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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春梦对象


    原来是谍战片。


    蒋方橙不感兴趣。


    但是易先生的脸一出来, 她觉得,可以勉强忍耐。


    所以继续就着随宴买回来的东西吃着喝着。


    烤串里,竟然是羊肉居多。


    这玩意儿配啤酒喝, 吃多了容易上火。


    一上火, 脑子就不听使唤, 容易酒后乱.性。


    她问随宴吃不吃。


    随宴摆手说不吃。


    蒋方橙没办法,拿手扇了扇风。


    “渴了吗?”随宴关心的眼神扫过来。


    “没有, 不是。”她随口答。


    随宴在沙发另一端坐下, 安静的, 内敛的。


    蒋方橙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她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 把自己盯上了。


    可她环绕四周,除了正在看电视屏幕的宴儿, 也没其他人。


    他买的这些,蒋方橙也不打算浪费,只好全往自己肚子里塞。


    刚塞到一半。


    啪!


    皮带打到人身上。


    王佳芝的旗袍被扯烂。


    下一秒,她就被易先生两手反剪,整个人朝着床上压了去。


    蒋方橙一下子愣住。


    “怎么了?”


    随宴这个时候开口。


    蒋方橙看着屏幕上大尺度的画面,有些一言难尽道:“你这放得是什么片。”


    随宴淡淡道:“奥斯卡得奖艺术片。”


    蒋方橙狐疑:确定不是黄.片?


    这橡胶口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随宴的表情是一本正经的, 甚至风轻云淡。


    是自己污秽了?蒋方橙心里不禁起了波澜。


    然而捆绑、强制、甚至只拉了拉链就往里撞的景象一出来, 蒋方橙再也坐不住。


    “你要不要换一个别的看?”她提议。


    随宴抿了抿唇:“大惊什么小怪。你别用异样的眼光去看不就行了。”


    他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


    蒋方橙打算好好掰扯掰扯:“不是,来,你说说, 怎么看才不是异样。”


    随宴娓娓道来:“革命、女性、胆谋。你往这些上想。”


    蒋方橙被绕得乱七八糟得, 她真不懂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文化浅薄,所以才不懂。


    她觉得拍出来的这东西,令人面红耳赤。只敢飞快看几眼, 又移开,再看几眼,又移开


    倒是随宴看得津津有味。


    中途随宴甚至漫不经心的挑眉,用余光看向他姐:“你怂了?”


    蒋方橙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心,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谁怂了。”


    看就看。


    这算什么。


    不就一个片子。


    她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看起来。


    然而蒋方橙还没发现,一直淡定的她弟,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


    忽略掉中途几场激情戏,结尾女主的牺牲,确实升华了主题。


    蒋方橙庆幸自己没坚持顽固的要她弟把片子关掉。


    不然不就证明了她把这个片子当黄.片来看的上不了台面思想。


    她吃的饱饱,眼也过了瘾。毕竟易先生,确实是性张力满满。


    她在沙发上吃饱喝足躺下的时候,随宴已经默默起身,过来收拾她吃剩下的摊子。


    随宴在她眼前走来走去。


    蒋方橙脚疼,因为今天站了一天。


    她看他忙得差不多了,就唤了声宴儿。


    随宴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让他坐下,把自己的脚直接放到随宴腿上。


    “给你姐揉揉脚。”


    这是她弟该做的。


    因为她挣得每一分钱,他也有用。


    随宴没拒绝,甚至还有些求之不得。


    蒋方橙的脚,瘦,很白,红色指甲油衬托得她的玉足更美。


    在自己宽大的掌心摊开的时候,还没自己的手掌一半大。


    他看了又看,时隔半年,他才重新获得了这个机会。能够独自抚摸她的机会。


    少年沉迷,一时没办法出来,连毛孔都在颤栗。


    他想低头吻下去。


    他甚至想一根脚趾,一根脚趾的含进嘴里。


    随宴觉得自己有病。


    一种看到他姐,就控制不住,要勃.起的病。


    蒋方橙看他久久没动,以为自己弟弟嫌弃。


    女人使劲儿蹬了他一下。


    “傻愣着干什么,快给你姐按呀。”


    随宴喉结滚动,隔了好久,低低应了声:“……嗯。”


    被那一脚蹬的很痛,他却很满足。


    随宴的手法已经很娴熟。


    他有时候摁到脚底,有些痒。


    蒋方橙就不安分的动。


    “……别动。”随宴提醒。


    蒋方橙没听。


    毕竟她现在酒劲儿上来了,没发酒疯,都算好的。


    女人充满风情的笑。


    像要人命的罂粟花,又像艳丽的曼陀罗。


    她看向自己的弟弟:“你就不能轻点?”


    随宴手上按摩用了些劲儿:“轻点你没效果。”


    也不知道是他摁的太准,还是太舒服,亦或是醉意上涌,随宴的样子,竟然在她眼里,慢慢变成了易先生的样子……


    “姐”


    “还要吗?”


    “姐?”


    他两只脚都摁完了。


    蒋方橙听到她弟唤了好几声自己的声音,才从荒唐中陡然清醒。


    她从沙发上立刻坐起来,囫囵说道:“可以了。”


    起来还因为太急,踉跄了一下。


    随宴及时稳健的扶住她的手。


    随宴的手,温热又有力。骨节清晰。


    蒋方橙像被触电,一下子收回手。


    “我没事儿,我先进去了。”


    她着急忙慌的穿上拖鞋,然后进了自己房间门,再往床上狠狠扑去。


    过了会儿。


    去洗澡。


    再上床。


    蒋方橙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睡着了。


    但梦里的她,并不踏实。


    她梦到自己被人不断取悦。


    她被伺候得通体舒畅。


    已经经历过了三轮后,她手吊住人精壮的脖子说:“亲爱的,快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一直埋在自己肩头的人顿了下,接着就是喘着粗气地起来。


    他看着身下的她,肌肉还处于偾起状态。


    那张唇红齿白的脸,眉骨滴着汗,眼神黑亮地问问:“姐,我还让你满意吗?”


    蒋方橙一下子惊醒。


    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怎么会是宴儿。


    蒋方橙半夜起来,抹了把凉汗,抽了根烟。


    她想来想去,都没想通。


    自己春.梦的主角,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弟弟。


    她怎么能,跟他媾和呢。


    蒋方橙试图分析原因,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可酒是随宴给的。


    她又觉得,是那些让人上火的羊肉串的过。


    可羊肉串,也是随宴买的。


    再想,那就是片子的错。


    然而那黄.片,不就是随宴放的。


    蒋方橙没辙了。


    她坐凳子上,抖着腿、咬着手指想,觉得自己缺男人怎么缺到了这种道德沦丧的地步。那可是自己的弟弟宴儿啊!


    晚上不能出去找男人,因为这小子管着的。


    那就白天。


    实在忍不住了。


    给小舞说了有急事,让她今天顶一天店里。


    小舞说好。橙姐,你放心去忙你的事情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蒋方橙把自己打扮一新,在镜子前,喷了很多香水。


    她走出美发店里的那一刻,闻着扑面而来的空气,莫名有种解放的感觉。


    去哪儿好呢。


    白天酒吧又不开业。


    蒋方橙拎着时髦得不得了的小单肩包,自己买了个双色冰淇淋,边舔边逛街的走。


    先暂且别想那么多。她就是想好好放松下。


    街边的橱窗,映出这个女人苗条的身姿。


    她的头发永远是蓬勃而卷曲的波浪,衬托得她风情万种。


    一路走,驻足在这个女人身上的目光,就没少过。


    “蒋方橙?”


    有人在背后突然叫她。


    她嘴角沾了点奶呼呼的冰淇凌,蒋方橙伸出舌尖舔了舔。


    漂亮的女人回头看向身后。


    “你谁?”


    那个男人正气的笑了笑:“你忘了吗,是我呀。”


    见蒋方程实在想不起来,男人自己报了家门。


    “施能,还记得吗?”


    “县长秘书。”


    蒋方橙回忆了下。


    当初媒婆介绍了几个男人。


    施能其实是她第一个看中的。


    他人要比陈关年轻些,吃的也是公家饭。研究生毕业,又是党员。


    施能原来的家,是在千里之外的经济技术开发区里。


    他毕业就考上了公务员,然后自愿选择来到罗县扶贫。


    年轻人总是想要大展宏图,试图改变这里落后的一切,包括经济跟民风素质。


    之所以两人后来没了交际,是因为原本该排在第一个跟蒋方橙相亲的他,却因为车胎爆了,久久没来。


    陈关补了位,和蒋方橙一见钟情,两人缠缠绵绵,之后她就停了再相亲的心思。


    施能平稳的走过来:“你最近怎么样?”


    蒋方橙最后一口吃掉冰淇凌,她手上不小心沾了黏液。


    施能见状笑笑,从自己包里拿出纸巾,温和的递给她:“给,擦擦。”


    蒋方橙嘴里还有东西,就含糊的说了声:“谢谢。”


    等擦完,蒋方橙才抬起靓眸看着这张同龄人的脸:“我记起你来了,胎爆了的那个倒霉男的。”


    施能想起当时的阴差阳错,他也不好意思,就体面的笑道说:“能让你用这种方式记住我,也是一种荣幸。”


    “你要去哪儿?”


    “我刚从银行办完事出来。”


    “银行?你们政府跟银行有什么业务吗最近。”


    施能示意走走,蒋方橙反正没事儿干,就顺着一起。


    阳光透过树叶,在街道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耐心解释:“不是公干,是我私人的事情。我最近买了房,过来贷款。”


    蒋方橙好奇:“那你买的哪儿?”


    “竹业澜轩。”


    新开的楼盘。算是一处好地。


    蒋方橙叹了口气:“真羡慕。”


    她就是再存五年的钱,也买不起那里。


    她得顾着店里的开销,她还得养自己和宴儿。宴儿大了,上大学也得费钱。


    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所以安慰道:“你已经很厉害。”


    施能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他挺佩服这个女人的。尽管她的名声似乎不大好。


    蒋方橙还第一次从一个成年人嘴里听到对自己的夸奖。


    她刚想说哪里哪里,抬头望去,就是施能一直看着自己含笑的眼睛。


    她说话从来没个把门,所以直接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施能抿了嘴角,看她性格依旧这么火爆,所以愉悦的错开眼,然后道:“抱歉。”


    有礼貌的人谁不喜欢。


    蒋方橙忽变笑脸:“好吧好吧,原谅你了。”


    施能听笑了,轻轻咳咳嗓。


    他似乎不急。就这么陪着蒋方橙漫无目的逛街。


    蒋方橙去买衣服,一连试了好几件。


    “好看吗,施能。”


    “我穿这件,合适不合适?”


    “施能,你快帮我参考下。”


    她把施能当男闺蜜使。


    店员看她上身的效果,不是为了把衣服卖出去的吹捧和推销,而是自己也大饱眼福的称赞道:“好看!美女,你看你身材前凸后翘的,真的靓。”


    “怎么穿都好看。”


    “又有肉感又纤细。你喜欢哪个男的,哪个男的就有福了。”


    蒋方橙一听这个,立刻和人津津乐道的聊起来。


    试了快有半个小时。


    施能为了给她当个合格的军师,一个直男,也是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到的赞美之词都想了出来。


    店员看她这么喜欢,也觉得这一单肯定是大生意。所以吹捧的更卖力。


    结果快收尾了,蒋方橙却突然把手里的新衣服放下说:“我不要了。”


    施能懵了。


    店员也懵了。


    蒋方橙拉着施能赶紧走。


    等走出门外了,蒋方橙挽着人手臂捂嘴笑:“赚了赚了。”


    这一趟是真的赚了。


    又能体验到新衣服上身的感觉,还能被人夸。


    施能感到不解,他开口问身边周身都散发着馨香的女人:“不买吗?”


    蒋方橙理直气壮:“买什么买。就那几件破布料,顶多给她150块,她喊价600块,这不是把老娘当傻子来宰。”


    施能没搞懂,还在状况外:“可你喜欢。”


    蒋方橙放开他的手臂,不乐意:“我喜欢的多了去了,我就要得到吗?”


    “再说了,600-150=450块。这450块,给我家宴儿多买点骨头和牛奶来喝补补身体,都比中间商赚差价来得好。”


    她会过日子,市侩,精明,喜欢讨价还价。


    施能偏偏就喜欢她这样。


    但凡你成了她心底里认可的人,她能拿命护着你。


    这是个义气的女人。


    施能看她不喜欢别人多加指责自己的做法,他也没立场指责,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所以这位青年才俊,知趣的闭嘴。


    只是在两人等着奶茶排队的间隙,他抽空说自己去上厕所。


    几乎是一离开蒋方橙的视线范围,他就用跑的,回到那家店。


    店员还在打电话酸啦吧唧的吐槽,说妈的个巴子,遇到个事精儿,试了半天不买,还费自己的口舌。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抠门抠到死了,钱能带进棺材里还是咋的。


    施能悻悻然敲敲门。


    店员放下电话,没好气:“啥事儿?”


    施能匀呼吸,勉强镇定:“你好,能把刚那几件衣服包起来吗?”


    衣服躺柜台上,还没来得及收。


    谁叫那批娘们儿,试了那么多款呢。


    店员不想再被耍,语气带点鸡毛:“你确定你要买,不是开玩笑?”


    施能直接拿出黑色皮夹,豪气说:“买。”


    几分钟后,施能提着两手的大袋子走出店门。


    店员看着施能离开的样子,虽然没刚才那么气了,但还是继续跟电话里的人,带点酸味地吐槽:“这批娘们艳福还不浅。有这么帅的好男人追她,这世界还真是不公平”


    蒋方橙奶茶都拿到手了,她站在原地左顾右盼。


    这人怎么回事,去上厕所这么久。


    她想着再给30秒时间不来,她就走。


    她才不惯着这些臭男人的毛病。


    然而才过了5秒,施能就从街道的另一端朝着她狂奔而来。


    施能停在她面前,微微喘着气:“蒋方橙,让你久等了。”


    蒋方橙看他这阵仗,饶有兴趣地打量。


    施能也不绕弯子,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说:“送你的。”


    蒋方橙没接。


    而是目光自下而上,扫过施能的皮带,衣服扣子,喉结,再到那双虔诚的眼睛。


    她把自己手里原本就属于施能的那杯奶茶塞给施能,然后下了阶梯就大步往前走。


    ……


    第22章 第 22 章 扇巴掌


    精品旅店。


    浴室门被撞开。


    地上衣服躺了一大推。


    亲吻的嘬嘬声不断响彻房间。


    “唔快点。速战速决。我还想多打几炮。”


    蒋方橙着急。


    施能听话。


    埋头的男人, 臂膀有力,女人的后背,则是抵着门。


    施能一头清爽的黑色短发, 刺得蒋方橙前胸的肌肤有些发痒。


    太爽了。


    蒋方橙不断咬唇喘气。


    舒服的叹了好长的一口气。


    啊。


    嘶!


    久旱逢甘露。


    重新恢复单身的女人, 已经不知这个滋味好久。


    没过多久。


    施能抬起头, 喘着粗气问她,眼神又黑又亮的问:“前面还是后面, 哪个先来?”


    蒋方橙没迟疑:“后面。”


    后面进的会比较深。


    施能抱着她往床尾去。


    两人一躺下, 彼此都是老司机。


    施能怕一会儿她受不了, 所以直接拿了一个枕头给她先垫着。


    蒋方橙咬唇回头催:“快点呀。”磨磨蹭蹭的。


    能多争取一秒,就一秒。


    不然随宴一会儿放学了, 她就没得做。


    施能看她如饥似渴,但该做的前戏准备还得做。


    蒋方橙简直是如临仙境的, 脖子都仰长了哼唧。


    施能看她这状态是可以了,所以俯身过去在她耳朵边说:“我来了。”


    蒋方橙闭着眼睛弯了弯唇,手已经捏好枕头角,打算承受一会儿被钉死的力道。


    结果——


    电话响。


    夺命符。


    施能扶好,对准。


    没动。


    “你还在等什么。”


    “你这电话响。”


    蒋方橙睁开眼,嘟囔:“碍事。”


    她伸手拿过床头柜电量刚够开机的充电电话, 正准备关机。


    才看到小舞给她狂发了好几条消息, 让她赶紧回去。


    刚把电话摁停了,又响。


    蒋方橙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


    迟疑间,手已经先自己的意识, 摁通了接话键。


    短暂的电流声响起。


    接着就是如同坠到地狱的沙哑男声响起。


    “蒋方橙, 你骗我。”


    ……


    “啊!”


    蒋方橙被吓到把电话扔掉。


    施能看着她受惊:“怎么了?”


    蒋方橙立刻捂住他的嘴,让他先别出声。


    那边电话自动挂断。


    蒋方橙快气死了。


    施能看着自己昂起的物什,问她:“还做吗?”


    蒋方橙盯着他看。


    施能的身材保持的很好。平日里跟镇长、乡长这些长辈打交道, 所以穿衬衫、黑色皮夹克偏多。


    可把衣服一脱,身材还是年轻人的样子。结实、匀称。


    保守跟性感就在一瞬间。


    蒋方橙想做。


    可是她想不通,随宴怎么会用小舞的电话打过来。


    这才下午2点。


    他该在学校上课的。


    正想着,那边又来了电话。


    这次来电话的是真的小舞。


    她有些无助的欲哭无泪。


    “橙姐,不能怪我。弟一打电话过来,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直接说把电话给你。”


    “我下意识说你不在,出去了。”


    “弟直接挂了电话,没过多久就从学校回了来。”


    蒋方橙吃惊:“他没在学校?”


    小舞在那边不仅支支吾吾,甚至还有些心惊胆战:“橙姐,你能不能快回来。我怕”


    蒋方橙一听当即就是骂了句神经病。随宴是真他妈有病!他竟然敢跟自己来真的,还敢查自己岗!


    当务之急是安抚人。


    蒋方橙忙跟小舞道:“行行行,我先不跟你说了,我挂了。我马上回来。”


    她把小舞的电话挂掉,然后往前翻通话记录。


    这一看才发现,随宴竟然从一点钟开始,就给自己打了50多个电话。


    蒋方橙飞快跨下床,捡起地上的零散衣服,开始穿。


    施能:“你要走?”


    蒋方橙看过去,这起码得有19cm,过了这么久,都还坚.挺着,不知道用起来得多得劲儿。


    她套上罩子,两手往后扣排扣说:“快点,过来亲我。”


    施能求之不得。


    俯身过去就是吻住她。


    男人嘴里都是薄荷的清凉味儿。他不抽烟,个人习惯良好,吻起人来,也很舒服。


    蒋方橙推了下他的胸,施能顺势搂住她的腰,也明显是舍不得,恨不得把这个惹得他欲.火焚身的女人,给做得嵌进床里去。


    他再度弯腰含住女人的耳垂,依依不舍的黏糊说:“别走了行不行。留下来。”


    蒋方橙抱住他的脸,嗅着男人脸上清冽胡须水的残留味道:“我也想,可你也听到了,我家里有得闹。”


    施能亲了又亲。从脸吻到一侧脖子。这女人太香了。


    蒋方橙的衣服已经在两人的拉扯中穿好了。


    她最后看了这男人一眼,拍拍他的屁股:“下次。反正我现在有你的联系方式了。”


    施能也摸她:“别让我等久了。”


    她往下看了看,不免心猿意马的说了句:“长得不耐。看不出来你这么有货。”


    施能罕见的被逗笑:“用起来更不耐。你得亲自试试。”


    空气里都是暧昧的拉丝。


    施能把她送到门口。


    蒋方橙提着那几个衣服袋子,出了旅店,抬手招了辆出租车。


    “师傅,能开快点吗?”


    “美女,着急吗?”


    “急!十万火急的急。”


    小舞还在手机里跟自己通风报信。


    她说随宴是黑着脸回来的。


    进她房里找了又找。


    没看到她人,就发了疯。


    蒋方橙问:“是怎么发得疯?”


    这小子该不会砸了她房间吧。


    真要砸了,看她怎么收拾他。


    不把这浑小子扇得屁滚尿流才怪。


    小舞没说实话,只一个劲儿的叫她自个儿回来看。


    蒋方橙握着手机,忐忑的看向窗外。


    头次对这样的随宴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出租车在好美美发店停下。


    蒋方橙给了钱,就忙不迭地下来。


    “怎么样,怎么样了?”


    小舞几步迎上来:“橙姐,你”


    怎么妆容也花了,头发也乱糟糟。


    脖子上还多了两个草莓。


    蒋方橙埋怨小舞不懂事儿,现在是关心这个时候的吗。


    她把手上挂着的几个重重口袋往一楼的沙发上一放,就往楼上跑去。


    一上去,又是一声“啊!”


    蒋方橙如同电闪雷霹。


    随宴歪靠着墙坐下,两条长腿就摆在地上,全身无力,仿佛被抽调灵魂的瘫痪,除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盯住上来的她。


    他手背已经血肉模糊。


    墙上留着他的杰作。


    不知道捶了多少血印子。


    看到他姐回来。


    随宴坐在冰冷的地上,用破碎到极致的目光看向他姐,然后慢慢、慢慢扯了一个凄凉的冷笑道:“蒋方橙,你又把我丢下了。”


    你可真是,好样的-


    “那我出去找点乐子,还得跟你报备是不是?!”


    “随宴,你别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


    “书不读了?就为了回来逮我。”


    “你要跟我耍狠,老娘有得是办法治你。”


    小舞拿了医药箱上来,捂着嘴,看着眼前的一幕。


    小舞觉得吓人。


    她没料到弟能这么疯狂。


    当时在房间没找到橙姐,随宴的脸色就已经剧变。


    后来因为下面还有客人,小舞就先下去了。


    是以她没看到,楼上的随宴,就跟疯了般的来回找角落。


    随宴不敢信。


    他希望他姐只是在跟他开玩笑。


    说不定下一秒,他姐就会从藏好的地方跑出来,然后指着他大笑:“哈哈,宴儿,姐跟你玩得捉迷藏,好玩吗?”


    他不信他姐大白天都能跑出去搞男人。


    结果电话一接通,他就知道。


    就知道!


    随宴再也忍不住,对着墙就是几记捶打,就差把手捶断。


    恨。


    怨。


    怒。


    好不容易把陈关从她心里剔除,她竟然还敢出去背着自己拈花惹草。


    小舞下去了。


    这是两姐弟的矛盾,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参与。


    顶多就是歇了业,自己先关门,把空间留给两姐弟的好。


    蒋方橙是又气又烦。


    一边蹲在随宴身边,给他上药,一边骂他不知好歹。


    她却没注意到,在她靠近、埋头给她弟上药的时候,随宴已经在数她身上有几个印子。


    等上完药。


    蒋方橙踢了他一脚,跟踢狗一样:“起来。给我爬起来!”


    她边骂,边背过身去,还原药箱,放东西放得啪啪响。


    “你是存心给我找气受。”


    “你说,你用什么理由从学校跑回来的。”


    他要敢说是回来找她,害她被他们班主任记恨的话,那她今天就非得扇他几个大耳光子才行。


    随宴慢慢站起来。


    他人高马大的、悄无声息地走到蒋方橙后面。


    蒋方橙一转头,就看到少年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漆黑的压抑眼睛,像是要把她盯穿。


    又像夜里埋伏的野兽,就差露出吃人的獠牙。


    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的衣服剥个干净,倒要看看她到底跟人鬼混到什么地步。


    “你那是什么眼神?”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


    近到蒋方橙不适应。


    她忙想着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可就在此时,随宴突然拉住她的手臂:“你跟人做了?”


    蒋方橙一下子气笑了。


    她仰头,倔强的看着她弟:“放手。”


    随宴没动。反而握住蒋方橙的手臂越来越紧。


    蒋方橙觉得他欠收拾。


    越界。


    还莫名其妙。


    所以,一个巴掌,两个巴掌,哐哐两下,就往人脸上扇。


    “放不放?”她质问。


    随宴只死死盯着她,脸被打红也无所谓。


    他要答案。


    蒋方橙继续。


    “我再问你一遍,放不放?”


    “不放。”


    “放开!”


    “死也不放。”


    跟自己置气是吧?好。


    等到第五个巴掌。


    随宴终于忍不住:“你下面还没好,你作什么死!”


    蒋方橙急眼:“你胡说八道,说什么你?谁下面没好。”


    随宴突然推着蒋方橙身体往后,蒋方橙倒退着往后趔趄了一步。


    随宴逼问:“你为什么总是不爱惜自己。为什么总是要被折腾得遍体鳞伤才知道收敛!你就这么恋痛是吗?”


    “你就这么喜欢扇我巴掌是吗?”


    随宴冲她咧嘴绝望一扯,接着就是往自己脸上开始扇。


    他的力道,比蒋方橙的大。


    扇得很结实,也很清脆。


    他在扇什么呢?


    扇自己的阴暗。


    他希望蒋方橙从现在开始就洁身自好。


    他可以不介意她之前的那些破事儿。


    对,他就是这么不要脸,就是这么畜生。


    他介意。


    介意她还跟其他的男人有染。


    他痛恨蒋方橙的行为,也痛恨自己。


    蒋方橙被他魔怔的举动给看傻了眼。


    然而随宴还在一下又一下的扇自己,就当着她的面,利落、爽快、甚至一下比一下重。


    蒋方橙可以扇随宴。


    甚至可以踹。


    因为他是她养大的。


    她对他的身体有支配权。


    可是他扇什么。


    谁他么给他的权利当着她的面自虐。


    是以蒋方橙不爽的制止。


    “别扇了。”


    “别扇了!”


    “我说别扇了,随宴!!”


    蒋方橙大喊,去拉他的手。


    可根本就拉不动。


    她抬手,他也固执的把身体避开,不要她碰。


    蒋方橙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只好用抱住随宴的姿势,压住他疯了的行为:“随宴,你要疼死你姐是不是?”


    她死死搂住随宴的脖子,让随宴没有机会再自己扇自己。


    她抱着他,贴着他,用力。


    尖尖的下巴放在随宴肩膀上。


    闭眼劝。


    嘴发颤。


    “听话,听姐的话。”蒋方橙咬牙,没辙了。


    打在他脸上的巴掌,何尝不是打在自己心上。


    “行了,别打了!”


    “好,姐不去了。姐以后都不出去了。”


    “你是不是非得要你姐跪下来求你,你才不折腾你自己了!”


    “停手!”


    他还是不停,蒋方橙只能撕心裂肺的吼。


    两人拉扯。


    直到听到他姐用了无数遍的‘求’这个字,随宴才停了下来。


    后来等彼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蒋方橙才质问随宴,为什么要冒出那样一句话。


    随宴掀起半垂的眼帘,他半扯受伤的嘴角,无奈道:“你以为你醉酒以后很乖吗?”


    蒋方橙:“不就是要跳楼?然后呢。”


    随宴见她非要问个所以然。


    所以才说:“你尿床上了,我给你收拾的。”


    蒋方橙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在随宴身边坐下,两眼有一瞬间的无神。


    结果越想越气不过。


    又捶了随宴好几下。


    “妈的,小混蛋。”她骂道。


    可也反思。


    以后不能再喝醉酒出洋相了,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情,宴儿不尴尬,她也得避着才行。


    等了半天。


    蒋方橙又要面子的反驳说道:“我那不是没好。是原来的色儿就是那样的。你小子不会看就别看。”


    “再把这件事拿出来瞎说,以后戳瞎你的眼。”


    说完,她就脚下生烟似的往自己房里溜去。


    第23章 第 23 章 骚男人


    被电话家访了。


    “好, 好,好,老师, 我记住了。”


    “我当家长的一定注意。”


    “我当时没事儿。他就是前天吃坏了, 肚子疼, 一直狂拉肚子,不好意思说, 所以找了个借口回来。”


    “行, 我会时刻关注他的身体状况的。你放心, 老师,这种关键时刻, 我们怎么会再掉链子呢。”


    “好,老师, 再见。”


    等挂了电话,蒋方橙半条命都快没了。


    跟这种班主任通电话,简直就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折磨。


    把电话一扔,蒋方橙灌了自己好大一口水来平息那种恐惧。


    随宴在旁边放冷箭:“我没拉肚子。”


    蒋方橙睨他一眼:“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害得老娘还要给你擦屁股。”


    随宴唇线抿直:“你不出去乱招惹人,我就不会回来。”


    “所以——”


    他掀起薄薄眼帘, 看向蒋方橙, 不咸不淡道:“你才是因,我只是你的果。”


    蒋方橙嫌她弟文绉绉的,拿指尖用力推了她弟额头一下, 烦人。


    她下楼做饭。


    今晚还没得吃。


    “自己看书, 我弄好了叫你下来吃晚饭。”


    蒋方橙下去了。


    随宴去开书包。


    拉链拉到一半。


    蒋方橙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


    施能发的:到家了吗?我想你。


    骚男人。


    随宴扯出一抹凉薄的、讥讽的笑。


    勾人的魂儿,都勾到家里来了。


    她蒋方橙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找。


    随宴从沙发上起身。


    他忍着手指骨节破皮的疼痛,在地上做了几个俯卧撑。


    等肌肉充血够了, 他撩起衣服下摆,再把蒋方橙的手机对准自己的沟壑纵横的腹肌,然后拍了一张,发过去。


    顺便编辑了一条消息:在我床上,别再来打扰。


    多么大男子的语气。


    确认已经发过去了,随宴把聊天记录全删掉,再把施能的号码拉黑。


    神不知,鬼不觉。


    做完这一切,他慢慢没骨头似地往沙发里窝进去,两眼睁着,干涩的喉结滚了滚,望向天花板。


    那年十七岁的随宴,烦恼的不仅仅是学习。


    比起分数,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该怎么样才能把蒋方橙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他要她的全部。


    一点也不能漏给别人。


    他的意思是,一分一毫,也不行。


    蒋方橙乖了。


    没打算再出去。


    倒不是怕了。


    哪有姐姐怕弟弟的道理。


    她其实是羞了。


    喝醉了酒,竟然让宴儿来收拾一塌糊涂的自己。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那么隐私的地方,怎么能是宴儿看的呢。


    她捂着脸,抓着发,脚趾尬地的窘迫。


    这次就算是她想去古早姐妹群里寻求帮助,也没脸。


    自己的错,让一个孩子,来照顾乱七八糟的自己。


    所以以防万一,她不打算出去了。


    最近这段日子,也就安分些。


    不过她唯一没明白的是,施能为什么没再搭理自己。


    不可能的呀,明明那天在旅馆,他也有感觉的。


    依依不舍,不愿意放自己走的也是他。


    怎么后来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蒋方橙抽着烟,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只能安慰自己,露水情缘,没半点真情。


    这个没了,那就下一个。


    说不一定,下一个会更好


    只是蒋方橙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下一个,竟然会是随宴-


    走廊上,洗手间的门被打开。


    蒋方橙手里拿着拖把。


    看到里面的场景,她抬手遮了下眼。


    可没过多久,她又放下来。


    觉得遮什么遮,倒显得自己大惊小怪。


    随宴脱光了,在洗澡。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关了淋浴头的开关,回头。


    少年身上的泡沫还没洗干净,倒显得线条紧致,肌肉光滑。


    “姐,怎么了?”


    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腿间的东西晃了晃,还因为垂下太长,撞在了腿侧。


    蒋方橙看得目瞪口呆,忙别开眼,佯装淡定道:“没事。”


    她退出去,顺手带上门。


    等门关上,她单手捂住胸口,为刚才眼前所看到的那一幕而震惊,久久不能回神。


    之前在医院给随宴洗澡,那是坐着。


    此刻他是站着。


    两者的雄伟程度,完全是不能比。


    蒋方橙原本是在家里大扫除。


    她以为洗手间里没人,哪儿知道一拧开,她弟竟然在里面洗澡。


    蒋方橙握着门把手还没放开。


    她摁下狂跳的心,觉得有必要说一下,所以朝里面喊了喊:“随宴”


    “姐”


    “我就给你说一声,下次记得锁门。”


    不然她一拧开就看到他的裸.体,多不好。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哗哗水声,像敷衍,又像不想听。


    家里灯泡坏了。


    蒋方橙踩着凳子上去换。


    以前都是用三哥的梯子,她今天就是想偷个懒,不想扛着梯子上上又下下。


    所以自己费劲儿巴拉的举着手在那儿换。


    蒋方橙没那么高。


    仰着脖子,踮着脚,手都举酸了。


    可突然,底下有了托承。


    蒋方橙低头一看,才发现随宴正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两手握着她的小腿,防止她摔倒。


    “姐,换吧。”


    少年的脖梗,结实有力。


    即使是让她骑着,她在上面乱动,也丝毫没有晃的风险。


    蒋方橙不知不觉,半咬了下唇。


    骑在人头上,让她莫名升起了一种掌控权。


    她摁下这种异样的感觉,举起手,换下天花板上近在咫尺的灯泡。


    “旧的给我。”


    随宴仰头,伸了一只手去拿。


    蒋方橙把旧的递给随宴。


    随宴再把新的送给蒋方橙。


    等换好。


    蒋方橙脚后跟轻轻踢了踢随宴的胸肌:“放我下来吧。”


    随宴却没动,只是笑了笑:“姐,不想在上面多待会儿?”


    蒋方橙觉得莫名其妙:“待上面干什么?看空气吗?”


    随宴想了下:“倒也不是,不过我想你多待会儿。”


    说完,没等蒋方橙点头答应,随宴就自作主张,托着他姐,开始在家里走动。


    蒋方橙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


    她穿得短裤。


    两条细白的长腿就搭在随宴身前,他手握着,随着走动,偶尔能感觉得到他的指腹在摩挲。


    “宴儿,听话,快放我下来。”


    随宴没听。


    “诶诶你,真是的。你摔着我怎么办?”


    随宴保证:“不会摔。要摔也是我给你当肉垫子。”


    随宴一句话,让忐忑不安的蒋方橙放了心。


    他托着她下楼。


    少年腰肢发力,步伐稳定的走着。


    不过就是下楼梯的坡度,让坐在随宴肩膀上的蒋方橙,坐得有些颠簸。


    但光滑小腿上的两只温热的大掌,紧紧握着,莫名让蒋方橙感到无比踏实的感觉。


    托高的视角,让蒋方橙对这个家,有了新的认识。


    她拍拍随宴的头,来了兴趣:“去看看冰箱上头。”


    随宴说好。


    “宴儿,咱们客厅中央的挂钟歪了,我去摆正一下。”


    “行。”


    夜晚十一点。


    好美美发店的门关着。


    屋内就开了一盏温馨的灯。


    随宴托着他姐,在这个家里,不厌其烦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等到她终于玩腻了,她揪了揪随宴的头发,让随宴把自己送到卧室里去。


    随宴听话,把他姐放在床上。


    他脖子后颈那块,因为长时间的被人捂着,有点湿热。


    不过他不介意,甚至还希望他姐坐久一点。最好是留下她的味道,她的体香。


    蒋方橙一坐回平坦的床上,还有点不适应忽变平地的高度。


    随宴就蹲在床尾,抱着膝盖头,像等待表扬的小狼狗,眼睛黑亮的看着床上的她。


    蒋方橙笑,他也笑。


    蒋方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蹬他一脚:“傻小子,笑什么?”


    随宴眼里全是他姐的样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他好久没露出过这么发自肺腑的笑容,然后真诚的说道:“姐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他没蹲好。


    蒋方橙蹬他那一脚,让他往后仰了仰。


    随宴及时两手往后撑住地板,才没让自己倒下。


    等重新蹲回来抱着膝盖头,随宴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


    仿佛她再多蹬几脚,对他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赏赐。


    蒋方橙真迷了:“你看看你这傻样。姐高兴了,你就当真高兴了?”


    毕竟哪儿有人这么傻的。


    随宴没犹豫,嗯的,重重点了下头。


    蒋方橙不信。


    “那我现在让你四肢着地,爬给我看,你也给我看?”


    随宴抬头望向他姐,眼底澄澈:“你喜欢看吗?”


    蒋方橙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我不仅喜欢看,我还喜欢骑。”


    她想了想:“不是有那种男的做俯卧撑,身上可以有人坐着的吗?‘


    “宴儿,你爬给我看。”


    证明给我看,你对你姐,是唯命是从。不是骗你姐。


    随宴当真爬了。


    她被他拙劣的滑稽样子,给逗得哈哈捧腹大笑。


    一整间屋子,都是蒋方橙美妙的笑声。


    她要随宴向左爬,他就往左爬。


    她要随宴向右爬,他就往右爬。


    等爬完一圈,随宴问床上她:“你要不要上来试试?”


    他在邀请。


    蒋方橙撑着太阳穴犹豫:“你姐很重的。会不会把你压垮?”


    不会。


    他四肢着地,就这么跪着。


    等着她亲自上来,跨骑。


    “姐,还不来吗?”


    经不住随宴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蒋方橙:“这可是你说的。”


    她让随宴背着她做俯卧撑。


    身下的人趴好,慢慢手臂打直。


    等他一用力,全身都如钢铁般紧绷。


    背上的蒋方橙盘腿坐着,开始托着腮数。


    1个,2个,3个……


    蒋方橙口水都快数干了,随宴都还在继续。


    三十五个,三十六个,三十七个……


    随宴的手臂青筋暴起,他却还没停。


    像是打定主意,要做到让蒋方橙满意为止。


    蒋方橙百无聊赖,打了一个哈欠。


    她也在等。


    等着随宴什么时候坚持不住。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为了哄自己,而奋不顾身吗?


    所以她麻木的数着。


    即使随宴已经开始全身打湿,甚至手臂不断打颤,在撑起又往下的过程当中,他喉咙里也发出艰难的用力声。


    这是一场持久战。


    一个糊里糊涂的试探服从。


    一个迫不及待的献表忠心。


    等到第六十五个。


    在随宴已经摇摇欲坠,却还在咬牙坚持的时候,蒋方橙突然叫了停。


    她从随宴身上下来,回到床上,曼妙的身姿,熟练的趴在床尾。


    蒋方橙一离开,随宴就立刻翻躺在地板上。


    他偏头,大口喘气,眉眼汗湿的,目光定定的看向床上的蒋方橙。


    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起来,疾速跑了五千米那样累。


    然而,蒋方橙下一秒,只是稍微抬了抬手。


    就算他已经没了力气,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痛苦。


    蒋方橙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随宴就像是困在黑暗洞穴里的求生者,终于见到一点白光。


    他渴望着,极度贪恋着,把自己精疲力尽的身躯朝着那根手指,艰难的挪去。


    摩挲的身形,在地板上擦出蜿蜒的声响。


    终于挪到手指下方。


    随宴咬牙,抬起自己涨红的脸,然后轻轻往手指下一送。


    额头,点到了。


    像是完成某种执念。


    随宴这才肯闭眼,然后直直躺下,再也起不来。


    蒋方橙莞尔一笑。


    “宴儿,姐问你。让你继续做,你还能做吗?”


    随宴闭着眼喘息:“能。”


    蒋方橙不信:“可你都累成这个样子,还行吗?”


    随宴:“你想看,就行。”


    他看起来明明体力都殆尽了,甚至神态接近奄奄一息。


    哪儿来的勇气跟毅力,继续死撑?


    蒋方橙听完,没了刚才的兴高采烈,现在只剩下短暂的沉默。


    这是她跟陈关分开的第二个月。


    她的心口还没愈合。


    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最近的随宴,好像给了自己不一样的感受。


    她清晰的知道他给自己设得底线——就是自己不能出去鬼混。


    除此之外,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今晚的随她,简直就是像随宴自己系了一条铁链子在他自己的脖子上,再把另一端的链条交到她的手里。


    蒋方橙起初还有兴趣。


    逗狗棒即然在自己手里,那她就心血来潮的玩玩。


    反正自己的弟弟,想怎么就怎么。


    可玩着玩着,她开始觉得不对劲。


    蒋方橙怀疑:“你在哄你姐?”


    随宴睁开雅羽般的睫毛,睫毛尖挂着屋内温馨的灯光,让他那双黑亮的眼睛,更加深情幽暗。


    “我只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姐姐你,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抛弃你,但我不会。“


    蒋方橙动了动眼眸,她随后轻佻的挑眉:“是——吗——?”


    誓言在她这里,已经不作数了。


    她跌过一次很惨、很惨的跟头,就不会再被骗。


    现在的蒋方橙,堪比满身都是刺。


    随宴慢慢坐起身,他跪在地上,贴过去,仰头无比渴望的,看着自己的姐:“是。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甚至你要我——”


    说到这儿,随宴顿了下。


    他有些害怕。


    还有些忐忑。


    不知道自己把潘多拉的魔盒当着蒋方橙的面打开,他姐的反应,会是什么样。


    是会扇自己巴掌?


    还是会一脚踹开自己?


    蒋方橙现在是斜躺在床位的姿势。


    她单手慵懒的撑着太阳穴,女王的语气:“继续。话说完。”


    她最忌讳人说话只说半截。


    也烦人半吊子。


    良久,少年垂下眼睫,微低沉带哑的声线道。


    “帮你也行。”


    蒋方橙没听明白,红唇慢慢碾着两个字:“帮、我?“


    宴儿能帮自己什么。


    挣钱?她不需要。她说了养他到大学毕业,她蒋方橙就不会食言。


    家务?也大可不必。他现阶段就是好好学习,偶然帮忙就是。没必要跟自己抢着干。


    是以蒋方橙对随宴嘴里的帮忙,还真是一无所知。


    她抬起一只脚,往随宴下巴处逗。


    “说说。你想帮你姐什么。”


    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头,灵活的挑起随宴的脸。


    随宴的两眼清澈漂亮,如黑曜石般。不跟自己犯浑犯犟的时候,还真是一副美男皮子。


    其实当时的流浪小孩儿不止随宴一个。


    还有其他几个。


    但她一眼就相中了里面最瘦小、最薄弱的随宴。


    哪怕他脏兮兮的,但依旧掩盖不住这孩子五官脸型的优越。


    后来洗干净了,慢慢长大。


    蒋方橙时常看着随宴清秀俊朗的外貌想,随宴能长成这副样子,他亲生爸妈的样子,肯定也不差。


    这孩子又没病,那为什么会把这孩子给丢了呢?


    超生?养不起?妈妈是当小姐的?又或者,父母双亡,没人供养?


    蒋方橙想过很多种理由,但想到最后,都总结成一句——她庆幸还好自己及时把他给收了。


    不收,就他的皮囊跟长相,继续在外面流浪,十之八九也会被别的男人老头给欺负猥.亵了去。


    带在自己身边,她教给随宴自尊、脾气、认知、自我,让这个男孩懂得自保的同时,又茁壮成长。


    她是一头性格暴躁的漂亮母狮。


    对自己的幼崽,从来都是护到死。


    只是——


    “我可以代替你抽屉第二格里放的东西。”


    第24章 第 24 章 立柱


    抽屉第二格的东西?


    蒋方橙愣了下。


    她很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就是一根仿真按.摩.棒。


    蒋方橙从撑着脑袋, 变成慢慢坐好。她看着仰望自己的少年脸庞,寻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随宴黝黑的眼神有躲闪。但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呼之欲出的想法。


    他突出的喉咙滚了下,然后说:“我可以当你的男朋友, 我也可以当你的床伴, 如果你觉得以上两种身份太占位置, 那么我也可以……只当你的性.奴隶。”


    这三个字一出,蒋方橙都怀疑听错。


    女人好看的眉渐渐皱起。


    随宴被她盯得忐忑不安。


    他不信他姐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可他姐久久的不出声, 也让他开始心里打鼓。


    卧室的气息, 逐渐变得凝重。


    外面的风吹进来, 连窗帘细细簌动的声音,都这么清晰。


    蒋方橙甚至上半身开始慢慢凑近他, 微微眯了眯眼。


    压迫感涌上。


    他姐此刻在想什么?


    随宴不得而知。


    正当他忍不下去,想要开口做最后的破釜沉舟的时候, 一声倩笑,突然打破了宁静。


    “噗——!”


    蒋方橙破了功,捂着小腹,笑得前仰后合。


    觉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拿脚蹬人胸膛,再度把随宴给轻轻踹回去坐下:“你小子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觉得你老姐就这么如饥似渴? ”


    “我告诉你, 没人要你自我牺牲, 也没人希望你舍我为姐到这种程度。”


    “你姐的事情,你别操心。你只需要把你自己的人生过好就行。”


    她没想过当随宴的累赘。也不希望随宴为了她,而付出太多。


    当然, 更深层次的原因, 是她不能忍住自己为上为长的地位被他这个小子给挑动。


    她要真的想要,她自己会找。


    谁要他赶着自己送。


    真是的。


    随宴一听他姐这番话,顿时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觉。


    他以为她罕见沉默的那几秒, 是在思考可能性和能否接受的程度。


    可谁知道,她竟然能把这么明显的意思曲解成这样。


    他有些急:“不是,姐,我不是牺牲,我是心甘情——”


    “行了!”


    蒋方橙揉了下耳朵。


    看来有些不耐烦。


    “回你房间去。”


    “这种话,我可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随宴看起来还有些不想放弃。


    是自己的话不够直白吗?


    那我就再说得明目张胆一点。


    我想当你男人。


    想被你做,或者做你。


    可惜,直到随宴三步一回头的往外走去,也没有从蒋方橙嘴里,听到他想听的答案。


    他只得轻声阖上他姐的门,然后落寞的回了自己的卧室。


    ……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早饭。


    愿望没得逞的随宴,却总觉得旁边有道目光看着自己。


    等他抬头,那道目光又移开。


    以为是错觉。


    结果自己低头,又总觉得被盯着。


    随宴迟疑了一下,还是张了口:“姐,你是想问我什么吗?”


    她看起来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甚至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打量自己。


    蒋方橙是个直性子,见他开了口,自己也不好继续扭捏。


    她摸了摸侧脖子,直言不讳道:“你高考是不是就剩下两个月了?”


    “嗯。”随宴很乖巧的点头。


    “压力很大?”


    “是。”


    “那你可以撸一撸。”


    随宴:“?”


    吞下嘴里的白粥。


    这次是正视。


    随宴认真的目光:“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方橙把筷子放下,像是斟酌良久,难得认真神色:“这话你姐原本不想说的。但就跟你昨晚说的话一样,有压力,就别憋着。”


    男孩子年轻气盛,她不觉得正常的生理现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


    随宴拨弄了一下手边的筷子,很浅的笑了一下:“我是有压力。”


    蒋方橙觉得是个谈心的好时机:“比如?”


    “高考一定要让我考北京吗?”


    “废话!”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能考上,就必须去。”


    “我不想离开你。”他眼底的黑,浓重了几分。


    然而蒋方橙却是听都不想听。


    这是蒋方橙的底线。


    她不喜欢他拿自己的学业开玩笑。


    如果说刚才的蒋方橙,面容还带点轻松。


    那么现在的蒋方橙,就是严肃无比。


    “随宴,你不是没断奶。别那么没出息。”她敲了下桌子,以示重点。


    “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也有错吗?”


    “你姐还没到走不动道的地步,年纪轻轻别提什么一辈子。你别跟我在这个问题上犯贱。”


    随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那要是考上了,你就跟我一起去北京。”


    蒋方橙是真的气笑了。


    这兔崽子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她不介意当着他的面,给他好好算一笔。


    “我查了,京大的学费是一年5300人民币。你住宿费1200块一年。生活费,你姐打算每个月最少最少都得想办法,给你拨2000块。”


    “你真考上了,手机我得给你买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也需要买。你不能比别的孩子差,吃的穿的甚至用的。”


    “咱们罗县离北京是百八十千里远。坐飞机是肯定的。”


    就这,蒋方橙举起手指,比了个三,“还没开学,这就是至少三万块投进去。”


    “我这个店,”她抬头看了一圈,虽旧但是被她打理得很干净的小店,“一年下来的利润也才那么多。”


    蒋方橙比了个四。


    罗镇太偏了。


    虽然物价低,但收入也低。


    她一个娘们,撑到现在,不容易。


    随宴喉咙里升起一股生涩,长睫颤了颤:“姐,我知道。”他都知道。


    所以他才说,就考最近的省份大学,不好吗。


    她不干。


    让他去祖国的心脏,是她从养他开始,就计划好的。


    跟金花被迫成为弟弟的吸血袋相比,她蒋方橙是自愿的。


    她希望随宴吃了自己的肉,能走得更远。


    她希望随宴喝了自己的血,能飞得更高。


    看她没看过的世界,听她没听过的语言。


    去过她想过,但没机会过上的生活。


    随宴的表情开始变得晦涩痛苦。


    他下意识地重复着:“ 要去就跟我一起。”


    “钱呢?”蒋方橙突然拍桌,“我去了,钱从哪儿来?”


    “我可以打工。做家教。我可以自己供自己,我也可以供你。”


    “别傻了随宴。这才是我立足的根。我做美发店,就能继续供你吃供你穿。住的地方也不愁。我跟着你去了,我干什么?”


    “你姐要文凭没文凭,要文化也没文化。姐去北京干什么?当服务员,当清洁工,当洗脚的吗?你同学知道了,会笑话你的。”


    “你大了,也该懂事点了。怎么突然开始在这个问题上跟你姐犯轴?”


    说着说着,蒋方橙脾气就上来了。


    “行了,这话我不想听第二遍。”


    她皱眉挥手,“赶紧走。上你的学去。”


    随宴看她不想再多谈的样子,眼圈红了,接着咬了咬牙,直接从位子上起来。


    椅子脚在地上发出兹拉的噪音。


    背着书包到门口,他停了下,眉眼藏着看不明的情绪回头说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不要我了。”


    说完,他就走了。


    蒋方橙喝完粥,气得把碗往桌上一跺。


    她几走冲到门口,对着人高大清瘦的背影发泄地喊:“如果你嘴里的你姐不要你,是让你去过好日子,而不是整天唧唧歪歪的跟你姐黏在一起呆在这个破地方。那就是!”


    然而人已经走远了。


    他什么都没听到。


    气死了。


    无缘无故地背一口怨锅。


    坐下来,拿手当扇子,给自己发热的脸,狂扇风。


    蒋方橙觉得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逆骨,总是跟自己意见相冲。


    随宴去了学校。


    李戈现在成了他的同桌。


    这小子天天睡觉。


    其实班里睡觉的人,一大半。


    高考对他们来说,还不如回家打谷子。


    有些人,是高中一毕业,就要结婚的。


    有些人,是觉得读书还不如去工地打长工挣得钱多。


    老师对这种现象已经见怪不怪,甚至都不会多嘴。


    随宴是异类。


    长得俊朗,学习也出众。


    所以下课的时候,很多科任老师都会围着他转。


    他是好苗子。


    当然,老师们也寄予厚望,希望他们投入了这么多关注后,到时候能还回来一个985,211的好大学生。


    随宴是淡定的。


    他内核的自信,仿佛是与生俱来。


    不过表面还是谦逊。


    惹得老师们对他,是真的赞口不绝。


    罗县也许是真的要出一个状元了。


    该跑操了。


    同学们拖拖拉拉的走出去集合。


    打哈欠的,逃课间操的,甚至三五成群,去厕所吸烟的。


    李戈跟这些人相比,算是‘好学生’。


    他搭着随宴的肩,眼睛四处乱。


    突然看到了什么,有些猥琐的拍了拍随宴,提醒他看过去。


    “欸,你快看文奇。那小子,又发春了。”


    夏天女生穿得薄。


    又是短袖。


    有些女生穿得还是拴脖子上的吊带。


    走跟前路过,头发上带着香,很容易让有一些发育过好得人,轻飘飘举旗。


    文奇表情有些不自在,手不断地拉扯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青春期的男生,抑制不住性·冲动。


    这不是下流。只是有时候也烦随时随地的勃.起。


    随宴看到了,收回冷飘飘的目光:“不关我事。”


    李戈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漠情绪给惊了下。


    印象当中,随宴也算是好班长了。


    怎么突然语气这么疏离。


    他有些好奇,觉得想不出来随宴这么自律优秀的人,会不会自己动手。


    他咳了咳嗓,带点隐私欲的窥探:“喂,随宴,你呢?”


    “你会不会硬?”


    说说嘛。


    平日里让他来自己家里跟朋友们一起看片,他也不来,多无趣。


    随宴手肘轻轻阻拦开李戈的身体凑近。


    留他一记自讨没趣的冷眼。


    李戈:嗐!算了。


    这人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估计也不搞那些。


    一二一。


    一二一。


    一、二、三、四。


    方队整齐地跑着。


    随宴调整呼吸,想得却全是他姐。


    等跑完学校要求的五圈。


    路雅妍小脸跑得红扑扑的,几率黑色的湿发沾在白皙的脸颊上,纯真又少女。


    她抬手擦着汗,跟同行的女生说着话,慢慢平复过快的心跳。


    突然回头不经意一瞥,就看到就站在她身后的随宴,下面的校服裤子,有些异常的鼓。


    她愣了下。


    慌乱中抬头。


    接着和随宴黑漆漆的额目光对上。


    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速。


    她转了过去。


    马尾在空中甩出好看的弧度。


    原本只是脸红,现在变成了耳朵红。


    大大咧咧的李戈看到了,从左后方弹了下她耳朵。


    “我说雅妹儿,怎么了你?”


    路雅妍捂住耳朵,让他别碰。


    “随宴,你看她这样像不像高老庄待嫁的新娘,莫名其妙羞什么呢。”李戈嘎嘎大笑。


    随宴无动于衷,只说了句:“闭嘴。”


    晚自习。


    路雅妍丢了个纸条过来。


    随宴叹了口气,摊开纸条。


    ——你要不要帮忙?


    随宴抿唇,写下龙飞凤舞的质问:帮什么?


    路雅妍拿到传回来的纸条,想了下,还是写了出来:我可以帮你咬。手也行。


    随宴皱了眉,心底涌上无尽的厌恶。


    他突然觉得小舞姐的话没错。


    再光洁的灵魂,落在丑陋的土壤上,也有浑噩的那一天。


    他深呼吸一口气,没打算再回。


    把纸条一撕。


    扔掉。


    当什么都没看到。


    放学。


    路雅妍跟了上来。


    “随宴,我是认真的。”


    “路雅妍,走开。”


    “为什么?”


    她拦住人,不让人走。


    “如果你想要,我说了我可以帮你。”


    随宴停下,很是无语:“现在轮到我问你为什么了。”


    路雅妍没开玩笑:“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帮你有什么毛病。”


    “我十八了,你也十八了。”


    “你不知道吧。李戈跟他的兄弟组团去玩过了。他不是处了。”


    随宴真的生气了。他突然锋利地看着她:“你害不害臊?”


    路雅妍不以为然,甚至还靠近一步:“对你,我需要害什么臊。”


    随宴推开她,让她别挡路,继续走。


    路雅妍就跟在他旁边不依不饶:“你最近对我很冷淡。我知道我有时候很黏人,但那是我喜欢你的表现。你忘了吗?我可以为了你去死。跳楼我都敢。所以帮你放松一下,不过是举手之劳。”


    “试试,让我成为第一个帮你身寸的人,怎么样?”


    “随宴,我听老师说了,你的志愿是北京。我很怕。我成绩没你好,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更是痴人说梦。我还能看到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就是,想珍惜一下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光。”


    “我以前还觉得我配得上你。但我现在也明白了,你不是一般人。”


    她其实原本的成绩也很好。


    但是下学期的时候,就已经跟不上。


    不是其他人的缘故,只是自己的原因。


    学太多,太杂,心态跟体力都跟不上。


    学崩了。


    这种情况太常见了。


    就连老师都安慰她说,先稳住现状,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越急,她只会退得越凶。


    路雅妍怎么不急。


    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跟他的差距——在所有老师都围着他团团转,在他轻而易举就能考个670分、680分,震惊全校的时候。


    他虽然是孤儿。


    但老师,同学,甚至路雅妍,都觉得他这种状态,根本就不是后天能补得上来的。


    毕竟同样的老师,同样的学习环境,同样的学习时长,甚至他那个简陋的家、那个不着边际的姐,除了给他一口饭,和一个住的地方,根本就帮不上任何忙的情况下,他还能脱颖而出。


    到现在,大家也开始心知肚明,就只有一种——先天基因。


    他原本的基因带的。


    人跟人的优劣,打娘胎里就开始注定。


    她慌了,拉上他的手:“所以与其看着你跟我越走越远,还不如短暂的疯狂下。”


    像烟花一样燃尽。


    虽然转瞬即逝。


    但至少,璀璨过。


    “滚!”


    随宴终于忍不住发了火。


    他压低了声音,逼近她,激动的伸出食指指着她,甚至带点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你就根本没爱过你自己!”


    “你除了让别人伤害你,你还会做什么?”


    “路雅妍,就算我以前对你心软过,甚至对你好过,那我现在告诉你,你让我感到厌倦。”


    "你太不自爱了!"


    他说完就走。


    他确实觉得在陈关那件事情上对不起她过。


    但现在,随宴收回那点良心。


    因为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路雅妍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


    她咬了咬唇。


    在随宴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鼓起勇气,含着泪花,扯着嘴角,说了一句:“胆小鬼。敢硬不敢做。”


    实在是烦到了。


    随宴边朝前大步走去,躁动不安地薅了几把头发。


    回家的路上,只觉得被路雅妍的那句自作多情,给惹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他只是跑操的时候想了下他姐。


    没料到能让路雅妍误会成这样。


    这种难受的感觉,直到回家复习完功课,还不能压下去。


    外面有声响。


    哒哒的脚步声。


    随宴拿起手边的杯子,他想了想,还是起身,把门打开。


    蒋方橙刚从楼下上来。


    她敷着面膜,毛巾包着头,身上只裹了件浴巾。


    她听到随宴门开了,伸长细白的脖子看过去,如同寻常那样,关心的询问:“小鬼,我一会儿煮夜宵吃,你吃不吃。”


    随宴没抬头,只闷声掀了掀嘴皮子说了句:“不了。”


    “哦,好吧。”


    要出去接水。


    才走了没几步。


    “慢着。”


    蒋方橙突然喊停他。


    女人倒退走回来。


    特意绕到他面前。


    仰头探究的看他。


    她突然抬起两只手,握住他的脸。


    “怎么了?”


    焉哒哒的。


    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随宴别开眼,试图后仰躲避,不让他姐继续揉扯自己的脸:“没什么。”


    “别动。”


    “啧!”


    “叫你他妈别动了,你还动什么?”


    今天就非得惹毛自己是不是。


    他姐一吼,随宴才静了下来。


    女人的手,继续不断搓他的脸。


    “看我。”


    没辙。


    少年微红的眼睛看过去。


    他的睫毛很长,眼眸很黑,衬托得他的眼神有些深情,还有些委屈。


    心里肯定藏着事。


    “发生什么事情了?跟你姐说说。”


    蒋方橙利索地把面膜一掀,扔到垃圾桶,再把脸上多余的精华一抹。


    然后就强行拉着随宴去了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把沙发上她乱甩的衣服包包给推到一边。


    随宴不想说。


    只不断仰头,跟蒋方橙拉开距离,然后拿掌根揉脸,试图逃避。


    蒋方橙不干。


    “你被人打了?”


    “不是,没有。姐,你能不能别问了。”他含糊不清地说着。


    蒋方橙觉得蹊跷。


    也懒得理他这个扭捏样到底是什么。


    彪悍的女人直接上手检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我都说了没有。姐。你放过我好不好。”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开始不耐烦。


    蒋方橙看了手,又看了背,看腰。


    确认没青。


    她把人衣服一放下,就是教训:“你姐关心你,还有错了?”


    用力的推了下他的额头:“你看看你那要死不活的样子。跟个死娘娘腔有什么区别。”


    “说吧。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明天就去你学校,找你老师去。”


    随宴现在是两手撑着膝盖,盖住半边郁闷的脸,额前黑色碎发垂下,遮住眼睛。


    看了地面良久,也做了思想良久。


    在蒋方橙的注视下,他才呼吸很重地说道:“我立柱被女同学看到了。”


    第25章 第 25 章 阴暗鼠系女


    还以为什么大事。


    一听这么回事。


    蒋方橙呛得想笑。


    可看随宴很在乎这个问题, 她当面笑出来,也不好。


    呛到一半,女人的嘴抿成一条用力的波浪线。


    绷笑好难。


    连肩膀都在抖。


    隔了会儿。


    当姐的理智回归, 劝人放下:“多大点事儿, 你至于吗你。”


    “至于。”他很在乎, 甚至语气还很郑重。


    “为啥?”蒋方橙随手拿了一半旁边的橘子牙,翘着二郎腿开始八卦。


    随宴一想起这个, 就恶心。


    “被女同学当面误会了。”


    “误会你是因为她才那个的?”


    不想承认。


    但是——是。


    吃橘子的速度慢了些。


    这么看来, 好像是挺尴尬的。


    而且她弟这个年纪, 正是要面子的时候。


    蒋方橙弯弯唇:“就这一次。你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她半俯下身子,够手去扯茶几上的纸巾, 打算擦去手上的橘子汁。


    “怎么注意?”身边的少年突然问。


    她态度随意:“多想想学习。”


    “可我很难做到。”


    蒋方橙好整以暇的语气:“你个兔崽子,为啥?”


    “因为我想到你就硬。”


    …


    空气寂静。


    气氛一下子变了。


    开始收紧、逼仄。


    “姐, 你听到了吗。”


    少年低沉的声线还在继续,懒懒的,慢慢的,带点漫不经心,以及——孤注一掷。


    蒋方橙继续低头擦。


    可手指上明明都没汁水了。


    那她在擦什么呢?


    随宴抬手,微微叹了口气, 温热的大掌手心, 盖住她的手背:“别擦了。你听到了。”


    “你想干什么?”


    “摊牌,不装了。”


    “你有病。”


    “嗯,我就是有病。我也发现了。但是能治好的, 只有你。”


    “把手拿开。”


    他也听话。


    自觉拿开盖住她的大掌。


    “姐, 你的手在抖。”


    “我抖你妈。”


    “我没妈,你知道的。我只有你。”


    “死变态。死畜生。”


    “骂吧。我也觉得我是。”


    在他第一次开始产生意识,觉得蒋方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的时候。


    在他第一次做春梦, 里面的女主角,竟然是他姐的时候。


    他不也经历过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下流,连他自己也唾弃自己。


    但现在,他坦然了。


    路雅妍提醒了他——他跟蒋方橙还能在一起的时光,不多了。


    人缺氧的时候,是会拼命贪婪呼吸的。


    蒋方橙,就是他的氧。


    两人之前发生过很多争吵。


    无一例外,都是易燃易爆炸的。


    就他的脸,不知道被蒋方橙扇过多少耳光,都快成家常便饭。


    好奇怪,她今天却没扇了。


    只是一味的逃避。


    还很平静。


    随宴竟然感到失落。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贱。


    她打他,他觉得来劲儿。


    她不打他,他反而难受。


    蒋方橙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起来。


    原本是想吃个她弟的八卦,结果吃到自己身上。


    这欧亨利式的结尾,可真是,好得很!


    她咬牙切齿地踢了下他的脚。


    “让开,让我出去。”在竭力,装镇定。


    沙发跟茶几之间,随宴长腿挡着的。


    他慢慢抬眼看她。


    从她细长的腿,到她白皙饱满的胸。


    明目张胆。


    演都不演了。


    蒋方橙越发臊。


    她只得逃。


    膝盖不客气地拐了下他的腿。


    大弧度迈步。


    她却因为太慌张,绊脚,一下子坐到了她弟宽阔的怀里。


    女人手臂上传来一股结实的力量,他很好地接住了她。


    搁平时,会觉得很男子汉。


    但现在——


    坐得很硌人。


    她一下子怒目看过去。


    随宴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开始漫不经心地对着他姐耸了耸肩,含混说道:“我说了。它见你就硬。更何况,你现在还坐在上面。”


    破罐子破摔。


    把自己内心最丑陋的一面给摊出来,反而还意外的轻松了起来。


    人一轻松,连态度都带上无所谓。


    蒋方橙看他那渐渐毫不在意的态度。


    真想砍死他。


    可是——


    怎么舍得。


    他也看出来了。


    他身上投射了她的梦想。


    自己一手养大的。


    喂条狗都有情感。


    更何况还是个人。


    蒋方橙当下的滋味极其复杂,如鲠在喉,甚至大脑一片空白。


    她用力甩开随宴的手,往自己房里走去。


    都串起来了。


    弄脏的丁字裤。


    陈关的警告。


    他越界的约束。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是自己一直被亲情懵逼了双眼,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怎么办,怎么办。


    蒋方橙。


    你可真是,命运多舛。


    睡到半夜。


    隔壁动静声响起伏。


    她知道他在干什么。


    微喘,皮秃噜翻飞。


    再等等。


    10分钟了。


    又是十分钟过去。


    翻个身,拿枕头盖住耳朵。


    墙不隔音。


    对她来说就是折磨。


    以前还是童声天真的‘姐’,‘姐’。


    现在全是色气低喘的‘嗯’,‘啊’。


    她再也听不下去。


    对着墙就是一阵怒拍。


    “ 有完没完?!”


    大半夜不睡觉。


    消停了。


    这么快?


    她怀疑。


    于是贴着墙壁听。


    一声短促而低沉的闷哼,应声而起。


    蒋方橙一下子怔愣。


    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她被下套了。


    竟然把自己的声音当成了助冲剂。


    随宴,我艹你大爷的!-


    摊牌之后就是冷战。


    不说话,当看不见。


    做好的饭,往自己面前一甩,转身就是走。


    随宴大抵也明白,他姐能下狠心做到这个份上,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然凭她对自己的偏爱,不可能视而不见。


    反思过吗?


    没有。


    后悔过吗?


    也没有。


    现在是大张旗鼓、大摇大摆。


    蒋方橙要离开自己,他就得断气。


    所以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理智。


    只想让她重新正视自己,然后再复宠自己。


    没关系,慢慢来。


    连续打了一个星期。


    每次都是半个小时。


    再血气方刚,也禁不住这个节奏。


    下一个周一,眼神暗淡,脸型消瘦,连走路都带飘。


    她终于看不下去。


    说了这么久来的第一句狠话:“你就是要死,也得给我考完试,拿到漂漂亮亮的通知书再死。”


    他舔了舔舌,微笑:“姐姐还关心我,我好幸福。”


    抬手就是用力一巴掌,连点预告都有。


    他捂着脸,痴痴地笑:“真怀念被你打的这种感觉。”


    带感,又酸爽。


    一巴掌,比他打十次都来得舒畅。


    不能怪他这么贪恋这种感觉。


    好比就在他的G.点上跳舞。


    丰腴的身材,火爆的脾气,艳丽的面容。


    真想跪下,叫她妈妈。


    含着。


    舔着。


    然后说——


    求妈妈再爱我一次。


    蒋方橙满目失望,觉得眼前的随宴,完全就像是换了个人。


    人不人,鬼不鬼。


    配上他这副肾虚的样子,简直就是阴恻恻,从地狱里走来。


    不过不重要。


    她现在,立刻,就是要他停止这种毫无节制的行为。


    “还有一个半月。我不允许你再出错。”


    对了。


    就是这种命令式的语气。


    再多点。


    再冲我多说点。


    他浅浅笑着说:“恕难从命呢。”


    蒋方橙傻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暂且放下恨意,还秉着耐心,关心他的人生大事。


    他却好像满不在乎。


    随宴从慵懒靠着墙壁,再到站直。


    “不是姐姐说要我压力大了,就自己动手的吗?我很听话的。”


    “那也不至于一个星期七天都动吧?”


    “没办法,看到你就很难。”


    她快被逼疯了。


    “考完试,你就滚。”


    “滚出这个家。我就当我没养过你。”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神经病!”


    “滚啊!滚远点!”


    蒋方橙开始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喊大叫。


    随宴却冷眼旁观。


    最后在蹲下来抱着头的蒋方橙耳边道:“姐姐,要么杀我,要么吻我。”


    不然,我跟你,只能纠缠到天荒地老-


    说,不起作用。


    等被逼疯的蒋方橙恢复理智,就开始耍狠。


    她也不是吃素的。毕竟打小是混出来的。


    抽完了一整包烟,觉得他这样自甘堕落的样子,简直就是不行。


    他不能废。


    废了自己的心血就白花了。


    抹了把脸,背着小链条单肩包就出了去。


    晚上回来。


    把他的房间门踹开。


    随宴在写作业。


    校服都还没脱。


    看起来干干净净,一本正经,对吧。


    可她不会再上当了。


    问他是不是还要折腾?


    他转着笔,风轻云淡的说道:“你知道我不想再让女同学误会。”


    路雅妍也是个人才。


    自从上次发现他也会跟其他那些普通男同学一样,有这种生理反应之后,就开始无时无刻的关注自己。


    只不过,她不再看自己的脸。


    而是看自己的衣摆。


    随宴在学校,每天就是干两件事——学习,和想蒋方橙。


    想她是穿插在学习缝隙的。


    男孩子精力旺盛。


    一想就容易支帐篷。


    他受不住路雅妍的目光。


    所以只能提前一晚,消耗掉自己的热血。


    蒋方橙理解不到那种被人一刻不停的用阴暗鼠系目光看着的感觉。


    她只认定随宴最近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在纯恶心自己。


    不废话。


    打开包。


    她扔了一个东西出来。


    “自己套上。”


    圆圈似的东西,打磨的光滑,滚在书桌上,还转了几圈,最后才倒下。


    随宴拎起来:“这是什么?”


    蒋方橙抱手:“让你套上就套上。”


    他略显生涩,再次看向手里平平无奇的金属环制品:“我不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怎么套。”


    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蒋方橙不介意告诉他。


    女人弯腰,挑眉,盯着他的眼睛,红唇张合,一字一句说:“这叫环。套在你根上面的。”


    “套!上!”再次不容置疑的发号施令。


    “现在?”


    “现在。”


    “当着你的面?”


    “当着我的面。”


    他顿了顿。


    指骨清晰的手伸向裤沿。


    才刚脱了一半。


    又突然目光一转,双手举起,投降似的对着蒋方橙,散漫微笑说道:“我不会,姐姐来。”


    第26章 第 26 章 认祖归宗(上)


    李戈总觉得随宴有些微妙的改变。


    怎么说呢。


    平日里两人上厕所都是一起。


    最近他总是拒绝自己。


    好吧。


    不一起上厕所, 那就不一起。


    前几天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最近精神头却饱满了起来。


    “不熬夜了?”


    “不了。”


    李戈摸着下巴,瞅着人福尔摩斯:“你刚刚是不是在笑?”


    随宴从试卷里抬起头来, 一贯的疏离淡漠:“有吗?”


    “有!”


    “就这里, ”李戈戳了戳他的嘴角, “时不时就弯一下”。


    收得很快,不过瞒不过李戈的24K钛合金狗眼。


    随宴没反驳:“你说是就是吧。”


    继续写作业。


    下课了。


    随宴起来。


    后面有人打闹。


    不小心从后撞了他背一下。


    “宴哥, 对不起。”


    “你没事儿吧?”


    旁边睡觉的李戈, 突然坐直插嘴:“什么声音?”


    旁人附和:“什么什么声音?”


    李戈看了眼桌面上, 又蹲桌子下瞅。


    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


    怎么听到了只有金属碰到桌子,才能发出的那种特有微妙声响。


    “宴哥, 没撞疼吧?”


    随宴回身从容拍拍人肩膀:“下次注意点。”


    “好,我们一定一定。”


    李戈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大喊:“不是,你们到底有没有人关心我说的话?我真的听到了,‘蹬!’一声,特别清脆。”


    见随宴不追究,那些打闹的人走了。


    随宴这才有空管他。


    结果却是一把把人摁回去继续趴下:“睡你的觉吧。”


    李戈郁闷。


    但也挠头,是不是觉得自己真的听错了。


    快上课的洗手间。


    没什么人了。


    随宴才过来解决。


    他扶着把, 低头看了眼他姐给它套的东西, 嘴角又开始慢慢弯起。


    最后半个月。


    蒋方橙刚从菜市场出来。


    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菜和肉,还有骨头,都是要给随宴吃的。


    话可以不说, 人也可以看得很不爽。


    但是饭还得供。


    这是蒋方橙当姐最后的良心。


    骑着电瓶车, 风乌拉乌拉的吹。


    结果骑到一半,轮胎被石子路给抖了下,翻了车。


    东西都掉地上了。


    旁边的大车风驰电掣的。


    给随宴买的青枣, 跟长了脚似的,四处跑。


    “欸!欸!别跑。”


    心疼钱。


    她狼狈的把电瓶车扶起来一架,就开始捡枣。


    “嘀——!”


    喇叭轰鸣。


    “臭婆娘,离路边远点。撞死你!”


    “吼什么吼。阎王找上你了。个龟孙。”


    本来东西掉了就烦。还被人骂。


    蒋方橙一边骂骂咧咧的捡,一边觉得闹心。


    最近发生的糟心事太多了。


    她也需要发泄。


    又啐骂了几句。


    提了一个兜子起来,结果塑料袋底部早就被磨烂了。


    土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往下掉。


    这是真的糟得不能再糟了。


    蒋方橙立在原地,把手垂下,突然觉得有种心力交瘁的无力。


    生活,好难。


    有车在背后缓缓停下,她也懒得回头看。


    下车,关门。


    直到黑色红底的薄薄皮鞋在自己身边停下。


    蒋方橙侧目看过去。


    这人穿得休闲整齐,眉目温润,头发一丝不苟,五官更是从容淡定。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温敛、谦和的教授。


    他开口,就是好听的声音:“小姐,请问需要帮忙吗?”


    男人才问了一句。


    后边的私人司机就下来主动收拾一地的烂摊子。


    等收拾好,又体贴地把一大堆给她放到电瓶车上去。


    蒋方橙刚还烦躁的心,被这人自带的温和气场给安抚了一点。


    “你谁呀?”女人不客气的开口问。


    陌生脸孔,不像是罗镇本地的人。


    看穿着,有钱人。


    约莫是来这里做生意的老板。


    可用老板两个字来形容眼前的人,是玷污了此人温文尔雅的气质。


    “我叫陈玄生。”


    他笑了笑,伸出手,自我介绍,要握手。


    蒋方橙手拧电瓶车的时候,出了汗,脏的。


    她不是不握,而是心虚。觉得跟他相比,自己显得好磕碜。


    所以干脆直接忽略掉。


    “哦。那谢谢你的好意。”


    蒋方橙打算继续骑电瓶车回家。


    还得给那臭小子熬骨汤喝。


    结果一拧电瓶车,才发现车胎爆了。


    难怪刚就是过了下石子路,直接被抖翻。


    “我真的他——”


    想骂脏话。


    但是陈玄生还在,所以自动收敛了点。


    也是奇了怪了,有这人在,她所有的张牙舞爪,都下意识施展不开。


    怎么,还真有一物降一物之说吗?


    陈玄生看出了眼前女人的窘迫,于是绅士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就让我送你回去吧。”


    活这么大,还没坐过迈巴赫。


    估计迈巴赫也没想到,后备箱这辈子也有合不上,就为了装一辆破烂电瓶车的时候。


    后排座位,两人坐的估计也有两米远。


    蒋方橙自动挤在角落。


    偶尔拿余光打量人。


    陈玄生看起来约莫有三十岁,比她之前接触过的所有男人年龄都要大一点。


    她难得有矜持的时候。


    总觉得陈玄生不讲话的时候,自带一股润物细无声的威严。


    没过多久,车停在好美美发店的门口。


    “就是这儿了,司机,你停下。”


    “好的,女士。”


    司机一并下车,给她拿大包小包。


    她临下车前,最后看了眼陈玄生。


    他也在看东西。


    不过是在看车外,自己的门店。


    对她下车,好像也没多大的反应。


    没反应就没反应吧。


    人家能主动提出送自己已经是很不错的选择。


    等东西拿下来完。


    司机颔首:“女士,再见。”


    说完他对自己鞠了一个躬。


    蒋方橙长这么大,哪儿受过这种尊荣。


    当即就是又惊又喜,又觉得尴尬的忙挥手,结巴道:“好。再,再见。”


    司机上了车。


    后排的车窗贴了黑色车膜。


    里面能看到外面,但是外面看不到里面。


    蒋方橙没着急进店里去。


    她瞟了那扇车窗一眼。


    低头。


    又看一眼。


    再低头。


    等第三次抬眼,她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心里在打鼓。


    他会在里面看自己吗?


    眼看着车就要启动。


    蒋方橙突然从店门口的台阶,往下轻盈奔去。


    她有些紧张的弯腰轻轻敲了敲窗。


    她很怕陈玄生不会搭理自己。


    毕竟他们只是一面之缘。


    但又怕自己不做点什么,他就这么走了,会有些遗憾。


    好在他是个教养很好的男人。


    窗户慢慢降下,露出他那张清雅矜贵的脸。


    男人通透的黑眸看过来,仪态极好的说道:“还有事吗?”


    “你记得我名字吗?”


    他优雅地笑了笑:“你并没有介绍。”


    “蒋方橙。方圆百里的方,橙子的橙。”


    “我叫蒋方橙。”


    “记住了吗?”


    他没说话,只是淡淡睥睨地看着她。


    像在思索,为什么她会突然搞这一出。


    但——


    谁在乎呢。


    她自己也知道突兀。


    疯子也好。傻子也罢。


    她就是想要他记住自己的名字。


    她觉得这男人好看,还气质高贵。


    也许穷其一生,她都够不着这么好的男人了。


    所以蒋方橙说完,就边退,边冲人热烈地大挥手道:“陈玄生,再见。”


    她转身回了店里。


    开始哼起小调,收拾自己买回来的一大堆。


    好奇怪。


    跟这人就接触了下,心情就莫名大好。


    不过不管了。


    高兴了再说。


    身后。


    车窗慢慢升起。


    男人的膝盖上,还没熄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上面显示着一条消息:【只要小。】


    陈玄生回忆起刚才女人炙热如灿阳的脸。


    她看起来也不大。


    却肩膀很沉。


    沉到可以扛起两个人的生活。


    也不知道,之后的事情,她能不能抗得住。


    陈玄生的手指在膝盖上冷静地点了点,最后回了对方一个:【明白。】


    等打完,关了手机。


    “走吧。”


    前方一直等待命令的司机道:“好的,陈总。”-


    考完高考最后一科的那天,小舞在家里攒了一个火锅局,给随宴庆祝。


    她很激动。


    她也以为蒋方橙会跟自己一样激动,毕竟小宴圆满结束高中生活,这是橙姐梦寐以求的事情。


    结果蒋方橙却是罕见的沉默寡言,只在一边喝闷酒。


    等结束的时候,橙姐已经开始不省人事。


    小舞把残局收拾完,给随宴塞了一个红包,是庆祝,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然后再轻手轻脚的离开。


    家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蒋方橙睡得并不安稳。


    照理来说,今天该是她最轻松的一天。


    可她并没有放轻松的感觉。


    所以她只能寄托于酒精。


    随宴把厨房最后一点收拾完。


    洗干净手,擦干净水。


    他走过来。


    蒋方橙躺沙发上,睡得并不安稳。


    随宴蹲在旁边,看了良久,最后才决定把人抱回房间去。


    不然在这儿,容易着凉。


    只是手才碰到他姐的胳膊。


    “别碰我!”


    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蒋方橙立刻翻坐起来。


    她搂住自己的手臂,看随宴的眼神,很是防备。


    随宴的手还在半空中,没有收回来。


    他眼底划过转瞬即逝的失落,接着装没事人的笑笑:“姐,原来你没醉。”


    蒋方橙一脚踢开他,慌乱踩着拖鞋,去了楼上,再把门嘭地一声关上。


    她对他的厌恶,已经是摆在了明面上。


    第二天随宴早起。


    他沿着大街小巷找兼职。


    他该给家里回报了。


    在开学之前,能挣多少,是多少。


    不能总是让他姐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好在他成绩很好,这在罗县是出了名的事情。


    好几个家长让他给自己孩子补习。


    随宴答应了。


    他中午回去准备了一下,下午就开始给人补课。


    随宴的时间,在这个暑假,安排的满满当当。


    正好,这样两人也不至于在家里面对面的相处。


    只是这天,他走在路上,被人拦了下来。


    咖啡馆。


    外面太阳很大。


    里面的凉气,却开得很足。


    面前摆着一份资料。


    随宴才看过。


    对面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请’他坐下来聊一聊的陈玄生。


    随宴看起来像是陷入另一个世界,他垂眼看着资料的棕色封皮。


    没过多久,才张嘴喃喃道:“我不同意。”


    陈玄生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


    善于打交道的男人,先是抿了一口咖啡,接着放下杯子从容道:“我理解。”


    他温柔地笑了笑:“毕竟平静的生活被人打破,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事情。”


    陈玄生带来的消息,说他亲生父亲找了过来。


    他给他看了亲子鉴定书。证明他跟那个男人,有99.99999%的可能性,为基因父子关系。


    随宴只觉得好笑。


    他没感觉,甚至觉得在这个节骨眼儿找来,简直是无耻,不要脸,甚至丑陋!


    “说完了吗?”


    “嗯。我说完了。”


    “再见。”


    随宴拿上自己的书包就走。


    “随宴”,陈玄生没起身,就淡定坐在后面,喊住他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看过你的成绩,了解过你的为人。你比你姐姐,更懂得平衡利弊。”


    “实话告诉你,我也只是个帮人办事的。对方的能力,在你我之上。”


    “他要你多久之前回去,就得多久之前回去。我来,是商量。等他出手,就不是商量这么简单的了。”


    “你跟你姐姐相依为命的感情,我很理解。但抱歉,他只要你。”


    “我们可以给你姐姐相应的抚养费。好聚好散,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结局。”


    “大家?”这两个字,一下就让随宴气血上涌。


    他倏地转过身去,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大家的?那她呢?你们把我姐当什么了?丫鬟,还是保姆?”


    “她是人。我是人 。但你们,就是畜生。只知道伤害别人的畜生。”


    他咬牙说完这句话,接着就奋力拉开咖啡馆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留陈玄生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第27章 第 27 章 认祖归宗(下)


    回家。


    今天挣了200块。


    补课费都是现结的。


    他放进存钱的地方。


    蒋方橙还在下面给人理发。


    他放下东西后, 就下楼去做饭。


    随宴现在是打算把家里的事情都承担了,决计不让他姐再受一丝累。


    他在厨房忙活。


    蒋方橙跟客人聊天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等忙完,已经是晚上8点。


    女人伸着腰走进来。


    桌上是三菜一汤。


    随宴看她进来, 自觉去给她盛饭。


    两人还没破冰。


    但只要随宴不犯病, 她就能给他好脸色看。


    套上的环, 高考前的那天晚上给他取了下来。


    毕竟是金属的,安检过不了。


    等考完试了, 看他这几天安分, 蒋方橙就暂时没搭理这茬。


    低头吃了一口饭。


    “我做的还好吗?”随宴试图带气氛聊天。


    “嗯。”他姐不情不愿的一声嗯。


    “好吃就行。”


    各自咀嚼。


    等吃到一半, 蒋方橙突然开口说:“明天你还要去兼职吗?”


    “要。”


    “早上还是下午?”


    “早上9点半到11点,有一家。”


    “下午空的吧?”


    “有空。”


    预料到蒋方橙好像有事, 随宴停下筷子,看向他姐:“需要我做什么吗?”


    蒋方橙自顾自的吃饭, 同时也开口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把你那病治治。”


    静了好久。


    随宴才说:“那不是病。”


    蒋方橙:“是。”


    “不是。”


    “是。”


    “我喜欢你,有错吗?”


    “你他妈又来劲儿了,是不是?”


    她撒筷子厉吼。


    听不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字。脏求得很。


    随宴没跟她对峙,不开腔,低头继续吃饭。


    僵局。


    吃完各做各的。


    第二天下午,蒋方橙站在县医院的精神科门口。


    她给随宴打电话。


    没人接。


    “个死东西。让来不来。一天天的, 就知道让我瞎操心。”蒋方橙对着手机破口大骂。


    打了八九个, 最后直接关机。


    他是真的把蒋方橙快气死了。


    踩着高跟鞋,从医院出来。


    蒋方橙在路上走着。


    摩托车响。


    “妹儿嘞,小心!”


    还是路人大妈提醒了一句, 蒋方橙才及时躲开。


    飞驰而过的摩托车竟然是擦着自己而去。


    就那么1cm, 好险。


    蒋方橙拍着胸口,惊心动魄。


    给大妈道了谢,她心跳还没压下来。


    抹了把额头的凉汗。


    硬是走到家了, 都还心有余悸。


    随宴关机,躲避的又岂是蒋方橙。


    陈玄生逼他。


    让他自己选。


    要么自己主动走,要么——。


    陈玄生没把话挑明,只说他的‘父亲’越来越着急了。


    “着急什么呢?”


    他被逼急了,也开始反问。


    陈玄生说:“你见到他了,自会知道。”


    他不想见。


    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好像捂住眼睛,捂住耳朵,这些事情就不存在。


    可他还是低估了这世界上的险恶程度。


    没过几天。


    蒋方橙是瘸着腿回来的。


    小腿肚上一大道划痕,脚踝上也磕破了皮。


    廖三接到电话,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咋回事?”


    随宴在帮他姐上药。


    蒋方橙靠沙发上,满脸疲惫中带着埋怨:“被个没长眼的,给骑摩托车创了下。”


    廖三皱眉:“没送你去医院?”


    蒋方橙愤愤:“没有。人都跑了,我怎么去。”


    廖三说:“我带你去。”


    蒋方橙不想:“懒得动。”


    她那么泼辣的人,也有吃瘪的时候。


    廖三双手插腰,不肯放过:“总得给个说法。看到车牌了吗?”


    蒋方橙摇头:“蹿太快了。上次也是我走路边,差点被撞。不知道是不是同一辆摩托车。”


    正埋头给她伤口纱布打结的随宴,手顿了顿。


    廖三点烟,沟壑众横脸,皱眉寻思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


    “你是不是跟人结仇了?”


    蒋方橙无语地笑:“我能结什么仇。我天天搁理发店里呆着,我还能自己瞎找死不是。”


    廖三一屁股坐蒋方橙旁边,看着她腿上的纱布,碍眼的很。


    等抽烟一支烟,他交待:“那你这几天安心养伤。我去周边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龟儿子的线索。”


    哪有撞了人就跑的道理。


    这个亏不能吃。


    蒋方橙嘴角上翘。


    痛归痛,关心是实打实的。所以不免带点撒娇:“还是三哥对我好。”


    廖三也不废话。


    他干燥短方的手指,撑着粗壮的大腿站起来,拍了拍一直默不作声的随宴的肩膀:“宴子,你姐需要啥的时候,给你姐搭把手。看着你姐点。”


    随宴站起来,听话点头:“好,三叔。”


    廖三出去。


    蒋方橙要起来。


    刚站起来,疼。走路都哎呦哎呦。


    随宴直接给背到房间里去的。


    蒋方橙上了床,吃了颗止疼药就睡。


    随宴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去了一处地儿。


    县城里最好的酒店。


    陈玄生包了一整层。


    他自报家门,自然有人带他上去。毕竟守株待兔,等得就是他。


    去的时候,陈玄生还拿着银制的刀叉,胸前搭着餐布,在优雅地吃早餐。


    走廊上站了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看到他来,陈玄生热情地打招呼。


    “来了?坐。”


    他坐。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年轻人,耐不住性子。


    开口就是见山。


    “打住。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想干什么。”


    成熟老练的男人,笑着打量来人。


    “你来找我,就说明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个好孩子。”


    “你们就是一群无赖!”随宴额头紧绷。


    陈玄生抬手,让他情绪别那么激动,注意一下自己说话的态度。


    “你还小,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对了,随宴,你姐姐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随宴胸膛起伏:“就因为我不走,所以你们就针对我姐?”


    “反过来想,你不走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你姐姐?”


    “陈先生”


    “嗯,在听。”


    “你能不能放——”


    “随宴,”陈玄生打断,收敛了神情,“我很抱歉。私人方面。”


    “但为公,我做不了主。这个我一早就跟你坦白过了。”


    “高考后再来找你,已经是我争取过的结果。也算是给你姐姐,还有你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一个交待。”


    他眉目间有慈悲,眼尾藏怜悯。


    可惜,终究是各自为主,身不由己。


    随宴怔怔然的走出酒店大门。


    明明是艳阳高照,却如坠冰窟。


    “去吧。跟你姐姐好好道一个别吧。”


    这是陈玄生给他讲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徘徊。


    浑浑噩噩走回家。


    蒋方橙已经开始工作。


    右脚不方便,那就一点点挪着动。


    客人笑她身残志坚。


    蒋方橙边麻利地挥动剪刀,边说多挣点钱,不寒碜。


    “你家宴儿后天就要出成绩了吧?”


    “对。”


    “哎呀咱们全小镇的人都等着呢。”


    “那可能要让大家失望了。这小子心里都没谱的事情。”


    “你就装吧。随宴平时里成绩那么好,这次肯定能考个清华北大。”


    “但愿如此。”


    两个人你推我拉的寒暄。


    随宴站在门口,不知道静静的看了他姐多久。


    看得蒋方橙不经意回头,都吓了一跳。


    “欸你这死小子,不吭声站这儿干什么?当门卫吗。”


    “快去,去里面儿去。”


    被她呲了一顿。


    随宴握紧手心,慢慢往楼上走去。


    陈玄生的意思很明显。


    今天是腿,明天是胳膊,大后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可就说不准。


    他的排场,随宴看得一清二楚。


    自己晚一天答应,他姐的危险就多一分。


    上了楼,关上门。


    抱着自己的双膝,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下。


    他也不过才18岁,十字路口却要转好几个弯。


    晚上到吃饭的点。


    他自觉下去做饭。


    切菜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切了下,血汩汩的流,把小舞吓得捂嘴。


    “呀橙姐!”小舞捂嘴。


    蒋方橙在门口抖毛巾。


    听到这声喊话,瘸着脚就跑了过来。


    因为跑得太急,腰还撞了桌角一下。


    “嘶!”


    女人皱着脸,忍着痛。


    “怎么了?”她拔高嗓门喊道。


    “你快看弟的手。”


    蒋方橙一看又是一惊。


    她拉着随宴受伤的手去水龙头下冲。


    血和水融为一体。


    血腥的铁锈味飘荡在厨房里。


    “你哑巴了是不是?都流成这样了,你都不喊我。”


    蒋方橙焦头烂额地快速处理完,小舞把药箱拿过来,蒋方橙又是给他消毒,又是拿纱布绑手指。


    处理完,他都一声不吭。


    蒋方橙恨他的哑口无言。


    又怪他的不小心。


    把包扎完的手指,没好气一甩。


    “得了。吃饭吧。”


    “姐。”


    “姐?”


    “喊魂呢。老娘没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随宴喉结滚动了下:“你疼吗?”


    他在说她的腿。


    蒋方橙抱臂:“废话。”


    随宴道:“噢,那我知道了。”


    他慢慢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蒋方橙看得云里雾里。


    她再次提出:“等你成绩出来,你再跟我去一趟精神科。”


    随宴这次没反驳。


    吃完饭,风尘仆仆的廖三过来了。


    他的办事效率很快。


    “我问了。撞你那人,很有可能不是咱们这儿的。我问了几条街,杂七杂八的消息凑起来,都说那人全副武装戴着头盔的。”


    “我去找监控,都说监控坏了。很巧,就你出事的那段时间。”


    “妹子,你好好想想,得罪谁了?”


    廖三的直觉,让他觉得很不对劲。


    觉得这波就是冲着她来的。


    蒋方橙听了,从沙发上蹦起来骂天骂地,说老天没眼,哪些阉人要害自己,以后生孩子就没□□。


    随宴在一旁听得额头冒汗。


    他原本还怀有一丝侥幸,觉得陈玄生这事儿就是在犯罪,肯定会有所收敛。


    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天真想多了。


    他的心,是凉了又凉。


    第一次觉得家这么温暖的地方,却生出十二月寒霜的冷。


    唇开始泛白,手也开始发抖。


    这种心虚忐忑的状态,一直到高考出分的那一天。


    691分。


    没当成省状元。


    但是已经是祖坟冒烟的程度。


    蒋方橙嘴角笑到耳根。


    在看到快要踏破自己门槛的祝贺人群涌来的时候,却还要装嫌弃地说道:“有啥可值得高兴的。就差那么一点。害老娘都白开心一场了。”


    其他人也不知道这娘们是真不识货,还是假不识货。


    个个都替她弟抹把汗。


    “莫说那么多了,你好好奖励下你弟。人家那么辛苦考出来,你硬是说些风凉话。我们这些老辈子都看不下去。”


    “要求那么高,你去考一个试试。男娃儿大了,不要在外人面前扫他的兴。”


    “来来来,这是我们这些老辈子的心意。”


    给钱,给鸡鸭,给肉,给水果。


    多多少少,是个意思。


    随宴站在一旁,没蒋方橙点头,他不敢拿。拘束又拘束。


    “橙儿,没意思了哈。快点喊你弟接到。”


    蒋方橙摆的面子差不多了:“那行吧行吧。喊你拿到就拿到。说谢谢。”


    随宴一一说了谢谢。


    人人都感叹,他好乖。


    晚上等人都走了。


    把门一关。


    耷拉了一整天脸的蒋方橙,就差跳起来。


    她喜上眉梢,哼着小调,啷哩个啷哩个当。


    拉着随宴的手,她快乐地就差转圈圈:“宴儿,你真给你姐争气了!”


    白天那样,她都是装的。


    来祝贺的人,真心的又有几个。还不是看热闹的居多。


    她当时要一副是啊是啊,我弟很厉害的得瑟样子,不知道又要招多少黑。


    最近的事情有些蹊跷。


    蒋方橙的脑子在关键时刻,还是把持的住。


    低调些的好。


    这会儿没人了,她才高调。


    随宴看他姐开心,自己就开心。


    蒋方橙转到一半了,停下来复盘:“不是你姐说你,当时要不是你脑子抽筋,搞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说不定今天的状元,就真是你的了。”


    新闻报了,他们这个省的理科第一名是719分。


    就这么20多分的差距,再冲一冲,说不定就有了。


    可惜随宴当时冲错了地方。


    有遗憾。


    不过去北大还是稳了。


    蒋方橙一直在唱着爱的华尔兹跳舞。她看电视里学的。


    随宴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把他姐这美丽的一刻,牢牢地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随宴,恭喜你。】


    陈玄生发的。


    【还有多久?】


    催他了。


    他看着手机,并没有高考得胜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伤。


    那是出分后的第三天。


    蒋方橙从菜市场提着大包小包。


    “橙子,来,这个给你。”


    “哟!这不是橙姐吗?需要葱不?咱免费送。”


    “橙子,什么时候让你们家宴儿给我家孩子补补课嘛。沾沾你们家学霸的运气。”


    一路走,一路都被人打招呼,还免费送了好些东西。


    蒋方橙是扬眉吐气了。


    等回了家,嘴角都还没从苹果肌那儿掉下来。


    外面天热。


    这几天白天也没啥客人。


    蒋方橙把推拉门一关上。


    “宴儿,下来帮你姐放东西。”


    扶着墙换拖鞋,喊了两声,没人。


    她拿手扇着风走上去。


    才踏了一个台阶,就发现地板锃亮。


    “嗬!”


    咋回事儿。


    四周一望,才发现自己这开了快十几年的店,被收拾得跟崭新的一样,连墙缝都白皙。


    上楼,随宴正蹲在地上收拾,满头大汗。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她没忍住调侃。


    随宴听到声音,眉清目秀的看过来:“姐,你回来了。”


    “嗯。怎么想到突然收拾。还收拾得,这么好。”


    他站起来,人高马大。


    被夸了,露出一抹羞赧的笑。


    没说为什么。


    他道:“你先坐。我马上就完了。”


    蒋方橙觉得家里整齐的过分。


    她想说回自己房间换件家居服。


    结果看到自己的衣帽间也整齐的跟标兵立正一样。


    “随宴,你又搞哪一出呀?”


    她开始觉得莫名其妙。


    后来去随宴的房间一看,也是整齐的要死。


    桌子上的存钱罐,是空的。


    她摇了摇:“你存的钱呢?”


    外面的人顿了顿。


    她记得里面有3000块来着。


    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存的。


    随宴抬胳膊擦了额头的汗。


    陈关给的钱,他一分没用,都搁里面了。


    但他今早出去了一趟,把里面的钱,都给用光了。


    蒋方橙在即将退出她弟房间,看到门脚处,放着一个黑色行李包。


    客厅中央的钟,差十五分钟,就要指到10点。


    蒋方橙指了指黑色行李包:“随宴,这是什么?你要去哪儿。"


    从来都是对她有问必答的随宴,此刻却噤了声。


    站在客厅中央的人,动作僵硬,喉咙干涩哑得要死。


    等了半天,他才慢慢开口:“姐,如果我不在,你会照顾好你自己的,对吧?”


    蒋方橙皱了眉:“啥意思?”


    他转过来,和蒋方橙的目光对上:“酒要少喝,夜要少熬。再找男人,记得一定要戴套。”


    蒋方橙觉得莫名其妙:“神经病吧你。都说了让你跟我去医院看看,你就是不去。”


    随宴却突然笑了,笑得很是绝望。


    他眼睛慢慢红了。从他眼底掉出来一滴泪,接着他就扑通一声,双腿跪下。


    朝着蒋方橙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他拿着门边的行李袋,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一片密林掩盖的树屋边上。


    廖三带着两个徒弟踹开木门。


    里面躺着的人瞬间翻身。


    “摁住!”


    廖三凶狠的下令。


    两个徒弟左右包抄。


    那人蓬头垢面,被摁在地上的时候,咬牙切齿。


    铁丝捆住,被拴在木桩上。


    旁边溪水潺潺。


    廖三拿出尖刀,抵着人脸问为什么要撞人。


    一番‘友好’的交流后,那人才肯说出实话。


    最近罗镇悄无声息的来了一拨外来客,廖三是有所耳闻的。


    但他没料到,这拨人,竟然是——。


    糟了!


    廖三骑着自己的摩托车连忙往回跑。


    一切发生的太快。


    随宴几乎是头也不回,阔步走了出去。


    才刚走出好美理发店,一辆黑车就停了下来。


    他上了车的后排,车扬长而去。


    蒋方橙起初还愣着。


    等反应过来随宴磕得三个响头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脑子里,轰地一声,塌了。


    跟着跑出去。


    “宴儿!回来,随宴!”


    她跟着车尾跑。


    跑的太急太快。


    摔了个跟头。


    下巴划破了。


    起来继续跑。


    那个时候,她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


    只知道,随宴在那辆车上。


    她要他下来。


    还要他回来。


    所以她惊慌失措的跑。


    一路跑,她一路撕心裂肺地喊:“随宴,你要去哪儿?”


    “你不要姐了吗?你回来。”


    “我的宴儿!啊啊啊啊啊——!”


    街上的人都停下来往这边看。


    他们暂时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大家怔住。


    等蒋方橙跑过了,人们面面相觑。


    “那不是橙儿?”


    “她在追什么?”


    “不知道。”


    车一直开到小镇路口的石子路。


    车后排。


    素来脾气好的陈玄生,忍不住皱了眉。


    “开快点。”


    他交待司机。


    司机难言。


    后视镜里,女人身前一大滩血。


    下巴的伤口,没及时止住,就是这样的下场。


    她脚下的鞋,已经跑丢了。


    她还穿得短裙。


    跑着跑着,会狼狈地走光一大片。


    因为快速奔跑,两坨胸上下快速跳动。


    她喊得歇斯底里。


    “随宴,姐做错了什么?我改。”


    “你别走,别抛弃姐。姐只有你一个了,姐真的只有你一个了。”


    “为什么啊啊啊,为什么!!”


    她没力气了。


    跌倒在地上。


    四肢都在扭动捶地。


    她甚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要丢下我。”


    “你是真的没良心啊,你个畜生。”


    她嚎。


    嚎得惊天动地。


    迈巴赫后排。


    随宴全身僵硬,眼直愣愣,手扣着膝盖,十指指甲都快抠出血。


    陈玄生说:“不要回头。”


    司机再也看不下去,他踩油门的脚,加了速,试图让这场人间的闹剧,尽快结束。


    车驶出蒋方橙的视线范围。


    她再也追不上了。


    廖三刚骑车回去。


    “三锅!”


    “三锅!”


    一堆半高的男孩,骑着自行车,七嘴八舌的过来找他。


    “咋了?”


    “橙子阿姨疯了!”


    “狗娘养的,少乱说。”


    “真的,她在追着一辆车跑。车上好像是宴哥哥。”


    “哪辆车?”


    廖三心里暗叫不好。


    “走,我们带你去追。他们朝着那边走了。”


    “快,快!”


    男孩子们热心带路。


    廖三心急如焚。


    摩托车轰鸣了一路。


    他找到蒋方橙的时候,她的状态已经很不好。


    躺路上,打滚,头发缠着石子。


    失了智的女人,像缺氧的鱼,在地上疯狂板动,嘴里撕心裂肺地念着‘把我的弟还给我!’‘我要我的弟!’‘那是我养大的娃!’‘你们这些混蛋,死不要脸的啊’。


    她已经衣不蔽体。


    薄薄的裙摆布料,早就被粗糙的石子路,给磨得稀巴烂。


    廖三看得目眦欲裂,眼里布满红血丝。


    他连摩托车都没架好,就直接脱了汽修的外套,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把蒋方橙扶起来,再给蒋方橙裹上。


    她在他怀里脸色惨白,两眼发直,手脚都在抖。


    “三哥。”她颤颤巍巍喊。


    “三哥在。”。


    “坏人,都是坏人。”


    “三哥知道。”


    “他们把宴儿抢走了。他们肯定要害宴儿。”


    “我晓得。你先跟我回去。”


    “我不!你帮我找他。好不好。三哥。”


    “找!我肯定帮你找!”


    “你现在去找。不然宴儿会出事。”


    廖三太阳穴跟鼓一样猛跳。


    “跟我回去!”


    她耍泼,撒赖。


    还要继续去地上滚。


    廖三也是别无他法,直接把人一把强制地抱了起来。


    回去理发店门口聚了很多人。


    都在探头探脑,问发生了什么事。


    廖三抱着已经失去理智的蒋方橙回来,大家让道,看到她的惨状时,也是连啧啧的于心不忍。


    说该背时的,到底咋了嘛。不是前几天才喜临门,今天就这副样子了。


    蒋方橙彻底疯了。


    醒来就癫言癫语,生活不能自理。


    随宴是真的没了。


    廖三跑去警局报案,笔录是做了,但是最后却被上面的人,一声命令,给打了回来。


    办案的就说了一句话,民事纠纷,不予立案。


    廖三头次发火,大闹警局。


    说人都他妈没了,你们说是民事纠纷。


    他把河边树屋抓到的那个人绑到警察局里去,说这就是证据。这是一场有策划有预谋的伤人案。


    闹了一晚上,结果凌晨条子把人给放了。


    那人骑车一溜烟的跑了。


    老民警劝廖三别闹了。


    你动用私刑绑人,上头真怪罪下来,你也得进去。


    廖三蹲门口抽烟。


    抽了一包又一包。


    他难,气馁,脑子里一团糟。


    人没找到,案也没立。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蒋方橙。


    抽到凌晨四点。


    一个小民警看不下去,走了出来。


    他叫祁东。跟廖三有点私交。


    趁里面安静,他过来蹲下,找廖三要了根烟。


    “三哥。”


    “有屁就放。”


    祁东摸了下鼻子:“别敌对我呀。我可是人民的好公仆。”


    廖三斜眼,脸色凝重:“呸!去你妈的好公仆。”


    祁东被骂笑了,但没放心上:“知道你着急,但是这事儿,我可帮你打听了。是上面的上面,给的指示。”


    廖三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他吸了口烟,思索:“什么来路?”


    祁东看四周无人,才小声在廖三耳边告密道:“北京的。”


    “怎么会?”


    “你家宴子啥来路你知道不?”


    “我知道个球。”


    “这不就对了?反正接他走的人,不是咱能接触的。”


    祁东眯眼,吐了口烟:“橙姐是挺惨的。说实话,好心养那么大,结果临了,被人给端了。是我,我他么也不干。”


    “就是说,这些龟孙,仗着自己有权有势,不把咱们平头老百姓放眼里。”


    廖三揶揄:“这会儿你又是平头老百姓了?”


    祁东叹了声:“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看我披这身皮,人家要整我,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烟抽完了。


    祁东起身,沉重地拍了拍廖三的肩:“帮我给橙姐带声好吧。日子还得过。让她少往心里去。就当没养过这孩子。”


    廖三觉得这话是废话。


    他啐骂了句,滚犊子。


    才骂完。


    面前警车停下。


    面包车门哗一声拉开。


    一人逮一个。


    出来两个反铐的精神小伙,跟棍子一样瘦。


    手臂上的纹身,还是青色线条,色都没填。


    看那尖嘴猴腮、面黄肌瘦的样子,吸粉无疑了。


    祁东提溜了下皮带,凑上去:“犯啥事了?”


    点人数的胖民警道:“买凶。一人1500块。”


    “买谁的凶了?”


    “把一律师的蛋给割了。”


    祁东打到一半的哈欠直接止住。


    “我操,真牛逼!”


    第28章 第 28 章 北京,北京


    “宴儿, ”


    “宴儿,我是姐姐啊。”


    “你怎么不理我。”


    “你转过来,看下你姐行不行。”


    枯槁的手, 摸人身上去了。


    “不是, 大婶你谁呀?欸欸欸, 别碰我呀。”


    “宴儿。”


    “谁呀,谁是你宴儿。神经病吧。”


    这个男高中生走了。


    游荡的人, 又开始找下一个目标。


    蒋方橙成了笑话。


    小舞得顾着理发店。


    廖三也得看着汽修店。


    一个没看着, 她就跑了出去。


    随宴的高中门口, 她就往那儿扎。


    看到个高,人清瘦的男孩子, 就上去喊人家。


    两眼溃散又眼巴巴的说姐有钱,弟娃儿, 你想吃啥?姐请你。


    保安喊了无数次,让她走。


    她又哭又闹,给人跪下说别赶我走,我就要我的弟娃儿。


    罗镇都传开了。


    说那个捡的孩子,人家家里找了来。


    不然就说你一个剪头发的,生活作风还那么乱, 怎么可能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当初庆祝的人, 有一半成了落井下石,看好戏的人。


    他们说,龙生龙, 凤生凤。


    山鸡, 是变不成凤凰的。


    人家不要你了,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你丢人,只能令人看不起。


    蒋方橙成了疯娘。


    嘴里不是念着随宴, 就是跟空气说话。


    连穿衣服,吃喝拉撒都得小舞照顾。


    王芳她们得到消息,跑过来看她。


    几个女人几乎是刚一进屋看到蒋方橙那惨样,就已经捂着胸口,哭得稀里哗啦。


    那个神采飞扬的蒋方橙。


    那个在她们受到欺负,会帮自己出头的橙子姐。


    她曾经多美,多漂亮啊。


    现在成了就只会张着嘴,啊,啊,啊的傻笑女人。


    金花反应最大。


    边哭边气得骂。


    “就说他妈这崽子当初养不得。养大了就跑!”


    “养条狗都得从小养到大才认主。他当时都快十岁了,这怎么养得熟。”


    “让他出门就被撞死,吃饭就噎死!没有良心的狗东西,真的太可恶了。”


    王芳擦干净眼泪,让她别骂了,现在最重要得是让蒋方橙变正常。


    几个人带着她去跑医院。


    医院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她是遭受重大打击,一口气没缓过来。慢慢休养,说不定哪天自己就好了。


    金花又说土法子,让带去看神婆。看她受了这么大刺激,是不是三魂六魄跑了。


    神婆逼逼叨叨一大堆,又是做法,又是让喝符水。


    结果过了几天,还是不起作用。


    几个女人得回家了。各自生活还得过。


    走得那天,姐几个凑了点钱给小舞。


    说你守着店也不容易,这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小舞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


    她胖乎乎的手,把钱推回去。


    说这钱不用。自己最苦难的时候,也是橙姐收留的自己。


    她照顾橙姐,是应该的。


    临了,姐几个抹了泪。


    觉得生活怎么就这么难。


    穷人的苦难七七八十九劫,劫劫渡不完。


    那时是暑假的八月。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邮政的人翻山越水,兴高采烈地送到门口。


    喊随宴,随宴在吗?


    没人应。


    小舞擦了手忙出来接。


    她给三哥打去电话,看着手里的烫手山芋,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廖三当时已经开始在外面跑了。


    他试图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找到随宴,结果却发现,一点消息也没有。


    晚上筋疲力尽的回家,蒋方橙抱着那封通知书在沙发上目光呆滞的傻坐。


    廖三垂着头,抽了根板凳,就坐在蒋方橙对面,看了她良久。


    他疲惫地喝了口水。


    喝完,这个中年男人坚毅的腮骨,鼓起就没放下来过。


    良久。


    他抹了把粗糙的脸,咽下生活的难,做了一个决定:“妹子,他是死是活,三哥都给你找。”


    九月,天气开始转凉。


    老兵退伍汽修店,被盘出去了。


    廖三把两个徒弟找到身前。


    他各自给了一笔遣散费。


    “我要离开这里了。你们走吧。”


    小峰拿了钱,给廖三磕了头,走了。


    小东舍不得,说我十多岁就跟了你,我妈又结婚了,生了两个娃,早就不管我了。我爸没了。我虽然叫你一声师父,但是为人事处,也是你教给我的。你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师父,别赶我走。


    廖三想了想,后来点头答应。


    九月15号。


    廖三准备好了一切。


    他骑着摩托车,后备箱上绑着简单的行李。


    他拿一根绳,把自己跟背后的蒋方橙绑在一起,防止她痴痴傻傻的,在自己开摩托车的时候,自己乱动,掉下去。


    小东也骑着一辆嘉陵江牌摩托车,打算跟在后面。


    橙姐爱美。


    小舞一大早起来,就把她收拾得巴巴适适的,干干净净的。


    小舞抹掉眼泪,这会儿给蒋方橙又把领子捂好,再戴上太阳眼镜。防风防晒。


    “橙姐,慢走。”


    “三哥,常打电话回来好吗。”


    廖三是个话少的男人。


    他不喜欢对人承诺,也不喜欢看人哭哭啼啼。


    但他一诺千金,‘让人放心’就是这个沉默寡言中年粗糙男人的代名词。


    他咬着烟,加快手上捆行李的速度,不去看小舞红肿的眼睛。


    “嗯。”


    但同时,他也低低应了声。


    小舞转身,知道三哥这声嗯的份量有多重,所以心里的一块石头,暂时落下。


    她站回好美理发店的台阶门前,乖乖看着即将要离开的三个人。


    这店是橙姐的心血,她得守着。


    她等着有一天,那个笑起来笑声高昂,极其有感染力的女人,能大步飞扬的走回来,然后把包一扔,往沙发上一坐,就说:“小舞,傻愣着干什么呀。快给老娘倒杯水,渴死老娘了。”


    “小东,走!”


    廖三利索浑厚地喊了声走。


    小东说好。


    两个人,一人一辆摩托车,拧动把手。


    开始出发。


    小舞站在门牌下,冲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挥手,久久不曾放下。


    那年罗镇发生了件所有人时隔多年后,都还拿出来津津乐道的趣事。


    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捡了个孤儿养。


    但是养大了,那男孩跑了。


    你说寒心不寒心。


    从此以后,罗镇再也没有那般鲜活漂亮的女人出现过。


    摩托车轰鸣。


    转过一道又一道弯。


    绕过一座又一座的山。


    廖三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


    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罗镇3176公里外的——北京。


    第29章 第 29 章 重启人生


    七年后。


    北京和平巷。


    几个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背包客, 在原地找什么。


    “oh my god ,is there ? ”


    "Mom, i am so tired . Can we just be fast  i dont want to walk again."


    "Honey , be patient.You dad is looking for the Inn."


    Jay拿着中国地图, 转了又转, 看了又看。


    "Debby,I think its here. How about we keep going ?"


    正说着。


    左前方的一个院子门被拉开。


    一个女人, 头上包着纱巾, 耳边吊着铜饰的耳环, 曼妙的走出来。


    她的装扮,像极了云南丽江老板娘的装扮。


    可这里是北京, 快被钢铁森林淹没的北京。


    能看到这么风情美丽的女人,还真是一个迷路的奇遇。


    东子在后面探了脖子喊:“橙姐, 你课结束了,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好帮你拿东西。”


    那个一眼让人惊叹美貌的女人回头,掐着嗓子,嫌埋汰地说:“去啥去。别跟着我。我又不是不能自理。”


    院子里面儿。


    东子的手在洗得泛白的牛仔裤缝边搓了搓,觉得勉为其难。


    要让三哥知道橙姐一个人提东西,自己少不了被K。


    蒋方橙裙摆晃动。


    Debby好不容易看到人, 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 忙上去问蒋方橙:“Hey lady, is 好时光 inn here ?”


    蒋方橙打量了下三个人的装扮,突然扑哧一下笑了:“Yes, we are. Come on , i take you guys.”


    蒋方橙把古朴的院子大门一把打开,招手爽快地让人进来。


    其实这里是后门。


    但不知道这三个傻乎乎的白人,怎么就绕到后面去了。


    东子跟自己媳妇——茉茉, 正在院子里收拾晒干净的床单。


    东子看门又被打开,抬头看过来:“姐,怎么又回来了?”


    蒋方橙招呼:“来客了。”


    茉茉听到,立刻羞涩的起身,甜甜地对着稀客笑着说:“Welcome!”


    Bob是个活力旺盛的小男孩。


    看终于找到地方,他就差抓着一头金色的头发,激动的跪下:“ahhhhh! Thank God. Finally ! Its so hot. You cant never imagine how sore my legs are !”


    他的洋爹Jay,带着两母子在胡同里绕来绕去,两口子还争执了半天,结果都绕不对。


    Debby松开身前的背包扣,也是有些热得脑壳不清醒地搓了搓脸,跟蒋方橙说你简直就是天使!


    老外的词汇就是这么匮乏,动不动就激动的手舞足蹈。


    蒋方橙用英语豪迈地给他讲,没事儿,我请你们吃水果切。先上去放行李吧。


    Jay是网上订的单。


    茉茉听了,忙去前台看电脑check入住。


    东子拿了钥匙,把人带去牡丹厢。


    老外嘛,就喜欢这种古声古色的中国特色住宿。


    蒋方橙开得这间,是双语客栈。


    很多拖家带口的老外,以及一些年轻点的本地大学生,还有职场青年喜欢过来住。


    她现在是三家客栈的老板娘。


    好幸福、好美丽、好时光。


    好幸福是刚来北京第三年开的第一家客栈。


    那时候她病情稳定了些。


    三哥拿着卖店的钱,一边带她在北京寻医问诊,一边打工挣钱。


    命贱的人,扎根能力很强,什么苦都能吃。


    光是天灵盖,给她扎针灸,就是扎了少说也有两千针。


    后来人的魂儿回来了。


    三个人组团来北京,本就不容易。


    她也是个能干的。


    知道廖三付出了很多很多,所以自己也必须得回报。


    廖三给她打下手,东子跑上跑下,蒋方橙结交做决策,跌跌撞撞,不就把这客栈开起来了。


    北京是资源最丰富的地方。


    人,勤快点,敢想敢干,日子怎么过不好。


    其他两家,运营已经很成熟了,客流量也不缺。


    所以蒋方橙敢放手,让合伙人自己干。年终的利益,就按股份来收就行。


    第五年,生活就好了起来。


    今年是来北京打拼的第七年。


    蒋方橙31岁了。


    车,房,事业,都有了。


    廖三今年快40岁了。


    他还是没结婚。一直在干老本行搞汽修,后来又收了几个徒弟,把手艺传了,也不用像以前那么拼,开始当甩手掌柜。


    这几天,天天去什刹海看一群北京老爷们儿逗鸟儿下棋。


    到饭点了,还得蒋方橙打电话去催,才舍得回来吃饭。


    东子26岁了。


    茉茉原本是好幸福的前台义工。


    两人看对了眼,就走在了一起。


    前年才领得证。


    今年打算要孩子。


    把Jay一家安顿好,蒋方橙让茉茉把说好的水果切给那个小洋男孩儿送去,自己就着急慌忙地出门去。


    她的雅思课快迟到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东子说要自己送吗?


    蒋方橙说不用。你把店看好就行。


    出了巷子左拐。


    她的敞篷吉普车停在旁边,上车把车门一关,就是油门一轰。


    做事风风火火的人,容不得慢吞吞。


    车开上主干道。


    等红灯。


    旁边一大G,车窗降下,冲艳丽的女人吹口哨。


    “美女,认识一下呗。”


    蒋方橙左拐子原本放在车门上,稍一抬手,把鼻梁上拉风的黑色墨镜往下一拉,就——


    赏了人一白眼。


    “哈哈哈哈,你个丑逼,人姐姐看不上你。”


    “哥们儿,该知趣了吧。”


    副驾驶跟后排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地打趣。


    驾驶位的人尴尬一笑,觉得这女人好不给面子。


    大G车窗升了上去。


    蒋方橙继续看红灯。


    右边儿驶来一辆低调的黑车,车膜贴得严严实实,车牌则是高调的不得了。


    蒋方橙撇了眼,早已经习以为常。


    神神秘秘的北京,雍容华贵的北京。


    她摆正视线,扔了颗口香糖进嘴里吃。


    殊不知。


    黑车后排。


    陈玄生接了个电话。


    接完沉重的说了声,知道了。


    放好电话。


    男人掀了掀眼皮子,看向窗外。


    北京高架的下午5点,夕阳挂着,像极了天边的一颗橙子。


    视线往下一点。


    就看到一个女人的脑袋。


    头发染成了棕红色,在空中随风飘着,很飒。


    沉稳的男人在收回目光前一刻,那女人的侧脸稍稍往后露了一点。


    陈玄生当即心里微动。


    他目光凝神。


    可是恰好此刻,红灯变了,绿灯亮。


    司机起步。


    “慢——”着。


    着字卡在喉咙里,并未完全喊出。


    司机踩着油门,迟疑了下:“陈总,是您刚在说话吗?”


    就这空隙,吉普就已经弹射了出去。


    车是往右拐的。


    司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觉得陈总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后面的车摁了喇叭,开催了。


    陈玄生温柔说道:“先开吧。”


    司机应:“好。”


    黑车走。


    陈玄生慢条斯理地揉了揉眉骨。


    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夜晚降临。


    管家来电话,说少爷已经回了半山别墅。但是没吃晚饭,回家就把自己关到了地下室里,让下人别再打扰。


    这是陈玄生的另一痛点。


    让司机改了路线,绕了几道弯。


    黑车在半山别墅停下。


    他忧心忡忡地独自走进去。


    管家跟上来,一脸担心。说少爷身体本来就不好,才坐了十五个小时的飞机从加拿大回来,这怎么受得了。


    陈玄生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冷静地快步走入,说我来就好。


    脚步声有节奏的在空荡的楼道里响起。


    他推开地下室的门,里面昏昏暗暗,连路也看不清。


    陈玄生还是把灯打开了。


    一开,才发现空荡的地下室里,孤零零的一把椅子上,就背对着,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


    手边放着一个水波纹灯,修长骨感的手指,要死不活的转着。


    他喊了一声——


    “梁宴。”-


    听到陈玄生的喊声。


    那人才慢慢偏过头来。


    额发长了,遮住一部分他妖孽的眉眼。他肤色很白,像长期见不到阳光的吸血鬼。五官带点冷感,眼眸里全是厌世疏离的情绪。


    这会儿躲在地下室不见光。


    陈玄生知道,约莫他的病又犯了。


    人后他极度喜欢黑暗,觉得呆在一个全黑的环境里才会感到安全。


    “老师。”薄薄沙哑的嗓音,从这个病恹恹的年轻男人嘴里喊出。


    陈玄生点头,说先出去吃饭。


    梁宴弧度很小的扯了扯嘴角,说:“不用了。我不饿。”


    陈玄生温润的眉头开始皱起。


    梁宴日渐消瘦,有段时间全靠输营养液过日子。


    陈玄生抬手,极其克制地扯了下领带。


    “别让我说第二遍。”他垂眼看着眼前身形微躬的人。


    转水波纹灯的手停了。


    梁宴掀了掀眼皮,仿佛自嘲,虚弱的笑,一点点在嘴角绽放开道:“就连老师也要逼我吗?”


    他一说这话,陈玄生凭空生了几分愧疚。


    “我不饿,真的。”


    陈玄生见劝不动。


    只好默然出了去。


    然而才刚转身走了几步。


    “老师。”


    梁宴在背后突然喊道。


    陈玄生回过头去。


    “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陈玄生怔愣了下,接着说道:“有进度我会通知你。”


    说完他就阔步走了出去。


    留背后的梁宴,继续用随性的斜躺姿势,机械地转着那个水波纹灯。


    好似灯里,就藏着他的醉生梦死。


    随宴,现在叫梁宴。


    因为他的亲生父亲,叫梁诏国。一个商业巨擘,富商传奇。


    随宴被陈玄生带回来,见到梁诏国的时候,他已经85岁。


    杵着拐杖,私人医疗团队24小时贴身伺候。


    梁诏国身体不便,所以很多事情,都是陈玄生代劳。


    梁宴尊称陈玄生一声老师,是因为小到上流阶层的吃饭礼仪,大到商业布局,都是陈玄生在手把手教自己。


    这是他的第二次重启人生。


    第一次,则是被那个女人收养。


    他回了梁家的第一件事,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相认没几天,就被送到了加拿大,一边读书,取得多伦多大学商学院的毕业证,一边从分公司开始锻炼。


    梁宴是争气的,毕竟脑子自带聪明。


    不过就是——


    他好像人格出现了问题。


    陈玄生清楚的知道,是为什么。


    但是陈玄生没有能力挽救他。


    他看着他,管着他,逼着他做了很多随宴不想做的事。


    梁宴无数次痛苦的时候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对他忠心耿耿?


    他在人后,还是不适应叫一个花白老头、且硬生生分离自己和他姐的人,叫爸爸。


    陈玄生习惯了优雅丝滑的逢场作戏。


    但那次,他指间抽着烟,领带松垮,手臂上的袖子规整地折了几转,用男人跟男人的方式,真情流露地对梁宴说道:“他资助我长大。”


    梁诏国从登顶富豪榜开始,就做了一大堆慈善。陈玄生算是其中受惠的一个。


    供贫困家庭的他,一路读到哈佛商学院,最后回来帮梁诏国,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他说:“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事已至此,我们都得朝前看。”


    这一看,就是七年。


    直到去年,梁诏国以92岁的高龄离世,梁宴才被允许回中,接管他留下的商业帝国。


    至此,梁宴这个人,才得以在人前开始露面。


    “Bye!”


    蒋方橙从雅思班里出来,在跟同学们笑着说再见。


    她是班里好几个‘最’。


    年龄最大的,基础最差的,但也是最努力的。


    人家学一节课就懂的知识,她得学好几节课。


    毕竟她连个高中毕业证的本本都没有。


    不过这并不妨碍同学们喜欢她,老师也尊敬她。


    蒋方橙活力四射,愿意接纳新事物,用自身的上进,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她会玩uno,密室,剧本杀。


    长得漂亮,打扮也洋气。跟二十岁出头一样。


    班里的女同学尤其爱橙子姐橙子姐的叫她。


    这不,一个背着帆布包的女孩子,气喘吁吁的从楼里跑了出来。


    “橙子姐!”


    “小芸,怎么了?”


    “我叔叔有事,原本说好来接我,但是现在不能来接我了。你可以带我一程吗?”


    蒋方橙原本要去超市买东西,家里冰箱空了,得大采购。这是她最喜欢的事情之一。


    不过,送人一程,也不错。


    蒋方橙没犹豫:“可以!”


    “橙子姐,你真好!”


    小芸就差激动得抱着她,她太香了,哪儿哪儿都是女人味。


    小芸严重怀疑,这样的女人,就是出的汗,都是香的。


    两人上了车。


    小芸看着她这辆吉普,可真是拉风。


    她左摸摸,右摸摸。羡慕蒋方橙活成了如风一样的女人。她以后也要这样。


    “我叔叔是个老古董,才不会开这种车。”


    反正无事,也开始闲聊。


    “那你叔叔开什么车?”


    “老爷古董车。”


    “哈?”


    “真的。我叔叔生活简单的要死。他家里收藏了很多老爷车,都是绝版的。别看是个老总,但是休息的时候就爱躲在书房里,听听黑胶,没事儿还练练书法。”


    “书法?”


    “对,颜真卿的。赵徽宗的瘦金体也有涉猎。他还得过比赛的奖咧。”


    尽管不知道颜真卿和赵徽宗是谁。


    “真厉害。”蒋方橙附和。


    “对了,橙子姐,我还没问你,你为什么这么热爱英语啊?是为了以后要出国吗?”


    “那倒没有。就是为了弥补自己没完整上过学的亏。”


    小芸知道,橙姐是开客栈的,不差钱。比好多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都还能挣。


    不过有些东西是隐私。


    她没再多问。


    “到了,橙子姐,就这儿了。”小芸指了指。


    车开到一栋湖边小别墅旁边停下。


    蒋方橙看着眼前静谧的小花园,她不免打趣:“好家伙,看不出来啊。”


    小芸害了羞:“这是我叔叔的,我只是借住。”


    她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


    小芸自己争气,考到北京来的。


    叔叔接济她,之前都是国外跟国内两头跑,前些日子工作安稳在了国内,能没事儿就回来跟她聊聊天,规划她的人生,小姑娘也喜闻乐见。


    她邀请蒋方橙去里面坐坐。


    蒋方橙摆手说不了。晚回去,家里人会担心。


    小芸抿了抿唇,最后有些小女生心性八卦的说道:“橙子姐,是你老公在家里着急等你回去吗?”


    蒋方橙被老公这两个字砸得有些晕。


    刚想说嗐!没有的事。你别瞎猜。


    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略显稳重低醇的男声道:“蒋方橙?”


    第30章 第 30 章 放下吧


    回头。


    男人的轮廓, 在黑夜的衬托下,愈发成熟。


    陈玄生眼底漆黑一片,连眉心都轻皱。


    他怀疑自己看错。


    但又怕自己错过。


    跟白天一晃而过的同款吉普, 飞扬的蓬松棕色红发。


    “真的是你?”


    他甚至不敢相信地上前了几步, 就为了看清面前女人的模样。”叔叔, 你回来啦!“


    小芸跑过去亲切地抱住陈玄生的手臂。”这是我上雅思课的同学,橙子姐。橙子姐, 这是我叔叔, 陈玄生。“”橙子?“


    陈玄生呢喃着这句话。


    没错了, 就是她了。


    时隔七年。


    他们竟然再次相见在北京。


    陈玄生心里有纳罕。


    犹记得最后一面,是她狼狈的追在车后, 嚎天动地的哭喊。


    而如今的她,竟然蜕变成这般模样。


    他眼里闪过惊艳, 但也同时生出很多疑问。


    随宴当初回来后,梁诏国就派人抹干净了他过去的痕迹,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


    当然,过去的人,也别想找到现在的他。


    所以。


    一个平平无奇的乡下人,为什么会来北京呢?


    在北京干什么?


    定居了吗?


    茫茫人海, 她跟小芸, 又是怎么走到了一起?


    太多太多问题了,一下挤入陈玄生的脑袋。让这个速来稳重的男人,心跳都有些加快。


    但显然, 蒋方橙不打算回答他这些问题。


    她记得他。


    一个假扮商人, 最后却带走随宴的人。


    三哥把事情都告诉她了。


    她恨他们。


    蒋方橙没犹豫,把车门一关,踩了油门就要走。


    陈玄生慌了神:“别走!”


    他得问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叔叔, 你去哪儿?”小芸着急的喊。


    他顾不上了。


    开上车,径直追了上去。


    “叔叔!”


    留小芸在原地,一头雾水。


    陈玄生紧追不舍。


    蒋方橙甩了好几次,都没甩掉。


    蒋方橙忍不住啐骂了一声。


    他不断鸣笛。


    蒋方橙看实在甩不掉,把人往旁边偏僻的地儿一引。


    开门,下车。


    陈玄生同时下来。


    蒋方橙上去。


    冲人脸上就是一拳。


    “有毛病啊?追你妈呢。”她还是以前那般泼辣。


    陈玄生偏过头,捂住被打的地方。


    舌尖顶了顶腮,没有血腥味。


    待他重新看向蒋方橙的时候,他突然破天荒地笑了笑。


    打得好。


    似乎觉得这一拳,是他该受的一般。


    彼此冷静下来,他才开了口。


    “蒋方橙,我们谈谈。”


    谈什么?


    谈你,还有你背后的人,是怎么计划把我孩子抢走的。


    谈你们是蛮横的用势力拦着我们不去找的?


    谈你们是怎么活生生,把他藏起来,这辈子都不打算让我再见的?


    还是谈,你们当初,是怎么眼睁睁得看着我疯掉,冷眼旁观的。


    她不要了。


    这个弟就当没养过。


    满十八岁了,还能一声不吭的跟人走掉。


    就他妈扯淡!


    她只是一个女人。


    日子得过。她得吃饭,得养活自己。


    她跟廖三相依为命。她以后给廖三养老。因为廖三为了救她这条命,吃得苦,咽得委屈,太多太多了。


    这是她欠三哥的。


    她得拿剩下的半辈子去还。


    廖三劝她放下,她便也就放下。


    不放下还能怎么样呢?


    她玩不过嘛。


    现在还能好端端站着,那是已经从地府里走了一遭回来。


    刮皮脱骨,还好时间已经够长,还好痛苦暂且抚平。


    不然看到陈玄生的第一眼,她不把他撞死才怪。


    疯疯癫癫的那段日子,她什么都记不得,只知道每天晚上幻听,看见一群小鬼在墙角里,大喊大叫,说姐姐快来快来,跟我们一起玩。


    东子说她白天不睡,晚上就闹。


    三哥因为她而被邻居排挤找茬,骂说臭外地的,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三哥没辙了,只能带着她和东子,搬了一间又一间的平房。


    她心疼廖三,又心疼自己。


    她眼里的痛苦泪水,能淹没整座什刹海。但她硬是扛着,咽了。


    陈玄生看出来了。


    风吹拂她的发,使发丝拂过她坚强的脸颊,和骨气的鼻梁。


    他有些动容:“你过得好吗?这些年。”


    说完,陈玄生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蒋方橙喉间不断涌上涩,强撑着道:“托你们的福,好的很!”


    反话。


    尾音都带着颤。


    那是一个女人,无声的控诉。


    陈玄生垂在身侧的大掌,紧张的捏了捏:“那就好。你过得好,那就好。”


    蒋方橙嘲笑:“这是什么?鳄鱼的眼泪。”


    如若她只是一个没志气的农村妇女,孩子被人抢了,那就是抢了。


    没廖三,没东子,说不定这辈子到死都听不到从他这类藐视人权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是怕了?


    还是觉得她突然这么光鲜亮丽的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北京,阴差阳错的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意识到,她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他们就是在欺负她!


    欺负她没文化,欺负她没背景。


    欺负她走投无路。


    陈玄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错。


    所以他继续道:“他过得很好。”


    蒋方橙知道他说得是谁。


    但也觉得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过不过的好,都跟我无关了。我还能继续养他不成。”


    “陈玄生,桥归桥,路归路。别自找没趣。”


    她利落转身,带着香气的发尾,拂了他一脸。


    他不舍跟上去。”滚!“


    女人回头就是一记落泪的吼。


    黑色皮鞋停下。


    陈玄生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就这么情绪复杂地看着她,开车再次离去。


    蒋方橙一路浑浑噩噩地开车回家。


    再遇陈玄生,说没反应,那是假的。


    她车停在路边,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眉间的褶皱能夹死人。


    如果他在,那么是不是说明,他也在?


    算了。


    不想了。


    抽完烟,再回去。


    还没开门,东子就扯着嗓门朝里屋吼:“三哥,橙姐回来了。”


    她脸色不是很好。


    进门后怕东子他们发现,目光有些躲闪。


    结果东子看到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蒋方橙好奇:“怎么了?”


    东子欲言又止,只指了指堂屋里面道:“三哥在里面等你好久了。”


    蒋方橙揉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放松:“好,我知道了。你和茉茉先去休息吧。”


    她走进去。


    屋内亮堂。


    电视机上播放着新闻。


    蒋方橙抬眸一瞥,瞬间愣在了原地。


    新闻播得不是别人。


    那张脸。


    正好是梁宴。


    又或者,他曾经叫,随宴-


    传启新任CEO梁宴先生,一上任就获得多方关注。


    听闻他是梁诏国先生最小的儿子。


    之前从未露面,是因为不希望被外界多加关注,所以一直在国外生活。


    此次回来接手梁先生的公司后,梁宴首次主导的房地产项目大获成功,就已经证明了他过人的手段和成功。


    新闻大肆报道他,煲远远大于贬。


    社会关注度很高,因为梁诏国先生,生前功高伟业,也是一个受人敬仰的大人物。


    很多人都好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接班人,长什么样,能力又怎么样。


    镜头纷纷对准他。


    青年身形宽阔瘦削,眉目漆黑深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样貌精神抖擞。


    他瘦了,也更成熟了。薄唇微微抿,神情冷峻,很强的冷血精英感,简直是扑面而来。


    青年男人的一举一动,都是意气风发。


    廖三紧紧盯着电视机。


    蒋方橙后来也全身僵硬的走过去。


    她并排跟廖三坐下,双手齐齐放在膝盖上。


    两人目光怔愣、空洞、回忆、痛苦、纠结。


    四只眼睛里,在聒噪的电视背景音下,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


    梁宴在接受财经记者的采访,谈笑间都是自信。


    这跟以前的他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隔了好久。


    节目都已经进入了插播广告阶段。


    廖三比蒋方橙先回神。


    为了找曾经的随宴,两义兄义妹,经历过很多曲折。


    廖三头发白了一半,本就劳累纵横的脸,皱纹叠加,沟壑难填。


    好在这两年,因为日子过得还不错,比较顺心,所以脸上的戾气少了一大半。


    去公园玩,还有些牙牙学语的小孩,抱着他粗矮的大腿,喊爷爷、爷爷。


    回来东子好一顿嘲笑,说师父从来不苟言笑的脸,表情当时被小孩给喊得四分五裂,可真是罕见。


    蒋方橙呢?


    从正常变疯,再从疯到变正常。


    真是一把辛酸泪,谁解其中味。


    后来放弃找他,实属是无奈之举。


    因为找着找着就被人从中作梗,再赤.裸裸警告,该断了痴心妄想。


    廖三那时就猜,陈玄生当初的出现,以及后来的无形阻挠种种,约莫是因为宴子的亲生父亲,位高不可攀,不是他和蒋方橙可以接触到的。


    也是不难猜。


    他外貌那么出众,头脑那么清晰,金麟又岂是池中物。


    好。


    不是被人贩子拐走就好。


    是回去过好日子也好。


    耗不起了。


    “妹子。”廖三发出沧桑浑厚的声音,目光还陷在电视广告的一块白板处。


    他久久没回神,但叫了旁边的蒋方橙一声。


    “欸。”蒋方橙也是干涩的答应了一声。张嘴都是下意识。


    “还认吗?”廖三搭在膝头上,长满老茧的手,慢慢、慢慢握紧了膝盖。


    她要认,就算廖三鬓角微霜,他也能为了自己的妹子,上刀山,下火海。


    良久。


    是释怀,也是忘掉。


    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不认了。”


    真的。


    伴随着这三个字落地,蒋方橙抬手,顺势擦去两行缓缓淌下的凉泪。


    不认了。


    太累了。


    忘了他吧。《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