉踩的又不是你……”
王锦林诡异地沉默片刻,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劝道,“习惯就好了这种事情,多想想他们的钱!”
“为了钱忍辱负重一下好吗?”
王老爷子要脸,甭管心里如何作想,表面对这些孙子孙女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态度,给出东西也价值相当。
当然,背地里到底有没有给更喜爱的孙辈好东西,洛新澄就无从得知了。
那都是王锦林该操心的事情。
洛新澄走向楼上的房间,“那他的生日礼物……?”
“我都准备好了。”在这方面,王锦林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妈在家吗?她的礼物我也准备好了,你提醒她记得在那天给老爷子发个生日祝福。”
虽然离婚多年,但感情不成买卖还在,洛家和王家这么多年的合作没断过,因此洛安玖这个前儿媳逢年过年都会给老爷子和老太太送上诚挚的祝福。
洛新澄说她不在,“还在东京,没意外的话估计下周回来。”
王锦林对前妻回来的日期并不关心,只道,“那你待会儿给她发微信提醒吧,我就不发了,避嫌。”
说到避嫌二字,他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洛新澄愣了下,“你有什么好避嫌的啊?我妈还在意这个?”
王锦林啧了声,“还不是你那个后爹,小肚鸡肠的,不知道在斤斤计较些什么。”
同时又阴阳怪气地感慨,“这种感情用事的蠢东西也能接手家业,啧,家里的独苗就是不一样哈。”
洛新澄听出了他的羡慕嫉妒恨,笑了下,“你们吵架了?”
王锦林话里话外都是不屑,“和那种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人有什么好吵的?”
洛新澄顿时语塞,想起继父那口蹩脚的普通话,有点想笑。
她继父出生港岛,中学起就在英国读书,母语环境基本由粤语和英语构成。
这几年虽然在内地活动得多了,普通话也说得多了,但也没流利到哪去,语速一快句子一长,又是夹英文又是夹粤语的,听着别提多别扭了。
也难怪她妈妈再婚后整天乐呵呵的,有这么个人在耳边说这么好笑的话,能不乐么。
三言两语间,洛新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行了,我要去洗澡了,先挂了。”
“嗯……对了!”
正要挂断电话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还有什么事?”
“你回老宅的时候,把你爷爷奶奶前几年送你的那些首饰都戴上吧,上次见面老爷子还抱怨说送你的东西连个响都没听见,没见你戴过一次。”
听到这里,洛新澄彻底没招了。
“是我不想戴吗?实在是他们送的都太……”她忍了忍,怕被爸爸说不尊老,委婉起来,“太贵气了,我这个年龄戴不合适啊!压不住!”
浑身都是汗,她耐心告罄,懒得在电话里多说。
最后敷衍了一句:“我最多戴他两年前送的那个紫翡翠镯子,太久以前的懒得找了,天知道被我扔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行了,挂了,嗯嗯,你也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嗯,拜。”
总算挂了电话,她立刻扔下手机,收拾好睡衣进了浴室。
等洗完澡吹完头,她看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便走向梳妆台打开下面的首饰柜翻找起来。
在拉开两个抽屉找了一会儿后,才猛然想起来这个首饰柜里的饰品基本都是她近一
年购入的。
“麻烦死了。”
她扎起披散的头发,推开了衣帽间的门。
因为老爷子送的首饰还算贵,所以她略过岛台,直奔保险柜,指纹开锁。
视线匆匆扫过最上层的几支腕表,她拉开下面的抽屉,在一片灼耀绚烂的火彩中找寻起了目标。
放在这儿的珠宝矜贵又娇气,洛新澄收到以后,并不是每一件都有场合佩戴,大多都是看一眼就束之高阁了。
漂亮的珠宝首饰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能让看到的人不知不觉就苹果肌酸胀。
洛新澄进衣帽间之前还一脸不乐意的,但就打开保险柜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笑容满面的给自己戴上了一枚水滴形粉钻戒指和一条海螺珠钻石手链。
“这个金绿猫眼的戒指看着也不错……”
戴上戴上戴上都戴上!
两分钟后,她举起戴得满满当当的手对上光源,眼眸映出各色宝石折射出的斑斓光彩,一时乐得找不着北,差点连开保险柜的初心都忘了。
“对了那个翡翠手镯——”
她懊恼地放下手,但也没将那些饰品都摘下,就那么负着重打开了下一层。
这层抽屉的边缘摆着几个紧闭的首饰盒,洛新澄挠了挠头,实在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没把饰品都摆出来,难道是收到后犯懒,所以直接扔在那儿了?
想到这里,她一个个打开看,没能在其中找到爷爷送的那个手镯。
最后,这一层就只剩下那个了。
她的视线移向角落里的较为小巧的首饰盒,没多想,到手后直接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白欧泊的戒指。
果然不是。
她“啪”的一下阖上首饰盒,随手把它放回原位,然后蹲下身在第三层找了起来。
找到一半,猛然惊觉——
她的保险柜里怎么会有欧泊呢?!
她一脸匪夷所思地重新拿起那个首饰盒,打开,将戒指取了出来。
这枚戒指上的欧泊个头不小,通体不算很透,但组成虹彩的颜色范围宽且分布均匀,在光源下转动戒指,表面便衍射出彩虹般昳丽的色彩。
保险柜里的首饰定期会有专业人员来检查保养,所以这颗欧泊石并没有因为长期被封存在干燥的环境里就产生干裂,摸上去还是光滑无暇的。
只是过去这么多年,宝石上本该流光溢彩的光芒难免会黯淡一些。
她背抵着保险柜缓缓坐下来,指腹摩挲着欧泊石,表情略有些动容。
想起来了。
这是傅知珩高二时送她的。
那年他去澳洲参加IMO数竞,那里盛产欧泊石,等回来的时候,他就说给她也买了个欧泊饰品。
洛新澄问他哪来的钱,他说是学校发的奖学金,一半存着,另一半用来给她买伴手礼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整张脸都红透了,期期艾艾地看着她,神色赧然,但更多的是兴奋,还有点小小的得意,看起来很想被她夸奖的样子。
洛新澄没想到他在面对这么紧张刺激的比赛之余,居然还有闲暇心思给自己买礼物。
心里要说没一点儿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没表现出来,只追问他到底买了什么,她想看。
他嘴角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放学了再给你。”
那时候还在上课,下午的课,还有两个多小时才放学,洛新澄等得可急,简直度秒如年。
傅知珩才参加完比赛,拿了金牌,本来学校给他放了两天假休整的,但这人上午回燕京,下午就回到学校了。
班主任还以为他是心系学习所以才迫不及待到校呢,等他回到班里,直接在教室滔滔不绝地夸了他半小时,要大家多学习他争分夺秒学习的精神。
洛新澄在台下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再一转头看向一脸心虚的傅知珩,顿时笑了。
“啧啧啧啧,怎么会有人这么爱学习嘛——”
她抑扬顿挫地说着,边笑边用手指戳他的手背。
他被挤兑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也没有那么爱学习……”
说完,缓慢但精准地攥住了她作弄的那只手,把它放回原位的同时,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洛新澄意味不明地哼笑起来,在草稿本上写:偷偷捏我手,占我便宜是不是?
推到他那边,他看了眼字,又看了眼她,默不作声的用笔把这行字涂黑了。
她接着写:假正经。
被涂黑。
她接着写:闷骚怪。
被涂黑。
她兴致勃勃地攥着笔,还要再写,笔落下,再触到的却不是纸面,而是柔软的皮肤。
“我错了,你别再写了。”
怕老师发现他们讲小话,他道歉的时候特意压着嗓子,低低哑哑的,但其中讨好的意味丝毫不减。
他的手挡在她的草稿本上面,白皙的手背被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洛新澄这才收起了草稿本,大获全胜般冲他抬了抬下巴。
早这样不就好了?
第22章
那天放学后,洛新澄拎着包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学校。
傅知珩在后面追她,“慢点,别摔了——”
他一脸的不明所以,搞不懂她为什么会狠狠瞪自己一眼后就抛下自己跑得飞快,明明两个小时前,在听到自己给她带了伴手礼时,她还对自己笑眯眯的。
洛新澄装作没听到他的声音,在前面一路飞奔,最后拐进了一家麦当劳。
等傅知珩也追着进去,就见她双手搭在点单台上,侧着身子专门等着他过来的样子。
“我要吃甜筒,快来付钱。”
他连忙上前扫码付款。
一分钟后,两人从麦当劳走出来。
傅知珩看着一手拿着一支甜筒吃得很忙的洛新澄,欲言又止。
“看什么啊?”她神色倨傲,故作惊讶道,“不会以为有一支是给你买的吧?呵,自作多情!”
傅知珩摇摇头,他对吃不上甜筒没什么执念,只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生气。
他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又惹你了?”
洛新澄甩了他一个眼刀,阴阳怪气地哼笑起来,“怎么会,你现在可是全校的名人,高一的学妹高三的学姐都特意来我们教学楼看你这个IMO金牌得主是什么人呢,啧啧啧,哪能惹到我啊。”
说完,见傅知珩还没回过味来的懵懂模样,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艰难地用一只手拿住两支甜筒,继而用另一只闲下来的手掐住了他的腮帮子,迫使他抬起头。
“唔……”
他不适地皱了皱眉,但还是顺从地抬起了脸。
洛新澄借着夕阳的余照打量起他的脸。
在比赛的前两天,他特意去理发店修剪过头发,稍长的发梢被剪短,整体打薄,将分明的脸部线条很好的突显了出来。
虽然他平时总习惯低着头,但他皮肤白,个子高体态又好,穿的校服干净又整洁,乍一眼看过去确实很有股清爽的少年感。
而且……
她捏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视线扫过他因微蹙的眉而显得异常忧郁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有点肉感看起来很好亲的唇瓣,硬起的心肠不知不觉就软了点。
确实好看,也难怪……
她一惊,意识到自己心神动摇,连忙掐住他的腮帮子挤出个滑稽的金鱼嘴。
“不好看啊一点都不好看!说什么沧海遗珠……她们眼光太差了吧!”
自从傅知珩拿到IMO金牌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他们教室外的走廊就变得热闹了许多,光是下午的那个大课间,就有好几波人在教室门口问哪个是傅知珩。
洛新澄上完厕所回教室的时候,就看到有好几个穿
高一校服的女生在指着埋头补作业的傅知珩笑,嘴上还说着什么‘个子好高’‘好白’‘看不清脸但感觉很帅的样子,好有高智感’‘沧海遗珠’什么什么的……
气得她回座位以后看傅知珩哪哪都不顺眼。
她刻薄点评,“肯定是学校里的男的长得都太对不起观众了,所以连你这种普通寡淡的长相都能被夸帅了!”
傅知珩似有所悟地睁大眼睛,“你……吃醋了?”
看她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又有点期待。
洛新澄立即松开他的脸,面沉如水,“为你吃醋?你配吗?做梦!”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吃醋,会不爽纯粹是因为自己的私有物被太多人看到了,仅此而已。
傅知珩揉着被她掐酸的腮帮子,眸光黯下来,“那你这么生气……”
“谁叫你这么……”她张了张嘴,半天想不出来一个形容词,心一急就口不择言,“不检点!”
说完也不看傅知珩失落下去的表情,脸一撇开,就自顾自地继续输出:
“别太得意哦,现在有这么多人关注你都是图一时新鲜而已,等过段时间有新热闹了,大家转头就把你忘了,也不会再有女生站外面走廊看你……”
他无奈道,“我又不在意那些,有什么好得意的?”
说完,又有点不服气,“以前有男生特意在走廊看你,我也没说什么啊,上次还有个高一的给你告白呢,你还说他长得可爱……”
他越说越酸,尤其是提及‘可爱’的学弟,素来平和清俊的脸都变得刻薄讥诮起来。
洛新澄一脸惊恐,“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他垂下眼帘,面色如常道,“不小心路过,就看到了。”
才怪。
但洛新澄信以为真,毕竟傅知珩平时是真的正直老实,料想也做不出跟踪尾随这么猥琐的事来。
“那我不是都拒绝了吗?”
“还拒绝……”他气闷地抿了抿唇,忍不住透露出更多的细节,
“是拒绝了,但你说的是家里不让早恋啊,而且拒绝的时候又说他长得很可爱是个什么意思呢?一点都不干脆……”
虽然是在交往的关系,但洛新澄怕他们平时表现得太明显会被老师发现,然后老师又告诉她妈妈,因此为避免后患,他们两个在学校都装不熟的。
洛新澄在外也是单身人设,还挺受欢迎,总有不知廉耻的男的来告白。
大部分的告白她都是很不客气地拒绝了,但也有几个因为长得好看,她拒绝得就委婉一些,傅知珩也记得格外清楚些。
洛新澄没想到他当时听了这么多,还记到了现在,虽然底气不足,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还是硬着头皮顶嘴,“那人家确实肤白大眼,长得蛮可爱嘛……”
他吸了吸鼻子,“嗯,就我不可爱,一张普通寡淡的脸,让人看了就忘了,哪比得上人家,让你连拒绝都不忍心……”
洛新澄受不了他的自怨自艾,感觉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行了行了,我不说你了还不行嘛?”
话落,她忽觉手背一凉,低头一看,甜筒不知何时已融化了大半,淌落至她的手背,黏黏腻腻的洇开。
“糟了——!!!”
她几乎破音,狼狈地舔起了融化的冰淇淋,舔到一半,觉得手背黏糊糊的实在不舒服,就把那只手伸向傅知珩,理所当然地使唤起他。
“帮我弄干净!”
“快点!”
她的命令来得猝不及防,傅知珩无措地捧着她的手,被她一催,心里一急就连忙低头舔起了她泛着甜腻的手背。
用湿热的舌尖卷起冰凉的奶油,他心无旁骛的,用唇舌清理着她手背的每一寸皮肤,没一会儿,她手背的奶油被舔舐干净了,但那种粘腻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早在皮肤触到他湿滑舌尖的瞬间,洛新澄就大脑一片轰鸣,彻底呆住了。
等缓过神来,她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背上奶油滑过的痕迹逐渐被透明的津液取代,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她的手剧烈地颤起来。
“我让你用湿巾给我擦!谁要你这样……!”
“不嫌脏吗?你怎么这么恶心!”
傅知珩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看着她手背覆着一片濡湿的水痕,全是被自己舔出来的,也觉得自己挺恶心的。
“对、对不起!”他连忙从书包里拿出湿巾给她擦手,全程不敢抬头看她,脸连着耳朵那一片都红得不成样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用湿巾把她的手来来回回擦了好多遍,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洛新澄羞愤地剜他一眼,一股脑把两个甜筒都塞给他。
“烦!不吃了!”
傅知珩接过两个甜筒,无措地看向她,但她还在闹别扭,特意背过身不肯看他。
他心里有点委屈,但想起自己刚才恶劣的行径,又不敢多说什么,低头看了眼被她吃过的甜筒,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洛新澄听到这动静,不可置信地转头看来。
见他果然在吃,崩溃地捂住了脸。
“我说不吃了!是要你扔掉!不是让你接着吃!”
“我都吃成那样了,你不嫌埋汰啊?”
洛新澄一直觉得这人很爱干净,甚至一度怀疑他有轻微洁癖,但今天他的所作所为,可谓是彻底颠覆了他在她心里的形象。
是真不挑啊这大馋小子!
傅知珩被她这么数落一通,整颗脑袋都热得像是要烧开了。
“浪费……不好。”
他讷讷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又继续吃,直到把两个甜筒吃得干干净净,才用湿巾擦了擦手。
洛新澄早臊得小跑着远离了他,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人。
直到他扔掉湿巾追上来,心还是扑通乱跳的久久没有平复下来。
傅知珩小心地觑着她忸怩的番茄脸,知道她是害羞了,脸上的热意又蔓延起来。
他心里也有点别扭,但更多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和餍足。
他舔舔唇,甚至有点回味,“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别不理我啊……”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把书包扯到身前拉开了拉链。
洛新澄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珠,看着他从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首饰盒。
“差点忘了,这个送给你。”
他把首饰盒递过来。
她故作不在意,矜傲地抬了抬下巴,“是什么?”
他还在装神秘,“你看看就知道了。”
洛新澄看不惯他故作高深的样子,不满地掐了掐他的腮帮子,看他痛得龇牙咧嘴,才满意地收回手,然后接过了他递来的首饰盒。
首饰盒在打开前,她猜里面的应该是耳饰或者手链,因为她平时在校最常戴的就是这两样饰品。
但也可能是项链或者……发卡?
抱着各种各样的猜想,她一点点掀开首饰盒,眼睛也跟着一点点睁大,最后,她小声地惊呼起来——
“居然……”
是一枚戒指。
完全没想到会是戒指。
她迟钝地拿起戒指,在粉紫色的晚霞里,戒指上的白欧泊像一池被揉碎的彩虹,流动着明媚斑斓的色彩。
她眸中异彩连连,“真漂亮。”
傅知珩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他看着她欣悦的笑脸,忍不住道,“我可以帮你戴上吗?”
她眨了眨眼,没说话,只把戒指塞到他手里,然后对着他张开了五指。
他得了准允,羞赧又兴奋地笑眯了眼睛。
然后,捏着那枚戒指圈住了她的无名指,一点一点推入指根。
她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只有眼睛在眨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时值盛夏,傍晚的风也挟着令人难耐的燥意。
他看起来真的好热,脸被高温蒸得
通红,额角渗出大颗的汗珠,沿着他绷紧的下颚线,在他的下巴稍作停留,最后擦着她微颤的指尖,落在地上,在地面洇开一片晦暗的痕迹。
她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会像没来得及被她吃掉的甜筒一样融化。
“……好了。”
他无端地咽了咽口水,抬眼看向她,眼睛水亮亮的,眼底倒映着她模糊的轮廓。
“太好了,尺寸正合适。”
他眉眼弯弯,嗓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洛新澄曲张着五指,感受着被桎梏住的无名指,心里那股异样的感受像翻涌的浪潮,层层叠叠的,想要将她淹没。
“……谢谢。”
洛新澄莫名语塞,摸着手上的戒指,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指围啊?”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的样子。
“你睡午觉的时候,我用尺量了一下,大概算了一下就算出来了。”
洛新澄啧啧称奇,“大中午的不睡觉,拿着把尺子对着我的手量……”
她又开始口头花花,“不会还偷偷亲我了吧?好狡猾,趁着我睡觉做这种事……”
傅知珩连忙辩解,“没有!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又不是所有的同学都会睡午觉,要是被看到了怎么办?”
她顿时像找到了什么漏洞,嬉皮笑脸地凑近他的脸。
“你的意思是,如果大家都睡了,没人会看到,你就会偷亲?”
他窘迫地张了张嘴,“别乱说……”
她得意地戳戳他的胸口,无名指上的戒指灼目闪耀,“是不是乱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才不会。”
他抬手握住她戳在心口的那只手,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听着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不会偷亲的。”
他双手合拢,将她那只手包裹起来,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要亲也是光明正大地亲。”
他边说着,俯身与她四目相对,很慢地眨动着眼睛,软软的睫毛像扫在她的心尖。
“可以吗?”
第23章
洛新澄时常觉得自己是乌鸦转世,没事就喜欢收藏各种各样亮晶晶的饰品。
家人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是图省事还是怕送别的她没那么喜欢,各种节假日送她的礼物里,十件有八件是珠宝首饰。
这也导致了她的饰品多而杂,很多到手后戴一两次就不知道扔哪去了。
傅知珩送的这枚欧泊戒指也是一样,估计也就他送的那天戴过十几分钟,在司机来接她回家之前就摘下了——要是被司机看到了,肯定会和妈妈告状的。
加上她这人本来就三分钟热度,什么东西到了手里,就算当时再喜欢,用过几次后,注意力很快又会被新的更漂亮亦或是更有趣的东西吸引……
所以他送的那枚戒指,很大概率也就她刚到手的那几天偶尔在房间里自娱自乐地戴一下吧。
在外面肯定是不能戴的,毕竟戒指在大众眼里还是具有一定特殊意义的,尤其他送的还是戴在无名指上的,她要是戴出去,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东问西问……
爷爷奶奶会因为她收到礼物后从不在他们面前佩戴而发恼,说把东西扔水里还能听个响,给她就连个响都听不见。
那他,在后面那么多次的约会里,看到她无名指上始终是空荡荡的,会是什么想法呢?
她漫无边际地猜测着,举着戒指对着光源看了半天。
在感觉眼睛都被衍射的光刺花以后,鬼使神差的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转而将欧泊戒指戴上。
随后她抬起戴得满满当当显得格外富贵逼人的手,左看右看。
她的中指和尾指分别戴着一枚12.54ct的帕帕拉恰蓝宝石戒指和一枚18.09CT的天然深彩棕绿黄钻戒指,被夹在中间的欧泊石瞬间被衬得黯然失色。
估计珠宝维护公司的人来做检查保养的时候,在一众璀璨耀目的宝石戒指里看到这枚欧泊戒指,也会摸不着头脑吧。
毕竟傅知珩送的既不是她现有饰品里最精致漂亮的,更不是价值最高的,至于特殊意义……确实是有一些,但她自认不多。
所以在发现那时的自己居然把这枚戒指放在保险柜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
她当年就这么……喜欢他吗?
原谅她下意识的避开了‘爱’这个字眼,毕竟他们当时还这么年轻,说什么爱不爱的,沉重又肉麻。
但她同样下意识的想要否认这份喜欢,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了什么,就好像一旦承认自己曾对他有过那样浓烈的真意,就输掉了一样……
或许只是顺手、凑巧、不小心放进的保险柜里吧。
毕竟如果不是今天意外找到这枚戒指,她早就忘了他过去还给她送过这样一份特殊礼物了。
但……
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在重新看到这枚戒指的瞬间,她的记忆又被拉进了那个夏天。
那些细节,历历在目,犹在眼前——
蓊郁的树荫下,聒噪的蝉鸣里,耳根通红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给她戴上戒指。
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手上灼热的能将她烫穿的体温,他掌心沁出的黏腻的汗液,以及最后他附首——
在她颊边印上了一记怯怯的吻。
……
十一月初。
爷爷生日的前一天,洛新澄和她爸很默契的在同一时间回到了老宅。
这样的场合,他后娶的妻子当然不能缺席,连带着便宜儿子也跟着一起。
毫不夸张地说,洛新澄在下车后看到王辰奕的第一眼,瞬间两眼一黑。
她爸和继母在下车后就径直走进了中心别墅,洛新澄不想这么早进去见各种亲戚,就借口有点晕车要在外面透透气。
谁知道王辰奕也用差不多的借口,说要陪她一起。
真糟心。
等人走后,她乜他一眼,“你怎么也来了?”
硬要凑过来撞她枪口是吧?
那就别怪她嘴上不留情。
王澄奕像是没看到她刚翻的白眼,笑眼弯弯道,“前两年爷爷生日的时候我也来了啊,只是姐姐没回国,所以不知道。”
可能是为了给老人家留点好印象,他前两天特意把头发染黑了,配着那张笑得不值钱的脸,看起来还算乖巧。
“是吗?”她上下扫他一眼,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嗤笑起来,“怎么感觉你黑了这么多?这些天挖煤去了?”
上次在医院见到的他还白得发光,现在嘛,一眼看过去只有牙齿白得反光。
所以他染黑发也可能是因为之前的金发太显黑了?
真心机啊。
王辰奕耸了耸肩,语气无奈,“被晒的,前些天一直在出外景,每天要在太阳底下拍好久。”
洛新澄朝花园走去,“这么敬业啊?但就算这样,也不能忽略了面部保养啊。”
她温声细语地说着,表情平和,但结合话里的内容,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本来实力什么的就完全没有,也就这张脸还算能看,现在黑成这个鬼样,还怎么吸粉,怎么在娱乐圈捞钱啊?”
王辰奕眨了眨眼,依然是无懈可击的微笑。
“不是只有冷白皮才是好看,蜜色皮肤的受众也不小的,姐姐,你的审美真的好狭隘啊。”
“一白遮百丑。”洛新澄挑剔地睨他一眼,毫不退让道,“你这张脸要是硬帅,那当然是不管什么肤色都好看啊,关键是你这五官真的有那么耐看吗?”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真心为他担忧,“哎哟,黑成这样,一笑起来大家光顾着看你的牙去了,谁还看你脸啊?”
“干脆去拍个牙膏广告吧,现在正合适,别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王辰奕快要笑不下去了。
恰在这时,一只奶油金的小狗吐着舌头乐颠颠地过了来。
洛新澄打眼一看,是她小侄女养的约克夏,叫cookie。
她弯下腰,顺手把刚好经过的小狗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嗷呜——”
小狗下意识挣扎起来。
洛新澄给它调整了一下姿势,摸摸它的脑袋又挠挠它的下巴,很快就让它安分下来。
王辰奕见状松了口气,可算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了。
然而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彻底呼出去,就见洛新澄在低头闻了闻狗以后,忽然问了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今天喷香水了吗?”
他顿时警报拉满,脑筋紧急转了起来。
但思来想去又实在想不通她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只好如实答道,“没喷香水。”
老爷子受不了男人身上有脂粉气,所以每次来这里,他都是素面朝天穿着‘朴素’的,香水自然也是不喷的。
“是吗?”她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那为什么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一股果香味?”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似是在仔细分辨,“像是青苹果的味道,还有一点点香蕉的甜味?”
他闻言恍然大悟地哦了声,“你闻到的是我的洗发水的味道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容爽朗,“我用的这款洗发水留香比较久,没想到姐姐你鼻子这么灵啊,这都闻到了。”
她像是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眉梢微挑,又低头嗅了嗅小狗的脑袋,片刻后状似惊喜地惊呼起来。
“原来如此,我没闻错啊,王辰奕你的洗发香波和cookie的是同样的味道欸,简直一模一样,该不会——”
“你们用的是同一款香波吧?”
王辰奕的脸一下就黑下去了。
洛新澄恍若未觉地颠了颠怀里的cookie,看看狗又看看他,笑得意味深长。
“但不管怎么看,cookie的毛发都要比你的头发顺滑有光泽得多欸,怎么回事啊王辰奕,脸没保养好也就算了,发质连条狗都比不上,你是怎么在娱乐圈混下去的啊?”
王辰奕面沉如水,声音冷嗖嗖的,“我只是和你走了这么一段路而已,没招你惹你了吧?至于这么讽刺我吗?”
洛新澄睁大眼睛,佯作惊讶,“什么讽刺啊?话别说得那么难听。”
说着,她冲他挤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来。
“只是开个玩笑嘛,别认真,你以前不也总和我开玩笑嘛。”
她用手指逗着狗,漫不经心地笑道,“说你妈妈给我怀了个弟弟什么的……啧,总不能就只准你和我开玩笑,不准我和你开玩笑吧?别太双标了。”
cookie又开始在她怀里挣扎着要下去,这次洛新澄没强求,随它跑下去了。
她跟着cookie的路线走,双手插兜,最后撂下一句。
“不想被我开玩笑就别跟着我啊,傻X。”
王辰奕死死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俊秀的脸有一瞬因嫉恨变得无比扭曲。
洛新澄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并不知晓身后人的脸色因自己变得多么丑陋,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爷爷的生日宴和之后会见到的各路亲戚。
她的爷爷奶奶都是老封建,深受多子多福儿孙满堂的思维影响,两个人就造了五个孩子。
她爸排行第三,不上不下的被卡在最中间。
到了洛新澄这一辈,堂兄弟姐妹加上她一共是十一个孩子,她排行第六,也是不上不下的刚好被卡在最中间。
在一般的多孩家庭里,正中间的那个孩子通常都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个。
洛新澄她爸估计就受够了这样的苦楚,坚持只有她这一个孩子,每回带她回老宅就是舌战群儒,不管爷爷奶奶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要一个。
也正是因为这样,洛新澄才能在一众孙辈里脱颖而出,时刻被爷爷奶奶挂在嘴边……
虽然她私心里也不想得到这样的特殊对待吧。
她在燕京上流圈里认识的人很多,但聊得来的极少。
这些泛泛之交里,大部分都是装货,少部分是贱货,极少数是蠢货,以及极个别相当罕见的正常人。
洛新澄的堂兄弟姐妹里就只有前三种类型的混合体,千挑万选都挑不出一个稍微正常点的。
包括她自己。
所以,她后面还多的是硬仗要打呢。
区区一个王辰奕,前菜而已。
就当练练嘴皮子了——
作者有话说:什么肤色都好看哈,白点黑点只要自己愿意怎么样都行,文中女主会这么说只是想故意挑刺而已……虽然没几个人看,但还是解释一下[化了]
第24章
虽然和亲戚打招呼磨磨蹭蹭个没完,但对于吃饭,洛新澄还是相当积极的。
看着要到饭点就来到了餐厅。
端着餐具的佣人来来往往,洛新澄在扫视间,无意看到了两个被保姆带过来的小孩儿,眼生得很。
她看半天也没认出来到底是谁家的,一把扯住刚进来的王嘉衍,“那两个是谁的孩子啊?大堂哥和四堂姐的吗?”
她记忆里近几年也就这两人结了婚。
王嘉衍看过去,忍不住笑起来,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四叔的私生子。”
洛新澄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语塞半天,“……还带到老宅来了?总感觉我错过了相当精彩的戏码。”
王嘉衍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那你错过的可太多了。”
两人在相邻的位置坐了下来,开始小声蛐蛐起了四叔的八卦。
洛新澄两年没回来,知道的自然没王嘉衍的多,所以全程基本就是王嘉衍在眉飞色舞地说,她一边点头一边‘嗯嗯哦哦然后呢’的当捧哏。
等长辈到场,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闭上了嘴。
然后拿起手机继续聊。
直到二堂哥在她另一侧的位置坐了下来,她才意犹未尽地摁灭了手机。
还是家里的瓜香啊。
“澄澄最近在忙什么?”
二堂哥慢悠悠为她倒了杯茶。
“忙工作啊,还能忙什么。”
二堂哥今年二十七了,比洛新澄大了足足五岁,她觉得两人之间有代沟,平时聊起天来总是干巴巴的,所以基本不联系他。
但他这会儿都主动搭话了,她自然也不会没礼数的不搭理。
她礼尚往来地问,“二堂哥你呢,最近在忙些什么?”
他低声笑笑,“和你一样,工作,以及,偶尔会去相亲。”
洛新澄拿起茶杯,愣了,“相亲?我怎么记得你去年就和李家的小姐订婚了啊?怎么还在相亲?是我记错了,订婚的其实不是你?”
说完,她自我怀疑地啜了口茶。
“你没记错。”二堂哥说,“和李家小姐订婚的确实是我。”
他笑起来,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
他长着一张很精明的脸,这样笑起来看着很像是要算计人,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怨种十足。
“但订婚那天,她和人私奔了,所以我们的婚约只能取消,我也只能继续相亲。”
“咳咳!”
洛新澄被茶呛到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未婚妻跟人跑了?!”
这么精彩狗血的画面她居然没看到?!
她那天到底做什么去了?
“哦,对了。”看她表现得这么惊讶,二堂哥唇畔笑意更深,“本来订婚宴邀请你了的,但你说你要赶期末作业,没时间回,所以拒绝了,说等正式的结婚典礼在给我双倍礼金。”
洛新澄:“……”
早知道会这么精彩,她还做什么期末作业?
“那抢你新娘……额不是,”她嘴快地转换称谓,“抢你未婚妻的是谁啊?我认识吗?”
“一个英国佬,你不认识,”
二堂哥一脸感慨,现在回忆起来,都感觉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你都不知道当时那场面有多热闹,我的天呐。”他哭笑不得地说着,旁观者的口吻,像是在叙述别人的热闹。
“那小子穿着身运动服就
来了,歘的一下跑进酒店,我还以为谁跑错地儿了呢,还没回过神来,未婚妻就被他抱着跑了。”
洛新澄强忍笑意。
“那你没追上去啊?”
“追什么?反正她又不会选择跟我回去,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他相当有自知之明地说,“而且那小子跑的是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就跑没影儿了,我就算追也追不上。”
洛新澄揉着笑酸的腮帮子,随即又不爽地看向的王嘉衍。
“不是,这么精彩的事儿你怎么没和我说啊?太不仁义了!”
然而等她扭过头,却见旁边的座椅上空荡荡的,原先坐这儿的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洛新澄:“……?”
“嘉衍?”二堂哥心平气和地笑笑,“他应该是不敢和你说吧。”
洛新澄感到匪夷所思,“他有什么不敢的?”
刚刚和她聊起长辈家里的破事儿还兴冲冲的呢,总不至于还不敢聊同辈的八卦吧?
二堂哥呵呵一笑,“那个英国佬是他同社团的学弟,他和李小姐就是通过他认识的。”
洛新澄:。
她憋笑着喝了口茶,“看来这人缘太好也不太行哈。”
二堂哥云淡风轻地笑着,接着又温声询问她在公司适应得怎样,最近有没有交男朋友。
在提及感情相关的问题时,洛新澄不动声色地笑着打过岔去,二堂哥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聊,但奇怪的是,不管他们后面的话题多么无边无际,最后总会莫名其妙的又绕到感情方面去。
一来二去的,饶是洛新澄再迟钝,也觉出不对劲来了。
她直截了当地点出来,“对我的感情问题这么好奇,怎么,堂哥你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啊?”
“我这里可没有适龄男嘉宾介绍给你。”二堂哥也没打马虎眼,直白道,“但我哥那儿有,所以你……”
他对洛新澄敬了杯茶,看好戏的语气,“做好准备咯。”
洛新澄面无表情,“大堂哥啊……”
她扭头望向餐桌前排,精准地看向那个正偏头和大伯母说着话的男人。
他神色冷肃,垂着眼睫专心听着身边人讲话,时不时点头表示应和,一身纯黑的定制西装,在一众家居便服里格格不入。
在感受到有视线落到他周身时,他漫不经心地睇来一眼,朝她微微颔首,不等她给出什么反应,又将目光转到了大伯母身上。
洛新澄收回视线,借着喝茶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家里一帮子装货,这个是最装的,他给介绍的对象,她都不敢想那人得装成啥样。
思绪浮沉间,老爷子坐上了餐桌的主位。
洛新澄抬头打量他,比两年前见面时老了很多,须发皆白,脸颊两侧的肉耷拉着,密集而深刻的皱纹带着眼角往下,但人逢喜事精神爽,即将迎来七十寿辰的他看着精神头还不错,双目有神,精光熠熠。
她看了几眼就不感兴趣地低下了头,一边划拉着手机一边继续往嘴里灌着茶。
王嘉衍一直没回她旁边坐,但在爷爷来之前,最小的堂妹坐上了那个位置,和她寒暄了一阵后也看起了自己的手机。
洛新澄真的很感谢她,不然旁边空出来一块儿,她得多显眼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纪都会变得絮叨,反正爷爷在落座后嘴巴就没停下来过,按着餐桌的座次挨个慰问,话题也没半点新意,三句离不开事业家庭和孩子。
问到洛新澄时,她早就打好了腹稿,面上一派温润柔和的笑意,同爷爷聊起近况来也是温声细语,末了还关切地劝慰爷爷要多注意身体。
说这话的时候,她就看到跑去她桌对面坐的王嘉衍在埋头偷笑,肩膀一颤一颤的。
等爷爷心满意足的将目光转到堂妹身上,洛新澄看向手机,有条新消息蹦了出来。
王嘉衍(欠我十万):[真能装啊你/抱拳]
洛新澄没回消息,而是把手机调整成摄像模式,把他之后更能装乖的一幕幕拍了下来,然后发过去。
洛新澄:[谁更装?说话!]
王嘉衍(欠我十万):[……]
王嘉衍(欠我十万):[服了。]
好在王家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在吃饭的过程中,洛新澄耳边还能落得个清净。
吃完饭后,洛新澄跟上脚步飞快的王嘉衍,一把扯住了他的后衣领。
“跑什么啊?”她狐疑道,“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你在躲着二堂哥。”
王嘉衍朝后看去,没在她身后看到那个笑面虎,松了口气。
“没在躲,也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和他多接触……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洛新澄不懂。
“就因为他前未婚妻和那个英国佬是通过你认识的?不至于吧?”
王嘉衍抹了把脸,“不止……”
洛新澄眼睛一亮,把脑袋凑过去,“细说。”
“其实……”他挠了挠脸颊,为难道,“在他们订婚前一天晚上,安东尼还找我喝酒了,中途他喝醉了,哭唧唧地说他喜欢的人要订婚了但未婚夫不是他……然后我也喝多了嘛,脑子不清晰,就胡言乱语了几句……”
洛新澄笑容玩味,“你和他说什么了?”
王嘉衍揉了揉鼻子,略有些心虚道,“还能说什么,就让他勇敢追爱呗,别人都能在结婚典礼上把新娘抢走,那他当然也能去抢订婚宴啊……
而且二堂哥毕竟都二十七了,再怎么保养得好,那张脸也比不上二十一岁的安东尼那么嫩啊,李小姐肯定更喜欢他……”
说着说着他就不忍直视般捂住了脸,“谁知道他还真去抢了啊!我就是喝多了开个玩笑而已!”
洛新澄笑得一抽一抽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还搞上拉踩了,就算二堂哥年纪大了点,你也不能这么说吧。”
“都说了我那是喝多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王嘉衍崩溃地抓着头发,恨不得穿越回去捂住自己那张破嘴。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背叛了我,把我那天蛐蛐二堂哥的话都拍下来发给他了,害的我俩每次见面,他对我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洛新澄难得说了句公道话,“能理解,换做是我,不打你一顿都算我善良的了。”
王嘉衍欲哭无泪,“所以我现在……”
话还没说完,他瞥见来人,顿时面容一肃,没了下文。
洛新澄回头一看,是管家。
他快步走来,快速朝二人行了一礼后,看向洛新澄,“六小姐,大少爷在书房等您,说是有要事想同您商量。”
洛新澄嘴角抽了抽,“都找我商量了,能是什么要事?”
管家笑而不语,静等着她的回应。
她兴致索然地拨了拨头发,说知道了,等会儿就去。
“让他等着吧。”
……
一小时后,洛新澄慢慢悠悠去赴大堂哥的约。
一推开书房的门,她环顾四周,径直走向主桌前特意为她准备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彼时的王云峥正结束了一个视频会议,见她进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吊儿郎当地坐下了,眉头不悦地皱起。
“你迟到了五十三分钟了。”
洛新澄面露惊讶,见他说的迟到时间有零有整的,一时还真被他唬住了。
“管家没和我说要具体几点来啊。”
王云峥看了眼腕表,语气平淡无波,“我让他七点通知的你,怕你走路慢,还特意为你预留了半小时,所以你再怎么磨蹭,七点半也该到了吧?但现在已经八点二十三分了。”
洛新澄:“……”神经病吧。
她软绵绵地瘫坐在椅子里,满不在乎地弹了弹指甲,“哦,路上遇到你女儿了,帮她溜了会儿狗。”
她撩起眼皮,直视他,“小姑娘多可怜啊,爸妈常年不着家也不管
她,好不容易有个堂姑能陪她玩会儿……堂哥你不会连这个都计较吧?”
王云峥的眼睛严肃地眯了眯,下意识伸出手,从烟盒里夹出一支烟来。
还未点上,就见洛新澄忽然坐正了身子死死瞪着他。
他动作一顿,啧了声,又把烟塞回去了。
他眉间的褶皱更深,看着更烦了。
意识到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口舌之争上,他立马切入主题,“明晚会有个很重要的客人来参加爷爷的生日宴,你帮我招待一下他。”
洛新澄真是搞不懂他的脑回路,“重要的客人你不亲自招待,让我来?”
她半开玩笑道,“真的是重要的客人吗?不会是仇人吧?”
王云峥双手交叉托着下巴,黑沉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洛新澄。
“来的是港岛正峰集团的执行总裁徐悯辉,徐家有意和王家联姻,所以明晚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洛新澄阴阳怪气地打断他,“堂哥啊,我的好堂哥,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你只是我的堂哥,我也只是你的堂妹啊?”
“把我推出去联姻,你配吗?”
“而且你亲妹妹不是还没结婚么?要联姻,你找她啊,找我做什么?”
话讲到一半突然被打断,王云峥有些恼,但还是如实道,“他们见过一次面了,相处得不算愉快,而且徐悯辉之前看过你的照片,直言更属意你。”
洛新澄的脸冷下来,“谁让你把我照片给别人看的?”
“没有。”王云峥捏了捏眉心,耐着性子道,“在决定联姻前,人家就把半个燕京的名媛资料都看过了,然后才找上了我们家。”
洛新澄在心里骂了声草,嘴上也不客气,“他们想联姻我们就得照做,把家里适龄的女生都推出去和他相亲?第一个没看上又往前送第二个第三个?他以为他是谁啊?在我们家选妃子吗?!”
她越说越火大,腾的一下站起来。
噌!
凳腿在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她怒视王云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还真就这么窝窝囊囊随他们挑随他们选了是吧?”
“王云峥,我们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王云峥也怒了,愤而拍案,抬高音量,“你话别说得太难听了!只是相个亲而已——”
“我才二十二岁,相什么亲啊?!”
比谁声音大是吧?
洛新澄吼了回去,“你都是二十五岁才开始相亲的,凭什么我二十二岁就要去相亲?谁爱去谁去!”
王云峥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批,抹了把脸,稍微定了定神。
“徐悯辉是徐家的独子,当之无愧的继承人,长得一表人才,才二十八岁就接手了正峰集团……”
洛新澄一脸惊恐,尖叫起来,“二十八岁!都奔三了!”
王云峥义正词严:“才二十八!正值壮年!”
洛新澄不听:“可我才二十二!我才不要和这么老的结婚!”
“那你要和谁结婚?!”
就差被指着鼻子骂,王云峥耐心告罄,神色反而冷静下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语调平直得像一条线。
“和傅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吗?”——
作者有话说:来了,啊啊啊啊降温了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
评论区揪三十个小红包[亲亲][猫爪]
第25章
听他提起傅知珩,洛新澄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那是谁?”她嗤笑道,“吵架吵不过我就给我造谣是吧?”
王云峥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为了对上她的视线,不得不仰视她。
老实说,这让他有一种上课上到一半,老师突然从讲台走到他桌边俯视他让他别搞小动作专心听课的不爽感。
但他没表现出来,直视着洛新澄坦荡的双眼。
“上个月16号,下午三点,云泽大厦门口,我亲眼看到那小子衣衫不整的从你车上出来。”
为避免洛新澄狡辩,他额外强调,“那车是我爸送你的,我不可能认错。”
神特么衣衫不整。
洛新澄当即呛道,“你有病吧?我就开车送他一程而已,这也能扯到不正当男女关系上?你没普通朋友是吧?”
“普通朋友?”王云峥颇感荒谬地笑起来,扯着自己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的衬衫,一脸的大义凛然。
“他那领口都开到胸了!你难道没看到吗?试问哪个有良知有羞耻心的男人会把领口开到胸啊?我的异性!普通!朋友!可不会穿着这么不得体就和我见面!”
“还有!”
赶在洛新澄开口之前,王云峥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调整为面无表情。
“在你回国之前,我和那小子打过几次交道,他脑子还不错,每次见面也都是不苟言笑正正经经的样子,呵,我当时还惊讶呢,心想那一家子不学无术的居然真出了一个专心搞事业的,也是歹竹出好笋了……结果呢?居然用那种下.流的手段来色.诱你!”
“傅家现在内斗得厉害,他想在野心勃勃的兄弟姐妹们脱颖而出,除了自己努力,当然也要借助一些外力。”
说到这里,他看着洛新澄,还真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在里面了。
“你以为他对你温情小意就是喜欢你吗?别太天真了,他只不过是看中了你雄厚的背景,觉得有利可图所以才献媚于你!”
“这种靠女人上位的男人我见得太多了!别以为等他真的大权在握了会记得你的好,不可能的,他只会觉得是自己有能耐,然后背着你在外面找几个甚至十几个能仰望他的小女人!”
洛新澄听到中途,觉得站着怪累的,又回到椅子坐着,悠闲地跷起了二郎腿,看着他继续侃侃而谈。
王云峥说半天也没见她给出什么积极的反应,一看她居然用那种好整以暇看马戏表演的姿态看着自己,气得几欲吐血。
“我跟你好好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她的冷眼以对让他感觉自己只是个在用浮夸的叫声和动作博取关注的猴子,一切的一切只是在唱独角戏而已。
“听着啊。”她单手支着下巴,朝他抬了抬下巴,“该说不说,你说的这些话还挺很有道理,我妈也经常教导我说,给男人花钱倒霉一辈子,这也是我的人生信条之一。”
“所以,”她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真心实意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喜欢上一个软弱无用到要借助女人的能力才能夺取权利的男人啊?”
“又或者,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一个男人,就会用自己的资源帮他铺路啊?”
她西子捧心状,语调夸张地咏叹起来。
“没想到在堂哥眼里,我居然是那么‘高尚’的,能因为感情就牺牲自身利益的人,天呐,真让人受宠若惊。”
王云峥对上她眼里讥讽的笑意,半晌,喉咙里忽然溢出几声啼笑皆非的哼笑。
“就当我是杞人忧天好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须臾后,又提起一口气,“但傅知珩一个私生子,怎么配得上……”
洛新澄真是懒得和他打嘴仗了,“你到底还有完没完了?都说了我和他没关系,别把无关的人扯进来行吗?一口一个私生子,这么看不起私生子,也没见你刚才对四叔的私生子说什么啊,不会是不敢吧?”
“对长辈混乱的私生活唯唯诺诺,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倒是极尽贬低。”
她再度起身,掸了掸衣角不存在的粉尘。
“别对我的婚姻指手画脚的,你还不够格儿,等什么时候坐到了你爸的那个位置,再来和我说为了家族利益而联姻这种道貌岸然的屁话吧,当然,我也不会听就是了。”
“以及——”
她嬉皮笑脸地指着他的鼻子。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每时每刻都高高在上蔑视人的姿态真的很讨人嫌啊?”
“在礼数方面,你比二堂哥可差得多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人家待人接物就这么温和有礼呢?”
她明目张胆地拉踩起来,“也难怪大伯更喜欢他呢,换了我,当然也会更喜欢那样讨喜的孩子。”
像是没看到王云峥瞬间沉郁下去的脸色,她转身朝门口走去,边走还边嘀咕。
“在我面前摆什么霸道总裁的谱儿啊,傻X。”
话落,她猛地关上书房的门。
砰!
巨大的声响惊到了走廊上打扫的佣人,面对他们惊恐的眼神,洛新澄不以为意地指了指书房。
“给大少爷上杯苦丁茶,泡浓一点的,让他好好降降火。”
苦死他最好。
*
老爷子的寿宴办得相当热闹,来来往往冠盖如云。
洛新澄站在二楼,看看手机又看看楼下的主宴厅,良久后,终于在一众宾客里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她的脸上终于泛起些神采,提着翩跹的裙摆施施然地下楼。
几分钟后,她走到凑在一块儿吃甜品的朋友身后。
姜惟率先发现了她。
“来了啊。”她正在吃一块卡诺里,看得出来很满意它的味道,常年因繁重的学业而阴沉的眉眼都舒展开来了。
“不是说你爷爷快不行了吗,我刚刚看了眼,感觉挺精神的啊。”
洛新澄心说她应该是八卦听太多了记岔了,刚要解释,就被许佩意抢了先。
“快不行的是她外公啦,她前两天还在群里说她爷爷老不死呢唔——”
洛新澄惊恐地捂住她的嘴。
“别乱说啊!我什么都没说过!别污蔑我!”
江叙在旁边笑得乐不可支,“敢说还不敢承认了是吧?”
洛新澄一本正经地抽回手,“就算真说过,那也是我大半夜脑子不清醒,你们不要当真。”
许佩意从手包里拿出镜子照了照,“话风变这么快?这两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好,口红没花,果然她手里还是知轻重的。
洛新澄从桌上拿起一杯香槟,抿了一小口,“就是很突然的感受到了爷爷的一点爱而已。”
江叙:“他给你什么了?”
洛新澄:“一艘Heesen建造的中型游艇。”
钱在哪里爱在哪里,她突然从爷爷那里收获了大笔钱财,也算是被短暂的爱了一下吧。
“什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王嘉衍大呼不公平,“为什么只给了我一辆车啊!我又不缺!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水翼帆船。”
“……”
洛新澄喝完一杯香槟,又拿起一杯,冷静地说,“谁要你家有三个孩子呢,你和你哥哥姐姐的礼物加起来,和我那个游艇差不多。”
虽然对待孙子孙女的态度上大相径庭,但在物质方面还算端水。
王嘉衍垂头丧气,“独生女就是好啦……所以我欠你的十万刀能不能再缓缓?”
洛新澄:“……”
她不想和这个死皮赖脸的欠债人说话,转头看了眼看乐子的江叙,眼眸微转,故作关切地问道,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那些有关你私生子的谣言没有影响到你吧?”
江叙瞥了眼她不怀好意的笑脸,嘴角耷拉下去。
“怎么说呢……”他的目光穿过推杯换盏的宾客们,幽幽地叹了口气,“在某种程度上,那个谣言其实也打破了我性向有关的谣言。”
此话一出,几个狐朋狗友纷纷笑起来。
洛新澄本来在喝香槟,一听这话,顿时被呛到了。
“咳咳、”她边咳边笑,“在喝东西呢,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逗我笑啊?”
“谁逗你笑了?”江叙真是受不了这些人,“能不能稍微正视一下我的痛苦呢?”
“痛苦吗?我觉得你还挺乐观的啊。”
“我那是乐观吗?我那是彻底没招了,只能苦中作乐!”
王嘉衍很想安慰他,但又想不出什么词儿,只好拍拍他的肩膀,玩笑道,“需要给你介绍心理医生吗?”
江叙让他滚,“不要不合时宜地显摆你的人脉好吗?”
众人又哄笑起来。
但笑了一阵后,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几双眼睛直勾勾看向款款走来的男人。
“洛小姐。”
陌生面容的高大男人朝她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示意道,“百闻不如一见,洛小姐远比照片上的更加优雅迷人。”
洛新澄唇畔的笑意僵了一瞬,有种微妙的被骚扰的感觉。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男人一眼,五官英挺,骨相周正,身姿挺拔,身高一八五以上,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的脑海中还是跳出了对方的名字——
徐悯辉。
她大堂哥想要她联姻的对象。
即便背着人的时候千百般不愿,还嘴人家年龄大,但现在人既然都到了跟前,洛新澄也不可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她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徐先生?”
徐悯辉略一颔首,半点废话都没有地切入正题,“能否借一步说话?”
洛新澄心想我和你有什么好讲的,“不好意思,我这边……”
转身想要好友给自己找个借口拒绝,却见原本还座无虚席的小角落已然人去楼空,只有桌上还剩了几杯喝空的酒杯。
洛新澄:……
虽然但是,这友情也太塑料了吧。
徐悯辉觑着她微变的脸色,体贴道,“如果洛小姐不愿移步去别处的话,在这里交流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谁管你介不介意啊。
洛新澄转头看向他,脸上还挂着营业性质的微笑,“我和徐先生还是第一次见面,应该没什么好聊的吧?”
徐悯辉感受到她的戒备,笑着上前一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感觉洛小姐对我意见颇深,忠心希望洛小姐能给我个机会解释一二。”
怎么说话还文绉绉的,普通话说得也不是很标准……
洛新澄略微走神,想到了她那个中文更为蹩脚的继父,他时不时的也会这样讲话。
但他讲起来就很诙谐好笑,眼前这人嘛,她听着只会想: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被王云峥介绍的也是装X男。
待他走近后,嗅着他周身幽微的檀木香气里夹杂的明显的烟草味儿,心里就更腻烦了。
“洛小姐?”
见她久久不应声,徐悯辉深感疑惑地歪了下头。
洛新澄闻声对上他的视线。
这人虽然一见她就礼貌有加,笑脸盈盈,但眼底却是一片漠然,看向她时,是呈俯视的审视态度。
她不喜欢这种眼神,但当下也没表现出来。
而是懒洋洋的在沙发坐了下来。
徐悯辉见状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梢,但也没多说,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正要抛出话题,冷不丁听到她饶有兴致地问道:
“徐先生多高啊?”
他眉心一跳,不待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188公分。”
洛新澄追问,“裸身高吗?”
他笑意微僵,沉默以对。
洛新澄恶趣味地笑起来,“哦~~~是穿了鞋才188啊。”
听到那个‘才’字,徐悯辉本能的生出不喜。
“徐先生知道我多高吗?”她话音稍顿,像是在给他一个缓冲时间,随即又自顾自地答了起来,
“我裸身高是176公分,今天穿的这双高跟鞋有8公分,加起来就是184公分,也只不过比徐先生穿了鞋矮了4公分而已。”
“所以——”
她尾音上扬,将他的注意力尽数攫取过来后,冲他露出一个堪称甜蜜的笑。
“所以徐先生大可不必像刚才那样看我,那样——”
她伸出一根食指,朝下指了指。
“这样子看我,只是高了四公分而已,完全没必要。”
“简直就是多此一举嘛^^”
将她恶劣的笑脸尽收眼底,徐悯辉贴在脸上的微笑面具终于有了丝丝裂痕。
与此同时,有道被刻意压抑的哼笑从两人身后传了过来。
很短促的一声,但还是被陷入沉默瞬间的两人捕捉到了。
洛新澄漫不经心地侧眸,首先瞥见的是一双铮亮的薄底皮鞋,视线顺着朝上,一双被笔挺西装裤包裹的长腿便映入她的眼帘,这双腿长得有些过分,她后面微微仰起头,才终于看到他的上半身。
发笑的青年正垂眸看着徐悯辉,唇角微勾,噙着微妙的哂意。
他逆光站着,头顶着光源,晦暗不明的光影将他的脸切割得乱七八糟,饶是如此,那张异常俊美的脸也不受丝毫影响的,依然能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笑焕发出了别样的神采,迫不及待地问向来人,“傅先生多高啊?”
他看过来,配合她的玩笑,诚实答道,“192公分。”
“裸身高吗?”
“嗯。”
洛新澄笑得更欢,对着徐悯辉黑下去的脸,熟练地拉踩起来,“比徐先生穿鞋要高四公分欸,好巧,也是四公分,但傅先生看我就从来不会像徐先生刚才那样看我……”
“所以,在礼数方面,徐先生可要好好向人家学习啊。”
“礼、数?”
徐悯辉眼眸微眯,意味深长道,“这个词居然能从洛小姐嘴里说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最没礼数的,不就是你吗?
洛新澄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也坦然地承认了自己这方面的不足。
“我幼年贪玩,确实没认真上过礼仪课呢,我的大堂哥也针对这个问题严厉批评了我,所以如果今天有哪里无意冒犯到了徐先生,我的大堂哥可以替我给徐先生下跪磕头,聊表歉意。”
听到那个下跪磕头,傅知珩没能绷着,以拳抵唇安静地笑起来。
徐悯辉完全笑不出来。
他看了眼笑得嚣张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洛新澄,又看了眼偷笑的傅知珩,很想拍案而起,怒斥两人一番后扬长而去。
但一想到傅知珩脱鞋都比他穿鞋高四公分,自己穿鞋又只比洛新澄穿鞋高了四公分,他站起来被两人夹在中间排列起来就像wifi信号一样,难免会气势不足。
所以想想还是蒜了。
他心中千回百转,但现实中也仅仅只是过去了十几秒而已。
做好抉择后,他冲洛新澄扬起唇角,徐徐绽开一个温润的笑。
“看来洛小姐对我的成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许多,既然暂时无法友好沟通,我也就不继续待在这里碍洛小姐的眼了。”
但对于傅知珩,他就没有这么绅士的表现了,起身后面无表情地觑了他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新澄目送他远去,心里松了口气,可算送走这尊大佛了。
一扭头,就见傅知珩飞快地坐在了对面刚空出来的位置上。
见她看过来,便朝她抿出一个腼腆的笑。
某一瞬间,洛新澄福至心灵,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忙碌的hr,才送走一个求职者又立马来了个新的,也不让她歇歇气。
再一定睛,就不偏不倚的对上了他投来的视线。
他今天没戴眼镜,看向她时,彻底没了隔阂。
被这样一双深邃幽亮的眼眸注视着,她愣神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没戴眼镜?”
刚才他逆光站着,她看不清脸,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戴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下眼睑。
“隐形眼镜。”
她诧然,“你不是……”眼睛敏感不能戴隐形眼镜么?
剩下半截话被她及时掐断。
他注视着她,眉眼含笑,从侧边打来的橘黄调暖光像蜂蜜一样在他的眼睛里悄然融化。
“不是什么?”
“……”
她摇了摇头,耳垂上缀着的紫红宝石溢着流光,牵引着他的心神一同摇曳。
他多看了两眼她的耳坠,就克制地收回了视线。
她今天好像一身都是紫色的。
他垂眼盯着不远处的勃艮第杯,脑中不自觉浮现起刚才匆促扫过的一眼——
她的眼皮上是湿漉漉的粉紫亮片,看上去波光粼粼的一片,恰到好处的点缀着她盈盈的眸光,两颊大面积的扫了一层薄薄的紫色腮红,饱和度很低,像自然透出来的好气色,礼服裙是轻盈朦胧的烟紫色……
“傅先生抽烟吗?”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傅知珩不假思索道,“不抽。”
借此机会,他终于有理由再度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
对面的人单手捧腮,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不含任何感情色彩地看了过来。
她披着蓬松而卷曲的长发,一半被掖至耳后,露出切割精美的紫红宝石耳饰,另一半垂在身前,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听到他的答案,她毫不意外地点了下头。
之前的几次会面里,无论距离多近,她都没在他身上嗅到烟味,只有一次,从他身上找到了一点咖啡的气味。
“那你喝酒吗?”她继续问。
“我……”
他的视线不受控的飘向她的肩颈处。
不知道是为了配合穿搭还是单纯的怕冷,她的上身随意披了条毛绒绒的披肩,随着托腮的动作,一侧紧裹着肩头,另一侧则是松松垮垮的滑至臂弯,露出白皙的肩膀。
细细的肩带被凸起的锁骨撑出来一小片悬空,又紧贴着锁骨下肌延伸,在细腻的皮肤上印上浅浅的痕迹,随着偶然的动作,微微发颤。
他慌忙敛目,明明穿的并不少,但他就是不敢再看下去。
“会喝一点。”
像是为了佐证,他伸手拿起一杯远处明显没被动过的香槟,囫囵吞枣地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放下酒杯,表情空白,像是缓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但是酒量不好,不能多喝。”
洛新澄盯着他脸颊上肉眼可见泛起的酡红,畅快地笑起来。
“那你这酒量也太糟糕了,这才几口啊。”
她在蜂蜜质感的迷离光晕里笑得花枝乱颤,耳畔的宝石也胡乱荡着,透着别样靡丽的风情。
傅知珩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脸颊灼烧的热意蔓延,讷讷自语:
“……也没那么糟糕。”
第26章
洛新澄讨厌烟味,也讨厌抽烟的人,尤其讨厌有人在自己面前抽烟。
因此每次看到同处一室的某人点了烟,她都会好言好语的请对方掐灭烟。
面对如此请求,大部分人会讪笑着将烟摁灭,但也有一部分人完全把她的话当耳旁风,继续抽烟。
每到这时候,洛新澄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焦躁暴戾的情绪,把对方的烟夺过来扔进杯子里,然后用目之所及能接触到的所有液体将烟浇灭。
一来二去的,她相关的威名传出去,也就没人敢在她面前抽烟了。
但她还挺喜欢喝酒的,对同样喜欢喝酒的人也没有恶感,甚至还挺喜欢看别人喝酒的。
酒精是很神奇的东西,能撕下人的面具,发掘出那些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有的人平时温文尔雅,但喝多了以后就会性情大变耍酒疯,也有的人平时内敛寡言,但喝多了以后就变得外向活泼侃侃而谈……
洛新澄很喜欢看人醉酒后的前后反差。
她也很好奇傅知珩喝醉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会打开话匣子胡言乱语,还是会释放压力哭得震天动地,亦或是会很乖的趴着睡觉?
她捧着腮,歪头看着面红耳赤的傅知珩。
他就那样静静地陷在晦暗不明的光影里,凝视着面前空荡荡的酒杯。
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或者也同样什么都没想。
洛新澄不禁唤了他一声,问他,“感觉还好吗?应该……没有醉吧?”
不至于吧,就喝了那么几口而已,她就没见过酒量这么差的。
傅知珩掀眸,话音里透着点茫然,“没醉,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新澄深有同感地点了下头,“我们确实没什么可聊的。”
他忙不迭地摇头,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应该是想给自己降温,“我不是那个意思……”
“刚刚那位先生,是你的……”他停顿一秒,斟酌了下,“是你不待见的长辈吗?”
洛新澄顿时瞪大了眼睛,像被脏东西黏上了一样,连忙撇清,“怎么可能!和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她被气笑了,换做是别人说出这话,她都要怀疑那人是在故意羞辱她了。
她忍不住抱怨,“你这骂得也太脏了吧。”
“这么讨厌他吗?”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些显而易见的懊恼,“抱歉,我不知道。”
他垂下眼帘,用指尖敲了敲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一开始看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对他笑,还以为你们聊得很开心……但走过来以后,听见你说的那些话,就感觉你好像很嫌弃他?所以我就以为他是你不待见的长辈。”
“毕竟他看起来比我们都成熟很多的样子,眼下的细纹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稳重。”
洛新澄:……
是在说他老的意思吗?
“而且他说话也是长辈的那种口吻,那种站在过来人的角度上,很想教会我们什么道理一样的感觉。”
洛新澄:……
是在说他爹味重的意思吗?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在语言艺术方面意外的很精通。
“所以——”
在一条条列举出那人的罪状后,傅知珩图穷匕见道,“他到底是谁啊?”
洛新澄:“我大堂哥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傅知珩沉默。
原本因放松而微伏在桌上的身子重新坐正,他被笼在晦涩的光影里,少顷后,恍然大悟般点了下头。
“原来如此。”
他的目光略有些无所适从地扫过桌上的酒杯,像是又觉得渴,重新拿起一杯香槟喝了两口。
洛新澄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又进了些酒,但他的脸并没有因此变得更红,微醺的红晕在面颊扩散开,像是自然从皮肤里透出来的血色。
“可是洛小姐还很年轻,才二十二岁。”他言辞恳切,像是单纯的为她打抱不平,“那位先生看起来就……”
他含蓄地抿唇,适时地掐断了未尽之意。
洛新澄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真会给人上眼药。
“他二十八岁。”
“难怪。”
他回避了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举棋不定的踌躇,低声道,“但有些女生就喜欢比自己大好几岁的……”
她点头表示肯定,“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他语塞数秒,“……那洛小姐呢?”
“我?”她用手指梳了梳散在胸前的长发,气定神闲道,“我海纳百川,包容万物,只要是人傻钱多长得好看身材好的我都喜欢。”
傅知珩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他复而抬起手,用稍凉的手背贴上脸颊,水濛濛的眼睛眯起来。
“抱歉,我好像有点喝多了,总感觉宴厅里有点闷,洛小姐可以带我出去透透气么?顺便我也能醒醒酒。”
听到这话,洛新澄的视线落在他周身,看了他许久。
久到傅知珩逐渐坐立不安,正要张嘴说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就见对面的人霍然起身。
“当然可以。”
她将披肩裹紧,一张莹白的脸被细密的绒毛簇拥着,轻飘飘的朝他的方向睇来一眼。垂眸时,眼皮映出一片水亮亮的细碎异彩。
见他没有立即跟着起身,她催促一声,“走吧。”
仰头看着她的傅知珩这才如梦初醒般,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应了声好。
旋即便起身缀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避着她拖曳的裙摆,随她从宴厅的侧门走了出去。
侧门连着花园露台,走出去,夜风卷过,几分深秋寒意里伴着馥郁的花香。
傅知珩脚步微顿,看向她单薄的着装,“外面会不会有点冷?”
“还好吧。”洛新澄偏过头,随手从肩头拂走一片花瓣。
他的目光随着那片花瓣飘摇坠地,看着它在地面打了个旋儿,又被下一阵风吹了起来。
“好大的风。”
他发出一句没什么意义的感慨,看着她原本乖巧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头顶也飘了片绿叶。
但她没发现,只专心把不安分的头发往耳后掖了掖。
他有意提醒她,但比嘴更快的是他的手。
在意识还没传达到大脑的短暂空白里,他就抬起手,捻住了她头顶苍翠的落叶。
洛新澄感受到他的贴近,不悦地抬起头,但视野映入他俊美无铸的侧脸的刹那,紧锁的眉头又不知不觉舒展开来。
她无意识的放缓了呼吸,却难以遏制他的气息随着空气涌入她的鼻腔。
紧接着,她嗅到了一股存在感极其鲜明的气味。
像剥开后静置了一段时间的橙子,酸甜的果香挥发掉一些,变得不那么浓郁,巧妙的凸显出了果皮纤维里的清苦,混淆出极为微妙的清新自然又醒神的香气。
好特别,到底用的什么香水……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香水?”
他愣住,垂首看向她。
她仰着头,一双秋水盈盈的桃花眼在稀疏的光线里也异常明亮,让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眼底的狐疑。
“你没喷?”
“……喷了。”
他说着,指腹摩挲着从她头上摘下的落叶,严谨道,“但我用的洗发水也是柑橘类的香味,衣服在穿之前也用熏香熏过一遍,所以我不确定你说的那个香味是不是香水能单独散发出来的效果。”
洛新澄注视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玩味地笑道,“你还挺精致。”
还会给衣服熏香呢,她都没熏过。
他在这样的注视里羞窘地偏开头,轻声解释,“毕竟是重要的场合,总要得体些。”
“……哦。”
看他好像从自己头上摘下了什么东西,她又把脑袋往后仰了下,“我头上有什么?”
“一片叶子。”
为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特意把那片叶子拿到她眼前。
洛新澄垂下视线,看了过去。
说不清到底是从什么品种的树上飘下来的叶子,最初应该是椭圆状的,但后来不知道是被虫子还是鸟咬食过,尖端处空出一块,流畅的椭圆线条便从中间凹陷下去,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一个走形的爱心。
傅知珩很快也发现了这个诗意的巧合,呼吸一窒,捻着它的手骤然脱力。
唰——
又起风了。
脱离桎梏的爱心形绿叶并没有自然飘落到地面,而是被这阵风吹高,再吹远,直直扑向傅知珩的面门。
他立刻闭上双眼,但已经来不及了。
“唔——”
洛新澄捕捉到他吃痛的闷哼,又看着他揉起了眼睛,感觉情况不太对。
“怎么了?”
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一直在揉被叶子扑到的那只眼睛。
“你戴着隐形眼镜呢,别这么用力揉。”
洛新澄不赞同地拿开他的手。
下一秒,便看到了他眼中蛛网般密集的红血丝。
她怔住,“你……?”
他那只眼睛像是睁不太开,一边眨眼,一边簌簌落着泪水。
“应该是隐形眼镜在眼睛里碎掉了。”
洛新澄:???
不要突然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什么牌子的隐形眼镜啊,质量这么差?!”她心一急,无差别扫射起来,“那你揉眼睛有什么用?把它抠出来啊!”
他猝然被提醒,怕自己扒开眼皮抠隐形眼镜的画面太惊悚,连忙背过身去操作。
洛新澄心想这有什么不能看的,她还没看过别人摘隐形眼镜呢。
刚想绕到正面看看具体是什么操作,他又转过身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怎么办,我抠不出来……”
这话从他嘴里异常委屈地说出来,他第一次在她面前
露出这么无助的表情。
束手无措的他甚至开始病急乱投医,牵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恳求的绵软嗓音听着更像是在撒娇。
“你帮帮我……”
洛新澄僵在原地,大脑空白。
啊?
我嘛???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先感受到了指腹淌过的沁凉湿意。
他的脸还在她手下来回摩挲着,不断溢出的生理泪水浸润进她的指隙,让她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我……我先看看……”
她稳了稳心神,单手捧着他的脸抬起来。
“不行啊这里光太暗了……”
她看了眼自己前些天才做的延长甲,担心等会儿还没抠出来隐形眼镜,就先抠伤他眼珠子了。
“我带你去休息室吧,那里亮堂。”
她做出判断,当即扯着他的袖子往里走。
没走两步,他忽然反客为主地圈住了她的手腕,一片干燥的热意覆上来,迫使她顿住脚步。
她回身想说点什么,却率先对上了一双红滟滟的泪眼。
明明只有一只隐形眼镜碎掉了,但流泪却是两只眼睛一起流,他狼狈地拭着泪痕,眼尾被蹭出一小片靡艳的红。
见她毫无预兆停下来,他艰难地睁眼看向她。
“怎么了?”
漆黑濡湿的长睫剧烈地颤着,像被雨淋湿飞不起来,只能无力振翅的蝶。
她心口滞闷,忽然什么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没什么。”
她转过身,就着被他牵着的动作继续带着他走。
傅知珩似无所觉的继续擦着洇湿的脸,圈在她腕上的力道紧了紧。
第27章
休息室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洛新澄按着傅知珩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旋即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对准光源。
强光刺得他不适地闭了闭眼,洛新澄见状,难得安抚了一句。
“等一下,我很快帮你弄出来。”
傅知珩闷闷地嗯了声,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脸,眼泪流得更凶了。
好近。
近到他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在他脸上一扑一扑的,伴着一股幽微的香气强势的入侵他的呼吸。
她的手好凉,指腹还沾着他的泪水,湿濡濡的。
像是在找合适的角度,他的脸被她捏着左右转动,他看着她严肃地眯起眼睛,片刻后眸光一顿。
“找到了。”
说是‘隐形’眼镜,但市面上无色纯透明的隐形眼镜款式其实不多,更多的是镜片泛蓝的。
傅知珩今天戴的这款隐形眼镜就是浅蓝色的,迎着明亮的光线,能明显看到他的瞳孔边缘泛着一圈幽幽的蓝。
看到镜片以后,她静心凝神,一手扒着他的眼皮不让他阖眼,一手探向他的眼睛,一鼓作气用指甲将他的隐形眼镜夹了出来。
……
傅知珩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
没有了强烈的异物感,也没有了刺挠挠的痛,眨眼变得很轻松。
“还好只是裂开了。”洛新澄捻着刚取出来的镜片对着光细细打量,庆幸道,“要是真碎成几片,那我也只能帮你打120了。”
傅知珩一反常态的没有应和她的话,只沉默着,失神地摸了摸眼皮,回味她的指甲触碰到自己眼球的瞬间。
痒痒的……
他眼眸微转,看着她把裂开的隐形眼镜扔进了垃圾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懒懒地瘫坐在沙发。
眼里没有焦距,不知道是不是在放空自己。
他的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可以帮我把另一只隐形眼镜摘出来吧?”
身形懒散的洛新澄瞬间支棱起来,腰杆都挺直了。
他眼里泛起隐秘的笑意,嘴上一本正经地说,“只戴着一只隐形眼镜看东西好奇怪,一边很清晰,另一边就模模糊糊的,感觉有点晕。”
洛新澄一想也是,哪有只戴一边眼镜的。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摘隐形眼镜比她想的要简单,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一回生二回熟的,第二次的效率只会更高。
“行。”
她起身,活动着手腕走近,只是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的严肃。
看着不像是要好心帮忙,更像是要和他打一架。
傅知珩忍着笑意,在她俯身时抬起脸,配合地睁大了眼睛,以便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你以后还是都戴框架眼镜吧。”
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开口间,湿湿热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眼皮。
他瞬间像被烫了一下,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薄薄的、潮潮的眼皮上伏着青紫的细细血管。
洛新澄见状,忙道,“你别闭眼睛啊,这样我没法帮你取镜片。”
“……嗯。”
他重新睁开眼睛,很低很哑地说了声抱歉,尽可能地睁大眼睛,将脆弱的眼球暴露在她眼前。
呈现出相当信任的姿态。
由于这只隐形眼镜没有破损,洛新澄心里没有了那股紧迫感,帮他取镜片的时候,就不像刚才那样心无旁骛。
所以贴近他的眼睛时,分神地感受到了他软软的睫毛扫在了指腹上,带着很轻微的颤栗。
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他心里应该还是怕的吧。
洛新澄暗忖,毕竟自己要是一个没控制好力道,可是会把他的眼睛戳伤的。
飘远的思绪没影响到她手下的动作,依然是干脆利落的一下,另一片隐形眼镜也被她取了下来。
“好了吗?”
“好了。”
两人同时开口。
灼热的吐息对冲交融,烫得空气几乎融化成发黏的胶质。
洛新澄绷着脸,本能地朝后撤了一大步,与他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随后,避开他流连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转身朝休息室的大门走去。
傅知珩心下一惊,慌慌张张抓住她的手。
“你要去哪儿?”
洛新澄也不知道。
逃离令她不安的现场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脑子里没想太多。
因此被他拉住以后,她脑子才紧急转了起来,“……去让人给你拿眼药水和眼镜。”
她镇定地回首,然后甩了甩手。
傅知珩抓着她的手不放,仰着脸看她,眼白处血丝密布,眼眶泛着一圈病态的红,看着怪可怜的。
“那你还回来吗?”
“……”
洛新澄看了眼他圈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嘴角微抽,“说不回你会放我走吗?”
他连忙松开她的手,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对不起。”
洛新澄干巴巴地说了声没事,在把他的近视度数散光度数和瞳距都问到以后,迫不及待地走出了休息室的门。
傅知珩落寞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忽然抬手按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透过眼皮感受着眼球的存在,他来回抚摸,隐约还能反刍到她指尖残留的触感。
令人心悸的。
痒酥酥的。
……
几分钟后,洛新澄若无其事地回到休息室。
“给。”她把手里的眼药水放到他面前,公事公办的语气,“待会儿管家会送眼镜过来。”
“好,辛苦你了。”
傅知珩温声道了声谢,慢吞吞地拧开药瓶。
洛新澄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滴眼药水。
在外面冷静了一段时间,她现在心如死水,确认不管怎么看他,都不会再产生任何动摇了。
很快,傅知珩给自己滴完了眼药水,他眨动着眼睛,慢慢适应眼球被清凉的药水浸润的过程。
“谢谢。”他随即转头看过来,语气轻快起来,“感觉好多了。”
洛新澄点了点头,看见他眼底的血丝褪去一些,看来眼药水的效果很好。
有部分眼药水没能汇入他的眼眶,反而顺着眼尾流了下去。
于是洛新澄又看着他从兜里掏出手帕,在眼周按来按去,让皮肤重新变得干燥。
她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从眼皮移动到眼尾,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
“你……”
他闻声撩起眼皮看向她时,手帕刚好从下眼睑移开。
洛新澄死死盯着他眼下白皙的皮肤,终于觉出是哪里不对了。
“你的黑眼圈呢?”
依稀记得前几次见面时,他眼下的黑眼圈还很明显,隔着眼镜都能被她一眼看到,面容总透着几分阴郁和挥之不去的倦怠感。
但现在,他除了眼部状态不太好以外,脸上别说黑眼圈了,皮肤在明亮的光照下都找不出一点瑕疵,从内而外的容光焕发。
她越打量越心惊,“做医美了?”
她咋舌,“什么项目啊,效果这么好?”
“是在夸我皮肤好吗?”他受宠若惊般笑了下,“谢谢,但我没做你说的那些东西。”
“黑眼圈消失应该是最近睡眠状态好的缘故。”
“之前都睡不好吗?”
“嗯,经常失眠,但这些天心情比较好,所以睡得也好了。”
洛新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忽然想起来,他高中的皮肤状态就一直挺好的。
在同龄的男生脸上还冒着青春痘和粉刺的时候,他脸上始终干干净净的,皮肤细腻到要贴得非常近才能看到毛孔的那种程度。
有次洛新澄还问他有没有什么保养皮肤的秘诀,平时在家会不会护肤什么的,结果这厮只无辜又茫然地摇头。
“护肤?不会,但冬天会擦面霜,不然脸太干了会起皮。”
然后洛新澄就兴致勃勃地问他擦的什么牌子的面霜。
他摸了摸鼻子,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个全国知名的宝宝霜的品牌。
洛新澄:……
果然皮肤就是彩票基因,天生皮肤好压根就用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护肤品。
她不死心,继而问起他的生活习惯和日常饮食。
在得知他基本不熬夜,也不喜欢吃甜食,三餐清淡很少吃重口味的食物后,彻底释怀了。
做不到啊,不熬夜不吃甜食清淡饮食什么的,完全做不到啊。
想开了的洛新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一如想象中的光洁平滑。
他很乖巧的任由她摸,等她摸完了左边脸又主动把右边脸凑上去,让她换着摸。
但等摸到下巴的时候,她就皱起脸,露出不满意的表情。
“刺刺的……”
傅知珩便坏心眼地用下巴来回蹭着她的掌心,故意刺她,然后解释说那是刮胡子的时候留下来的。
洛新澄一脸惊恐地抽回手,“刮胡子……你居然会长胡子……”
唔,虽然班里的大部分男生下巴都有明显的胡青,但她心里始终是把傅知珩和他们当做是两个不同的物种来看待的。
所以在听他说起这个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种世界观崩塌的感觉。
虽然是正常的青春期现象,但完全想象不出他清早对着镜子给自己刮胡子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傅知珩对上她怀疑人生的眼神,哭笑不得道,“虽然不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但我也只是个唔——”
洛新澄死死捂住他的嘴。
“千万不要说出‘我好歹也是个男人’这种话啊!”她崩溃道,“太出戏了!”
傅知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她的手挪开后,小声为自己辩解起来,“但女生的唇周也会长汗毛吧?”
他猝尔俯首看过来,但她动作更快,在他低头的瞬间就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狡黠明亮的眼睛。
“不许看我。”她眨眨眼,颐指气使道,“也不许长胡子,好丑。”
“怎么可能不长……”他无奈笑笑,也只能保证,“那我以后都刮干净,不让你看到。”
“好不好?”
……
回忆到这里,洛新澄重点看向他的下巴。
很好,干干净净的。
“对了——”
他像是想到什么,很突然地出声,“你……”
洛新澄:“什么?”
他敛眸,很轻地清了下嗓子,“你的生日宴大概会邀请多少人参加啊?”
“什么生日宴……”她移开眼,兴致缺缺道,“我生日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一般就和家人吃个饭庆祝一下。”
他哦了声,沉默半晌后又问,“那我的生日宴可以邀请你吗?”
“不可以。”她半开玩笑道,“因为我不想破财给你买礼物。”
“不需要礼物。”他连忙表示,“你人来了就行。”
洛新澄:……
能不能不要突然来这么一下。
她捏捏眉心,又揉揉太阳穴,头很痛的样子。
傅知珩不忍地蹙了蹙眉,“是刚才在外面吹冷风吹久了,所以开始头痛了吗?”
“……不是。”
如果说是的话,他肯定又会露出那种自责的可怜巴巴的表情了。
洛新澄不用看都知道。
她用手撑着额头,纤长的手指将脸颊掩了大半,暂时不是很想和他说话。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陷入无穷尽的反思,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又惹得她不高兴。
但……
他借机打量她,无措的同时,又觉得她不想搭理人的样子也有种别样的可爱。
而且,是他看错了吗?
他狐疑地看向她垂坠的耳饰,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在一楼宴厅的时候,上面的宝石还是紫红色的?
似有所感,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看着我做什么?”
“你耳坠上的宝石……”他不想被她误会,心里一急,什么都交代出来了,“一开始是紫红色的,但现在变成绿色的了……是出去的时候换了对耳坠吗?”
她看着他不可思议的表情,愣了下,随即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她一笑,耸起的肩头跟着发颤,耳下橄榄绿的宝石映射着璀璨的光彩,在雪白的颈间暧.昧地晃了起来。
“我闲着没事吗?出去给你拿个眼药水还要换耳饰?”
哦,原来没换啊。
傅知珩望着她张扬明媚的笑脸,心旌摇曳。
是觉得他没见识,大惊小怪,所以才笑得这么开心吗?
也挺好的。
能逗她笑。
第28章
晚宴结束后,在洛新澄准备去洗澡之前。
管家突然找到了她,恭敬地递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这是傅知珩傅先生托我转交给您的。”管家的脸上挂着十数年如一日的温润笑意,话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打趣,“说是提前送给您的圣诞节礼物。”
洛新澄:“哈?”
圣诞节?
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呢。
她有些苦恼地皱起脸,“怎么不亲自给我?”
怕被她当面拒绝就搞这种歪门邪道是吧?
管家笑而不语,只双手捧着礼品盒,举高。
洛新澄看着那个盒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虽然很好奇里面会是什么,但回到房间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它拆开。
脸上还上着全妆,皮肤透不过气,戴的首饰也有点重,穿的礼服太贴身,勒着她的腰……
总之,各种各样的不舒服都让她无法好好坐下来拆礼物。
*
等洗完澡做完基础的护肤,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她随手将刚涂完精油的头发松松地扎了个丸子头,形状很饱满,又透着种说不上来的松弛感,比心血来潮时精心扎的还要完美。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无语地笑了。
将手上残留的护发精油洗干净,她擦干手,终于开始拆礼物。
里面会是什么呢?
拆的过程中,洛新澄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傅知珩曾经送给自己的那些礼物。
他这人还蛮有仪式感的,不管是生日,还有一些特殊的节日,都会特意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其中有些是他用兼职挣的工资买的,也有些是他亲手做的。
数样礼物里,洛新澄印象最深刻的,除了他送的那枚欧泊戒指以外,还有一件毛衣。
一件开衫毛衣,大体是绿色的,衣领和袖口都点缀着大小不一的立体的花朵,不知道是用什么线织成的,摸着特别软,看上去有种朦胧的油画感。
一看就很难织的款式,所以洛新澄记得比较清楚。
甫一拿到手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那真的是傅知珩一针一线亲手织出来的。
但她知道傅知珩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说谎,所以她只能震惊地接受现实。
“你的手到底怎么长的……”
她看着毛衣上立体的钩花,不可置信地摸了又摸,针脚很密实,层层叠叠的花瓣也很有层次感,这真是傅知珩能织出来的吗?
她放下毛衣捧起了他的右手,手指纤长,很有骨感,中指的指隙能明显摸到长期写字留下的厚厚的茧子,指甲很短,被磨得很圆润。
这样的手,除了漂亮以外,居然还这么灵巧吗?
“你好贤惠……一定织了很久吧?”
“还好,前前后后大概织了一个月的样子。”
傅知珩被她胡乱摸着手,觉得有点痒,忍不住拢起五指,将她小一号的手包裹在了手心。
“你喜欢吗?”
他看着她,双眼盛着满溢的期许。
她想也不想地点头,“当然!”
这么漂亮的衣服谁会不喜欢?
他满足地笑起来,又带了点被夸奖的得意。
“那,你会穿吗?”
她冲他笑笑,答案与刚才别无二致。
“当然!”
不会。
实际上就穿着拍了个照,脱下来以后就彻底压箱底了,再也没往外穿过。
现在想起来,傅知珩当时送那件毛衣的由头也是圣诞节礼物?
和今天的这个一样。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刚好扯下蝴蝶结绸带,将礼盒盖子揭开。
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首饰盒,以及……一份邀请函?
半透明的信封,用绿色的蕾丝带束着,纹路复杂的火漆印章盖在粉色的干花上。
洛新澄顿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才慢慢拆开信封,指尖将里面的纸张夹了出来。
果然,是他生日宴会的邀请函。
日期是1.27,刚好是除夕的前一天。
洛新澄一目十行地看着邀请函上的文字,逐渐痛苦面具。
字里行间都写满了期待,但请容许她拒绝。
她真的不喜欢参加各种宴会,装正经真的很累。
而且,几个月以后才过生日,为什么要现在就给她发邀请函啊?
难不成是想着就算被拒绝了,也还剩下大把时间可以再争取?
洛新澄头痛地将邀请函原原本本塞回信封,真想装作压根就没看过里面的内容。
随即她拿起了首饰盒,那沉重的表情,不像是要迎接圣诞礼物,更像是在等着什么处分通知。
盒子被打开的瞬间,深蓝色丝绒内托上硕大的异色钻石霎时折射出束束璀璨的虹光,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洛新澄倏的呼吸一滞,眼睛一点点睁圆。
卧槽好大好闪的彩钻……
毫不夸张地说,她的房间都好像亮了一度。
纵使见过的珠宝不计其数,此时此刻,她也不得不折服于这对钻石耳坠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咽了咽口水,又揉了揉眼睛,将首饰盒捧高,细细打量起来——
AB款的耳环,左边缀着的是一枚稀有的浓彩粉色lla型钻石,右边则是IF净度的浓彩黄绿钻石,皆是五克拉以上,在房间的灯光下闪闪熠熠,亮得洛新澄都快睁不开眼了。
而且,好巧,她刚好在上半年的Sothebys春拍上看到过这对耳坠。
然而她囊中羞涩,不得不对八位数的拍品敬而远之,就怕自己喜欢上了又买不起,心里会抓心挠肝的难受。
所以哪怕她当时一眼就看上了这对耳饰,也不敢多看一眼。
没成想,兜兜转转,最后这对耳饰居然落到了她的手里。
嘶——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捧着首饰盒的手都开始发颤。
傅知珩不是才被傅家认回去两年吗?
这两年到底是捞了多少钱啊,上千万的首饰说送就送?!
这也太……考验人了吧……
她难以抑制心头的狂喜,情不自禁地抱着那个首饰盒在床上滚来滚去。
原本坚定的不打算去参加他生日宴的想法也随之动摇。
对不起,她就是这样容易被钱财打动的小女孩。
唉,宴会,人好多,好无聊,不想去。
但他送的宝石耳坠真的好大,好闪,好难拒绝……
啊啊啊啊!
她在心里无声尖叫,为什么要拿这么漂亮的粉钻来考验人啊!
太狡诈了!
被巨大惊喜砸中的洛新澄晕晕乎乎的,在打了好几个滚以后才勉强平复了心绪。
呼——
冷静点,洛新澄。
虽然两颗钻石的颜色饱和度和净度都堪称顶级,但你又不是买不起……
只是稍微有点舍不得大出血而已。
不要搞得像没见过世面一样,为了它们就轻而易举地违背自己的意愿,好吗?
类似的念头在洛新澄脑中交织成网,她吸气,又呼气,再度将首饰盒掀开,打算最后多看几眼,然后找机会还回去。
是的,还是得还回去。
虽然很不舍,但要是他今天送的礼物是百万以下的,她收也就收了,反正以后找个价值差不多的回个礼就行。
但这个,她单靠自己还的话,就有点困难。
还不如不收。
而且还回去以后,她拒绝他的生日宴也能更加的理直气壮了。
念及此处,她果断拿起手机对着耳坠拍起了照。
也算拥有过了,不亏。
然而等她拿出一枚耳坠细看时,忽然发现这个首饰盒不太对,绒布内托比盒子要小一圈,比较松,拿耳环出来的时候,内托也跟着移动了一点。
更像是后面另装上去的,和原来的盒子不成套。
怎么会这样?
她满腹疑窦地将两只耳坠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放在一边,最后掀开内托。
盒子底部居然另有乾坤。
还是一张——名片?
她一边这人神神秘秘搞什么鬼,一边拿起名片看了眼。
与他上次递来的商务简洁风的名片截然不同,这张名片整体是暧昧的粉橙色,印着烫金的花纹和精致的浮雕,拿近了,还能嗅到一缕浅淡的甜蜜香气。
这么骚包……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而且为什么要把名片塞得这么隐秘啊,要是她没发现呢?
明显该和邀请函放在一起才最正常吧……
等等。
她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翻身去摸被放到床头柜的信封,拆开往下倒。
邀请函轻飘飘的落到了床单上,除此之外,一张名片也跟着飘了下来。
……
原来两处都放了啊。
哈哈,真严谨。
洛新澄心情复杂地抹了把脸。
放在明显位置的名片她没看到,反而是藏起来的那张被她找到了。
真是有够戏剧性的。
整理好心情后,她看了眼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又看了眼宝石耳坠,没再多犹豫,很快用大学注册的新微信添加了他的账号。
发送完好友申请后,她看着好友权限里的仅聊天,想想还是算了。
反正她的朋友圈里也没什么东西。
再看了眼时间,居然都零点了。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
……
当然没睡。
怎么可能睡得着?
自打礼物送出去以后,傅知珩就抱着手机不敢放下了,时不时就点进新的好友里面,深怕会错过什么。
辗转反侧,忐忑不安。
直到洗漱完过了平常的睡觉时间,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毫无动静的微信界面,开始怀疑是自己的名片放的位置不对。
就应该在最大的那个盒子里也放张名片的,那才显眼。
但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焦灼地等。
一直等到零点,通讯
录界面终于出现了一个红点。
点开后,果然是她的好友申请。
他怔怔地盯着申请界面看了好久,确认不是幻觉,才动了动手指点击通过。
下一秒,面对空白的聊天界面,他陷入沉思,开始纠结要说点什么作为开场白。
还没等他想出来,对方的消息就先一步跳了出来。
洛新澄:[我真的不太喜欢参加宴会,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所以就不考虑参加你的生日宴了,不好意思。]
……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而且,真的是好官方,好公事公办的语气啊。
傅知珩丧气地用脑袋撞了下枕头。
洛新澄:[还有,无功不受禄,你提前送的圣诞节礼物太贵重了,我回礼会有点吃力,所以不打算收下,等有时间了我会把它还给你。]
连礼物也不肯收。
傅知珩直勾勾盯着这几行字,直到眼前出现模糊的重影,才回避现实般把脸埋进枕头里。
恨不得把自己捂死算了。
叮咚。
新消息的提示音响起来。
濒临窒息的傅知珩瞬间把脸从枕头里拔了出来,看向手机。
洛新澄:[我一个堂弟和我是同月同日生日,他朋友很多,也喜欢热闹,每年都会邀请很多人参加他的生日Party,我经常和他一起过生日。]
洛新澄:[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参加我们共同的生日Party。]
傅知珩黑沉的眼睛映着屏幕幽蓝的光,死寂的心又开始有力地跳动起来。
当然不介意。
怎么可能会介意——
作者有话说:天越来越冷了,我的评论区也越来越冷了,这章揪三十个小红包,让我知道我不是在自嗨呜呜呜[化了]
第29章
洛新澄说的那个和她同天生日的堂弟就是王嘉衍。
虽然相差一年,但他们却很巧合的出生在同一天。
他是她二姑家的孩子,而二姑正好是她爸在兄弟姐妹之中相处最融洽的一个,所以偶尔哪年爸妈没法回来陪她一起过生日,就会让二姑接她过去和王嘉衍一起庆祝。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一众堂兄弟姐妹里,洛新澄对王嘉衍的耐心格外多些。
而王嘉衍上头虽然有亲哥亲姐,但他们之间年龄相差了四五岁,大的嫌小的幼稚不怎么带他玩,小的感受到他们的嫌弃也不愿热脸贴冷屁股,所以他和洛新澄这个堂姐的关系反而更亲厚些。
他喜欢热闹也爱搞排场,每年都会撒网式的邀请很多朋友来参加他的生日派对,‘顺便’也会拉着洛新澄这个孤家寡人一起庆祝。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但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生日,能接受更多人的祝福当然更好。
因此洛新澄每到那天都会高高兴兴去蹭王嘉衍的好人缘,体会被几十上百的人围在一起唱生日歌的感觉。
不过现在离她下次生日还早着呢,扯这些还太早了。
她收回思绪,看了眼手机。
傅知珩:[我真的可以去吗?]
傅知珩:[但我和你堂弟不认识,贸然去参加你们生日派对的话,他会不会介意?]
洛新澄:[没事,他就喜欢热闹,参加派对的人越多他越高兴,不会介意的。]
傅知珩:[那我就放心了。]
洛新澄敲了敲屏幕,重归正题:[那对耳坠,你方便给个地址么?我有时间会还回去。]
消息发出去以后,‘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好久。
等得她都有点不耐烦了,他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傅知珩:[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份礼物吗?]
笑话,这么大的钻谁会不喜欢?
洛新澄叹了口气,虚伪地表示:[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
傅知珩:[不贵重。]
傅知珩:[在拍卖会看到这对耳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特别适合你。]
傅知珩:[在我手里,它们只会被保存在保险柜里不见天日,只有在你手里,才能展现出它们无与伦比的美丽。]
洛新澄满心纠结的在键盘删删改改:[其实这对耳坠放我这儿也是进保险柜的命,平时也没有重要的场合戴。]
傅知珩:[你的生日派对就是重要的场合。]
傅知珩:[可以那天戴。]
洛新澄:[……人太多了,不小心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傅知珩:[只是一对耳饰而已,磕了碰了不好看了我可以再送你新的,没必要太在意。]
看到这么一句话,洛新澄心里瞬间一股无名火。
草,说话这么豪气,到底是在傅家捞了多少钱啊?
显得她好像多小家子气一样,区区一对彩钻耳坠都要谨小慎微地供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忿忿打字:[我和傅先生的情况不太一样,我虽然已经开始工作了,但目前主要还是靠家里养,没有那么多闲钱买同样价值的东西作为回礼。]
傅知珩:[不需要回礼,我送你礼物不是为了回礼。]
洛新澄看着这句话,抠了半天脑袋,文绉绉地回了句:[来而不往非礼也,收到礼物适时回赠才能更好维系双方的平等关系,不然的话会显得我对傅先生很不尊重。]
傅知珩:[我不需要平等,那不重要。]
洛新澄:……
傅知珩:[不尊重也没关系,我不在意。]
洛新澄:[……]
这人能不能有点尊严有点骨气呢。
她继续回:[你应该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更重要的人。]
傅知珩:[可是我妈妈已经去世十七年了,我送不了。]
……
我真该死啊。
洛新澄缓缓放下手机,平躺在床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虽然早知道他母亲早逝,但突然被他这么点出来,还详细到具体去世了多少年,她心里多少会有点不好受。
猝不及防打这种感情牌,太犯规了吧。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她再度拿起手机:[你可以送给未来喜……]
等等,万一他待会儿打直球说喜欢的就是我怎么办?
洛新澄一想这不行啊,得再委婉点,于是最后发出去就变成了:[你可以送给未来同样重要的人。]
傅知珩:[已经送了。]
洛新澄:……
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呢,这么直接让她怎么回啊?
这都已经明牌了吧,就差直接贴着她的脸说喜欢了吧,再装傻下去,真的会被当成猪吧……
洛新澄顿时百感交集,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屏幕渐渐黯下去,才自欺欺人地长按自己刚刚发出去的消息,点击撤回。
这句话就当我没说过,好吧?
这时,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傅知珩:[如果你觉得这份礼物作为圣诞礼物有点重,你也可以把它们当做是我补给你的前些年的生日礼物。]
洛新澄:……
别媚了别媚了,能不能别把这些招式都往前女友身上使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表示:[真的吗?我收了以后就真的不会回礼了哦,而且别指望我拿了你的东西就会对你和颜悦色,不可能的,这点东西还不配让我对你有好脸色。]
傅知珩:[我知道。]
傅知珩:[我送你礼物只是单纯地想送,觉得它们很适合你而已,不是为了能换什么好处。]
傅知珩:[只要礼物合你心意就好。]
傅知珩:[所以,这份礼物你喜欢吗?]
一条条消息看得洛新澄目不暇接,她一个字一个字看下来,心脏逐渐被未知的情绪填满。
她用脸颊蹭了蹭枕头,很认真地打出:[喜欢,谢谢你。]
傅知珩:[那就好。]
傅知珩:[那你生日当天会戴吗?]
洛新澄:[不会。]
……
不会?
傅知珩擦了擦手机屏幕,再度看
了过去。
她的答案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又是——不会?
傅知珩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又按向因心跳过快而有些难受的胸口,一脸苦大仇深地爬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了起来。
被各种装傻撇清关系的时候他没破防,被用各种理由拒绝礼物的时候他也没破防。
唯独这次,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轻而易举地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经送给洛新澄的那些礼物,不管她在看到礼物的时候她表现得多么开心,收下后,那些礼物无一例外的都没被她穿戴出去过。
他虽然失落,但心里也知道那些东西都太过廉价,完全配不上她,穿戴出去说不定还会被别人笑话……
他不想她被笑话,所以在送出去的那个瞬间,能得到她一个惊喜的笑脸,他就满足了。
但这次的礼物不一样,美丽,稀有,昂贵……
以前送的礼物不被垂怜是理所当然,那这次送的又是为什么得不到她的临幸呢?
他下意识忽略了送礼人这个关键因素,看向手机。
洛新澄:[我平时往外戴的饰品都比较平价,随便磕磕碰碰也不心疼。]
她坦言道:[所以你送的耳坠,我大概率只会在家戴戴自娱自乐。]
……只戴给自己看么?
……能戴给我看看么?
傅知珩很想这么问,但这话听着挺油腻的,还有点像性骚扰,所以他没敢问出口。
洛新澄:[不戴出去,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合适。]
不合适……
他失神地看着这三个字,觉得好耳熟啊,好像每次问起类似的问题,她给出的理由都大差不差的通通能简化为不合适。
他捧着手机,愣了好久,慢慢打字:[好,你喜欢就好。]
消息发出去以后,聊天界面陷入一片死寂。
他朝聊天框上看了眼,没有显示正在输入的状态。
久久没能得到她的反馈,他不禁开始发散思维——
是觉得他说话太闷了,所以不想和他继续聊下去了吗?
他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
好吧,发出去的消息确实都干巴巴的很没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把手伸向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可能是白天喝多了咖啡,晚上又喝了酒的缘故,他现在心脏跳得有些激烈,还有点喘不上气。
看来以后还是得少喝点咖啡少喝点酒。
喝完水以后,他定了定心神:[是困了么?确实好晚了,明天是工作日,你应该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晚安。]
企图用这样的话术主动结束话题来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
洛新澄:[嗯。]
傅知珩:……
就一个‘嗯’?
连个晚安都没有吗?
傅知珩捂住心跳失序的胸口,有点怕自己猝死,惜命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起了一瓶药。
突然,叮咚一声。
本以为不会再有任何动静的微信反常的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
洛新澄:[照片.jpg]
洛新澄:[耳坠很漂亮,谢谢,晚安。]
发来的照片是一张对镜自拍,用于拍照的手机竖在正中间,刚好挡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了两边的耳朵,上面缀着他送的耳坠,梨型的钻石闪烁着绚丽的华彩。
傅知珩怔愣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眼睛发干发涩,才像刚驯服了手指一样,笨拙地打字:[谢谢。]
也不知道在谢什么……
他捧着手机,慢慢躺回床上,侧着身子,耳畔回响起自己如若鼓噪的心跳,砰砰,砰砰,在一片近乎耳鸣的白噪音里,他很突然的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某年圣诞节送给她的毛衣。
一件织法很复杂的开衫毛衣,他织了又拆,拆了又织,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月才终于织好了成品。
圣诞节当天,在看到礼物全貌的瞬间,她惊喜的笑容生动又鲜活,注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件礼物。
他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的日子里,一直都很期待着她能穿上那件毛衣给他看,哪怕只是穿在校服外套里面。
但可惜,她一次都没穿过。
他难免心生委屈,毕竟是那么用心准备的礼物。
但仔细想想,她又没有主动问他要过礼物,一直都是他硬要送……只是在自我感动而已,说不定她心里还为此苦恼呢,收到礼物后还得装出开心的样子……
后来,洛新澄感觉他状态不对,就捏着他的脸问他最近为什么有点避着她的样子。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郁闷的原因。
一听是因为那件毛衣,洛新澄露出苦恼的表情,“想看我穿啊……很麻烦欸,因为我的衣服都是佣人洗的,要是谁洗毛衣的时候看到上面没有领标,肯定会和我妈妈说的,到时候我不好交代啊,总不能说是我男朋友给我织的吧……我要是真敢这么说,她第二天就给我办转学手续了。”
傅知珩被她最后那句转学给吓到了,忙不迭地摇头,“那还是别穿了,只要……只要你别扔掉就好。”
面对他退而求其次的恳求,洛新澄不爽地控诉起来,“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毕竟是你的一番心意呢,才不会扔掉。”
傅知珩苦笑地点了点头,心想就算扔掉也没关系,只要别被他知道就好。
至此,关于毛衣的话题告一段落。
晚上回到家,他把乱七八糟的钩织工具整理好,塞到了储物柜的最下一层。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东西以后都用不到了。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开始做作业,预习功课,洗漱,在十一点前上床,看手机。
今晚洛新澄一直没有给他发消息,肯定是生气了……虽然他不太理解她为什么会生气,但他不想被她冷落,所以在结束正事以后,就点开了她的Q丨Q,想要求她和好。
就在他绞尽脑汁组织措辞的时候,她的头像动了动。
洛新澄:[睡了没?]
傅知珩:[还没睡。]
洛新澄:[嗯。]
嗯?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傅知珩如临大敌,拿出做阅读理解的态度来揣摩她这个出题人的心思。
但还没等他琢磨出什么东西来,她就毫无预兆地发了张照片过来。
准确来说,是张闪照。
他不明所以地点进去看,呼吸骤停——
是张对镜子拍,她穿着他织的那件毛衣,也只穿着那件毛衣,姿态随意地靠着墙体。
她应该是刚吹了头,蓬松的长发自然的披散着,软软的发梢垂在他织的毛衣上。
因为对衣服的尺寸把握得不好,所以他织毛衣的时候特意把衣服往宽松了做,套在她身上就有点松垮,使得她不得不用手攥着领口才不至于露出大片春光,但为了美观,他又没把毛衣织得很长,加上她个子高,所以毛衣的下摆堪堪只遮住了臀部,再往下,便是一双骨肉匀停的腿,白得像是在发光,小腿因站姿而绷紧,连着稍有肉感的大腿,线条尤为修长漂亮。
五秒过后,闪照自动销毁了。
傅知珩却还舍不得把眼睛从屏幕移开,愣怔地盯了好久,后来觉得有点渴,才终于收回视线,爬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完水后才发现她后来又发来两条消息。
洛新澄:[穿了,不算浪费你的心意了,别一直想着了。]
洛新澄:[晚安。]
他看着她简短的只言片语,心如擂鼓,大脑嗡鸣,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好半天,才颤着手敲出两个字:[谢谢。]
也不知道是在谢什么……
这时,她的动态已经显示下线,应该是去睡了。
放下手机的傅知珩却迟迟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起她的照片,陌生的躁动让他羞窘不安,又心猿意马,只是一想到第二天还要上早自习,他也只能强迫自己静心凝神。
在默默数了几百只羊以后,他困得不行,终于睡了。
但睡得并不安稳。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相当绮丽旖旎的梦。
梦里大雨滂沱,春潮涨落。
激荡的流水溢出河床,在未曾涉足过的原野里,留下了一片秽.乱.潮.湿的痕迹。
第二天清早,他在床头坐了好久,摸着嘴唇,总觉得嘴里还有她的味道。
等洗完睡裤,他刚清醒了些,就看见了浴室镜映出的面红耳赤的自己。
他忍不住摸了摸滚烫的脸颊。
总觉得上面还残留着她坐在上面的触感。
这么一想,脸更烫了。
他用力搓了搓脸颊,一边羞耻,一边回味。
起码……她真的穿了。
不算浪费。
第30章
日子一天天冷起来,洛新澄工作也渐入正轨。
上个月,为了抢占圣诞节的市场,在新品投入研发期间,公司上下都忙碌起来,开不完的会议、做不完的ppt、上不完的流程单,还要时不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洛新澄加了两周的班,累得她什么精气神儿都没了。
好在新品上市后,她的工作排得没那么满当,能多点时间摸鱼,不想做文件的时候,就一边慢吞吞组装公司新上市的圣诞系列积木,一边放空大脑。
等洛安玖女士回国以后,洛新澄就跟着她去参加了几个玩具展和模型文化节,说是要做市场现象调研,但洛新澄光顾着看热闹和买买买了,回家时大包小包的还有点意犹未尽。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
这天,燕京居然下雪了。
起初她没发现,还是姜惟接住了一粒雪花,递到她面前。
“看,下雪了。”
她当时正喝着刚买的苹果肉桂咖啡,眼睛看着商场门口流光溢彩的圣诞树,听到这话,看了过去。
但这时,姜惟手中的雪花已经融化了。
于是她只好望着天,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还没看见雪花的踪影,就先感受到了雪花的温度。
点点湿意浸入她的皮肤,让她不由缩了缩脖子。
“还真是。”
只是雪还太小了,盐粒似的,不仔细看就很容易忽略过去。
姜惟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你说我买一个圣诞树给江叙做温居礼物怎么样?”
虽然两个月前就嚎着要搬出去住,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各种原因,江叙在前两天才真正搬进了他的新家,然后就邀请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在圣诞节这天为他温居。
洛新澄摇了摇头,“不建议你这么做。”
姜惟指着商场门口的大型圣诞树解释,“我想买的是小摆件,不是那种大的,毕竟是圣诞节嘛,给江叙的家里增添点节日氛围也挺好的。”
洛新澄继续摇头,然后把自己提了一路的礼品袋打开,示意道,“不建议你这么做,因为我要送的就是圣诞树摆件和姜饼屋积木。”
姜惟:“……”
她把脑袋探过去,看着积木和摆件包装上的成品图,沉思,“怎么感觉好眼熟……”
洛新澄:“都是我们公司圣诞系列的新品。”
姜惟:“……”
好好好,这么薅自己家羊毛是吧。
最后,姜惟在商场专柜买了条古币手链当温居礼物,“反正他臭美得很,买这种东西不会出错的。”
洛新澄迟疑道:“你确定他自己没买同款吗?”
姜惟:“……”
姜惟:“管他呢,大不了我自己戴,走吧。”
天色变暗,外面的雪下得大了点。
纷纷扬扬的雪花洒落在五彩缤纷的街道,商场里放着欢快的圣诞歌,歌声飘出很远,门口圣诞树上的彩灯一闪一闪,洛新澄走出去,感觉自己从商场走进了一颗水晶球里。
步行不到十分钟,两人抵达江叙的新家。
按响门铃,两人耐心地等了会儿,等门被里面的人打开,走了进去。
砰砰砰!
礼花被骤然拉响,亮晶晶的彩带劈头盖脸扑在两人脸上。
“圣诞节快乐!”
许佩意举着礼花欢呼起来,她一身红衣,脸也红扑扑的,像是喝了点酒。
洛新澄和姜惟不约而同地拍了拍耳朵,后者吐槽,“跟放炮似的。”
许佩意嘿嘿笑起来,很自觉的去拿了扫帚和簸箕,把门口的彩带扫干净。
江叙这时从厨房走了出来,明明是在冬天,他却满头大汗。
“怎么办?我炖的那红烧肉好像有点黑了……”
王嘉衍走在他后面,拿着个番茄啃,幸灾乐祸地说起了风凉话,“早说了你不用忙活,安心等着餐厅送菜上来就行了。”
江叙整理着袖子,一脸懊恼,“我这不是想着要好好招待你们,所以特意做个拿手菜让你们尝尝么?”
洛新澄嘴比脑子快地吐槽,“都炖黑了,还能是拿手菜?”
江叙瞬间语塞。
姜惟摸了下肚子,觉得确实有点饿了,“餐厅什么时候送菜上来啊?”
话音刚落,门铃再度响起。
说曹操曹操到。
姜惟打开门,餐厅送菜的小哥走进来朝几人问了声好,便有条不紊的将数道菜品摆上了餐桌。
王嘉衍吃完了番茄,边擦着手边问了句,“小哥,你知道炖黑了的红烧肉还能吃吗?”
餐厅小哥愣了下,“是糖色儿炒糊了还是收汁收过头了?烧焦了就不能吃了,没烧焦的话可能吃着会苦。”
江叙不忍直视般捂住脸,“收汁收过头了……但没烧焦。”
他根本不会炒糖色儿,所以干脆掠过了那个步骤。
几人听完,纷纷表示:
“没烧焦就行,吃也能吃。”
“端出来让我们尝尝吧,反正做都做了,别浪费。”
“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
江叙的表情逐渐复杂起来,明明他们说得还蛮体贴的,但为什么他听着会觉得那么憋屈呢?
餐厅小哥走后,他把失败的红烧肉端了出来。
洛新澄很恶趣味地调整了一下菜的位置,空出最中心的C位,就等着江叙把他的菜摆上去。
看到这一幕的江叙:……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洛新澄中午没什么胃口,就在公司食堂草草吃了几口,下午也只喝了杯咖啡,到了这会儿,肚子早唱起了空城计。
她扒了几口饭垫了垫肚子,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加入到了朋友们的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许佩意的相亲。
“你见过几个相亲对象了?感觉怎么样?”
许佩意说不怎么样,“已经打算下周去我爸公司上班了,啧,与其和那些人结婚,我还不如去上班呢。”
看得出来这段时间见过的相亲对象都让她很不满意了。
但说起相亲,洛新澄一下就想起上次他们背刺自己的事了。
她当即愤愤不平地控诉起来,“我爷爷生日那天,那个男的来找我,你们怎么一下就跑了?我还想让你们随便帮我找个理由打发他走呢!”
许佩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起来,“好不容易有桃花欸,帮你挡掉不好吧?”
江叙懒洋洋道,“不能随意介入别人的因果啊,万一这次我们帮你挡掉了,以后你俩又在一起了,我们不就成小丑了?”
洛新澄顿时勃然大怒:“你羞辱谁呢?那种人我能看得上?!”
姜惟默默把碗移开,“冷静点,别喷饭了。”
洛新澄捂住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才不会!”
王嘉衍有苦难言,“我是很想帮你啦,但那货是大堂哥给你物色的联姻对象啊,我不好搅和进去。”
他从小就很怕大堂哥,平时都是避着他走的。
洛新澄表情沉痛地叹了口气,“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你这话说的。”江叙喝了口水,凉凉道,“我被烂桃花缠上的时候,你不也只知道在边上笑,不管我怎么使眼色都当做没看到么?”
洛新澄:“……”
洛新澄:“对不起,但你崩溃的表情真
的很好笑。”
江叙死亡微笑:“对不起,但你崩溃的表情也很好笑。”
洛新澄低下头,专心吃饭。
但这几个损友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王嘉衍一边扒饭一边哔哔,“虽然大堂哥的出发点不是很好,但起码有条件不错的男人他是真会给你介绍啊,你多见见也挺好的,不然以你那狭窄的交际圈,怕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姜惟似笑非笑地接话,“她交际圈是窄,但你交际圈广啊,你就没有合适的人能介绍给她?”
王嘉衍突然被饭噎了一下。
喝了几口水,才欲言又止道,“我朋友多确实没错,但他们xp都很正常的……没有抖M的受虐狂,抱歉。”
“噗嗤。”
许佩意笑得差点喷饭,忙捂住了嘴。
洛新澄猛踹他桌下的腿,“活腻了是吧?还钱!”
听到这掷地有声的‘还钱’二字,王嘉衍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我发动一切人脉关系给你找个干净的M,然后不还钱了行不行?”
洛新澄:“……有病吧,什么男人能值十万刀?”
王嘉衍唉声叹气道,“没办法啊,你彪悍的名声传得太广了,整个燕京根本没有勇士敢追你啊。”
谁说没有?
洛新澄暗暗翻了个白眼,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说起她的追求者,许佩意突然想起什么,咋咋呼呼地嚷嚷起来,“对了!我记得大二的时候,有个蓝眼睛的小帅哥在追你是不是?我去芝加哥找你玩的时候,刚好碰到你俩约会!”
洛新澄:“?”
她回忆了半天:“谁啊?”
“就那个意大利帅哥啊!说是你同专业的学弟,棕色头发蓝眼睛,脸上还有特别可爱的雀斑!”许佩意莫名兴奋起来,“可帅了!你们后面发展得怎么样了?”
说得这么详细,洛新澄总算想起来了。
“呵呵,帅吧?”她挤出一个很苦命的笑容,“当时才十五岁。”
众人:“……?”
许佩意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她一下局促起来,绞着手指,“未成年啊……那不好吧……”
“没有啦。”洛新澄摆了摆手,解释起来,“你来芝加哥找我那天,我也才和他认识没多久,那天刚好一起去喝了杯咖啡,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他只有十五岁,然后就收到你的消息了。”
她略显无奈地耸肩,“本来我去找你没打算带着他一起的,但他说他对周围比较熟嘛,还可以给我们拎东西,我就带着他一起去了,你走了以后,我和他基本也没什么联系了。”
许佩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是,要是谈过这么帅的,你不可能不晒出来。”
江叙则是若有所思地嘀咕起来,“大二的时候十五岁……那现在他应该成年了吧?你要不回去找他试试呢?”
王嘉衍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英雄所见略同。”
洛新澄真想把边上的杯子砸他俩身上,“神经病吧你们?”
姜惟则是对许佩意口中的蓝眼睛帅哥产生了好奇,“你俩都觉得帅?那是真的很帅了,有照片吗?”
洛新澄:“没有。”
许佩意:“有。”
洛新澄:“……?”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许佩意,“你什么时候拍的啊?”
许佩意点开手机云相册,对着时间找起来,“拍之前我问过你们了啊,你不记得了?我还拍了好几张我们的合照呢。”
“……是吗?”
好几年的事,洛新澄早不记得了。
“让我看一下……找到了!”
她邀功似的把手机递给姜惟,后者接过,一下睁大了眼睛,“确实帅啊……但也能看出来是未成年,十五岁,正值花期啊。”
她往下划着照片,笑起来,“洛新澄被你拍得好好笑啊,那是什么表情?”
洛新澄瞬间警觉,“许佩意你拍我丑照?!”
她急忙凑到姜惟身边,看了眼照片,还好,只是当时风太大了她被自己的头发糊了一脸而已。
但除此之外,照片整体看着还不错。
背景是大片湛蓝的密歇根湖,湖面浮着波光粼粼的碎金光影,忽然有强风刮过,她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还有几缕扑到了脸上,她狼狈地闭了闭眼,那个蓝眼睛的意大利小学弟就在旁边笑着给她整理头发。
别说,看着还挺有氛围感。
洛新澄如此感慨着,不禁把手伸向屏幕,想要好好欣赏一下那时满脸胶原蛋白的自己。
照片被不断放大,原本不太清晰的细节也被不断放大。
直到视线凝至某处,洛新澄脸色忽变——
照片里,在那个意大利学弟身后的行人里,突兀的出现了一张年轻的亚洲面孔。
他留着一头清爽的黑色短发,戴着副黑框眼镜,穿的是烂大街的黑色套头卫衣和牛仔裤。
通体的黑色将他的皮肤衬得冷而白。
在许佩意按下快门的瞬间,他正捧着一杯咖啡,歪头看着他们的方向,神色模糊难辨。
洛新澄霎时头皮一紧,泛起阵阵麻意——
是傅知珩。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张照片里?——
作者有话说:这个天气真的好适合吃萝卜啊——《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