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精神泵
蒋方橙这几天就待在好时光里, 足不出户。
接接客人,在院子里的吊床上晒晒太阳,一边吃着车厘子, 一边摸摸茉茉养的小狗的狗头。
日子过得惬意, 脚步也是难得放慢。
惹得东子还很吃惊, 橙子姐那么拼的人,怎么突然就‘懒’了。
东子在院子水管下洗槐花的花骨朵, 打趣:“橙子姐, 不去上雅思班了?”
说起这个, 就头疼。
谁知道小芸竟然是陈玄生的侄女。
偏偏小芸又是蒋方橙在雅思班里最玩得来的人。
刚去班里,她口语稀烂, 那时候大家对蒋方橙这个上了年龄的‘长辈’,且基础不扎实的人, 带点偏见。
还是小芸不计较、不嫌弃,自动跟她组队练习口语场景。
说起来,还欠小芸一份人情。
可是,哎。
想起陈玄生,她咽不下那口气,所以她不去想。
手机振动。
雅思班群里在发消息。
她用生病的借口, 给雅思班的老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老师发了群文件, 上面是班里同学们的课堂作业。
她好学,一一点开看。
又是两两成组,交的互动模拟视频。
蒋方橙心里咯噔。
她跟小芸是老搭子了。她不去, 约莫小芸也得落单吧。
心里愧疚, 不过不去,不去!就是不去!他妈的越想越来气。
好多年后,曾经收敛起的脾气, 难得再跑出来任性一回。
群里老师开始艾特全员:收到请回复。
不一会儿,一串收到,就在群里排起了队。
蒋方橙数了数,却没有小芸的回复。
接着一条新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老师@橙子么么哒 @会飞的芸,并写道:两位同学都生病了没有来,还请之后把这个作业补起来哦!
蒋方橙一边回:好,知道了,老师。
一边却生疑,怎么小芸也生病了。
她咬着手指甲,关心,还是不关心?
纠结了半天。
倒是小芸这小闺女,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害得蒋方橙手里的手机还颠了一转才拿稳。
清清嗓:“喂”
那边是鸭子嗓的:“橙子姐。”
有气无力,奄奄一息。
蒋方橙把电话拿远了耳边,确认电话没打错。
——“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两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小芸先鼻息子翁翁地说:“我感冒发烧了。”
蒋方橙屁事没有,生病只是躲避的借口。
撒谎,还是撒谎?
没得选。
“橙子姐,你也发烧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身体不舒服而已。”
“话说回来,你怎么这么严重?”
“是啊。我——”小芸欲言又止。
蒋方橙听出她的难处,一秒猜中:“没人送你去医院?”
隔了半晌,小芸才说:“嗯我叔叔被他的老板一个电话就急召了过去。他已经三天、快四天没回来了。我怕打针,还怕输液,要是输完了没人叫护士,好可怜。”
医院的消毒水本就难闻。一个人去看病,她还没心里强大到这种程度。
“傻瓜!”蒋方橙咒骂了一句。
这姑娘怎么傻成这样。
天大地大,身体最大。
总该学会照顾自己。
怎么能因为别人的眼光,就把身体拖到这种程度。
她下了吊床。
“东子,把奥迪的那辆车钥匙给我。”
东子在里面应了声:“好。”
东子在衣服上刮了下手上的水,然后麻溜儿跑进去拿车钥匙。
蒋方橙穿了鞋,背上包,就拿了东子递过来的钥匙出去。
“姐,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不了。”
“哦。”
“你记得打电话让三哥回来吃,他也是,一把年纪了,天天玩到不回来。那棋哪儿有那么好耍。”
“成。我记得的。你放心!”
蒋方橙走出胡同口,上了家里那辆奥迪,寻着记忆里的路线,去了湖边的小别墅里。
小芸已经提前说了她叔叔不在家,不会和陈玄生碰面,是以蒋方橙来的时候,心里倒平静了许多。
下车。
摁门铃。
摁了三次,才有人来开。
门一打开,粉色被子映入眼前。
小芸裹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虚弱的脸,还没等蒋方橙看清,就往前跌。
怀里猝不及防地多了个东西。
“欸!欸!怎么回事。”
把人接住,才看清怀里的人,脸色难看,唇也泛白。
小芸虚着眼睛,看清上方的脸。
“橙子姐,咳、咳。”
是生病的错觉吗?
为什么她觉得橙子姐的怀抱,那么软,那么绵。
下意识寻找温热。
小芸埋头就往蒋方橙怀里拱了拱。
那是发自天然的亲近。
蒋方橙看她这么信任自己,也不磨蹭了,扶着生病的人进去。
桌子上一大堆外卖盒,乱七八糟的摆着。
摸了额头,很烫。
这烧了几天,也不知道。
不过看这温天裹棉被的操作,约莫也烧得不轻。
再耽误下去,人铁定晕。
蒋方橙当机立断地把人从棉被蛹里剥出来,这事她管定了。
“走,姐带你去医院。”
蒋方橙快速地收拾了一些小芸的衣服,就把人单臂绕过自己后颈,扶着往外走。
上车。
关门。
“橙子姐。”
“在呢。你怎么搞成这样的。”
小芸在副驾驶上歪着头,头发又乱又打缕,不好意思道:“我”
蒋方橙专注路况,抽空看了小芸一眼:“热的?”
“”
“冷的?”
“唔。”
“怎么,洗冷水澡了?”
“不是。”
小芸欲言又止。
“你烧几天了?”
小芸报了个数。
蒋方橙看着风风火火,这么些年,生活也教学会她心细。
一琢磨,不对劲。
“坐我吉普车回来那天吹风吹的?”
小芸眼眸动了动,躲避。
蒋方橙猜中了,弯了个无稽的唇,无语中带点愧疚。
还真跟自己有关系。
“橙子姐,你别多想。这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小芸紧张的解释道。
她不扛风吹,也是自己贪图新鲜刺激,那天晚上,激动的又是啊啊啊的大喊,又是两手举起,学人家自己没有的潇洒。
蒋方橙被她的自责给看笑了,开解她说:“不会。你凡事别那么面浅,该厚脸皮就脸皮,该找人帮忙就找人帮忙。”
“你看你,要不是雅思老师在群里点兵点将,我都不知道你出了这事儿。”
“你家里人真没回来?”
“嗯,没。”
“那你在北京还有其他朋友吗?”
“有是有。但不是那种可以放下自己的生活,过来帮我的那种。”
这还不简单。
“那你就找我啊!”
蒋方橙没想别的,只是觉得该帮小芸一次,就当之前她帮自己那么多,自己该还的。
她一句明亮的找我啊,把小芸从窘境里给一把子拉了出来。
"可是橙子姐,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非亲非故,把你从大老远叫过来,我真觉得不好意思。"
女人熟练地打了个转向灯,再超了个车。
蒋方橙严肃:"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你自己说说。"
小芸黑白分明的杏眼,瞅了下橙子姐美丽的侧脸:"命。"
"那不就对了。人情社会,人情社会,不要脸的吃要脸的,脸皮厚的吃脸皮浅的。"
"你都这样了,还不知道想法子。"
"真烧死了,我看你爸妈去哪儿找你?亏不亏?“
蒋方橙说这话,是带点说教的意思。
这姑娘现在也没个大人在身边,别给自己走到死胡同,再轴死。
什么恩的,惠的,情的,恨的,先放一边去。
凡事都是活下来再说。
话糙理不糙。
小芸被蒋方橙的这种拨开云雾见天明的豁达态度给感染,心里竟然也好受了一些。
"好,我记住了。"乖乖应了声。
小芸再次看向蒋方橙的脸,这次眼里,是多了一些晶亮湿润的东西。
医院到了。
给她挂号,找护士,找椅子,坐下,开始吊水。
蒋方橙给她看着的。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这次不再扭扭捏捏,而是大胆表示自己的需求。
是饿了。
那去买。
蒋方橙跑前跑后。
等液输完的时间很长,约莫得到下午四点才能结束。
蒋方橙把左边的病友,右边的病友,给聊了个遍。
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聊聊天。
小芸就是在她熟悉的声音当中,靠着蒋方橙的肩膀,慢慢弯着唇角,幸福地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护士拔针,她才模糊睁眼。
"小姑娘,摁着。"
小芸软绵绵地接过护士手里的棉签止血,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
“好了,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离开了。”
“记着明天跟后天再来挂水。你烧还没退全。身体健康不是小事儿,自己要多加注意。”
“好。”
两个人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远处有道人影出现。
来人西装拎在手上,衬衫袖挽到前臂,目光在四处寻找。
护士路过。
被人拦住问:“请问这里有叫罗小芸的女病人吗?”
护士看着眼前出众的男人,怎么这么清俊,不免有翘起嘴角道:“是有,那儿呢。”
护士回身,热心指了指挂水区显眼的蒋方橙:“是她们吗?”
蒋方橙闻声看过来,就和陈玄生的视线,不期而遇上-
“叔叔。”
姑娘委屈,酸涩。
要不是蒋方橙在,估计那尾音都得颤成波浪形的。
陈玄生看了眼蒋方橙,接着有分寸的移开。
随着他阔步走近,男人身上苦艾清冽的醇厚味道,慢慢将两人都包裹。
陈玄生看小芸的目光,就像亲切地看一个小孩儿,目光很宠溺。
同时他眼里也流露出担心,没废话地问:“输完了吗?”
小芸看着自己的叔叔,像企鹅一样,可怜巴巴地点点头:“…输完了。”
蒋方橙被晾到一边,无声打量。
陈玄生说:“我带你回家。”
小芸的外套还在蒋方橙手上。
他伸手去拿。
蒋方橙却突然抬起,不给。
陈玄生凝眸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蒋方橙没怯,反而挑眉回冲他:“现在知道来看人了?”
空气里有些噼里啪啦的干戈在流动。
陈玄生疑惑:“蒋小姐此举何意?”
一口一个蒋小姐,装什么体面人。
蒋方橙鄙夷地笑了声,就开始咄咄逼人:“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陈玄生抿了唇:“无可奉告。”
他要再度伸手去拿外套,这次蒋方橙把外套拿远的弧度更大了些。
“无可奉告?哈,好一个无可奉告。”
“你忙起来,是地球离了你不能转?还是人类就不能活?”
“让我想想,你能这么快赶来,就说明你在北京吧?快四天了,不回家看一眼?你侄女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电话你也不接,还得你打电话回来,才能跟尊贵又高傲的你通一次话。”
“陈玄生,果然是你啊。”
一句不明意味的果然是你,让现场的气氛开始急剧下降。
陈玄生的脸,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
他唇线抿直,不过这时候他还保持着一个成年男子的好气度:“蒋小姐这是在指责我,还是在指桑骂槐,我想,你自己心里有数。”
“应该有数的是你吧!她是人,不是什么东西。你既然答应了别人爸妈好好照顾人姑娘,就得尽到应尽的责任。”
“我要不去,她就烧死在家了。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你承担得了吗?”
“别假惺惺,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甚至两面三刀。”
蒋方橙说到最后越来越激动,态度也越来越尖锐。
她对着这张情绪波动极少的脸,眼里的愤恨,都快溢出来。
她知道陈玄生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修养极好,内涵极高,甚至举手投足,都是高不可攀的的样子。
可是,瞧瞧,都是假的!
衣冠禽兽、虚情假意、甚至假模假样,才是这些自诩人上人的真面目。
她说完,不,应该说骂完,一旁的小芸,惊吓到话都不敢讲。
叔叔也没说话,只是紧绷的下巴,已经表达出他的不满。
陈玄生素来待人有分寸,也从未跟人正面发生过摩擦,毕竟鲜少有人能在叔叔头上动土。
但头次被人这么骂的劈头盖脸,小芸也是有生之年,见证到了奇迹。
陈玄生不打算再扯下去,毕竟周围的人,已经开始频频看过来。
他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举一动,都得考虑到对传启集团的影响。
陈玄生松开眉头,这次是二话没说,直接一把大力夺过蒋方橙手里的外套,然后拉着小芸转身就走。
这态度,跟那晚追车的态度,完全是天差地别。
不过没关系,蒋方橙也不在乎。
只是多少被惹得有点兹皮冒火。
他自己作为长辈,失职不说。
跟自己在这儿冲什么冲。
蒋方橙一双美目看着人离开的背景,心里为刚才当面痛骂他一顿,而神清气爽。
陈玄生的车内。
车门关上。
空气安静。
小芸不敢说话,把下巴往拉到顶的外套里,藏了又藏。
她顿顿看过去。
叔叔的胸膛有起伏,看起来情绪也不是表面那样淡定。
再细看,一向爱干净整洁、从来都是仪表出众示人的叔叔,竟然衬衫也有微皱的那天。
胡子青茬,眼下有淡淡黑眼圈。
这让小芸不禁起疑,叔叔消失的这几天,到底去干什么了。
小芸慢慢坐直,少女音中带着生命的鼻闷:“叔叔,对不起。”
陈玄生有些冷倦地揉了揉眉心。听到侄女的声音这才看过来。
他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些,声音恢复平静:“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蒋方橙骂的没错,他确实疏忽她了。
小芸才大一。
虽然算作成年,但是尚且年轻,很多事情,有人帮忖,才算妥帖。
就算自己不回来,请人看着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陈玄生温润的眸子,再次看向眼前大病初愈的侄女,他耐心安慰:“明天我让人陪你来输液,之后也安排一个住家阿姨在家。这次,别拒绝叔叔,好吗?”
小芸眨眨清澈的眼。
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还心理负担加重。
陈玄生能走到如今受人敬仰的地步,贫瘠而单薄的家里,其实没出什么力,全靠他自己一个人破局。
她被爸妈送过来寄人篱下,本来就是叨扰。尽管之前陈玄生就提过以上意见,她也是没犹豫就委婉拒绝了。
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所以能束手束脚,也就束手束脚。
这次是没辙了,一来就生个大的。
还连累了橙子姐,导致仗义直爽的橙子姐跟叔叔,当面吵了起来。
小芸在陈玄生关心的目光下,没办法的缓缓点头:“好吧,叔叔。不过我以后会把请人的费用,还给你的。”
陈玄生点了火,开始慢慢开车。
他嗓子里带着尘埃落定的疲惫,但也微微笑出声:“别这么说,小芸。”
“不是的,叔叔,我耽误你了,就是我的不对。”
“没有的事。这种话,以后也不要再从你嘴里说出来。你是我的晚辈,照顾好你,是我应该做的。这次疏忽了你,叔叔跟你赔个不是。”
知道再说也只会让好脾气的陈玄生反感。
这次是知趣的闭了嘴。
耳边安静了些。
车程四十分钟。
陈玄生开车的技艺很稳,不会让人觉得太急,也不会让人觉得太慢。
小芸挨不住输液后的疲倦,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陈玄生一边注意路况,有着细细眼纹的眼角,却开始漫延开隐匿的担心。
梁宴才上任,有很多事得忙。
物理意义上的忙,他自己能支撑的住,甚至还能做到出色跟卓越。
只是一旦背着无人处,精神上面,梁宴需要他时时刻刻看着。
饭吃了几口。
有好好休息吗?
药吃了没。
红的白的绿的,一大把。
在加拿大时私人医生开得处方药,不能外传,也不能让梁诏国留下的那群老员工知道他私底下的病情。
他是传启新的标杆。
奉命上任,没得选择,必须保持一个突破、创新、激进的正面形象。
不该漏出去的消息别漏,不该让人知道的秘密,也别知道。
陈玄生是梁宴的精神泵。
这也是梁诏国死前交代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辅佐自己仅剩下的血脉,让他能够稳打稳扎接过自己的重任。
陈玄生问心无愧地守着。
梁宴太依赖他了,能睡着的条件,就是让陈玄生在一旁守着。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梁宴醒来。
“老师,你又要离我而去了吗?”
这话从梁宴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吊着仅剩的一口气。
陈玄生要是不在,他就能没了这口气。
陈玄生没辙了,只能夜以继日的陪伴在他身边。
是以这四天,才能消失的那么干净。
车在别墅边慢慢停下。
小芸还在睡。
陈玄生握着方向盘,看着侄女天真无邪的睡颜,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轨迹,这几天紧绷的神经,才稍微好一些。
晚上10点。
“唔。”
小芸躺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层毛毯。
她悠悠转醒,睁开眼睛。
厨房开着火,清淡的饭香,馋得她这个病号肚子咕咕叫。
陈玄生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中年男人长期锻炼,即使快年仅四十,身形还是精瘦健壮。袖口被他挽折上去,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家居服,身前挂着围裙,手里还拿着汤匙熟练搅动锅里的东西。
远远看,一副家居好男人的标配。
小米粥熬得火候刚刚好,热气蓬松。
小芸撑着自己起身,揉揉惺忪的眼睛。
陈玄生温声提醒她:“睡了那么久,也饿了吧。醒了就过来喝粥。你需要体力补充。”
屋内馨黄的灯照撒。
原本空荡荡的家,因为陈玄生的回来,而被温馨填满。
这人的居家气场,就像是古老中世纪上的一本书,亦或壁橱里的木柴徐徐燃烧的一把火,让整间屋子,都有种沉下去的包容气息存在。
陈玄生说话总是不疾不徐,声线温润,一举一动,都是年上者的宽厚宠溺。
小芸心里涌上一阵说不出来的感动和暖心。
他能回来,小芸是真的很高兴。
下了沙发,踩着拖鞋慢慢走过去。
年轻的女孩,缓缓弯了唇,点头雀跃地说了声“嗯!”。
第32章 第 32 章 打嘴炮
“哎。”
翻了个身。
“哎!”
一大早, 东子本来在低头扫大院。
这会儿是真的听不下去了。
蒋方橙一个劲儿的在旁边哀唤。
他凑过去。
“橙子姐,你欸什么呢?”
蒋方橙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是一个现存老艺术家写的, 叫《乖, 摸摸头》。
翻了几页, 实在觉得无趣。
可又没放下,不然手里空荡荡的, 她不适应。
看, 是没看进去。
读, 也读不起劲儿。
毕竟这会儿她脑子里想得是别的东西。
东子看她那样儿,手放扫帚头上, 支着下巴,寻思了会儿。
“不是儿, 姐,你是不是坠入爱河了?”
"我呸!"
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蒋方橙就从吊床上翻了下来。
当即拿作家,主持人,民谣歌手,老背包客, 不敬业的酒吧掌柜, 科班油画画师,手鼓艺人,业余皮匠, 业余银匠, 业余诗人,资深西藏拉漂,资深丽江混混的艺术家的书给了东子一个爆栗。
东子摸着被打的头, 这下真成了乖,摸摸头。
“瞎说什么呢。你开玩笑开到你姐头上来了?”
东子看蒋方橙有点严肃,这下是真的赔笑,急忙说都是自己的不对,让橙子姐消消气。
这么些年,这个恋爱的话题,好像是橙姐的禁忌。
先说师父三哥,这辈子对男女之事,好像就没那兴趣。什么香火留存,传宗接待,也没那想法。
这辈子眼睛一睁,一闭,这不马上都快四十五了,也没说留个一子半仔的。
没就没吧,反正以后自己跟橙姐,肯定是要给三哥养老的。他也不愁后续。
累了那么大半辈子,这会儿悠闲悠闲的退休,也不错。
再说橙子姐,打从来北京开客栈后,追她的人,也挺多的。
但凡生活中跟她接触过了,有为了她要离婚的,有大笔包下客栈就为了能跟她都说几句话的,有为了她说要把她的生意捧得更大更强的
不过橙子姐一个都看不上,只要是露出死缠烂打的痕迹,都被蒋方橙给拿着扫帚,给麻溜儿的扫了出去。
东子那时候就问:“难道你嫌弃那些人有钱是有钱,但是年纪比你大,长相身材也一般?”
“那来咱们这儿的弟弟也是一抓一大半,你也不心动吗?”
那些个愣头青,学校都不错的、刚出来工作的年轻上班族、一口一个好姐姐、还有想吃软饭的,看她那眼神,即羞涩又暧昧,还带着那么一点勾搭搭。
蒋方橙兴趣来了,偶尔就随手挑那个几个,确实顺眼,皮肉俱佳的,逗逗人。
把人逗得魂不守舍,又流连忘返。
心巴子掏出来就为了让姐姐对自己多看几眼。
逗得差不多了,就挥挥手,跟不负责任的渣女似的,让人走吧。
好姐姐,求你别让我走。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我真的,我给你跪下成不成。
不是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要我了?
但凡有这种时候发生,茉茉跟东子就躲门后面,看那些平日里把同龄小女生给迷得不要不要的高冷男神,又或者体育型男,再就是文艺奋青、社会精英,抱着蒋方橙的腿,就差一鼻涕一眼,求着赖着。
两人捂着嘴哈哈大笑,觉得这反差也太戏剧化了,人性果然也禁不起推敲。
蒋方橙腿一蹬,跟甩香蕉皮似地,让人赶紧滚。说老娘又没吃你,又没亲你,不过跟你打打嘴炮,你还真赖上了?
她又不傻。包里晃荡,有几个钢镚儿响出声,冲人来得冲钱来的,她清醒的很。
不过要东子说实在话,也有那么几个,是正儿八经的掏心掏肺,一看就是真性情人。
人家不求钱,就是为了蒋方橙这个人来的。
本来也是,橙子姐就不差。
拿得起,放得下,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文能吵得过三街六巷,武能酒瓶子砸退赖皮。
更别说,长相和身材也能勾得人垂涎欲滴。
小两口磕着瓜子,躲柜门后面,品了这个,又蛐蛐了那个。
这个可以,这个行。
结果转眼就看到蒋方橙一视同仁,把人给统统赶了出去。
真不谈吗?
就拖着?
东子纯好奇。
蒋方橙赏他一个眼风,让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姐的事情,少打听。
东子不干了,说:“我不打听这个,但你今天得老实交代,怎么就一直唉声叹气的。”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
蒋方橙拿书盖脸,没法说。
小芸一直在微信上给自己抱怨,说叔叔给自己找了一个住家阿姨,现在在医院陪自己输液。
阿姨确实好,好到提东西,穿衣服,甚至橘子瓣送到自己嘴里,都是被剥得一干二净,连点白丝瓤都没有。
但小芸不习惯被人这么精细地伺候。
她独立惯了,从小是老实本分的孩子,就这么养大。即使被人照应,那也是自家人来,她才能坦然得接受。
虽说阿姨是拿了钱的,但总得来说,也是一个陌生人。
没个几天时间磨合,她就这么被看管着,简直就是浑身是刺。可偏偏阿姨也是本本分分打工而已,她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跟蒋方橙叨叨下。
蒋方橙暂且先没回她。
而是切了这个聊天界面,又换到那个聊天界面。
雅思班的老师劝她说,你的课程还剩三分之一,进度也是咱们教学机构的老师最清楚。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我们也明确提醒过,因个人原因中断学习的话,学费是不退的。
也就是说,至少一万块钱,你是拿不回去。
你当初来的时候,跟老师讲说想考4个8。你现在学得很好,很不错。为什么突然就要退学呢。
所以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真的劝你再三谨慎,也要坚持。
蒋方橙看了老师的一大串回复,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想断了自己跟小芸的缘分。
按这姑娘现在对自己的黏糊程度,后续少不了要继续跟她打交道,那么陈玄生也就不可避免的会见到。
蒋方橙心里忐忑。
她即做了向前走的决定,便不愿意再跟过去有任何联系。
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这才是人生的真谛。
然而——
断,现在看来,是断不了。
课还是得继续去上。
蒋方橙撇了撇嘴,突然有种再被命运摆弄的无力感。
也是真的莫名其妙,陈玄生明明那么高高在上,看起来跟她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平易近人,甚至可以说接地气的小侄女。还偏偏就给自己遇到了?
周三,该去补习班了。
小芸白天在大学城里上了课,晚上过来,手里拎着一大堆大学生平日里爱吃的美食。
她买了土豆饼、凉粉、炒饭、钵钵鸡、虎皮鸡爪、糖葫芦还有钵仔糕。
“小芸,买得什么呢?”
“给我尝尝呗。”
一堆人围上来,作势要抢。
小芸跟赶苍蝇似的,"这是给我橙子姐买的,你别动。"
其他人打趣:"这么多,橙子姐吃得完吗?"
小芸护食:"吃不吃得完,那也得我橙子姐选完了,挑定了,说其他的她不吃了,然后才是你们选。"
有人开始说:"你怎么生个病,性情还大变了呢?"
“嘴皮子利索了。还脾气更硬了呢。”
看起来,就像个翻版的小蒋方橙。
小芸不语,只一个劲儿得朝着刚走进来的蒋方橙进贡。
“橙子姐,快来快来,你选!”
推脱不掉的热情,蒋方橙只好选了一个钵仔糕吃。
“姐,其他的,你还吃吗?”
蒋方橙机械的咀嚼着,摇头。
“该我们了吧?”同学们嬉笑着七嘴八舌。
小芸这才松口,把剩下的东西,好心发给其他人吃。
“橙子姐,好吃吗?”
被小芸小狗眼盯着,蒋方橙几分无奈的笑笑:“好吃。”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每次来补习,都给你带。”
“不必了吧。”
“要的!”
“算了吧。”
“不行,我们那边很多美食,都是大学生爱吃的。你肯定也喜欢。我都带来给你尝尝。”
老师进门。
要开始上课了。
蒋方橙心里装着事,想了半天,最后也没再拒绝小芸。
电视上,新闻上,现在打开手机一刷消息,都是梁宴。
也许是为了站稳脚跟,又或许是一种公关手段。
总之起初蒋方橙看着,心里还能泛起密密麻麻的针扎酸痛感。
可看多了,再加上如今意气风发的青年,跟记忆里的那张少年脸,完全就是两码事,蒋方橙也便开始免疫。
等下次再刷到关于梁宴的消息时,心里竟然泛不起一丝涟漪。
小芸要过二十一岁生日。
她爸妈赶不过来,在线上补足了心意。
小芸邀请蒋方橙去家里吃饭。
蒋方橙说自己有事情,就不去了。
她自己动手烧了一个艺术性极佳的杯子给小芸当生日礼物。
小芸听了,低头,垂头丧气。
她嘀咕:“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了,我没邀请其他人,我订了蛋糕,我还自己做了菜单,想着等橙子姐你来,我就亲自下厨给你做。”
你说她嘀咕,她偏偏让你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她失望,她偏偏喋喋不休,在你耳边念个不停。
“喏,菜单我都想好了。”
“听说你是南方地区的人,我都想好了,麻婆豆腐,宫保鸡丁,还有”
跟唐僧念经一般,心软了一次,就得次次软。
“你知道的,我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我叔叔也不怎么管我,我好不容易交到一个真心的朋友,我——”
“行了!我去,我去行吗?”
蒋方橙做了美甲的手,闭眼揉着太阳穴,不停打圈。
她真的没辙了。
被念叨的。
上课念,下课念。
小芸一听她答应了,高兴的就快跳起来。
“真的,橙子姐?”
蒋方橙睁眼,哭笑不得的语气:“我说假的,你就放过我了吗?”
小芸点头:“不会!”
这跟摇头说Yes,有什么区别。
“你啊你!”
蒋方橙伸手,使劲儿推人脑袋。
小芸捂住额头,笑得乐呵呵。
真到了她过生日的那晚,蒋方橙抱着手作礼物,还有一大捧鲜花,到了湖边别墅。
才摁了几次铃,小芸就飞快跑过来开门。
“当当当当,欢迎你,橙子姐!”
家里被她收拾了一番,很是整洁干净。
住家阿姨被小芸打发了回去。就当放这两天的假。
“送你的,生日快乐。”蒋方橙说。
小芸急忙接过蒋方橙手里的东西,然后带人进去。
这次来,蒋方橙才有闲暇心思好好的打量这里。
屋子里的装修,是低奢文艺风。
一大面墙的书架,旁边有壁炉。
棕色纹路的木质摇椅,上面盖着白色的毛毯。
小芸看蒋方橙注视这块儿比较久,所以开始给人介绍:“这里是我叔叔长看书的地方。有时候我在茶几这里赶课堂作业,他就在那里看书,安静的陪我。”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墨水气息散开,配上室内的温度,给人一种理智中带着书香的味道。
说起陈玄生。
蒋方橙说:“今晚确定就我们两个人吧?”
小芸拉着蒋方橙到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下,给她泡了一杯茶:“是。我叔叔又被叫走了。”
蒋方橙问:“这种现象很频繁吗?”
小芸垂眸嗯了声:“他从国外回来之后就很频繁。上次我生病,其实我不想要住家阿姨的。但是叔叔难得跟我语气严厉了一次。那时候我就知道,他的工作,可能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不然不会这么坚持要找人照顾我。”
“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回来刚倒下,又被叫走。”
蒋方橙闻着红茶香,脱口而出:“你叔叔有说为什么吗?”
小芸挠了挠脑袋:“这倒没有。他的工作内容,除非是他自己想说,否则我们都不敢问。”
“敢?”
为什么要用这个动词?
有那么保密吗?
看出蒋方橙脸上的疑惑。
小芸跟她一块坐下,娓娓道来:“其实是我们帮不上什么忙。既然帮不上什么忙,就不跟叔叔添堵,不该问的也别问。他从美国毕业后,就一直在现在的公司工作。叔叔去过天南地北,会说四国语言,来接他的人,也是陈总陈总的叫着。”
“很多事情,不是我和爸爸妈妈的见识能懂的。”
“好在叔叔没嫌弃过我,还在北京这么繁华的城市,接纳了我。这点我一直很感激。”
蒋方橙扯了扯唇。
看厨房里还有东西在忙活。
蒋方橙换了个话题:“需要我帮忙不?”
小芸说:“可以!”
十分钟后。
泡沫冷冻箱里的帝王蟹,大钳子在捶死的挣扎着。
咕噜,好大一声吞咽声。
是小芸吞了吞口水。
她手里还拿着白色泡沫盖,眼睛往旁边侧看了下:“橙子姐,你你会吗?”
她拿自己私房钱在网上订的海鲜。
想着橙子姐难得来一趟,自己做东,怎么着也得往贵里点。
难就难在,这帝王蟹是看网上那些吃播吃得香,可实际,看到眼前得食物,那种活物恐惧症,还是没由来得起鸡皮疙瘩。
蒋方橙也屏住呼吸。
那帝王蟹的两个小孔鼻子眼,还冒着泡呢。
更别说,一会儿蒸了,还得掀开人家天灵盖吃掉。
蒋方橙会做饭,但基本不碰活物。
以前在罗镇的家,活鸡活鸭,都得随宴动手,宰杀掉然后拔毛干净之后,她才来料理。
要么就是让三哥来处理。
她哪儿能碰这些活物啊。
大眼瞪小眼。
瞪完了再齐齐跟帝王蟹干瞪眼。
吃吗?
不吃,就让它自己在这儿晾着吗?
正踌躇着。
门口有动静。
门被打开,陈玄生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
男人左手臂上挂着西装外套,右手正慢慢推开门。
门一开,屋里的灯光泄了一地。
背对着他的方向,大的脑袋跟小的脑袋靠在一起,好似在研究什么东西。
大的那个,一头长发,被发圈给束在脑后,蓬蓬松松,带点居家的贤惠。
紧身白T短袖,浅蓝色牛仔裤,勾勒得身材恰到好处的靓美风韵。
许是太专注眼前的东西,连他回来,也没听到。
还是门关上的那一刻,小的那个,小芸一下子惊喜回头:“叔叔?!”
她吧嗒吧嗒的跑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陈玄生挂好外套,敲了下她的脑袋,低眸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怎么着,也得回来一趟。”
小芸兴冲冲介绍:“那好吧。我邀请了橙子姐要当我唯一的贵客,叔叔。”
“那就欢迎。还没上菜?”
陈玄生边说边单手解开领带,顺便慢条斯理地解了几颗扣子。
蒋方橙从得知他进来起,就没多大反应。毕竟和小芸接触,就得做好跟陈玄生接触的心理准备。
她只是转过身来,然后手肘悠闲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岛台,然后没什么情绪的盯着陈玄生跟小芸看。
男人自当是斯文俊逸的。
喉结、手腕、眉眼,每一处都散发着年上者的魅力。就连指甲,也修正的干净整洁,只露出一点月牙白的痕迹。
要不是知道他跟小芸是真叔侄,蒋方橙都想磕一磕。
把他侄女放这么大一屋养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陈玄生金屋藏娇呢。
“我们不会做帝王蟹。”
这闺女好能叭叭,嘴巴就没停过。
“刚好叔叔你回来了,你能帮我们做吗?”
陈玄生漆黑的眸子扫过来。
蒋方橙不避不躲的迎接。
正好手边一瓶芬达易拉罐。
她顺手举起,抿了口,再冲陈玄生隔空敬了敬,就当跟他这个主人家,打过招呼了。
陈玄生微微颔首,气度非凡。
今天是小橙的生日。
彼此的隔阂,也暂且先放一放。
他目光重新看向自己家侄女,嘴角漾开迷人的笑:“ 我先上去换衣服,换了再下来帮你们弄。”
小芸听了,手舞足蹈。
能当甩手掌柜,正好拉着蒋方橙去客厅看电视,继续增进感情。
“不用帮忙了吗?”蒋方橙没忍住,左看右看的怀疑。
“不用!橙子姐。有叔叔在,一切都搞定。”
还说叔叔不回来。
陈玄生能抛下最重要的工作回来,自然是喜上加喜。
毕竟今晚在的,是自己最在意的两个人。
那她这个生日庆祝,可真是太有意义了!
陈玄生换了一身白色的居家服下来。
以蒋方橙看男人的眼光,陈玄生必定勤加锻炼,平日里高尔夫球也没少打。
他也快四十岁了吧。
可看精气神和保养的程度,也不过才三十出头。
跟那年在罗镇见他的时候,更年轻了些,不过眼里的阅历,却只增不减。
电视声当背景音。
蒋方橙却没心思看进去。
小芸给爸妈打了视频电话过去,她把蒋方橙介绍给自己的爸妈认识。
她说这是橙子姐,是自己在北京交到的第一个走心的好朋友。
她可漂亮了,可能干了,自己开了好几家客栈,还饮水思源,不忘记学习,说英语不比自己差。
镜头那边的一对夫妇,淳朴又老实,脸上透露出简简单单的幸福跟满足。
小芸说他爸妈在沿海城市做窗帘生意,吃的是手艺饭。
两夫妇开工,给女儿存学费。
介绍完蒋方橙,小芸拿着手机跑去陈玄生面前。
蒋方橙听到正在做饭的他,停手,对着屏幕用乡音喊了声哥,还有嫂子,再说了几句。
蒋方橙回身趴在沙发背沿上,看着厨房那边的场景,渐渐出了神。
觉得可真是稀奇,陈玄生原来也不是自己料想当中的那样高不可攀。
小芸忙自己的去了。
直到一道灼人的视线,和自己对上的时候,蒋方橙才发现自己偷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陈玄生正好给逮了个正着。
他就站在岛台边,边擦着杯子,边淡定的同自己对视。
意识到自己看人过久,久到自己忘了收神的时候,没忍住,一时无措的女人,打了个激灵。
不过面上,蒋方橙还得强装镇定。
她慢慢坐直,然后再淡定回身。
只是举起面前的茶杯,一口喝下时,还是出卖了她心里的慌乱。
谁能料到,接下来的举措,更是让蒋方橙感到,好生社死。
她突然被烫得张嘴,一整个哑口无言的无声吸气。
她都快忘了,这茶是小芸几分钟前才添的,温度烫人。
沙发上那个跳坐了下的窈窕背影,引得身后的男人,无声的弯了弯嘴角-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小芸戴着生日帽,双手合十,在蒋方橙跟陈玄生的生日快乐歌合唱下,许完了自己的一个愿望。
蒋方橙放下打节拍的手,示意小芸:“快吹蜡烛吧。”
小芸吹完:“开饭!”
三个人开始慢慢吃饭。
在小芸看来,这是一场喜闻乐见的生日宴。
在蒋方橙看来,则是一场诡异的不能再诡异的晚饭。
先不说这人突然回来,再者就是两人还能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要是让几日前的蒋方橙知道,肯定是惊得灵魂都要出窍。
不过来都来了,她也不是扶不上墙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小芸在切蛋糕。
陈玄生去倒饮料。
分别递了两杯过来。
小芸的是热的,因为她生理期。
蒋方橙接过自己的,往嘴里一喝,才发觉里面竟然有冰块。
她愣了下。
朝陈玄生看去。
那人面前就一杯清水。
嘴里被烫起的泡,被冰冰凉凉的液体,裹得很舒服。这让她嘴里的烫伤,缓解了不少。
她当时被烫了,没吭声。毕竟还得要面子。也不想小芸大呼小叫的,让人担心。
结果没料到这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关照到这份上。
蒋方橙说不感动是假的。
假人也有真情。
可真是难得。
今日就暂且放下对他的偏见,好好和平共处一回。
饭吃到尾声,蛋糕还有一半。
小芸高兴过了头,说是要拉着两人拍合照。
拍就拍。
她趁两人没注意,各自用沾了蛋糕的手指,往两人脸上划。
蒋方橙和陈玄生都愣了下。
“祝我二十一岁生日快乐!大展宏图!也祝我学成归来,成为一名伟大的医生!”
“芜湖~芜湖!”
她自娱自乐的嗨。
两人也不好扫兴。
蒋方橙脸上顶着那一横蛋糕,提了嘴:“不是要拍照吗?那来吧。”
天色已经晚了。
她该走了。所以尽快弄完,她也好尽早走。
小芸却不干。
少女提溜了眼睛,突然拿起一旁叔叔的手指,往蛋糕上一抹,接着就朝着蒋方橙的脸上划来。
“欸!小芸。”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陈玄生就是想要出声制止也不行。
等划完,两个大人都是懵的。
小芸非但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冲着蒋方橙耳语道:“橙子姐,是我叔叔划得你,你快划回去。不能吃亏!”
蒋方橙都快气笑了。
她是不是给这妮子太多宽容了。
然而小芸想得却是,之前她总觉得橙子姐跟叔叔好像有点针尖对麦芒,但今晚又相处得这么好,说明不是什么生死情仇。
小芸自作主张,试图缓和一下两人的气氛。
上大学时,新生破冰,或者社团迎新,大家总有各自的法子,来拉近彼此的距离。
她今晚这么做,没觉得有问题。
甚至还觉自己挺聪明。
陈玄生觉得小芸有点过了。
是她的生日宴,也不好呵责。
只是作为人长辈,默默扯了纸巾,想递给蒋方橙让她擦一擦,当作赔罪。
哪知道——
“你还好吧?”
陈玄生话还没说完。
半盘子的蛋糕,就迎面拍在了他的脸上。
“啊!”
一声尖叫。
小芸缩在自己位子上。
看着说时迟,那时快,从橙子姐手上摁倒叔叔脸上的蛋糕。
觉得橙子姐这可太,太太厉害了吧!
自己都不敢做的事情,她竟然做了。
蒋方橙的手一离开。
多余的奶油从陈玄生脸上慢慢掉下去,露出他被模糊的五官。
蒋方橙看他那滑稽样,突然一声扑笑。
大仇得报,以及发泄后的畅快,让她嘴角都抑制不住的弯。
他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现在却能被自己的一盘蛋糕,给弄得手足无措。
蒋方橙有样学样,学陈玄生说:“你还好吗?”
嘴里说着关心,脸上却俱是嘲笑。
还笑得那么明目张胆。
陈玄生没讲话。
而是默默抹掉那些奶油。
小芸也问:“叔叔,你——?”
应该不会生气吧。
陈玄生沉默的几秒,直接让小芸屏住了呼吸。
太小心翼翼,太心惊胆战。
陈玄生久居上位已久,气场自带不怒自威。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只有别人去猜他心思的份。
他慢慢腾腾的收拾,不疾不徐,稳重跟冷静,让明明就该如此狼狈的他,反倒品出一丝游刃有余的意味。
“没事吧?”
这次轮到蒋方橙正经地问。
她也被陈玄生这一出给弄得一身的忐忑。
不会那么小气,这样就要发火了?
也不是那么不经调戏,这样就要开始教训人了?
蒋方橙讨厌这种社交主动权被交回陈玄生手上的感觉。
你生气没,又生气到哪种地步,倒是吱个声啊。
这么默不作声,还让我们俩齐刷刷看着你在这儿慢条斯理地收拾,算个什么事。
小芸紧张得不得了。
蒋方橙也是急得不行,像是被火烤。
操。
她想说,不就是盖了你一脸蛋糕吗?你搁这儿装什么呢。
再不给点反应,她这急脾气,都想直接端一盘送到陈玄生手上,然后把脸伸过去,说让你还回来,行了吧?小气鬼。
真是的。
没点意思。
玩不起。
一秒,两秒,三秒。
蒋方橙现在成了抱臂,往椅背上后靠、无语打量人的姿势。
她两眼飞眉,瞅着陈玄生,歪着个嘴角,倒要看他不吭声,能整出个什么花样来。
——行不行,不行我走人了?
这句话在蒋方橙嘴里碾了又碾。
终于忍不下去,刚要说。
“小芸。”
男人突然开了口。
“啊,我,叔叔,我在!”
“准备好没?”
小芸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准备好没?
叔叔你该不会被蛋糕砸傻了吧?
小芸正眼睛左瞟右瞟,试图寻求蒋方橙的帮助。
结果她才刚看过去,两声啪,同时传到耳朵里。
小芸眼前一黑。
蒋方橙眼前也是一黑。
陈玄生出其不意,抬起两盘蛋糕,就往这两人脸上盖。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蒋方橙目瞪口呆地抹了把脸,手上都是黏糊糊的蛋糕体。
你奶奶的,陈玄生。
原来不是不吭声,而是沉默的前摇,竟然是在麻痹敌人,放松警惕,再偷袭。
小人,伪君子!
小芸反应过来,就是傻呵呵笑出声。
“叔叔,你也觉得好玩对不对?”
这傻妮儿还停留在好玩这种肤浅的时候,蒋方橙已经开始反击。
这下都不用盘子了。
直接开始用手抹了奶油就朝人脸上怼去,方便又快捷。
陈玄生躲,蒋方橙怎么肯。
你一下,我一下。
你进我就退,你攻我就闪。
“我也要!我也要!”
小芸看着叔叔跟橙子姐在你推我拦的打闹,两人脸上都没了严肃的表情,只剩下怎么把对方置之’死地‘的努力,气氛开始陡然变得热闹而愉快。
她顿时想要加入。
三个人闹成一片。
陈玄生后来被一大一小在客厅里追着闹。
屋子里充满了很多欢声笑语。
闹到彼此都筋疲力尽,小芸花着一张脸,一左一右,分别搂着也是同样如此,花着一张脸的蒋方橙和叔叔的脖子,然后咔擦一声,拍下了今天生日宴,最满意的一张照片。
第33章 第 33 章 新仇旧恨
第二天, 日上三竿。
“别吵!”
窗边的小鸟叫得实在恼人。
蒋方橙睡得迷迷糊糊,甩了枕头就往上面砸。
鸟儿走了。
门适时被敲响。
茉茉在门口轻声喊:“橙姐,快起来吃饭了。”
蒋方橙翻了个声迷迷糊糊嘀咕。
昨晚回来已经很晚。
洗了澡, 把头发再吹干, 一折腾就到了半夜。
好不容易睡着了, 这大清早的,鸟儿还吵。
“不吃不吃!”
“今天是东家过来看账的日子, 你忘了吗?得早起。”
茉茉提醒她, 别耽误了正事。
每个月15号, 其他两家客栈的管事人会过来跟蒋方橙对账。
蒋方橙胡乱动了两下,带着起床气就起来。
门打开。
茉茉说:“早饭东子都弄好了。咱们下去吃吧。三哥也在等你了。”
蒋方橙说:“我洗漱完就下来。”
茉茉笑了笑:“好嘞!那我下去等你。快点啊, 橙姐。不然冷了。”
蒋方橙把门关上,然后说:“知道啦, 啰嗦。”
十分钟后下去。
三哥才剃得平头,省事,不过看起来也精神。
低头呼噜了一口粥,廖三随即担忧地看过来:“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蒋方橙搁旁边坐下,拿了一个馒头塞嘴里:“给人过生去了。”
“你最近挺爱往外跑。”
“哪有。就是碰巧了。”
“有喜欢的了?”
“谁跟谁啊。你别乱说。”
蒋方橙瞥见东子啃包子偷笑,拿着尖尖地筷子就指人:“是不是你在三哥面前说了些什么?我说你小子别乱说啊。”
东子举双手投降:“我可没说, 师父的眼睛火亮亮的。大家都看着呢。”
蒋方橙重新看向廖三:“我要真有喜欢的了, 肯定第一时间跟你说。吃不了亏,上不了当。你成放心。”
东子插嘴:“那跟你那个小姑娘怎么回事?”
“啥?”
“就一小姑娘,挺黏你的那个。我有几次送你, 就看那姑娘眼睛都恨不得长你眼睛上。”
“哦, 那姑娘就我练英语的搭子。也是外地来北京的,跟我合得来。昨晚就是去给她庆生去了。”
“忘年交啊?”
蒋方橙说:“我很老吗?”
东子被杵了一杆子,觉得女人的年龄说不得, 忙赔笑:“不不不,橙姐不老。”
早饭吃得差不过了,合作的股东也来了。
几个人去了房间对账。
茉茉泡了茶送到房间里,一人给泡一杯。
蒋方橙算账挺快的,也利索。
茉茉有时候挺羡慕蒋方橙,觉得这女人捞钱一把好手,跟人合作也大气稳当。
她跟东子那么久,等孩子生出来,以后自己的小家也得盘算着,该怎么活。
东子让她别想那么多,跟着橙姐,这辈子少不了你吃得。
茉茉看房间里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所以放下托盘,就默默走了出去。
这一对,就对到中午。
等出来,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蒋方橙带人去饭店里吃饭,让东子跟茉茉把店先暂休一下,紧跟着就过来。
这是每个月的惯例,她请客也豪爽,反正都是一起做生意的,多打打交道,也无妨。
吃到一半,推杯换盏。
蒋方橙敬酒又说词,东子推了茉茉一把,让她站起来,跟着蒋方橙练练。
茉茉起初还害羞,毕竟这种场合经历得少。
蒋方橙拉着她说这是自己家的妹妹,还让各方都担待。
其他几个老哥呵呵笑笑,说着漂亮话,大概吃了两个小时,这场饭局才结束。
把人客客气气的送走,回去的路程也不愿,顺道还能买点水果,所以三个人打算走路回客栈。
走着走着,茉茉就跟东子在后面牵起了小手。
原本蒋方橙想回头跟茉茉说点话的,结果看到小情侣那腻歪样,那也是嘁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转过身去。
一路上都是操着京腔儿的人路过。
蒋方橙听着听着,也有了唏嘘。
来北京那么久,起初是为了找人,后来找着找着,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现在人是可以找到了,但已经没了再找的必要。
那么她留在这里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生存吗?还是为了生活?
曾经也想过就在罗镇一了百了,命运还真是唏嘘,怎么就把自己给带到了这一步呢。
蒋方橙摇了摇头,觉得多想也没什么意思。反正走一步是一步。
刚好饭后散步也差不多了,推开客栈的后门,今天没什么事了,原本想说再上去眯一会儿。
边上楼梯,边点开手机,想回下还没回的未读消息。
无意间点到小芸的消息栏,她发的最后一条,是昨晚三个人的合照。
其实每个人的脸上都乱七八糟的,不过小芸在最中间,笑得很是开怀,八颗牙齿都看得到,眼睛已经弯成一条缝。
蒋方橙在左,陈玄生在右。
女人美艳清丽,男人成熟俊朗。
许是当时小芸的笑容太有感染力,所以两个冰火不相容的大人,竟然眼里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蒋方橙把点开的图片,又给缩小快速放了回去。没忍住抖了抖,觉得咦~,打心底里都起鸡皮疙瘩了。
她跟陈玄生,都是虚假的和谐表象。
要不是为了小芸,谁要跟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昨晚回来收拾完就倒头睡了,小芸发了这张合照,自己也没什么表示。
把表情栏点出来,蒋方橙还特意挑选了下。
最后选了一个红心亲吻的可爱emoji,给送回去。
发了,就好了。
正准备收手机。
可是——
等会儿。
慢着。
她重新低头看了下屏幕。
巨大的感叹号,配上消息发送失败,您还不是对方好友的提示。
这什么意思?-
传启公司,六十五楼,一个不怎么用的会议室。
“罗小芸,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雅思私教敲了敲桌面。这桌子的回声,还挺沉,一听就是个好古董。
这大公司就是不一样,用的东西,逼格都高很多。
雅思私教是新请的老师。
这老师接活,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方的主。
从进来带学生开始,几个靓丽的秘书说话和和气气,有礼有貌,中途端水送吃的,那也是进口,市面上老贵老贵的。
一切都好,除了雇主家的这个孩子。
时不时走神,那表情,就跟林黛玉被关了起来,出不去一样。
小芸咬着笔头,被老师这么一敲桌子,才瞬间回神。
“对不起,老师。”她收敛了神色,自知羞愧的低下了头。
这是她上老师的第一堂课,她也不想给老师留下坏印象。
可明明昨天自己跟橙子姐相处的还很不错,叔叔也跟橙子姐有说有笑。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起来,叔叔就让自己把橙子姐的联系方式删了不说,还自作主张,帮自己把雅思班给退了。
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重新给自己找了一个雅思名师,且还把自己带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不,陈玄生去了八十一楼,跟自己的CEO开会,她就被留在了六十五楼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叔叔派秘书看着,还让自己跟老师两个人,在这儿孤孤单单的学。
她觉得委屈。
她想跟同学搭话,还想跟橙子姐偷摸吃点小零食,然后再互抽写作文,背单词的把这课,给开开心心学了。
她没懂,叔叔变脸怎么这么快?
她还没懂,为什么叔叔一遇到橙子姐,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在今早一连串的反常举动下,简直就是达到了巅峰。
一个早上过去。
等一节课学完了,老师该走了。
叔叔的秘书过来敲门,送老师走。
并且确认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给小芸补课。
老师寒暄了几句,就离开。
这会议室,又大又空荡,虽然从这里看出去,能眺望紫禁城,还能看到好多寻常人看不到的风景。
可她就是待着不开心。
小芸往沙发上无精打采地一趴。
秘书丽娜过来关心:“学累了?”
小芸揉了揉眼睛:“我叔叔什么时候来看我。”
丽娜两手顺着OL裙,在小芸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温柔地摸摸小芸的头:“早着呢,陈总忙这忙那的。陈总吩咐过我,你要饿了,就给你点吃的。”
小芸欲哭无泪:“这算软禁吗?”
丽娜忍俊不禁:“是是是,你的软禁,可是我们的日常。”
小芸爬起来,憋着嘴:“丽娜姐,我不能走吗?”
丽娜犯了难:“你叔叔让你等他一起下班呢。你这会儿不是放暑假吗?你又不用出去兼职,在这儿多好。又能吹空调,还有单独的地,给你专心学习。下个月是不是就雅思考试了?”
“多学学呗。”
托词。
都是托词。
叔叔的秘书,自然是向着叔叔的。
她手机也被陈玄生给没收了,说是为了自己专心备考,心无旁骛。
到了下午,才会还给她。
苍天,她都二十一岁了,还能被叔叔当个高三生来对待,这到哪儿说理去。
丽娜拍了拍她的头,让她自己玩。
丽娜踩着高跟出去了。
小芸闭上眼睛,都是蒋方橙的脸。
她跟叔叔,到底有什么过节?
另一边。
蒋方橙瞪大眼看着那则被删除的提示,呵,呵呵。
心里飘过好几个呵呵。
她可不信,这是小芸能干出来的事。
蒋方橙靠着墙壁,咬着手指抖腿想。
陈玄生,你厉害啊。
川剧变脸都没你快,装也不装了。
她倒要问问,这人是什么意思?
是。之前是自己想断开缘分,那是因为她觉得不能一错再错。
可是小芸的生日宴会后,她觉得,怎么着,也不至于突然断崖冷脸至此。
蒋方橙不讲理,还蛮横。
对不住,她改不了。
但你这自诩清高的人,也得搞清楚了,这生日宴会,不是我上赶着贴的。
是你自己侄女请的。
再者,你没从什么国外回来之前,我跟你侄女处的开开心心的,这课程也只剩下一个月,没你参与,咱们和和美美的把这课上完,同学情到此,以后见面的频率不会再有那么高了,但也算有始有终,也可谓是成就一段友谊的佳话。
可你来了,还插手。
莫名其妙的给我删了,还让我不准进。
这不就是故意给我下脸色吗?
怎么,怕我高攀?
还是说,怕我想通过接近你,再去接触你后面的那人?
真是演都不演了,你还挺高傲的。
蒋方橙气不打一处来。没被人这么下面子过。
她是魔鬼?是梦魇?还是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晦气吗?
竟然这么搞。
蒋方橙要理。
要跟人争个长短。
开了车就要往湖边别墅去。
没曾想连别墅的门都没进去。
保全不让。
她也好说话。
下车,婀娜多姿地靠保全室门边,摸了根烟出来,给人双手递过去,再好哥哥的叫着。
怎么就不让了?你看我,昨天晚上不是还来了吗?熟人,都是熟人。
好哥哥被电眼给电得酥酥麻麻,但此刻还谨记着自己的职业操守。
更何况,发话的业主,那也是不能惹的。
人家地位显赫,权势滔天,要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保全,惹到了不敢惹的,饭碗都得丢。
可是眼前的美女,那也是得劲儿又得劲儿。没电几下,自己就把什么保全守则,给忘得一干二净。
“实话跟你说吧妹妹,人业主说了话,别说你昨晚来了,就是你上一秒来了,下一秒业主让轰,咱们也得轰。”
“就你这车,就你这牌,点名道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能进。”
“就是不能进!”
这妥妥的死命令。
蒋方橙听完,哄自己冷静,冷静,别生气。
她凑了一个难看的笑,然后把烟往人手里一塞,上车甩了车门,点了火就走。
一路走,一路骂。
我日你大爷的,陈玄生。
你还给我来劲儿了是不。
新仇旧恨,我不跟你讨回来,我蒋方橙的名字,倒着写。
第34章 第 34 章 国产区周一见
下午, 到下班的时候。
“叔叔。”
“叔叔~”
“哎呀,叔叔。你就听我说一下,行不行。”
从电梯里出来。
小芸还没跟陈玄生说上几句话。
他一路走, 身边都有不同的下属, 来争分夺秒的汇报。
小芸之前不知道陈玄生的工作日常, 现在也算是见识到了。
忙的不可开交,她以前觉得电视里演得很夸张, 这会儿到了传启内部一瞧, 才发现, 她叔叔的日常,跟那些夸张的相比, 简直就是毛毛雨。
中午吃饭,陈玄生特意让丽娜安排在小芸的会议室。
一大一小, 就在桌上,面对面的吃着住家阿姨打包送过来的家常菜。
陈玄生就事论事,只一味的关心,其他的绝口不提。
“学得怎么样?”
“老师可还行?”
“不喜欢的话,给叔叔说一声,我给你换。”
还是小芸没忍下去, 突然横插一嘴。
“不是, 叔叔,橙子姐——”
“小芸!”陈玄生突然厉声打断。
“叔叔最后说一次,以后你的生活里, 就当没有这个人。你们本来就是萍水相逢, 以后分道扬镳,也是再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你昨天冒昧的把人请来, 这是一过。没顾及长辈的颜面,动手动脚,行以冒犯,这是二过。”
“叔叔顾及场合,没说你,已经是给你最后的薄面。”
“我”,小芸不服气,想给自己辩一辩,“可是橙子姐明明很高兴,叔叔你当时也跟橙子姐玩蛋糕,玩得不亦乐乎,不是吗?我并不觉得冒昧。”
"我想你定是同人撒娇,又同人不断磨着说软话,才能让人点头同意。"
“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先不必急着耍情绪,同我这么快答复。”
陈玄生放下手中的筷子,正以神色,开始淳淳教诲:“你还小,还没步入社会,人情世故,我不求你多加掌握,但至少,看人脸色这种事情,也得自己多加揣摩。”
“你还是小女孩心性。高兴了,就一窝蜂地涌上去,恨不得拿出十二分地热情对待人。不高兴了,嘟嘴瞥眼耍性子,什么不满,全挂在脸上。”
“但你也得考虑到,对方接不接受,喜不喜欢这回事。她要是心里厌恶,同你交好,只不过是因为你帮过她,外加不好拂了你的兴,亦或没抵住你缠人的功底,这才把头点上一点,来家里同你庆一庆。”
“你骗人!橙子姐才没那么多七七八八,弯弯绕绕的性子。”
“她爱恨分明,为人仗义直率。”
“叔叔你说我小女孩心性,那什么才是大女孩心性?我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这难道不是一个正常人才有的情绪吗?”
“为什么你总是对她有偏见?”
“橙子姐第一次送我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也没法参与,我更不想明白。我们相处,就是这么简单。一起背单词,一起抽查,一起上课吃小零食,难道就是这样,也要被叔叔你给制止吗?”
“明明复杂的是你,你们。却还要给我们扣上表里不一、行事草率的帽子。”
“一大早起来,你就让我把她的联系方式给删了,还不准我去找她。”
“我是活在什么九五之尊,株连九族的封建时代吗?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质问声也一下比一下大。
丽娜同秘书部的其他人贴在门口听墙角。
想说好久没见小芸了,以前那么乖软的性子,这姑娘嘴巴怎么这么利索了。
也是阖上了门,没让人看到陈总被人这么大不敬。
丽娜心里捏了一把汗。
知不知道上一个对着陈总这么嘶吼的人,根本还没出生。
也是陈总膝下无子,对着这个小侄女很是疼爱,所以才是这么宽容。
传启这么大的集团,旗下员工好几十万人,常年利润收益霸占全国第一。
陈玄生手上的权势,从来都是只低于一人之下。
从前是梁诏国先生,如今是梁宴先生。
陈玄生的地位跟身份,有多矜贵,这自然不用讲。
“放肆!”
陈玄生罕见得发了火。
一声拍桌响,震耳欲聋。
倒把门外的丽娜等人,给吓到抖了抖。
丽娜忙挥手,让其余的同事撤退。
“算了算了,回去,快,快快快,都回自己的位子上去。”
不是自己该听的,就别听了。
毕竟陈玄生别看温润如斯,真动起真格来,那也是杀伐果断,把人逼到绝路,毫不手软。
否则偌大的家族企业,怎么可能还能经过两次易主,自己却还能屹立不倒,威望也是只增不减的。
不是谁都能有小芸那样的好运。
明明得到了世间最唾手可得的便利,却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能同自己的贵人叫喊。
外面的人散了。
里面的紧张,却还在继续。
一声放肆,让小芸缩了缩脖子。
眼睛红了,眼泪也开始颤颤。
被陈玄生的威严给吓的,也有自己委屈的。
“我只是,想珍惜一个好朋友,有错吗?”
她低头啜泣。
也不知道橙子姐要是发现自己被删了,会作何感想。
希望橙子姐别讨厌自己。
等自己得了空,能偷跑出去,她一定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说给橙子姐听。
她还在幻想自己能跟蒋方橙有拨开云雾见天明的那一天。
然而——
“那好。”
陈玄生突然冷了脸。
“选我,还是她?”
“你自己考虑。”
一句选择,彻底打破了小芸的白日幻想。
等吃完饭,陈玄生先走了。
没了那个低气压的存在,小芸才彻底哭了出来。
陈玄生人高腿长地出了会议室的门。
丽娜迎上去。
“陈总,这”
陈玄生从包里掏出手帕来,漫不经心的擦了擦自己的手。
“进去。”
“啊?”
“哄一哄她。”
说完这些,陈玄生才走。
丽娜上一秒被人的冷脸给劝退得退避三舍,后一秒被自己老总的这一句哄一哄她,给苏得不要不要。
她目送陈玄生进了电梯。接着就开门进了去。
小芸哭起来也是没个包袱。
这会儿哭起来跟棒棒糖被人抢了似的。
丽娜笑靥如花地给人拍背顺气:“好了好了,别哭了。”
小芸放下擦眼泪的手:“为什么我哭,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丽娜嘴角是藏不住的窃喜,难道要说你叔叔刚把我帅了一脸,给迷得心花怒放吗?
她说:“你看错了,我没笑。”
小芸说:“那我接着哭。”
丽娜彻底忍不住了。
这姑娘,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她捂着小腹,被逗得哈哈的。
小芸破功,指着人说道:“丽娜姐,你骗人。你还说没笑我。你就是在笑我。”
丽娜忙摆手,自己真的不行了,你说陈总那么正颜厉色、温文尔雅的人,怎么就有个这么好玩的侄女。
她笑够了,才拍了拍小芸:“你也是胆大,敢跟你叔叔对峙。哎,算了,你还小,不懂其中意味。”
丽娜抽纸给她,让她自己擦了鼻涕,又擦了眼泪。
等做好这些,丽娜又开始’哄‘她。
“别跟你叔叔犟了。他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至于什么理由,不是咱们能想的。”
“你知道你叔叔的脑子,跟我们的脑子,有什么不同吗?”
小芸泪眼婆娑的摇摇头。
“决策者跟执行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往往他们以微知著,以小见大。咱们看事情,顶多看三步,那也是真真了不得了。他们却能看到七步、八步、九步、甚至十步。”
“你说你叔叔天天日理万机的,至于跟你个小姑娘犯轴吗?”
“我也算是听出来了,你叔叔是不想让你跟谁谁谁来往对不对?”
“对!”
“那就对了。你叔叔之前管过你这些吗?之后也说你不准这样、不准那样吗?”
“这都上手把你’软禁‘起来了,说明事情本身就已经很严重了。”
“小芸,听丽娜姐姐一句话。”
“他们这些精英,时间都是很精贵的,换算成钱,那就是一秒按万来进账算的。”
“你叔叔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我以在你叔叔手底下工作了快七年的工龄来发誓。”
“所以,要么,那个谁谁谁,身上肯定有某种不让你继续接触的理由,又或者,继续下去,铁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危害。”
“听你叔叔的话,他们看得远,也不会害你。”
“看得远,是多远?”
丽娜的语气轻和,又有条理。
小芸渐渐就在丽娜的劝说当中,没了那么多的执拗。
她开始关注别的问题,也被这个看得远,看得浅的问题给吸引了过去。
丽娜带着她起来,又往落地窗上站过去。
她让小芸自己看。
“这里风景好吗?”
“好。”
“你能看到哪儿?”
“紫禁城。”
“再多看看,看最远的地儿。”
小芸被丽娜摁着肩膀,站在落地窗前。
她当真听话,眯了眯眼,仔细眺望瞧瞧。
“按我0.5的视力来看,我只能看到宣武门的门槛。好几个游客。我数数,7个,啊不对,有8个。”
最近北京算是淡季,故宫没那么多人。但也足够热闹了。
丽娜笑了笑:“对咯! ”
小芸转过身来,懵懵懂懂:“小芸姐,我还是不懂。”
她说的话太深奥,小芸没办法联想起来。
丽娜捏捏她稚嫩的脸蛋,一语道破天机:“这就是你叔叔的视野。咱们这儿,离宣武门多远,你自己也清楚。”
小芸好像懂了。
丽娜这番比喻,不过就是告诉自己,叔叔是高瞻远瞩,看常人不能看,想常人不能想。
“选我,还是她?”
那番质问还在脑海里徘徊。
一个外人,跟自己的家人。
小芸好像也没得选。
叔叔总归不能害自己。
她也总归不能一再跟自己叔叔对着干。
小芸垂下了头,没辙了。
丽娜看她这样子,约莫也听进去了。
她扒着这小孩儿的肩膀,把人带回原位说道:“这下知道你叔叔的厉害了吧?这78楼,也不是谁都能上来看到的。宣武门看到的,别人看了啧舌,可我看惯了,有时候也觉得腻得慌。”
“你知不知道,有一处,其实看得更远,更广阔,而且更清楚。”
小芸来了兴趣:“哪里呀,丽娜姐。”
丽娜神秘兮兮的笑道,她突然伸出根手指头,指了指上头:“八十一楼,咱们公司唯一一个至高无上的人。他所在的地儿,何止能看到宣武门,就是太和殿那门前几个台阶,都能在他窗前看得一清二楚。”
“我有次临时被叫上去给国际友商倒茶,那惊鸿一瞥,举目千里,那到现在都忘不了。”
“那他,他是谁呀?”
丽娜又卖关子,比了个嘘:“你以后就知道。等你有缘,说不定就能看到他。”
丽娜想起自家新上任没多久的少总——眉高鼻挺,五官英俊。眼神清冷中又带着精锐,自带慑人气场,那不说话的时候,能把人威慑得脊背不停冒冷汗。
陈玄生至少还有着温和脾性,能让人斗胆看一看。
那位,则是一点冒犯都不敢,脑子里想一想,都得掂量自己够不够格、够不够胆。
小芸听得一愣一愣。
比叔叔还厉害的人,真的有这么吓人吗?
吓不吓人,这会儿都不重要了。
丽娜能把人劝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好在小芸也不是那顽石之人,现在考试当即,索性也不再管这些大人之间的纠葛,自己埋题海里去了。
下午等陈玄生下班。
看着他被人簇拥,再看着他走路都在被人汇报工作,再签字做决断。
小芸屁颠屁颠跟人后面。
终于寻了个空,然后牵牵人黑色西装一角,再诚心诚意的说道:“叔叔我选你。”毕竟你是我在这儿,唯一的家人了。
总不能让家人寒心了,对不对。
陈玄生回头看了知道自己做错事的侄女一眼,能知错就改,则是善莫大焉。
再大的气儿,也是消了。
男人终于感到欣慰,再无声的叹了口气。
“走吧,今晚我给你做饭。”
小芸看着叔叔线条分明的侧脸,咬唇慢慢点了点头-
后海酒吧一条街。
名叫‘九八’的出名地儿。
“再来。”
蒋方橙喝完了一杯,把空杯子往酒保面前一推。
吧台后面,被唤作军子的酒保擦着杯子,问蒋老板娘,这是咋了。你好久都没来了,怎么一来,就闷闷不乐,光喝酒的?
蒋方橙托着一边的脸,眉眼微醺。
她说:“你不是会看面相吗?”
蒋方橙指了指自己的脸,两坨嫣红渐渐在光滑细腻的脸蛋上蔓延开:“那你给我瞧瞧,我的面相怎么样?”
军子很忙,但美艳的老板娘发了话,哪儿还有不舍命陪美人的份儿。
是以军子嬉皮笑脸的瞅了又瞅,还装做神算子一般,上翻眼皮,掐了掐手指。
“嘶——。”
“丫的,我瞅着,你最近有桃花债啊。”
净听这孙子胡诌:“呸!老娘桃花天天有,还最近?你瞎懵的吧。”
“慢着!先别急!”
军子突然正经。嘀咕嘀咕一大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蒋方橙:“”
这什么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乱七八糟的喊一大堆。
就作吧。
老娘看着你作。
看能作个什么名堂出来。
蒋方橙风情万种地坐在高脚椅上,撑着下巴,品着另一个酒保甩上来的柠檬琴酒,浓密的长睫耷拉,嘴角含着看好戏的成分。
“啊!”
军子算完了,突然一声大吼。
蒋方橙被吼得一激灵,瞬间坐直。酒杯里的酒,都晃滴了出来。
“你想把老娘吼聋是不是?”她埋怨道。
军子没回应,而是拧着眉头,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漂亮女人说道:“你最近有血光之灾啊。”
蒋方橙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啥?”
“桃花债里,带着血光之灾。不妙,不妙,很不妙。”
蒋方橙:“你认真的?”
军子:“真!我拿我祖奶奶,七舅老爷,八大姨的人格发誓。我这次算的,准没错。”
军子副业是在烟斜袋街那儿,寻一嘎达,举一牌牌,就给人看相算卦。
回头客也有,年轻小姑娘,还不少。
说明军子的本事,算是时灵时不灵。
蒋方橙疯过一回,对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这下也是收了眼,然后上半身凑近吧台,看左右无人,小声问军子:“这个怎么说?”
夜晚,凌晨一点半。
从酒吧出来,蒋方橙也不急着回去。
她心里憋得慌,总觉得该吹吹风,散散心。
空荡荡的马路上,只剩下路灯节次亮起。
蒋方橙开着车,一只手肘放车窗上,然后咬着指甲,发着呆。
没什么车,所以她也就肆无忌惮的踩离合。
等飙到一处红绿灯处,她原本想着一脚油门就过去了,反正没车也没交警,谁要在这种午夜时刻,当乖宝宝。
就算真等了红绿灯,这也不是遵纪守法,而是蠢到没边。她才不要做那种无趣之人。
结果远远看着前面停着一辆宝石蓝色的老爷车款式车尾,很是古董的,竟然在等绿灯。
那车灯,别说,还挺艺术。
被路灯一照,车身线条优雅,整辆车的气质,就是散发着那种老式贵族的从里到外的纸醉金迷气息。
蒋方橙晃了下神,想说再凑近点看看。毕竟平日里也挺少能看见这样式儿的。
结果微醺的眼神没算准距离,等想起来再踩刹车的时候,就——
“嘭!”
这声响不算大。
但也算是眼睁睁地吻了上去。
前车被她这吉普的横梁前架,给怼得往前晃了晃。
完了。
蒋方橙努力刮了下眼眶,确认自己没看错的同时,心里也暗自嘀咕,这把是真的玩大了。
不过好在现在这条道上就两个人,兴许她跟人车主好说好话,就能私了。
下车先看了下两车相接的地方。
车皮没凹,就是漆蹭掉了。
她也算是识货。
知道这种老古董漆,补起来挺贵的。
是以自己先把态度放好,上前敲了敲人紧闭的车窗,一张笑脸迎合说道:“你好,能谈谈么?”
等了三秒,这车窗还没降下。
她又秉着耐心,礼貌地敲了敲。
直到这时,车窗才开始缓缓降下,露出男人一张居高临下的脸。
蒋方橙从谄媚人的笑眼,突然就变成了傻眼。
车里不是别人,正是陈玄生。
蒋方橙由惊讶,转变成惊喜,最后厌恶的情绪上来,陡然变成了不是不想看到我吗?这老天啊,真是天公作美,怎么就什么时候不撞,偏偏让我这个时候撞了上来,还撞得不偏不倚,就是你!
这剧本写得忒好了。
她也正好想找他,讨讨理。
这么看来,刚车窗没开得的那几秒,估计陈玄生也认出了自己,宁愿自己的车漆被蹭掉,也不想搭理自己。
蒋方橙站直,抱臂看着人道:“怎么是你?”
陈玄生掀了掀眼帘,唇动了动道:“我也想知道,怎么是你。”
说完,陈玄生就打开了车门。
蒋方橙适时让开。
他下车,朝后面走了几步,看了看被撞的地方。
蒋方橙没好气:“你估个数吧,我赔你。”
陈玄生手在车尾摸了摸。
最后就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不用。”
蒋方橙柳眉倒竖:“什么不用?你觉得我赔不起?”
陈玄生眼风都没给她一个,就要转身回到车上,极其避嫌道:“蒋小姐说笑了。我只是没想让你赔。”
蒋方橙不信:“理由。”
陈玄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她的话,而是沉声说:“让开。”
她人正抵着车门,不让陈玄生关上。
“我撞了你的车,赔你是应该的。我可不想,赶明儿突然被人打电话说,喂,蒋小姐,你昨晚撞了我们陈总的车,理赔的金额,请你打到这张银行卡上。有头有尾,是我做事的原则。”
她学他尖酸刻薄的的语调,学得惟妙惟俏。
陈玄生语气带上冷嘲热讽:“娱乐圈缺了你,真是损失。”
蒋方橙仰脖子:“什么?”
“你想象力,够可以。”
“我行得端,坐得正。是我撞得,我不会逃。倒是你,现在这么急着走,怎么,大半夜出来溜车,是干什么不好的事?”
“也是,没有谁,就穿个睡衣,外面套了件大衣就出来的。你要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我可以当没看见,毕竟你这种坏事做过了且做的多的人,心里扭曲,也是正常。”
陈玄生眼神一下子凌厉:“蒋方橙,我劝你嘴下积德。”
他穿得是潦草了些,但事出有因。
至于什么因,他也没告知眼前人的义务。
蒋方橙存了心要挑衅他,毕竟陈玄生现在就在自己讨厌的范围内。
“我要不积德呢?就让你说个赔偿的数,你婆婆妈妈干什么。把事儿了结,咱们才能两不相欠。我蒋方橙不做欠人的糟心事。”
陈玄生突然扯了下嘴角,冷哼出声:“不相欠?原来你竟然懂得这个道理?”
她彻底被这人阴阳怪气的态度给惹毛了,嗓子都拔高了几个度:“陈玄生!你话里有话,拐着弯的骂人。你不是敞亮人!”
要搁以前,她真想吐人一口水。太恶劣了!太气人了!
明明一开始对不起自己的是他,还有他们。
怎么着,现在位置颠倒,变成了无理取闹,还是甩不掉的口香糖的,是自己。
老天爷,你睁睁眼。
也不对。
老天爷当然是没有用的。
要有用,七年前,这些狼心狗肺、目无王法、虚情假意的人,就该被雷劈死。
而不是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还有权有势,活得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高贵。
然而争执还在继续。
“那也比不上蒋小姐做人。”
啪的一声。
蒋方橙直接把陈玄生的车门给不管不顾关上。
现在两人都是站在车旁。
她非得给他扯个明白。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
陈玄生棱角分明的喉结滚了下,嘴角都是戏谑:“那我就明说了。”
“小芸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是么。她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可不像你。蒋小姐三番五次的来我家,和我碰面,这真的很难不让我往别处想,比如你——”
陈玄生黑色的眼眸突然沉了下去,甚至毫不掩饰他眼里的刺和防备:“是不是另有所图?”
蒋方橙从他透亮如镜的瞳仁里,看到自己惊讶的那张脸。
他无端端的猜测,毫无礼貌的举动,简直就是在蒋方橙的雷区里蹦迪。
蒋方橙终于忍不住,眼里迸射出怒火。她指着人,一字一句骂道:“道、歉。”
陈玄生不疾不徐:“蒋小姐要是想做梦了,可以早些回去休息,而不是大半夜在外晃荡。说别人有什么怪癖,我想,有怪癖的,当应是你。”
“陈玄生,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没惹你。是你侄女主动招惹的我。至于你说我另有所图,我图你什么?”
“图你人快四十,图你古板说话难听,图你态度尖酸刻薄,还是说我图你半夜穿睡衣在外面晃荡,跟有病似的?”
陈玄生懒得再跟她废话:“这难道不该是问你自己。”
说完,他脸色严肃地伸手去开车门。
蒋方橙怎么肯放过他。
女人伸手用力拉住他手臂,把人扯得一把转过身来。
陈玄生突然跟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样的敏感扬手:“放手。粗鲁无比的女人!”
蒋方橙也不是被吓大的。
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卯足了劲儿,抬起高跟鞋,就往人精壮的小腿肚子上踹。
陈玄生吃了痛,下意识弯腰跳脚去捂痛处。
蒋方橙瞅准时机,就去拉他领子。
结果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上手了才知道这人的身材力量有多么结实,跟沉重。
两只细细的手,拽住领子想把人往下拉,然后再来个完美无缺的膝踢。
她是想得美,但是现实却是很现实。
自己没拉着,差点连人带自己,都给往旁边摔倒翻去。
还是陈玄生自己自救,原本是想推开她的手,现在成了拉她站稳的反作用力。
男人一个脚跟旋转,再加下意识地试图平衡。
这下好了。
补救的站姿,加上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让蒋方橙被男人稳当的力给带得背后贴住冰冷的车身,还稍微往后仰。
而陈玄生呢,他就这么明晃晃的,两手捉住她的手腕,放在他自己胸前,两脚更是刚刚好,就站在她分开的腿间。
风衣遮住两人的身形。
她窈窕纤细的身子,就这么被他宽阔伟岸的身形,给完全遮掩。
想都不用想,现在两人的姿势,从后面看,一定很糟糕。
远处滴滴声。
几个飙车的小青年,隔老远了就看到了。
车飞驰而过,眼睛更是要望穿。
几颗头冒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摄影。
“大半夜在这儿搞野鸳鸯呢?”
“哥们儿,是不是国产区周一见啊。”
“真牛逼,现在的人,寻刺激,都寻到路中央来了。”
“这压力得多大啊,发泄的方式这么小众。”
这些话太露骨。
露骨到几乎像是一人被甩了一个道德羞耻的耳光。
几乎是电闪雷鸣一瞬间。
两人跟触电般的分开。
蒋方橙脸烧成了火烧云,温度烫得要死,更是手足无措地开始挽耳边的头发。
陈玄生也是当即转过身去,借低头挽自己的袖口,来掩饰刚刚的意外尴尬。
嚣张的干戈,顿时少了一大半。
但彼此都是经历了很多的人,没过多久,就把这份尴尬,给消化完了。
蒋方橙回过神来,就是不甘愿地恨恨说:“跟你没完。”
月光下,那背对之人,亦用无情的声音道:“不用没完,咱们现在就了结。”
第35章 第 35 章 铁窗泪
凌晨三点。
交警大队。
拘留室里, 蒋方橙看着左边躺地上鼾声如雷地一个大哥,右边一个小鸡啄米的黄袍加身外卖弟弟。
她扒拉着铁栏,沮丧地问前头在对着电脑办公的警察说道:“同志, 你好, 请问还没有人过来保释我吗?能不能帮我催催。”
那警察回头看了蒋方橙一眼:“还没。等着。不过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呢。是不是以为不走寻常道,没我们的同事检查, 你就觉得万事大吉了?”
“被人举报了吧。小姐, 以后长点心。”
“酒驾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别把生命当玩似的。”
这警察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
蒋方橙只知道自己头很晕。
谁举报的。
当然是陈玄生。
这淬了毒的男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打交警电话, 举报自己酒后驾驶。
她不就是小酌了两杯,结果这人还上纲上线。
“不是说想赔我钱?我也不差这点。不过你坚持要赔, 我也不拦着你。”
“就当是给你上一堂生命课的学费,让你明白酒驾的后果。”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陈玄生就把电话给打了出去。
她后知后觉想逃。
“酒驾还是逃逸?罪名你自己选。”
身后那道跟冰渣子似的声音响起,提醒她就是在法律的灰色边缘试探。
她顿时停住。
你说她怎么就冲动到,被陈玄生给套路至此。
这会儿在冷冰冰、冷酷无情的集中拘留栏里,蒋方橙叫天天不灵, 叫地地不灵。
觉得军子这损货, 果真是半仙。
桃花债,倒没有。
血光之灾,那倒是验证得很快。
蒋方橙顺着冰凉的铁栏往下滑, 最后抱膝坐下。
这铁窗泪,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坐完。
三哥半夜被电话叫醒,姗姗来迟。
领了罚单, 交了保释金,这才把蒋方橙给保出来。
廖三没惯着她,就站在交警大队门口,压低了浑厚的声音,生气地问她是怎么想的?
她身上套着廖三给她披的外套,手紧张的抓着袖口抠。
廖三教训她起来,真跟老大哥教训不懂事的老妹妹一样。
她也听训,态度服服帖帖。
“对不起。三哥。”
“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说完,廖三就愠着脸,去开她被交警的拖车,给拖回来的车。
等开过来,蒋方橙乖乖上了副驾驶。
廖三发动了引擎。
“你撞得谁?”
蒋方橙不敢让三哥知道她撞得是陈玄生,不然廖三铁定生气。
他对陈玄生这人本就有偏见。
当然,她自己也对陈玄生有偏见。
可是三哥脾气比自己还刚,还硬。
要是知道自己跟他这种人扯上了瓜葛,还不知道要发什么样的火。
三哥的日子,是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
她没打算再把廖三,给牵扯到这些前尘过往的腌臜事里来。
今晚是自己冲动了些。
但也不算全是自己的错。
她算是见识到了,陈玄生这人也挺锱铢必较,嘴上不饶人的。
胡诌了几句,廖三看她反应平平,又是一副困倦的样子,也没再多问。
毕竟此时的廖三,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料想到,蒋方橙还跟那群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人有联系。
他就是对蒋方橙太放心,太爱护,太心疼,所以这次才被她瞒了过去。
是以等以后终于发现真相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这一周你别开车了。去哪儿让东子送。”
“我——”
“你没得选。你自己看看你干得都是些什么事。”
“脑子好不容易清醒了,我看你最近又有犯毛病的趋向。”
“我甭管你在外面认识了谁,又看到了谁,但你自己遭得罪,你自己清楚,没人能帮你疼。”
廖三是苦口婆心,句句扎心,话糙理不糙。
最后把蒋方橙给说得头都抬不起来。
是啊。
她在陈玄生面前,逞这个强,干什么。
他要删自己联系方式,要让小芸跟自己隔绝,那就隔呗。
她当年要死要活的时候,谁帮自己疼,谁又帮自己治。
痛楚都让自己一个人担了。
生死面前,这些恩怨纠葛,都算什么呢。
别逞强了,也别出那一口气了。
“好,三哥,我知道了。”
蒋方橙答应完廖三,最后缩在副驾驶上,慢慢把自己蜷了起来。
生那档子没用的气,纯粹是让自己糟心。
行。
就这样吧。
就当没认识小芸这小妮儿,算了。
一个月后,蒋方橙去考完了雅思。
听说读写的分数,分别是6.5,6.0,7.0,7.5。
能靠死记硬背的,她可花了大功夫。
就需要灵活运用的科目,她稍微欠缺了点。
不过对于她的基础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雅思班的老师得知这个消息,大大表扬了她,还说要把她列入经典教学案例,激励以后的学生。
——瞧瞧,我这儿有个大龄学生,人家什么基础都没有,你们这些要出国留学的高中生也好,大学生也罢,就得向别人看齐。
蒋方橙被夸得不好意思。
“橙子,以后要多加努力啊。”
“好,老师。”
她带着成绩单,走出教学机构,整个人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跟当年那个在破旧的小镇上,美发店的泼妇老板娘,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重生,重生。
蒋方橙深呼吸了一口北京的空气,觉得她的命运轨迹,还真是神奇。
一个月后,北京入了秋。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女人咳个不停。
茉茉炖了雪梨汤,推开门进来。
“来了来了,橙子姐,快趁热喝。”
蒋方橙提不起兴趣,捂着嘴,一个劲儿的剌嗓子。
她来这儿,多少还是有些南北差异的水土不服。
廖三是饮食差异。吃不惯北平的麻酱,焖蒸涮。还是惦记以前那口辣麻香。
严重的时候能直接就着野山椒下饭,点儿其它的菜都不吃。
好在平日里都是自家人做饭,他也不爱出去下馆子,凑合凑合,一日三餐,也能过去。
东子年轻些,扛造。吃麻儿麻香。就说这小子是走南闯北的先天圣体,给啥吃啥,累了席地就能睡。
蒋方橙,也就这毛病。
入秋天气就干燥。光咳。
咳起来不要命,跟患了支气管炎一样。
可跑了好些医院,照了CT,都说肺上没毛病。给你开开药,回去吃吃吧。
吃就吃。
但没效果。
一到秋天,就犯这茬。
蒋方橙看着那一大袋子药:“这狗西医,除了不要钱似地开药,一丁点效果都没有!”
咳嗽咳凶了,晚上睡觉也睡不好,脑袋震得慌,五脏六腑,都跟跑了1000米后一样,酸胀疼痛。也没法儿见客人。
戴口罩,就窝房间里,躲着。等过了初秋的季节,这症状,就会好一些。
东子接过三哥的照看重任,心里担心着蒋方橙的身体,所以手上没啥急事了,自己就去外面溜达打听。
你别说,还真让他这个机灵鬼,给打听到了。
“南胡同巷子那儿,有个50多岁的中医,叫张典,专治人体疑难杂症。”
“他师从九十岁名医张壶。这张壶,有些来头了。□□、钓鱼台里边的大人物前后更迭,但是张壶却是一直在线。怎么着,搁以前的话来说,就是太医院的最高官职,专给皇帝皇后,贴身看病。”
“张壶咱们是够不着了。毕竟老爷子身体原因,现在一个月才看一天。就是踏破他门槛的达官贵人,都是一面难求。咱们这些寻常百姓,不还得往后边儿靠。”
“不过他的亲传徒弟,张典倒是可以排一排。”
“我就知道橙子姐你肯定会犯病。所以上个月起,我就给你排上号了。”
“走吧,刚好是今天。我带你去看看。”
“老这么咳嗽,也不是个事儿。”
东子说完,蒋方橙被他这番话,给感动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顿感欣慰,手指一推蹲自己榻椅旁边,拿布灵布灵,囧囧有神的单眼皮眼睛,看着自己的东子的额头,嘴角弯出一抹暖心的笑:“你小子,还真是,有心了。”
东子开车,带她左拐右拐的出发。
南胡同巷子还没走近,外面就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得水泄不通,什么车都有。
蒋方橙拿头纱裹着自己的头,更是捂着自己的口鼻,防止自己喉咙再被初秋微凉的空气,给刺激。
头巾被她围出纱丽的效果,鼻梁上架了副太阳镜,还挺神秘。不过也挺好看。
东子下车开道,踮脚探头,去里面拿号。
老的、少的,瘸的、弱的,反正济世堂里面坐得满满当当,个个都脸色各异,一看就是被病折磨良久的人。
“怎么这么多人?”
“张太医师父张壶今天也在。刚好是这个月的出诊日。”
难怪那些车牌,挺多连号的。
还有辆车,竟然是白底红字开头的橄榄绿军车。
真是地方不大,厉害的角色,倒不少。
原来是都来拜见悬壶济世老祖宗了。
在这济生堂,挂上号只能说你今天可以看,排队才决定你是第几个进去。
蒋方橙问取号回来的东子,好奇:“排第几啊?”
东子瞅了眼手里用简单的白纸,然后上面用中性笔写的号:“35号。”
蒋方橙一听,这不得排到猴年马月去。
她捂嘴咳了下:“行吧。那就等等。”
东子说:“得嘞!我陪你一起等。”
济世堂里面已经没坐的了,都被病人跟家属占满了。
她跟东子只好坐门边的一根秃溜溜长凳上去。
蒋方橙靠着后面的砖墙晒了会儿太阳。
从早上8点,一直排到吃饭的点儿。
12点,太阳正盛。
许是等得久了,又迟迟没等到自己的号,里面有些老太老头,就开始闹。
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操着一口京片儿,说谁比谁贱,谁又比谁高贵。
“那凭什么比我后来的都进去了,药都拿了。真是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太太,您消消气。人家是找人来排了队的,咱也不能不让人进去,是不是。”
“胡扯!你们开门我就来了。你说说,38号的都进去了,我看到了。你以为老太太我糊涂了,眼睛不好使是吧?”
一个开始闹,其他的人也开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蒋方橙原本在喝着东子买过来的山楂汁,一听这38号的都进去了,自己35号的,还在外面晾风吹。
这哪儿行呀?
这亏肯定不能吃啊。
她忙拉着东子起来。
拍拍坐僵的屁股,往里头一瞧。
嘿!
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我老头马上就要痛死了,立刻,马上,让张医生给我们家老头子看!”
一声哀嚎插入:“疼啊,真的好疼啊。我的头,疼死了。”
那拄拐杖的,更是绝了。
一瘸一拐的就是跳人工作人员面前道:“医生,我腿废了,真的,再不让张太医瞧瞧,我这腿啊,可是就再也走不动道了。这治疗吃药的时机,可是耽误不得。”
一锅粥。
很纯粹的乱成一锅粥。
本来就是老弱病残,这下大家都开始胡闹,都不敢上手碰。
“好了,好了。”
这堂口本来就是低调的地儿,人也没多请,就两个配药的人,其中一个还兼职给号。
“我严重。”
“我家的更严重!”
“我这纱布口血还沾的呢。自己说说,谁更严重。”
“”
"好了,各位,拜托,能不能稍安勿躁。"
“不能!”
“谁让你们私自放插队的呢。”
“那谁不是一开始排得好好得。你们自己做事儿不对,我可不干。”
“我先。”
“我们先!”
先甭说有没有放吧,就这情况,谁也不想被别人占了便宜先。
蒋方橙听明白后,觉得自己也不想啊。
38的都能排自己35前面儿,脸呢?公平呢?
现在是在比谁更惨是吧?
她计上心头,眼一横,心一狠。
与其听这些胡搅蛮缠的老太婆老太爷在这儿闹事挤号浪费时间,还不如让自己先进去。
于是蒋方橙当机立断:“东子,过来,扶我。”
“啊?”
“扶我啊,傻愣着干什么。”
蒋方橙用那头纱麻溜的再次把嘴捂上。
她突然弯了腰,咳、咳咳,咳得老大声,咳得全部人都往这边看,还咳得自己面红耳赤。
东子琢磨了两下,立刻心有灵犀地瞅出了名堂,随即就大声附和吆喝道:“姐,不行了是不是,我就说你这不知道哪儿感染的呼吸道传染病,来得又凶又猛,快个把月了,还是没消停,反而越来越严重。”
他搀扶着快把肺都咳出来的蒋方橙走进去,满脸焦急道:“你好,你看我姐这,35号,都等好久了。外面又是风吹,又是太阳晒。我姐这突然就开始狂咳嗽,根本就止不下来啊。”
蒋方橙配合着演。
她还嫌不够夸张。
躬着腰,对着那几个闹事的老头老太的方向,挨个咳。
“哎呦喂!你这姑娘,什么毛病。赶紧的,别对着我们咳啊!”
挥了挥眼前的空气。
那帮人就差跳脚。
呼吸道传染,那可是一视同仁要人命的。
都是一帮老骨头,可禁不起这把折腾。
你想想,老头老太,真感染上这女人的怪病了,一用力咳,肋骨断了。再咳,血管破了。咳咳咳,抖抖抖。说不定摔个后脑勺,命都没了。
什么内科外科的伤,都比不上这空气里掺毒的玩意儿惨。
想想那两年疫情可带走了多少人。才不管你是穷是富,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小伙子,你姐啥毛病。”有人揪着眉头问。
“就是不知道啊。我们都愁。她白天咳到晚上,一咳就停不下来。”
“你说病毒,也没整人这么凶的。你说传染,那跑了好几家大医院,也看不出来。都摆手,让我们另请高明。我们也是一大早过来,就想让这神医瞧一瞧。”
“哎,我姐眼看着都瘦了好多下去,你看都快咳出血来了,前几天还便血呢。”
此话一出。
“啥!这姑娘还便血呢。”
捂嘴的蒋方橙身躯一震:“”
东子,过了啊。
给老娘编个这臭名声,也不符合老娘美丽大方、倾国倾城的外表啊。
可是,装,还得装。毕竟目的还没达到。
“您各位看看,瞧一瞧,咱们是35号,如假包换的。”
东子把那号码给人举高高展示。
就为了表明你们被插队了,我们也是一样的。
“我姐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能咳了,所以各位能不能先通融一下,让我姐先看看,行不?”
蒋方橙顺势弯得更凶,咳得泪花包眼。
老头老太都怕感染上,俱是捂着口鼻,往后嫌埋汰地说。
“成,成,成,那你们先吧。”
工作人员这时候为难的开口:“才排到23号呢。”
“你别说话!你让人插队我就不说你了,这姑娘一看就比咱们都需要,让她去吧,看完了早走。不然把我们感染了,那可不行……”
话说到最后,越说越嘀咕。
但都听出来,意思就是让这瘟姑娘,赶紧的,看了就走。别把这儿的空气污染,害了其他人。
工作人员被批斗了。
可这也不是她的错。
有些客人,确实是那不能够拒绝的关系户。
张太医一把年纪了,不问世事,只负责看病。
那些个人情世故,还不是得让这两工作人员给担待。
一个担待不好,人家把这情绪牵扯到自己私人方面,就为了一个月万把子块钱的工资,她也划不来啊。
这帮人,只会吵吵。
那还算是好应付的。
最怕的,就是不吵吵,人家只给你一个斜愣眼神,让你自己体会去,后头多得是为难陷阱等着你。
这会儿被围着。
“那,真让这位女士去了?”
她看向23号,24号的那些人,寻求意见。
“去吧,去吧。咱们还能等一等。”
东子立刻感动得就快痛哭流涕,忙接过话:“那谢过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了。你们可真是天大的好人!”
“下一个。”
恰巧这时候张医生的门打开,上一个病人出来了,有个白脸小青年冒头在喊下一个。
东子扶着佝偻的蒋方橙往里走,还不忘演戏演全套地感叹:“姐,咱就说北京城里都是热心人多,走吧,咱把你这怪病瞧一瞧。说不定,今晚把张医生开得药喝一喝,你就不用便血了。”
女人头纱捂嘴,最后改成了慢慢捂脸,真的没眼见,没耳听。
蒋方橙边真假混咳,边最后一次想:东子,你个小兔崽子,平日里果真没少得我的真传。我没当场笑出来,都是给你这瞎话脸了。
里面的人,哪儿知道外面的事。
进门前一副虚弱样,把门一关,进门后脊背挺直,咳劲儿一收,老神在在的老医生话不多说,老神在在,让女人把手伸出来,直接把脉。
蒋方橙看上病了。
她觉得自己脑子可真聪明。
可她哪儿知道,自己千算万算,都不如老天爷再次给自己开一玩笑。
因为就在此时此地的济世堂二楼。
安静,僻宁。
贵客都不用大门进,直接从人四合院的后门,被专人带进院子,再直通二楼的张壶老爷子专用诊室。
那上面的半开放走廊上,正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眼眸深邃,身材笔挺。
一个军装加身,周正从容。
穿军装的叫王立。
王立浓眉大眼地问身边人:“生哥,看什么呢?有啥好看的。”
他顺着陈玄生的目光往下看,只看到下面一楼,有些闹哄哄的。
再细看,就看一个男人搀扶着一个头包的严严实实、花里胡哨的女人,往里面儿去。
王立瞧不出什么有好看的。
所以开玩笑般,反手拍拍人胸:“看呆了?”
陈玄生收回目光,脑子里却回荡着东子的那句——便血。
那女人,气血那么足,嗓门又那么高,怎么会短短一个月,就混成如今这模样。
他抬眼,收了散漫的神绪:“没什么。”
刚说完,张神医的门打开。
小芸脸色有些苍白的从里面出来。
“叔叔,我看完了。”
“张祖祖给我开了这些药。”
她把单子拿给一言不发的沉稳男人。
陈玄生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小芸是痛经越来越严重。
从来事儿起,就没安稳过。
只是她懂事,觉得痛了,咬咬牙扛过去,就当没事。
后来疼痛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加剧。
她怕耽误学习,就自己在网上查了止疼药吃。
上个月。
许是家里有人了,她就开始放纵自己,不再对自己那么严苛自律。
她嘴馋,在生理期间吃了根老冰棍。
当时陈玄生在自己卧室看书,不知道她在外面这么折腾自己。
等看得差不多了,男人该休息了。
正合书,莫名其妙,咚的一声,外面传来好大一声响。
他穿着睡衣,急忙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就看到小芸倒在地上,捂着自己肚子,难受得额头冒冷汗。
旁边一根碎溅的老冰棍,四分五裂。
“小芸,你怎么了?”
“叔叔。”
她疼,疼得面目全非。
“我,我得吃药。”
“吃什么药?”
“司百得的精氨酸布洛芬颗粒。在我书包里,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陈玄生神色紧张,不敢耽误。快步上去拿,再接了热水,赶紧给小芸喂下。
结果刚喂下,小芸又是干呕,又是意识残存地揪着他领子求救,一脸痛苦,后来话都说不出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小芸一直有痛经史。
陈玄生把人安抚好后,就连夜开车去医院里拿了暂时缓痛的药。
小芸吃得那个,是急性止疼药,药性太烈。
这药效也不知道能管多久。
他半夜出了门,拿了药,再开车回家。
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醉酒驾驶的蒋方橙。
第二天,小芸醒来。
陈玄生要她和盘托出。
小芸见瞒不过,这才把自己的身体毛病,跟叔叔讲了。
陈玄生平静地责问:“你怎么舍得瞒我们那么久。”
她自省:“爸爸妈妈在外省工作,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叔叔你之前也是国外国内来回跑,我也不想让你担心。”
“不过你现在能安稳在国内工作了,我不瞒你了,这次我听话,我都给你讲好不好。”
她讨好卖乖的态度,算是将功补过。
陈玄生自当为了解除她的病根而奔走。
王立是解放军部队里的,他父亲官至政委,一身正气,为人也耿直。
两人相识,还算有些渊源。
当年陈玄生得到嘱托,南下寻找随宴,路过藏族区域,刚好碰到下雷暴雨,车队给陷进山区的泥泞里,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王立那个时候刚从国防大学毕业,被家族下方到西南地区,到基层锻炼去。
部队拉练,正好遇到陈玄生一行人。
王立大手一挥,打着为人民服务的名号,让自己的队友,把陈玄生的车队,给解救了出来。
陈玄生纵然在北京如鱼得水,但到了新的地儿,那也算是有种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碍手碍脚。
陈玄生此人,心思弯绕复杂,眼色俱佳,最懂得借势借力。
他同王立交好,又因为两人同在皇城根下长大。
老乡见老乡,颇有种两眼泪汪汪的惺惺相惜,但说句题外话,是真的相惜,还是借此逢迎,以此客套,那就可是不清不楚,反正真作假时假亦真。
总之,能在犄角旮旯的罗镇,摸黑找到随宴,王立的势力,也没少暗中贡献。
几年后,王立被父亲召回,入职北京某老牌军师部队,一直平步青云到现在。
老太医祖张壶跟他父亲,是老相识。
陈玄生出手,自然就是要最好的。
张壶的门诊,千金难求。
他找到王立,希望借用他这层关系,让张壶给自己侄女看看病,好寻求治标治本。
王立自然说好,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的事。
又因为在与陈玄生交往的过程中,逐渐被陈玄生虽是平民出生,但如今位高权重、身家万贯的人生履历,给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样的人,必定狠。
可陈玄生偏偏慈眉善目。
佛魔双修,本事是杀人不见血的大,那更是狠上加狠。
所以哪怕平日里很忙,陈玄生一通电话,王立也要抽空从部队里出来,势必把人陪到底。
一来是叙旧,增加情感。二来也是卖个人情,在北京这个错综复杂的地方,指不定日后就有用得上的去处。
小侄女的病是看了。
此处的药材,多是为了寻常百姓而开设。人工养殖混杂其中,毫无天地之灵气。
陈玄生只挑剔地拿了药方。
王立搭问:“需要我帮忙找药吗?”
陈玄生边看药方,边安抚性地摸了摸旁边小芸的头:“不用。这个我能找。”
王立豁达地笑了笑:“我都快忘了,你要啥没啥,有时候门路比我都广。”
小芸在看王立肩上的徽章。她顶好奇。
王立瞥见了这姑娘的眼色,就弯腰逗她:“丫头,你叔叔对你可真好。”
他接到陈玄生的电话时,还以为对方有什么大事。
毕竟这人清高难搞的气节,注定了就很难开口求人,除非形势所逼。
结果一听,就为这,王立当时也是脑子里打鼓,为窥见陈玄生罕见柔情的一面,又对这人改观了一下。
“没我事了吧?”
男人颔首:“嗯。让你跑了一趟,多谢。”
“没事儿!”王立拍拍陈玄生的肩,“都是小问题。那我归队了。”
“小丫头,以后要好好听你叔叔的话,好好养身体,听到没。”
小芸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戴上军帽。
从哪儿来的,就从哪儿离开。
王立双手插着兜,吹着口哨。
刚下了外面楼梯的一个台阶。
“王立。”
背对着自己的陈玄生,突然喊了自己一声。
卧槽!
差点踩空。
王立疑惑地回头。
小芸也仰头自己身边伟岸如山的叔叔,百思不得其解,叔叔想说什么?
陈玄生回头,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抹看不清的倒影。
他说:“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需要我做什么来回报,你尽管讲。”-
“嗯。”
“嗯——。”
“嗯,嗯,嗯。”
张典闭目沉吟,感受指下脉象的跳动。
蒋方橙吞了下口水,跟旁边陪自己的东子,悄悄对了下眼神。
这嗯的时间有些忒长了。
长得蒋方橙忍着咳嗽,忍得好辛苦。
实在忍不住了,她开口试探:“医生,我这毛病,很复杂吗?”
张典睁开细长的矍铄眼睛。
他觉得这姑娘的脉象,奇怪的很。
他先判断其为肺上伤寒,邪风入侵。
看起来很简单、很平平无奇的脉象,可是再深入把一下,又觉得有些乱。
他把了又把,把到最后,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开口问了下蒋方橙的生活作息,以及饮食习惯。
蒋方橙一一作答。
张典更加匪夷所思。
眉间疑云加重。
正把着。
门外有些阵阵骚动。
“老祖好。”
“随喜赞叹!”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头老太一把年纪了,人到晚年,爱有些信仰。
更何况,现在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仙风道骨的人走过,更是纷纷双手合十,说些自己认为该说的吉言。
门被打开。
九十多岁的张壶一身丝绸白锻太极练功装,下巴留有飘飘白色长胡,都不需要人搀扶地走进来。
门口动静传来,里面的四个人,纷纷抬头回头看。
蒋方橙:“”大白天见到神仙了?
东子:“”嘴张得说不出话来,成了一个O型。
张典则是急忙站了起来,两手垂于身前,恭敬地迎接来人。
老头开口就是:“师父,您怎么下来了。”
蒋方橙:“?”
这是张壶老医生?
不是九十多岁吗?
怎么感觉童颜鹤发,清隽瘦朗,这精气神比张典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徒弟,还要动作利索些。
张壶把门关上。
也把门外那些投过来的探究、惊喜的视线,给阻断。
张壶撩了把胡子。
目光直准蒋方橙。
张典看师父的架势是要问诊,于是自觉从桌子后面起开,让张壶坐上去。
张壶看起来,像极了《西游记》里太白金星的外貌,又像菩提老祖的神态。
他朗声呵呵两句,就对蒋方橙说:“女娃娃,就是你年纪轻轻就便血吗?来,让老夫瞧瞧,是怎么个事。”
蒋方橙:“”
张典听得老脸皱起震惊:“便血?这女病人可没对我说这个症状啊。”
蒋方橙埋头装死。敌不动我不动,先别急着回答,能忽悠过去,就忽悠过去。
更何况现在张壶老爷子,已经上手了。
看师父已经开始进入探脉状态,张典也只好闭嘴,乖乖垂手相交于身前,等待师父问诊。
张壶的手指如同老竹的竹节,皮已经皱缩干巴,但指甲的拱背,却是饱满十足,十个月牙,也是清晰明了。
蒋方橙看得心服口服,也羡慕啊,这算得上老头的老头,竟然身体这么好。
张壶诊了几秒,就问了蒋方橙几个问题。
比如,你生在何处?长于何处?听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此前人体可有过大喜大悲的经历?何时来得北京?
蒋方橙眨眨眼,一一回答。
等说完,张壶就悠悠笑,指着她明了道:“你这女娃娃,哪儿是身体的毛病。你这是打心底里的毛病嘛。”
“你初次来北京,是10月对吧?”
跟她犯病的季节时间点,一模一样。
“对。”
“你那时是不是咽喉撕裂,说不出话?”
“老医生,你怎么知道?”
她那个时候失了智,乱喊乱叫,整天念随宴的名字,嗓子是废了一段时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的身体很神奇的。你发生过的事情,都会在你身上,留下蛛丝马迹。”
“你啊你——”
老太医后面的话省略,总之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算是快活了一个世纪。
众生百态,人间情暖,什么都见过了。
伟大的医师,怜悯每一个受伤的灵魂,珍护每一个生命的个体。
毕竟生命多伟大,宇宙多神奇。
张壶动笔开始写下药方。
边潇洒的写字,边嘱咐蒋方橙:“你当务之急,是先强韧心脉,安魂安康。我给你开一个月的药,修养一个月后,嗓子要是还有毛病,就找我徒儿给你单看肺热或者肺阴虚方面的药就行。”
张壶把处方单撕下来,递给蒋方橙的同时,又开着玩笑打趣她说:“但我料想,一个月后,你这毛病,应该也没有了。”
蒋方橙双手接过药方,总觉得张壶老爷子看遍沧海浮云的双眼,太过于通透慧敏,在他的注视里,能感受到天地宇宙间的包容,获得心里难得的安宁。
她好像有点懂了,孙悟空当年跟唐僧不断闹翻后,想念菩提老祖的思绪感情。
蒋方橙诚心倒了谢。
张壶起身。
张典迈上来,多嘴问一句:“师父,这不是说便血吗?”
张壶一听,哼一声,袖子怪任性的一甩,老老头还挺有趣的怒斥:“我没你这么笨的徒弟。”
医者不自定,那就是慧根没练足。
难怪不过是一个心脉受损引发的遗留问题,都看老半天。
天人合一观的理论,气、阴阳、五行的脏象学说体系,都是白学了。
张典委屈。
在外也受人景仰的五十多岁的老头,竟然跟个学生一样,慢慢在师祖面前,低下了头。
蒋方橙听出来了,约莫东子造的那句谣,扰乱了人问切的思路。
毕竟谁也没想到,来这儿还有夸大乱说自己病情的人。
蒋方橙额头挂了把汗。
心里忙说声对不起。
莫怪莫怪啊,老医生头。
第36章 第 36 章 陪我睡
那药还当真有效。喝了才一个星期, 她的病情就有好转。
就是不知道明年还会不会再犯。
东子把那药方保存的巴巴适适的,毕竟这东西可是很珍贵,来之不易, 就差放柜子里锁起来。
想着要是来年再犯, 兴许还能有用处。
两人当时从济世堂出来, 都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蒋方橙表扬东子,头脑灵活。
东子回赞蒋方橙, 演技可佳。
不然动静也闹不到, 让老老太医下来, 顺手一看。
该说不说,撒谎固然可耻, 但是绝对有用。
蒋方橙好了,就又开始活蹦乱跳, 整天有玩不尽的乐子。
不过东子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橙子姐从雅思班毕业后,他以为橙姐会去考个证,又或者跟老外多混混,毕竟当时学的时候,她可努力了。
结果学完,就没了下文。
他也不敢问, 怕被蒋方橙K。
是以这关于这事儿的疑问, 东子也就烂在肚子里,随他姐去了。
蒋方橙的生日在即。
她自己也有一群好姐妹。
人家出主意,让商量着哪天先去夜店好好玩玩。
毕竟蒋方橙正式生日的那天, 会在家里跟三哥他们一起过, 雷打不动的。
蒋方橙接受了姐妹们的邀请,说行,我记着了。那就等着那天到来吧。
她那边的日子, 继续回归平静。
陈玄生这边的日子,也在慢慢恢复正常。
梁宴的日常被繁杂的工作塞满,没再有那么多时间黏他。
陈玄生辅佐了他三个月,很多事情,他也便不用再高度精神集中的继续出手。
现在梁宴算是能够独当一面。
除了一些他已故父亲留下来的董事会老臣,时不时会闹一闹。
陈玄生一般也不多言,每日下了班,他会同梁宴复盘一个小时并且传授自己的经验,再撒手让梁宴自己去试一试。就当拿这些老古董练手。
坑,得自己踩。路,得自己走。
扶着尚且年轻的‘太子’走上了道,陈玄生现在的重点就是自己亲手开始搜罗一批新鲜的商业血液,栽培培养,为梁宴扛起梁氏家族企业以后,做一些长远之计。
他没藏着捏着,梁诏国之前怎么栽培的他,他就怎么对待的梁宴。
梁宴尊称他一口一个老师,就已经说明他全权信任他。陈玄生自然不敢怠慢。
只是,再怎么说,三十七的他,也该要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了。
他同梁宴讲,下了班之后我可能得回家去了,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整宿整宿的陪着你。
随宴刚当上梁宴的初初几年,是他心理精神状态最不好的时候。
面黄肌瘦、吃什么吐什么,郁郁寡欢,眼里的光一天比一天暗,心气萎靡,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差别。
梁诏国那时已经垂垂老矣,很多事情的过程,他已不再过问,只急切地关心结果。
他除了下令让医生开药,对这个亲生子的关心,也仅限于他能不能正常读书,以后能不能接过他的班。
人是陈玄生带回来的。
他知道随宴之前在罗镇的日子,过的很简朴,没现在那么锦衣玉食,但至少人被蒋方橙养得阳光、挺拔、甚至优秀。
是他们活生生折了随宴的翅膀,让他变成了他并不愿意接受的梁宴。
陈玄生有了不该存在的怜悯。
这本该不是他的职责。
也许是对那个女人长达十多年养育成果的可惜,又或许眼前这个孩子的境况太过于可怜,在他快不成人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陈玄生内心生出了职责之外的爱——这种爱,是关心,是呵护,是希望他的身体,不再走下坡路。
他越界,给了人希望。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会拼命的抓住那束施舍的光。
从前那束光,是蒋方橙。
现在这束光,是陈玄生。
他们开始吃喝拉撒的住在一起。
梁宴晚上吃了抗抑郁的药,会做噩梦。
陈玄生整个人陷在他床边的黑色沙发里,一只手伸过去,让他两手拽着自己的袖子,慢慢入睡。
梁宴去了加拿大,司机保镖保姆园丁管家,梁诏国没缺过他。但那些人,只会做自己职业范围内的事,出于对主家的尊重,以及隐私保护,等份内事做完,他们就会消失不见,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绝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举动。
梁宴一个人在那边上学,对于各色人种,还有陌生的外国环境,并不熟悉。
陈玄生就会下了班之后,开车亲自去接他,再问他今天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他知道随宴吃不惯加拿大的白人餐,当地的中餐馆也鲜少有做曾经罗镇地区的美食,因为那个地方太偏,太小。
他抽空自己学。
让下属买了那边的特色新鲜菜,再制冷保险空运过来,反正梁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空空的饭桌上,花瓶里插着鲜艳的花。
梁宴坐在饭桌前安静写pre。
陈玄生则是挽了衬衫袖子,两手朝后,用漂亮修长的手指系上围裙的蝴蝶结,再开火做饭。
那是梁宴过上新生生活后,头次过上平静但又温暖的生活。
梁宴的课业,是陈玄生亲手教出来的。
他比那些商学教授,懂得多,说得也通俗易懂。
再后来。
那时是加拿大冬天的一个夜晚,天空开始下起琉璃般的雪。
家里壁炉里燃着柴火,毕剥毕剥的响。
陈玄生长手长脚地坐在沙发里,发红的火光,映着他英俊的脸,照射出男人眼尾的柔情,以及一双深沉温润的眼。
他手指夹着红酒杯的玻璃高脚,在慢慢轻晃。
旁边的长型沙发里,梁宴赤身裸体的躺着,肩膀蜷缩,身上只盖着一条暖和的长毯。
黑发遮住他一双看不清表情的双眼,发丝里还夹着白皑皑的雪花。
一个小时前,陈玄生开车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碰到梁宴不知道什么脱光了自己,在雪地里躺。
他皱着眉头把人裹着扶了回来,看到还未盖上的药瓶,才发现这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
他点燃了壁炉,让他取暖。
给私人医生打电话问了药名,那端说并未给少爷开过这类药。
陈玄生惊,问这药的药效是什么?
那端如实告知,说这药是致幻类的。
他听完,内心纳罕。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冷静了许多,带着不近人情:“这事情需要保密,我不希望你多嘴,也不希望梁先生知道这件无关重要的小插曲。如果泄露了风声,我想,你知道后果。”
“明白,陈先生。”
挂了电话。
他走到他的身边。
梁宴张了嘴,还沉浸在过去:“……我看到她了。”
那张聒噪的、热烈的、美艳的,他日思夜想的女人的脸。
他开始笑,眼里迸发着悬浮的光。
陈玄生由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陪他慢慢享受完最后的药效。
等他终于享受完了。
陈玄生抿完一口酒,柔声问:“清醒了吗?”
沙发上躺着人,后知后觉,自己是赤.裸:“嗯。”
“醒了就好好听我说。这种事,发生过一次,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我只帮你瞒过你父亲这一回。下次,我就不会再冒这样的险。”
“这药,我丢了。”
“梦够了,就自己上去洗漱再睡觉。今晚,我就不陪你了。我想,你刚刚已经见过她一次,今晚应该会睡一个好觉。”
说完,陈玄生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再起身。
要走。
身后却传来一道来自沙发上的呢喃。
"老师。"
多新奇的称呼。
他此前从来没这样叫过他。
脊背挺直宽阔的男人,有着明显的怔愣。
但他也驻足,继续听他说完。
“你为什么帮我?”
陈玄生转身:“别让你的父亲放弃你。放弃你的代价,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还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以前的生活,已经回不去了。但你还有新的生活要过。”
“我帮你,也是在救你的命。”
“梁宴,振作起来吧。趁我还没完全对你失望之前。”
他说完,这次是真的走了。
把夜晚归宁的时间,还给他,让他好好想清楚。
后来的事,不用说。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对得起陈玄生的一番良苦用心-
现在。
他说他要开始渐渐脱离他的生活。
梁宴面无表情地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打了个响指,让自己的秘书出去。
秘书垂首而出。
办公室厚重的大门阖上。
私密的空间内,只剩下他和他。
梁宴不再像人前那样叫他陈副总,而是叫回老师。
这是只有两人才懂的称呼。
比之刚才的冷峻,此刻的他,多了一份疑惑。
“老师,是我有什么令你不满意吗?”
他对陈玄生挑明了自己以后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会正式减少,而感到焦虑。
陈玄生恰到好处地笑了笑:“并不是。你近来做的很好。Avain科技的布局攻略,我看过,你很有前沿思想。你想渐渐把公司的主业从房地产转移到AI科技,还有医疗科技,这是你擅长的东西,我却不是擅长。”
“新人上位,自然是要破除旧的思想,才能做到创新。”
“我最近在想,我这个‘老人’对你的干涉是否过多?是不是也该彻底放手,让你自己独立去试试。”
“只是我也衷心的提醒你,你的锻炼还需要时间,不要操之过急。大方向没有错,但是细节,还需要慎重再慎重,定要三思而后行。”
“我收到好几个董事会的人投诉,说你前些日子宣布的几个重大决策,并不是那么的完美。也并未完全通知他们,就私自让下属开始执行。”
梁宴听完,放下手中的金属签字笔,上半身往椅背几分散漫地靠去。
喉结随着他脑袋后仰的弧度,而更加凸出。
青年扯了下嘴角,黑色的眸子望着天花板,态度带上明显的不屑:“私自?”
“嗬。”
“我猜,是周全跟陈东明那几个老东西到你面前告的密。”
陈玄生一身黑色西装,双手插兜,就悠闲地站在他的桌前。
陈玄生说:“他们讲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没必要就这么着急,把人这么快就排除在外。毕竟,他们的话语权,还是有一定分量。”
梁宴摊手:“可次次反对都有他们。老师,你要我怎么平静的接受。”
“当少总的是我。我也总该做点什么来反抗才对。此次会议把以这两人为代表的人员排除在外,只是我给他们下的第一个下马威开始。”
陈玄生听完,垂下眼睫,沉默了一会儿。
梁宴仔细观察中年男人的表情,没放过一丝一毫。他紧接着眯了眯眼:“老师,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他的声音没了刚才的起伏,而是再次回归冷静。
连带声线都低了三个度。
陈玄生熟悉他,他这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他不得不承认,梁宴有些时候,有点——调皮。
就像一个还未长大的男孩,在面对别人对自己的冒犯时,有些人会大喊NO,这是不对的!
有些人会一言不合上去就干。
有些人会记仇。事后找到机会,再报复。
随宴可能是上面的任何一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的行为,现在取决于陈玄生的态度。
如果他说,你说得对。那么随宴不仅会坚定自己的做法,之后可能还会变本加厉。
如果他说,我不这么认为。他可能会下垂着眼睛,表现出,好吧,老师,我知错了。我下次不这样做了。
“你再好好想想。”
那么,如果他说出这样的答案呢?
陈玄生觉得周全跟陈东明是该好好敲打一番。
但是否有其他合适的举措来做,抱歉,他也没有想出来。
陈玄生不是神。
在自己的职业生涯当中,也有过失的时候。
前些日子,他的重心放在补偿小芸身上,对随宴这边,稍有忽略。
这就导致,一时半会儿,他给不出答案。
当然,他也没打算想。
这是人际关系上的难题。
还未关乎到公司的生死。
是以他开始选择——睁只眼睛闭只眼睛的放手。
一个合格的老师,不是事事都要操心的。
他也有点隐隐激动的期待,梁宴这样做后,后续会发生怎样精彩的内斗。
陈玄生的做事风格长达二十多年,都是密不透风的稳妥。
但也不知道为何,在近些年跟梁宴的思想交流当中,他开始学会欣赏并略微尝试——不按常理出牌。
不按常理出牌,是梁宴的个人极端主义特色。
以诡谲、捉摸不透的方式,悄无声息,不知不觉的蚕食对手。
没肯定,但也没否定。
梁宴在听到他的答案后,眯眼睛的动作变成了倏地放松。
他慢慢站起来,能跟陈玄生的个子齐平。
两人身高都是一米八六。
一个宽阔挺拔。
一个高瘦精壮。
梁宴心里有淡淡的喜悦,逐渐绽放开来。
他走到陈玄生面前:“老师,你的领带歪了。”
他自然的上手,为其把领带摆正,以此表示自己对老师的亲近和信任。
秘书接到一个跨国急call,需要把某件事情,立刻报给少总。
轻声敲门,才开了一条缝。
她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什么?
少总竟然在亲昵地为副总打领带?
女秘书睁大眼睛,忙说抱歉抱歉!
她在退回去之前,看到少总看向自己的眼神,厌恶,还有讨厌。
女秘书如临大敌,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好了。”
陈玄生收回视线,摁住梁宴的手,温声让其往下放。
“周陈二人那边,我会暂时替你稳住。他们既然对你的决策有异议,那么你就应该尽快做出点成绩给他们看。”
“至于其他的,你很棒,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今天是小芸大学第二学期开学报道的日子。
陈玄生现在的生活已经稳定在了国内。
小芸不怎么爱住宿舍。因为京大医院宿舍的条件,铁架子床,六人间,加上平日里医学生的课业很繁忙,宿舍有人打呼,她也睡不好。
陈玄生心疼侄女,也理解侄女不喜欢接受别人的伺候。
是以他果断决定,让人回来,他亲自照顾,并且替小芸签了走读协议。
他要回去给小芸做饭了。
陈玄生说自己到了该走的点。
准备转身,手臂却突然被人拉住。
梁宴充满希望的看着他:“老师,你刚刚夸我做的很棒,那能给我一些奖励吗?”
“你需要什么奖励?”
“今晚陪我。”
陈玄生抬手捏了捏梁宴的肩膀,低声笑笑:“你如今看起来状态很不错,我想,握着我袖子睡觉的习惯,也该改一改。”
“不。”他反驳说道。
“我依旧怀念这种能够安然入睡的日子。老师,别走了,好不好。”
梁宴朝他走近一步,从拉着他手臂,下滑,变成攥紧陈玄生的衣服袖口。
他期望,盼望。
陈玄生承认,被梁宴用如此真挚的眼神看着的时候,心里多少会有些摇摆。
但,他最后还是温和地拂开了他的手:“梁宴,你得适应。”
说完,陈玄生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
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梁宴的视野里后。
所有伪装的平静,都被撕开了口子。
梁宴转身,突然一记重拳打在了办公桌上。
他像是没了镇定剂,整个人眼里渐渐露出狂躁泛冷的情绪。
他一把扯开自己规整的领口,扣子为此还崩开了两颗,再掉落在冷硬的地上。
领带开始松松垮垮的挂在他青筋凸起的脖颈上。
他伸开舒展的两臂,撑在桌子上,微微俯下身,锁骨因为这个撑桌的动作,看起来格外的嶙峋骨感。
他明明已经很听他的话了。他那么懂事,那么努力,那么奋进,还是没办法换来老师的回头,是吗?
梁宴开始压抑的笑。
他笑得很用力,眼神开始发散。
连五官都渗出森冷的寒意。
拿出电话,迫不及待的下达命令。
“帮我查一下,陈玄生最近三个月见了哪些人,哪些事,我需要事无巨细。”
只是。
开车挂着蓝牙耳机的陈玄生,在慢慢听着属下的汇报。
“陈总,小梁总刚刚——”
那人把梁宴的吩咐,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了陈玄生听。
等人说完。
“嗯,我知道了。后续有什么进度,再报告给我。”
嘟一声,电话挂断。
陈玄生继续开车回到湖边别墅,情绪平淡如水。
第37章 第 37 章 埋奶
“美。”
“老娘怎么这么美。”
“啧啧, 你说我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蒋方橙还是如从前那般欣赏自己。
她化了妆,换了闪闪的裙子,身材前凸后翘, 正站在镜子面前, 感叹自己辣的不行。
茉茉推门进来, 愣在原地。
有外人在,多少还是收敛了下。
原本翘臀撅嘴的夸张姿势, 在茉茉露脸的那一刻, 就恢复了正常。
“咳、咳。”
蒋方橙瞬间站好, 用清嗓声缓解自己自嗨的时刻被人看见。
倒是茉茉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她身材看,没多的心思去注意她姐刚到底在干什么。
“哇, 姐”
“啥?”
“你这胸——”
茉茉如痴如醉地走近。
她好想拿手指去摁一摁,不知道会不会留印子再回弹。
“怎么这么像大白馒头。”茉茉兀自感叹。
很圆, 又大,还有肉感。
想把自己一脑袋埋进去,呼吸香香的气息。
刚好茉茉就比蒋方橙矮半个头,要真埋的话,位置也合适。
蒋方橙被夸到心坎上,想说一向内向老实的茉茉, 怎么也口出惊人。
“行了行了。今晚我可能不会回来。但是别跟三哥讲。”她背上包, 一撩浪漫的长发。
“你不回来,晚上睡哪儿?”
“傻呀你。当然跟我那群姐妹儿睡酒店啊。”
“好吧,橙子姐。”
推了下茉茉呆呆愣愣的额头, 蒋方橙就踩着高跟出了去。
茉茉从背后看着她丰乳肥臀却又窈窕、还高挑的身线, 急忙吞了吞口水。
想说女的原来性感到一定程度,真的会让同类也起反应。
也不知道以后橙姐会便宜哪儿男的。
既然是庆祝生日,自然要去往豪华的地方去。
蒋方橙到的时候, 其他几个女的已经齐了。一下车,就眼里亮晶晶的迎上来。
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的。
“哎哟喂!这谁呀!这不是咱们橙子女王吗?”
“今晚是真的美翻天了。都快把我们这些老娘们的眼睛给闪瞎了。”
都知道她喜欢听什么话,本来关系都好,所以自愿挨个捧着。
欣赏赞同的目光,齐齐关注在她身上。
蒋方橙也不怯场,从专车上下来,还没走近,就已经自信又美丽的在人前原地转了一圈。
舒展、大方、还性感的展示自己。
成熟跟青涩最大的不同,就是能够坦然接受自己得到的每一份赞美。
这也是轻熟女的魅力之一。
门童拉开门。
恭敬的侍者在前边引路。
“这眼影怎么化的?你说怎么就这么魅呢。”
“那还用化吗?橙儿是天生丽质。人家过生日,是老一岁,她这是年轻好几大岁。”
“别以为这么捧着我,今晚就可以逃酒。我先说了啊,不醉不归。我酒店房间都开好了。”
“是是是。得令。今晚肯定陪你陪到底。”
一行五个人,有说有笑,你挽着我,我挽着她的,笑容璀璨地去了早就定好的包间。
这钱花贵点,档次还真是不一样。
装修高端整体呈现低调奢华风,风格大气,线条是恰到好处的优美。
才落座,几个女的就开始猛猛拍照片。毕竟这里的环境,很容易出片。
蒋方橙拍照也好看, C位中心不是吹的。
等拍完,蛋糕上来,几个女的围着她给唱生日快乐。
红酒倒上。
蒋方橙高兴的一饮而尽,再豪迈的举起空杯,在空中给大家看。
“看着啊。我干了,你们就不能随意。”
“还是橙子豪迈。得,我也干。”
“满上满上,我怎么能落下呢。”
蒋方橙看着身边围绕的好友,脸上挂着笑意,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
杯子被陈玄生从桌上拿起。
金棕色的液体,在酒杯当中摇晃,被二楼VIP的偌大包间里,钻石吊灯映射之后,泛出波光粼粼的点缀。
陈玄生就坐在靠窗的红色沙发内,深蓝色条纹西装,黑色领带。
旁边还有一群人,或坐或站,风度翩翩,气度非凡。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陈玄生的好友。
听闻他最近稍微空闲下来了,就迫不及待把人邀请了过来。
这不,算是特意为他举办的品酒会,就为了续续情。
老板杜桑穿着花衬衫,风流地走过来,捞捞他的肩:“生哥,怎么样,这酒还成吧?多亏了你的面儿,不然那群老小子,可吃不着我这么好的酒。”
“嘛呢嘛呢,说谁老小子呢?”
此话一出,那边那几个,都抗议不干。
“我说杜桑,别埋汰哥几个。老哥哥些也是正值壮年,一拳捶下来,让你跪地叫爸爸,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众人还比划起肌肉,看谁的更大。
一群有钱人,混熟了在私底下就是这么开玩笑的。哪有平日里在外人面前,那副高不可攀、不可一世的样儿。
杜桑年龄排行是最小。在哥哥些面前,也有些皮。
扯着嗓子就在那儿贫:“我怕你几爷子了是吧。生哥,你可听见了啊,他们要当你面儿欺负你弟弟我。你得保护我。”
他说完就往陈玄生面前一站,竟然跟陈玄生撒起了娇。
那架势,真他妈不要脸,还辣眼睛。
哥几个忙就捂着眼睛,啧啧啧地装嫌弃。
陈玄生在这里面年龄最大,也最沉稳。通常情况下,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独自品酒,目光驻足在楼下舞池里的人山人海,算是慵懒地放空自己。
实在是听杜桑唠叨烦了,才掀唇说了句:“边儿去。”
小芸被他安顿睡着了。这姑娘也听话,明天早起去学校,她说不用叔叔亲自送,让司机送就行。
杜桑当时的电话打进来,小芸听到邀请,还没等陈玄生自己说好,她便帮自己做了决定。
他前半生为事业,为集团。
此时能够得闲饮茶,那么也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
也许,叔叔也到了该给自己找找伴侣的时候。
不谋而合,杜桑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来的这几个平均年龄超过三十五的兄弟们,跟陈玄生相识相知,已经十余年。
有的已经有了孩子,家庭美满。
没结的,女伴也不曾少。
还有一个,甚至已经离过婚,开启了自己的第二春、第三春。
唯独他,孑然一身,不曾有过谈恋爱的念头。
杜桑他们急啊。
你说以前还能靠工作来分散多余的精力,这突然缓下来,把好哥哥憋着了,那要是憋出毛病怎么办?
杜桑跟哥几个商量,说看在老友的份上,陈玄生也一直对他们多有照拂,那么义不容辞的替好哥哥把把关,凑凑巧,也是分内之事。
酒过三巡,喝的差不多了。
杜桑提议,咱们去一楼玩玩。
陈玄生其实不想去,喝完酒,也到了自己该回家的时候。
杜桑一个眼神,其他几个人忙上前来挽留。
“别别别。生哥,你不仗义。咱们说好的,得玩到尽兴。你这半路抛下我们,弟弟要闹了啊。”
“你等着。我——”
杜桑左瞧右瞧。
说着就往地上赖皮一坐,把人的去路给挡了。
“那好不容易约你出来一趟,你着急忙慌啥。回去是能养生,还是咋滴。”
这场面实在是滑稽。
其他几个忙偷笑,他们做不到杜桑那般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陈玄生目光淡然扫过去,又都收敛。
好了,明白了,跟这儿,联合给自己做局呢。
他觉得索然无味,还吵。还不如回去看看书。毕竟这人私底下的性格,其实堪比很‘无趣’。
“行了,我没说要奉陪到底。”
真冷漠起来,好哥哥也有一套。
陈玄生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
可不管你杜桑是又哭又闹。
“不是!真要走啊生哥。”
“再聊聊呗。”
“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你行行好。”
“真的,真的,求你了。”
劝也不听。
难怪活成老古董。
陈玄生眼看着就要迈步走。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狂潮与喧嚣。
打酒吧八年前开始营业起来,没听过这么高的分贝,还都是男的在吼叫。
杜桑担心是自己的地盘被人搞,瞬间麻溜从地上起来,脸色变得很严肃:“怎么,谁闹事?”
他几步跑到落地窗前看。
陈玄生倒不用凑。
毕竟这人身高挺拔宏伟,稍微一挪眼,就能扫到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逐渐朝着舞台包围聚集。
领舞台上,一个女人扭动腰肢,对着钢管绕舞。看不清脸,但看身材,也已经是极品。
一头黑发甩得漂亮,长腿白细,肉均匀,眉眼抛洒间,全是不自知的妩媚。
围观男人吹着口哨,如狼似虎。
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褪去青涩,妖娆性感的程度,刚刚好。
有着大大方方对自己身材的掌控跟自信,也有恰到好处的迷人韵味散发。
勾人,也勾魂。
蒋方橙跳爽了,喝了酒上头,就往台子上去。
自己的那群好友,也是在台子底下,拿着手机在那儿拍照啊!啊!啊!的叫。
恨不得大声宣告,这我朋友。靓吧。绝色!还带劲儿。
蒋方橙跳到一半,香汗散发。
有人扔了玫瑰上来。
她含在嘴里,水波流转,继续引诱人。
楼上的杜桑,算是活生生见到了什么叫一群野兽跟美女。
咋舌摸嘴,招呼人:“都过来看看,有人认识没?这女的,是哪个明星,或者哪家的?”
几个男人围到落地窗来。
你一言我一语。
这堆人也自诩是混迹北京良久。人脉有,认识的人,范围也广。
“不像。”
“面孔新鲜。”
“问问呗,跟谁一起来的。挺有本事啊。”
杜桑打了个响指。经理被叫到包间来。
经理垂首,说这女客人是来庆祝生日的,喝到一半,自己上了去。
杜桑明白了。
转头想说下去交交朋友,当认识下。
结果一回头,就差撞到一堵坚硬的人墙。
捂着撞痛的地方,杜桑惊讶道:“生哥,你这还没走呀?”
陈玄生脸色不带好看的,甚至还称得上是凝重,连嘴角都紧抿。
他抬手,有些嫌弃地拂了拂被杜桑碰到的胸襟:“怎么,你急着让我走?”
杜桑及众人:“???”
不带这么冤枉人的呀。
刚不是你非得要走的吗。
杜桑吃了哑巴亏,咳了咳。行吧,都是我的错。
他小心翼翼又谄媚地询问陈玄生的意见:“那生哥你的意思是?”
陈玄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的人看,轻嗤。
走什么走。
女骗子。
说什么生重病便血。
还害自己欠了个人情。
“下去看看。”
他倒要瞧瞧,这女骗子,能招摇到几时-
人群实在是太热情。
双手举起,试图跟蒋方橙握手。
蒋方橙体验到了一把女明星的待遇,也开始渐渐放松警惕。
她大方,同人握手。
只是握到一半,突然有个人不规矩。
拉着她的手不放,还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试图把她从台上拉下去。
“欸欸欸!放手。”
蒋方橙叫喊都来不及,就掉进了狼窝。
那人拉着她了就不放,还拿双臂来箍她,以此揩油。
酒吧的保安察觉到不对劲,往这儿来。
然而人群实在是太多,他们挤进来,也得要时间。
蒋方橙意识到这人手脚不老实,于是自保,大耳刮子抡起来了,就朝人脸上甩:“混蛋!”
“你敢打我?!”
打急眼了,那人捂着红彤彤的脸骂道。
蒋方橙不甘示弱:“去你妈的!你摸谁呢!”
“操,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妈生你的时候,没告诉你吗?”
周围有人认出来,这人是京圈三少之一的王御。
他爷爷是开国的功臣,庇佑家族成长。不过到他这一代,影响力弱了些。但怎么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这也养成了王御无法无天的性格,看中了蒋方橙,就要拉着人陪。
陈玄生带着人,不急不慢地从楼梯上往下走。
保安到了,想要隔开两拨发生冲突的客人。
王御不干,嚷嚷嚷让蒋方橙道歉,不然今儿个,谁也别走。
杜桑从陈玄生后面走出来,快速到达冲突现场。
他是老板,得安抚。
“怎么个事儿?”
保安耳语交代。
杜桑不怕王御,毕竟他黑白两道通吃,多少有些底气。
杜桑听完,打算先礼后兵,换上笑面虎脸,拍了拍王御,搂着人肩膀,这会儿还愿意称兄道弟,说王少给我个面子,消消气。
王御说:“杜总,你甭管。这是我跟这个马子的恩怨,我把人带走,收拾就行。”
他说着还要拉人。
蒋方橙的几个好朋友忙护着她到身后。
一个娘们,跟一群娘们,那战斗力,在王御他们那帮混世魔王的人眼里,基本就等同于零。
说着说着,又上了手。
杜桑咬了牙,觉得这孙子是真他么的兽性上了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今天是铁了心想把蒋方橙给办了。
他难得请动生哥来自己酒吧一趟,王御非得找事,这让生哥以后怎么看自己。
他这儿是正经酒吧,不是什么他妈的窑子。
杜桑见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拎了酒瓶就往王御头上砸。
王御愣了下,就开始反击。
杜桑被人摁了。
他那群兄弟见状,也直接冲上去就开打。
场面混乱。
其他客人看这些人都是在北京有头有脸的人,不该普通人掺和,毕竟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惹不起。
于是就在旁边当稀奇看。
蒋方橙倒是愣住了。
这事儿闹得有点大,收不住了。
等她再抬头,就看到对面站着一个安静却很有存在感的男人。
陈玄生盯着她,从头打量到脚。
那眼神让她很不舒服,仿佛在责怪自己是个罪魁祸首。又或者在嘲笑自己,惹了事儿却担不起事儿。
蒋方橙心里咯噔了一下。
两人中间,隔着横飞的椅子跟酒瓶。
杜桑扛不过,额头被反砸了。
他操骂了一声,抹了血就继续干。
他这方的一个兄弟肋骨被踹了,捂着起来又冲进去帮他。
眼看落下风。
陈玄生没再看蒋方橙,徐徐褪下自己的外套,扔给旁边的人,就这么走进了战场。
陈玄生气质其实偏文人,平日里说话斯文,举止和气。
蒋方橙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去,快准狠的抓着王御的头发往旁边吧台的大理石上狠戾一磕,膝盖一抬,顶撞得王御直接把肚子里的酒水,全吐了出来。
王御跪在地上,捂着腹部绞痛。
陈玄生转身拿了一个水晶烟灰缸,朝着刚冲杜桑脑袋开口的一个人头上砸。
砸了一下,又一下。
砸了一下,再一下。
那声音,跟砸槟榔一样,坚硬、大力。
后来其他人都住手,都朝着陈玄生这边,目瞪口呆地看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却是下的狠手。
那人最后已经没了意识,口鼻流血的跪软了下去,还被陈玄生拎着领口,不断迎接烟灰缸的洗礼。
警察来了。
冲进来控场。
陈玄生手一放,随手抄了块白色餐巾布擦手,接着就朝着蒋方橙这边阔步走来。
才打完人,他身上的戾气还没散,满脸的寒色可怖。
蒋方橙的女性朋友们都往她身后躲,觉得这个看起来,最不会打人的,结果却是个狠角色。
蒋方橙也有些怕。
没见过陈玄生这么恐怖如斯的一面。
仿佛下一秒就能单只手把自己提起来掐死。
她冲来人结巴:“你干、干什么。”
陈玄生没废话,直接撕了她的衣领口。
蒋方橙忙捂住胸口。
陈玄生把她口红也一并抹了,情绪平淡的交代:“一会警察来了,只哭。别多废话。”
说完,陈玄生目光看向她身后那群娘们。
“我我,我们自己来。”
懂了陈玄生是什么意思,几个女的,该弄乱头发的,直接弄。该抹脸的,自己抹。总之,得把自己弄得乱糟糟。
“身份证都拿出来。”
警察盘查。
陈玄生他们在那边接受问话。
蒋方橙在这边哭哭啼啼。
演戏可是她的拿手戏,更何况,王御那边本来就有错在先。
盘问的小警察,看她那样,也大抵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是陈总啊?”
身份证恭敬的返还给陈玄生,带头的警察,觉得遇到这帮人,还特么倒霉。
两边的人都惹不起。这不是给自己职业生涯上难题吗。
陈玄生收了身份证,放回黑色皮夹,“ 高警官为民办事。还请高警官明察秋毫。我们也只是仗义出手,并没有违法违纪。”
"是是是,陈总说得是。只是再怎么说",高警官满脸紧张的往王御那边的惨境看了看,好几个瘫地上没起来,120来了,正把人往担架上抬。
“还是得请您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不然,”高警官突然凑近了陈玄生耳边道,“王回副市长那边,我们所里没办法交代 。”
王回是王御的大哥。混迹官场多年。
王御算是家里最没出息的一个,被惯坏了,只知道横行霸道。
就算是王御不对在先,您陈总这边也得给个台阶下,走一趟,除了配合,也是给王家人那边一个息事宁人的理由。
否则,两边都讨不到好。
陈玄生把手上的血,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一顿,慢慢抬头同高警官对视,接着慢慢笑:“应该的。这是作为一个市民应该尽的义务。”
蒋方橙也要一并被带回去。
她让自己那群好朋友现场接受完盘查后就散了。
好友们拉着自己的手,依依不舍,还担心不已,“橙儿,你不会有事吧?”
“橙儿,我挺怕的。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给咱们报平安。”
“要不,要不我们还是陪你走一趟吧。”
蒋方橙不想把她们给牵扯进来,于是说:“没关系,我这么大的人,他们还能把我灭口了不成。”
“别怕。我会平安回家的。”
说别怕,也是蒋方橙在给自己加油鼓气。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跟权贵发生冲突的时刻。
可就在刚刚,陈玄生撕裂她领口的时候,她突然就不怕了。
至少这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陈玄生是向着自己的。
不然也不会出手到这种地步。
酒吧外。
蒋方橙上了警车。
他也在。
就坐在自己旁边。
杜桑拒绝去医院,他头上就简单处理了下,缠着歪七八扭的绷带,自己跟兄弟几个开了车,跟在警车后面,寸步不离。
他得看着点,以防王御那边使阴招。
于是,一行车,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朝着派出所里去。
车内。
寂静。
蒋方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没打算说些什么。
陈玄生也寡言,全程一言不发。
后来实在无聊。
蒋方橙才垂眸看向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骨节泛红,还破了皮。
刚不要命,打人打的。
如果说之前,蒋方橙觉得陈玄生尖酸刻薄。
那么现在,她觉得陈玄生也挺男人。
派出所到了。
下车。
这算是蒋方橙二进宫了。
她就跟在陈玄生后面。警察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等到一切结束,已经凌晨一点。
陈玄生比她先出来。
那时候夜风萧瑟。
她以为他们肯定也早就走了。
没料到,陈玄生背对着派出所门口,站在台阶上,单只手插兜,另一只手,夹着烟,在抽。
杜桑对着他生哥。
其他几个,也是或坐或站,在旁边听陈玄生说话。
阵仗还不止这些。
杜桑摇了人来。
当时陈玄生他们进去后,他老觉得不对劲儿,就怕出事,所以直接把能叫上的势力跟人都叫了出来。
因此派出所门口面前,现在是停满了各种车辆,以及黑压压一片人。
杜桑先看到蒋方橙出来。
他忙冲陈玄生道:“生哥,人出来了。”
陈玄生慢慢转过头来。
灭掉烟,扔地上,踩灭。
蒋方橙目光对上他的。
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
第38章 第 38 章 做恨
冷静, 凌厉,甚至堪比狠绝。
这是蒋方橙没见过的陈玄生的另一面。
她这才意识到,之前自己跟陈玄生发成的冲突, 是他手下留情, 堪比过家家。
她出来了。
陈玄生轻飘飘发号施令:“走吧。”
他一说走,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上车,点火, 有序撤离。
刚还黑云压城的派出所门口, 因为陈玄生的离去, 一下子变得空荡荡。
威胁感少了许多。
门口的值班民警这才擦去冷汗,放下手中的电话, 让埋伏在隐蔽处的支队武警,无声撤退。
回去, 还是跟陈玄生是同一辆车。
其实蒋方橙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她也随他。
后来自己都要在车上睡着了,车停了。
一家五星级酒店,陈玄生先下车。
她跟上去。
顶楼的房间,早已经开好。
酒店工作人员推开门,陈玄生让开, 对着身后的她说道:“进去。”
蒋方橙进去。
服务生关上门离开。
现在, 屋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四望查看,这房间,豪华的出奇。连夜色也灯红酒绿。
她想转身问身后的人, 陈玄生, 这一定很贵吧?
结果才转过去,脖子就被人突然握住,接着, 直接抵到墙壁上。
屋里只开了氛围灯,她看不清上方男人的全脸。
只知道他表情算得上很是严肃不可冒犯,甚至晦暗不明。
“放手!你放开。”
她脖子被男人温热的大掌握住,卡得呼吸都很困难。
蒋方橙求生,又抠又挠他手背。
可陈玄生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她开始缺氧,脸色涨红。
陈玄生手上再用了些力。
直接让蒋方橙重新后脑袋磕到了墙壁上。
砰!
很响的一声。
她的脚都快离地。
陈玄生凑上来,小声道:“嘘——,别叫。”
“这可不像你。”
他竟然很变态的笑了笑。
“你似乎觉得,你很行,嗯?”
总是那么爱招摇。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还挺命硬。
是不是还挺引以为豪,啊?
蒋方橙揪住他的衣领,揉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艰难发声:“我哪里惹到你了?”
前一秒救自己。后一秒,要杀自己。
“没有。你并没有惹到我。”
“只是你每次出现,真的让我很困扰。”
“蒋方橙,我给过你机会了。可是怎么办,你好像,总是冤魂不散呢。”
他不喜欢她出现在北京。
因为这会让梁宴分心。
他更不喜欢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自己7年前做过的事情。
蒋方橙是受害者。
加害者最怕的是什么,是受害者无时无刻的出现在自己生活当中,因为这会让他们良心不安。
蒋方橙之于陈玄生,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断提醒自己,他龌龊过。
“你让我很不爽。”他彻底暴露出了真面目。
蒋方橙快被掐死了。
当然,陈玄生有分寸。
她还有呼吸的余地。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放手。
蒋方橙已经把他手背抠得稀巴烂了,他仿佛不知道痛觉一样,势必要给自己一点小小的教训。
张大嘴,呼吸。
窒息的嘶哑。
拍打,乱抓,没用。
她想蹬他,没力。
蒋方橙渐渐从陈玄生眼里看出了一丝享受——享受弱者红透脸、青筋暴涨的求生,那副可怜兮兮、被蹂躏的样子。
他要她难受,手上就用劲。
他要她以为自己能逃脱,手上用轻一点。
可不管怎么样,蒋方橙最致命且虚弱的地方,现在就在他手里。
她再不乖,他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这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
伪装,得到她的信任。
一旦得逞,便露出獠牙。
她看穿了他。
他也不怕她看穿。
可陈玄生忘了,这个命运如同风滚草一样的女人,这辈子除非自愿,就没认输过。
她下过地狱。
耍起狠来,要死也得带人给自己垫背。
她不挣扎了。
她只是一味的把手下移,然后快准狠高地捏住陈玄生的几把。
沉甸甸的一大团。
她捏住,再往死里捏。跟捏碎核桃一样。
陈玄生没料到。
脸色一下子剧变。
痛楚横生。
眼里透露出不可置信,从喉咙里开始发出嘶吼。
“放手!”
现在,‘求饶’的,是他。
脖子上的桎梏一下子松了。
她能发声了。
蒋方橙从求饶的眼神,开始变成疯癫。
她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
眼里流出因为缺氧而导致的生理性泪水,一大串一大串。
她也厉吼。
来啊。
有本事再掐死我啊。
你们不都想我死吗?
弄死我啊。
陈玄生躬着腰,额头青筋爆发,捂着几把,眼里爬满红血丝,连声音都发抖的咬牙切齿:“疯女人,给我放开!”
蒋方橙就是不放。
门外有敲门声。
“生哥。”是杜桑。
蒋方橙又加重了一点。
陈玄生推她。
没推动。
因为他命根子被人死死捏住,痛得他呼吸都火辣,力气更是脆弱无比。
“求我啊。”
“快点!”
蒋方橙瞪大眼,转为上风:“你刚刚不是很牛吗?求我。不然我掐断你几把。”
“陈玄生,不爽的何止是你啊。我也不爽。”
她开始失去理智的笑:“怎么办?”
“你掐我脖子,我掐你几把,这不过分吧?”
她不仅捏,她还掐。
掐完不算,她还一重一轻的抓捏。势必要他今天回去脱裤子一看,不青紫才怪。
两人都狼狈到极致。
尤其是陈玄生。
在她故意的折磨下,这人终于受不了,快跪到地上,发出一长串的哀鸣。
“生哥!开门!生哥,你到底怎么了。”
杜桑听出不对劲,疯狂敲门。
终于在砸了十几下,想说再不开门,就要叫人砸门的时候,门开了。
蒋方橙开得门。
她头发凌乱,脖子有痕迹,眼里更是躺着一股平静的水面被炸开平息之后,只漂荡着一滩死水之后的破罐子破摔。
杜桑皱眉,忙推开蒋方橙。
他大步走进去,陈玄生刚从地上起来,呼吸急促,靠着墙,脸上全是冷汗。
“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女人,对我生哥做什么了?”
杜桑冲着蒋方橙,不明就里的质问。
“杜桑。”
陈玄生捂着小腹,勉强保持镇定的开了口。
杜桑手里还提着一包东西。陈玄生叫他买的。
陈玄生抬手。
杜桑把东西递给他。
陈玄生接过,直接往蒋方橙身上甩。
“弄脏了酒店的床单,就自己赔。”
甩完,陈玄生扶着墙,慢慢走,直到踏出门口的时候,他开始站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是光看他走路的步伐,还是有些别扭。
“呸!”
装什么装。
蒋方橙抬起手臂,擦了把惊魂已定脸。
她把那个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全英文的牌子。
但是上面diaper的英文字母,却是很明显。
她撕开包装,看到是成人纸尿裤。
当即一愣。
有病吧,给自己买这个东西干什么。
把东西往地上晦气一扔,蒋方橙看着陈玄生离开的背影,眼里都是说不出来的讨厌情绪-
“橙儿,没事吧。”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
“可是那天晚上——”
闺蜜们欲言又止。
“对了,那个出手,帮你的男人是谁呀?”
“混蛋一个。”
“混蛋?那他还帮你。”
“谁知道呢。神经病吧。”
不仅神经病,还很可恶。
掐自己脖子不说,还买纸尿裤羞辱自己。
还好自己还击回去了。
就自己那手劲儿,他那玩意儿,恐怕至少得肿一个星期,硬的起来才怪。估计上洗手间都够呛。
蒋方橙耳朵跟脖子之间,夹着手机,在厨房里切水果吃。
“你们真的不认识吗?”
“我哪儿能认识人家呀。我是有点小钱,但你们也看着了,那排场,那阵仗,不是我能够得着的。”
好友们想了想。
“也是。可能是怕咱们在他们场子里面出事,所以才出手帮忙。不过,有点可惜。”
蒋方橙塞了片苹果片到自己嘴巴里,嚼巴嚼巴:“可惜啥?”
“ 你说你要是借此机会,跟他认识下,说不一定你以后——”
对面传来笑声。
那男人看着也是一表人才,而且还抗事。再看他那边的人,也个个光鲜亮丽,身家过亿的样子。
一个女的在北京打拼是不容易,尤其是长得还这么漂亮的样子,性格也张扬。
要是能有人护着,岂不是更好。
这男的,不错。
闺蜜们没坏意。就是觉得,好男人不多了,能抓着一个就抓一个。
蒋方橙听了好笑。
要是自己好朋友们知道自己那晚跟她们嘴里的理想男人对着干仗,还不知道怎么吓死。
不过她打算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随便再聊了几句,她说自己要下了。
看着窗外的天气,回忆起那晚两人的对话。
陈玄生似乎很怕自己在他的生活里出现。
怕什么?
之前她的关注点,是以为他自诩高贵,不爱跟她这种乡下女人有拉扯。
但渐渐,她听出了端倪。
除了防着自己跟他这条忠心耿耿的狗护着的少主有联系外,他本人也有忌讳之处。
至于忌讳什么,蒋方橙不着急去想。
她有的是时间,来慢慢拨开这层雾。
重新切了苹果块,拿亮色的刀尖插了插,往自己的烈焰红唇里送。
蒋方橙嘴角随着嘴里嘣嘎脆的咀嚼动作,渐渐弯起。
她饶有意思的挑眉。
陈玄生,别让老娘逮着机会,不然老娘跟你慢慢玩。
第39章 第 39 章 跪下,叫妈妈
美凤是蒋方橙的好朋友。
美凤开了家花艺店。不过不接散活。一般只接大型活动的商单。
比如高级婚礼、出席场合、大型活动、明星粉丝见面会等。
还有一种, 就是公司的固定单。一楼前台的迎宾柜台展示,各种会议室需求,还有开商务发布会时所需要的, 晚会……
美凤的花艺店, 蒋方橙其实也有入股。当时美凤起步的时候, 钱不够,蒋方橙仗义, 以入股的方式, 给她出了些钱, 这店面才盘活起来。
美凤约蒋方橙出来喝咖啡,说自己最近有些头疼。
“怎么了?说来听听。”对面的蒋方橙放下咖啡杯, 关心美凤道。
“原来我不是接了一个集团的大单吗?算是能把团队长期养活。但是最近他们公司,换了一个CEO, 又说什么对花粉过敏,又是觉得不满意。我跟我徒弟弄了很多款式过去,都被打了回来。”
有钱人,难伺候。
关键是这公司,下面很多子公司仰望着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总公司不再用她们工作室了, 那么旗下那些子公司, 也会相应的把她换掉。
美凤不想那么轻易放弃,所以把蒋方橙叫出来,想让她也跟着一起想想办法。
蒋方橙当了客栈老板娘后, 平日里也会有些闲情逸致的爱好。比如做美甲, 比如插花,比如医美。
当然,她也不仅仅是当成爱好而已。
她是深入了解, 再拿本钱去投资,合适的话,就钱滚钱。
她书读的不多,但是她头脑活络,野心大,对赚钱的事情,从来不含糊。
插花,她也会。
而且品味还不俗。
只是美凤跟蒋方橙作品最大的不同是,美凤的花艺作品,迎合市场居多,每年还花学费去日本进修,就为了跟上潮点,毕竟她得考虑到自己员工的生存,没办法完全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审美来设计摆弄。
但是蒋方橙不同。
她现在暂时不需要看市场吃饭,所以可以完全施展开自己对美学的独特认知。换句话说,她的花艺水平,就是自己个性的彰显。
现在,传统的行不通了,就得靠另辟蹊径。
蒋方橙是美凤的底牌。
公司的花艺,是一个星期换一次。
马上又到该送新的作品过去的时候。
美凤没辙了。
死马当活马医。
所以她请蒋方橙出手:“反正我和我徒弟已经试过了。橙儿,这次,换你来行不?”
“你也算咱们工作室的大老板之一,别见死不救。”
美凤套近乎,好姐姐好老板的叫着。
蒋方橙闲来无事,说可以试,但是丑话也说到前头,失败了别怪我就行。
美凤拍着胸脯保证,铁定不会怪你。现在是共渡难关的时候,你肯帮我,我就已经感天谢地的了。
聊到最后,敲定了明天就去美凤的店里的时间,也说好就地取材。
蒋方橙突然想起某个重点没有问:“对了,你要送的这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美凤头疼:“叫传启来着。”
蒋方橙怔愣了下,接着默不作声的掩饰过去。
“橙儿,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明天见。”
“好吧。那可说好了,明天不能迟到。”
“当然。”
她不仅不会迟到,她还会贴心的跟着一起送货上门。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不是吗。
周一上午8点。
传启公司门口。
贴有Alice Garden花艺工作室图标面包车停下。
美凤还有一个助手下车,跟楼前的保安沟通,说自己来送花。
保安拿了拖车过来,引领她走货梯。
整栋楼有80多层,每一层都需要花艺摆设。
蒋方橙就一层楼,一层楼的跟着美凤送。
公司也派人来帮忙。
美凤跟传启行政部的工作人员关系很好。
毕竟这都是需要打理的关系。
美凤在前头跟人边聊边送着。
蒋方橙就跟在美凤后头,这次不出风头,就当自己是一个普通工作室的员工。
她就在后面打量。
这里高堂大亮,办公氛围极其现代化。是以前在罗镇的蒋方橙,根本想都不敢想踏足的地方。
路过的每个人,身着正装,交谈甚广。女的OL裙靓丽,男的西装革履,精气神简直就像是经济上行期。
她像是来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眼里都是好奇跟向往。
有个女工作人员看蒋方橙面生,独自一人落在身后。
她走过来同蒋方橙道:“你是美凤工作室里新来的员工吗?”
蒋方橙想了想,点头:“嗯。”
“这里哪些作品是你的呀?”
蒋方橙扫了眼拖车上摆弄的东西:“都是。”
这次的创意跟指导都是她。因为工程量比较大,有一部分,是她亲自上手做的,有一部分,是工作室的员工根据她的想法来做。
女工作人员了然,同蒋方橙娓娓道来:“这次的,还挺好看的。美凤给出的东西,是漂亮。但毕竟合作了那么多年,已经很久没眼前一亮的花艺拿过来了。”
蒋方橙同她客气笑笑。
一层一层的送。
送到70多楼的时候,才刚从电梯里出去,蒋方橙就愣住了。
陈玄生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身边跟着几个秘书。
他好像很忙的样子,不断跟人讲话,又在签什么东西。
要转身进入会议室之前,他不经意的抬头,就看到尽头的蒋方橙。
陈玄生停住,驻足。
丽娜她们原本跟着老板的节奏在走,陈玄生突然的刹车,让她们的节奏被打断,没来及停,差点把陈玄生给撞着了。
丽娜站好:“陈总,怎么了?”
陈玄生遥遥跟蒋方橙注视,危险的眯了眯眼。
现在蒋方橙就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美凤她们进其他会议室摆花篮去了。
她回看陈玄生逐渐危险的目光,也不怕。
甚至还想抬手来跟人比个嗨!是我。你的克星来了。还不快点恭迎。
陈玄生看出她眼里的幸灾乐祸。眼里也冒出你想死?的气息。
蒋方橙小幅度的耸耸肩,觉得是啊是啊,我想死,你要跟我一起吗?
“陈总?陈总?”丽娜提醒。
“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蒋方橙听到了。
趁美凤她们还没出来,蒋方橙开始搞事情。
她突然背手,当着这群人,就开始悠哉游哉地看走廊的装潢。
这公司的图标还挺好看的呀。
这大理石地板,真大理石。这墙壁,真墙壁。
一分钱一分货,看来贵公司很有钱呀。
陈玄生的太阳穴,鼓了鼓。
“推迟到10点。”
扔下这句话,陈玄生就朝着蒋方橙大步流星地走来。
他来者不善,蒋方橙也早有准备。
陈玄生拉着她手臂,就往楼梯间里去。
他拉的大力。
撞开楼梯间的门,再关上。
丽娜看得目瞪口呆。
旁边的下属问:“陈总这是?”
怎么突然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开始纠缠。
丽娜吞了吞口水,自己也懵逼。
但老板的隐私要紧。
丽娜拿出专业的秘书精神,让下属该干嘛干嘛去,还有,她强调,不该说的,也别说。不该看的,也别看。
丽娜她们去忙了。
美凤她们从其他的会议室忙完出来,没看到蒋方橙。
“奇怪,刚人不还在这里?”
“橙子姐会不会去厕所了?”
“也许。”
“咱们先忙吧。我给她发条消息,让她一会儿在一楼跟咱们碰头吧。”
蒋方橙自愿来的,说是想借此机会,参观一下传闻中大公司内部,到底什么样。
美凤当然说好。
人都散了。
唯独光线不明的楼梯间,火药味十足。
男人语气不太好的逼问:“谁放你进来的?”
蒋方橙被他堵在墙璧间,不怕,反冲人幸灾乐祸的笑:“就不兴我自己走进来的?说‘放’这个字,多难听呀。你说你人长得这么帅,怎么老是对我恶语相向的。”
陈玄生脸色铁青。
蒋方橙突然捂嘴:“啊!我忘了。你可能就是因为这几天不能人道,所以才心情不好。”
“别伤心,你肯定能重新站起来的。陈总,加油,努力。”她话说得轻浮。
陈玄生肉眼可见的生气。
蒋方橙见状,反而把雪白的脖子朝人手里送:“来呀,来呀,再掐死我呀。到时候我就喊破喉咙,把你那些同事都叫过来看,看看你在对我做什么。”
现在,她站好,不再是唯唯诺诺的假装样,而是背脊挺直,眼神开始变得犀利,一字一句的从嘴里吐出话来:“最好是把81楼的那个人,也叫下来。”
“陈玄生,你说,你怕不怕?”
她也想过,一了百了。
她还想过,井水不犯河水。
但从陈玄生威胁掐自己脖子开始,她的想法就变了。
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生命要强加这些苦难给自己。
逮着机会,她要反击。
她要陈玄生跪下求自己原谅。还要他知道,她就一条烂命,也能跟他干到底。
陈玄生听完她这番话,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里去。
他冷哼:“你觉得自己很有种。”
蒋方橙阴阳:“比不上你。”
“说,你到底要什么。”
他试图把这麻烦精打发走。
“要你”
陈玄生眼神瞬间沉下去。
蒋方橙话没说完,故意吊他。
等看到他反应如此精彩的时候,才把后半截话说完。
“跪下,叫妈妈。说儿子错了,不该打妈妈你。”
“你别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压低的声线,透露出陈玄生最后的教养克制。
他生起气来,真好看呀。连脸上抖动的肌肉,都带着莫名的性感。
尤其是刚刚在人前还高高在上,这会儿被自己气得,有气不敢撒,还得压抑下去的龟孙样。
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可真是一个斯文的混蛋。
“可我就得寸进尺了,陈玄生,你能拿我怎么办。”
蒋方橙突然伸手,笑靥如花的扯住他的领带,往自己身上靠。
陈玄生没设防,两人脸颊的距离,彻底变成了一线之隔。
四目相对,藏着恨不得杀了对方的浓烈情感。
蒋方橙这个角度,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有几根,还能闻到他身上那种醇厚苦艾的味道。
他的胸腔遮掩着她的身躯,身材练得也不错。
男人呼吸声起伏。
其实被人扯领带这个动作,对于陌生男女来说,很避讳。
按理来说,正常的举动应该是,蒋方橙一伸手,他就该挥手打开。
蒋方橙也没料到,陈玄生除了没反对,还一味沉浸在彼此的敌对情绪里,任由两人身与身的距离,变得那么近。
蒋方橙如此蹬鼻子上脸,完全就是他的无声纵溺。
可是,为什么呢?
她也好想知道啊。
蒋方橙眼波流转的望着这个英俊的男人。
陈玄生看不下去的痛斥:“收起你那副浪荡样。”总是勾引男人。
“我怎么就浪荡了。”她装无辜,眨眨眼。
“蒋小姐似乎真的不懂矜持怎么写。”
“我是文盲。我不要脸,我不矜持。”
“你还真是——”
“是什么,你说呀。别脱了裤子不上阵,话撂半截,就开跑。”
“收起你的下流。你是个女人,就该懂点礼义廉耻,不该这么粗俗。”
“烦不烦,你除了翻来覆去骂我粗俗不要脸,你就不能骂我点新的。”她听腻了。
陈玄生咬了牙。
也许这辈子都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难缠,还难收拾。
你说一个女人的脾性跟命,是如何硬到这种程度的。
蒋方橙看他唇抿直,估计对自己很无语。
她舔了下肥唇:“妈妈教你。”
“闭嘴!”谁给她的勇气,来自称妈妈。
他才怒斥。
她直接就往仰头,吻了上去。
陈玄生猝不及防,一下子愣住。
蒋方橙触碰的很快,几乎是柔软的唇,碰到他薄唇的一瞬间,就往后退。
他刚在说话,唇还没来得及闭紧。
蒋方橙感觉到了,他舌尖的星点湿润。
啊!
真爽。
亲完,陈玄生不敢相信地退开。
拿手背飞快地擦了自己的唇。
一时之间,还慌到失去了风度。
蒋方橙就靠着冰凉的墙壁,看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哈的笑。
“女流氓。登徒子。这才叫有新意的骂人。”
“记住妈妈教你的了吗。”
“陈玄生,你自找的。”
“别跟我说,你没感觉。”
她伸手迅速往下,去掏他西装裤里的皮夹。
拿出来,举在两人眼前。
蒋方橙女王语气的晃晃道:“你知道哪里能找到我。我等你。”
说完,蒋方橙推开楼梯间的门,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陈玄生看着她窈窕生风的背影,再一次被这女人,给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唇上还残留她唇膏的味道,香橙味的,很甜。
丽娜推门进来,大惊失色:“陈总?”
她一直留意这边的情况。
这会儿见那女人走了,丽娜看自己老板迟迟没出来,迫切的关心(八卦),是以贸然的走了进来。
他们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丽娜一露脸。
陈玄生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他整理了下被蒋方橙弄乱的衣领,恢复神色,确认自己状态调整好了,然后才回过头来,公事公办的对着丽娜道:“走吧。”
丽娜往地上扫了眼。
“你试图看到什么?”陈玄生前所未有的敏感。
看套子啊。
这里面残留的气氛,好像不简单,还腻歪。
丽娜没把真实的话语说出来,毕竟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话,也不好说。
而且,自己老板,也不见得那么短。
丽娜重新换上工作认真的神情,挤出微笑:“回陈总,没什么,我们走吧。”
没急着回办公室。
陈玄生带着丽娜,去了中央监控室。
他要知道,蒋方橙这女人,是以什么由头,混到公司内部来的。
等看到她是跟花艺工作室的人一起进来,陈玄生脸上流出唾弃的神情。
他让监控室的人,把凡是涉及到蒋方橙的拍摄画面,都删掉。
打了一通电话,又让行政部的人,立即同此花艺室,终止合作。
行政部的人,有些吃惊。
前一秒才跟美凤她们好说好量的见过面,毕竟都是老合作伙伴了。
但是下一秒,陈总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连我的命令,你们都要违抗了吗。”
陈玄生见那边犹豫,开始质问。
行政部老大硬着头皮,只好说好。
一答应下来,解除合作的步骤,也正式进入流程。
然而碰巧的是,一天之内,这流程还没走多久,另一通电话的打来制止,更让行政部,摸不着头脑。
第40章 第 40 章 绝不要放过你
CEO办公室。
梁宴在听人汇报。
手边放着一盆花艺。
他修长的指尖, 在枫红的叶子边轻挑。
汇报的人,讲了半天,小梁总似乎没什么反应。
这人只好朝梁宴身后的高级特助使了个悄么么的眼神, 让特助救救自己。
这, 到底是继续, 还是暂停?
能看得出来,他现在有些心不在焉。
特助接收到眼神, 也有几分犹豫。
跟陈玄生不同, 丽娜偶尔还能跟自己的老板打点小趣。
可是梁宴, 表面上表现得平易近人,但人人都怕他渗透出来的阴冷寒气。
是以每个在他身边工作的人员, 都必须得小心翼翼。
毕竟这人笑着让人滚蛋的事情,也没少做过。
额头滴了冷汗。
特助实在没办法, 于是握拳,在人身后,小声咳了咳。
这一咳,让梁宴从走神当中,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放下挑叶片的手,重新笑道:“抱歉。您刚刚在讲什么。我没听清楚。是否能再来一遍。”
汇报的人连忙垂首:“乐意至极。”
重新从开头开始汇报。
半个小时后, 汇报结束。
那人走出去。
梁宴靠向椅背。
他目光重新聚集面前的鲜花。
这个原本是放在前方会客桌上的。
早上他来的时候, 耳目一新,鬼使神差,就把这花端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近距离欣赏。
特助关心道:“梁总, 您对这盆花,是否不满意?”
梁宴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他觉得,这插花的手法, 似曾相识。
以前在罗镇,蒋方橙爱美,家里虽然简单,但是女人的情趣,不曾少。
她会去山坡上采狗尾巴草。邻居看她爱花,也喜欢把自己栽种的花,送给她。
她会满心欢喜的抱回来,然后笑着说又省钱了。
随宴给她递剪刀,她就在客厅里修剪,自己就蹲在她脚边,看她剪。
面前这个扎花的手法,很像。干净利落,喜欢结构,爱用绿色的植物当背景,再用其他的花点缀。
初看会觉得简单,细看会觉得源远流长。
他不是不满意。
他是很满意。
梁宴脑子里闪过蒋方橙那张脸。
她在罗镇,过得好吗?
她一定是恨自己的吧?
老师说自己走后,她就没了踪迹。
罗镇找不到她,去了哪儿里,也没人知道。
直到现在,他都还在拜托老师帮忙找人,但是老师说,了无音信。
她会嫁人吗?
她会不会跟别的男人做.爱生子。
老师能力那么强,当初都能在遥远又偏僻的罗镇找到自己,怎么会找不到她。
梁宴摸着叶子,发呆的想。
如果找不到,他倒希望姐姐是出意外死了。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这样别的男人,就没办法碰到她的身子,也没办法享受她的美好。
他依旧嫉妒、占有。
姐姐死了也好。
他后半辈子,没打算结婚。
他会为姐姐守身。
他还会为姐姐建庙捐钱,祈祷下半辈子,他能先找到她,然后跟她相遇。
年轻的男人,勾了勾唇。
特助被这个不寒而栗的表情吓到,一下子低头,非礼勿视。
“这个插花款式,以前都没怎么见过。这次是谁送的?”他开始漫无目的的询问。
“回梁总,是我们长期合作的一个花艺工作室送的。听闻有些同事反馈审美有些看腻了,有过投诉。近些日子,她们也是绞劲脑汁,在送一些新的作品来。”
“嗯,不错。”
特助抬头,闪过惊慌。
听梁总的意思,就是满意了。
但是。
“你这是什么表情?”梁宴懒懒的挑眉。
“早上陈总才说过,要终止跟这家工作室的合作,恐怕——”
梁宴垂下眼睫。
良久,他说:“继续合作。”
“可陈总?”
梁宴云淡风轻的抬眼:“这个公司真正的老板,到底是他,还是我?”
不敢忤逆。
特助急忙给行政部打去电话,就说是梁总的指示。
这家公司从建立之初,就姓梁。
所以到底该听谁的话,众人也还分得清。
决定传到陈玄生耳朵里的时候,中年男人正在签字的手,一下子停住。
丽娜瞧出不对劲。忙上前问:“陈总,小梁总这是什么意思?”
陈玄生心里几分沉重。
梁宴怎么会突然关注到这件事情上来。
他让丽娜去楼上打听下。
丽娜去了。等回来,就把从特助那里得到的消息,讲给了陈玄生听。
——原来是喜欢这样的插花风格。
这花是谁插的?
他立刻示意丽娜打去电话,询问工作室。
得到的答案,跟自己的猜想,竟然一摸一样。
陈玄生突然靠向椅背,长叹一声。
丽娜从他的神色当中,看出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替老板担忧:“是很棘手的事情吗?”
岂止棘手。
现在是两难。
如果陈玄生执意要解除合作,那么这种异常的举动,必定会让梁宴起疑心。
如果顺藤摸瓜,知道蒋方橙就在北京,且今日还在公司里出现过,那么之前,陈玄生做的所有布局和隐瞒,都将功亏一篑。
梁宴的人生,又会发生怎么样的偏差。
陈玄生不允许这样的差错发生。
如果他现在开始,默不作声,任由梁宴的决定执行下去。
那么会不会因为插花的线索,而终有一天,蒋方橙的存在,亦会浮出水面?
想起自己被那女人拿走的钱包,陈玄生好像没得选。哪怕是鸿门宴,他现在也得走一遭,去把局面安抚。
男人长久不言,之后揉了揉微皱的眉心-
在客栈里吃饭。
“橙姐,你笑什么呢。”
“我笑了吗。”
“有。你笑得还很——”东子不敢把话说全。
倒是三哥,面无表情的补了上去。
“春、心、荡、漾。”
三哥现在也是生活好起来了,还学会了北京人的逗贫。
廖三发了话,蒋方橙也收敛。
毕竟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她也得藏着点才是。
不过,咬着筷子,她在想。陈玄生吃瘪的样子,她好喜欢。
当时拿人钱包,特潇洒的留下一句,你知道该怎么找到我,是她急中生智想出来的一句话。
她到现在,没翻过钱包。
她就是想找个由头,看他到底能不能来。
要是能来,她心里的印证,就是对的。
要是不来,嘁,那钱包就丢哪儿,爱谁要谁要呗。
第一晚,她坐在客栈房顶上看星星。
半夜十二点。
东子起来小解。问她在上面干什么呢。
蒋方橙妆还没卸,让他滚去睡,少管你姐的事儿。
东子被骂了,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第二晚,她月下独酌。
三哥路过,说她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大半夜在这儿吹风喝酒。
她骂不过,收了躺椅起来,自己灰溜溜的回房去了。
第三晚,她都打算放弃了。
东子跟茉茉从外面散完步回来,叨了一嘴:“后门巷子路口那儿,怎么停着一辆不认识的车啊。都停三晚上了。”
蒋方橙耳朵尖,跟个女鬼幽魂似的,往人眼前飘。
“你们说什么?”
东子跟茉茉被吓了一大跳:“不是,橙子姐,你怎么不出声呢?吓死我俩了。”
“别废话,问你话呢。巷子口停了什么。”
“就车啊。这周围的车,咱们都熟。就这辆,莫名其妙,不认识,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蒋方橙嘴角渐渐变大。
东子话都还没说完,她就往自己房里去。
化妆,挑衣服。
等弄好这一切,她扭着腰肢,踩着拖鞋就出了去。
门外,月色相伴。
哒哒哒的脚步声渐渐响起。
那辆车,就停在那里,安静,内敛。
就如同他这个人。
她弯腰,敲敲车窗。
车窗徐徐降下。
露出陈玄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先生,迷路了吗?”
“我的东西,拿来。”
“明白了。你的东西落我这儿了。”
“拿来。”
“让我猜猜,是什么东西呢。该不会,是你的心吧。”
“”
陈玄生唇抿紧的看向蒋方橙。
蒋方橙俯身把手放在人窗沿上,半弯下,胸前风光无限。
她说完,眼里含笑,再也无所畏惧。
陈玄生从看着她,最后变成收回视线,淡定的看向前方,牙根紧了下。
“上车。”一声冷冰冰的上车。
蒋方橙二话不说,就上了去。
“你这安全带怎么那么难拉呀。你看看,人家根本就拉不动呀~”
陈玄生眼里掀不起任何波澜,因为他早已被蒋方橙的各种骚操作,给折磨的心绪和平。
来回几次交手,也算是认识到了,这女人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应付得了的。
蒋方橙一个人跟安全带较劲。
陈玄生没辙了,只能自己越过身去,帮她系。
诚然如她所说,没那么好拉。但也不至于,像她表现的那样,手无缚鸡之力般的羸弱。
陈玄生刚俯下身,蒋方橙两手微高的抬起,做鹌鹑状,手背贴着座椅。
在他的脸,离自己胸最近的时候,蒋方橙往前装作若无其事的顶了下。
还自己配音:“哎呀~”
那一瞬间,Q弹的触感,跟自己硬朗挺俊的脸相碰,让陈玄生愣了好久。
男人带有警告意味的目光,立刻看向蒋方橙。
蒋方橙无动于衷,甚至变本加厉:“人家不小心的嘛。”
忍住。再忍住。
陈玄生劝自己一定要冷静,手上更是不敢迟疑地一把将安全带扯出来完。
啪嗒一声,给她扣上。
他避嫌般地坐直起身。
肉眼可见的深呼吸一口气。
旁边这个,却像是没完没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呀?”
“该不会,是要把我带去毁尸灭迹吧?”
“陈先生,别这样。嗯啊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不要~千万不要。”
她说不要的时候,配合喘气跟淫.叫,这莫名奇妙的调,跟陈玄生要把她怎么了似的。
“你演够了没有?”
陈玄生终于忍不下去。
蒋方橙看他不再是哑巴,淑女样式地挽了下耳发道:“陈先生,原来你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你被自己的嘴贱,给毒哑了呢。”
她装日本艺妓那般,啊哈哈哈哈的捂嘴小声笑。
陈玄生再也没法忍住,一个油门冲了出去。
车子开始慢慢驶向巷子外。
蒋方橙玩够了,这次是正经的说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陈玄生看着前面的路况:“杀人灭口。”
蒋方橙听完,又来劲儿了。
两手往后扬,如同鸽子起飞般的姿势,接着就把雪白的脖子伸过去:“陈玄生要杀我咯。我好怕怕噢。”
她过来的猝不及防。
车子歪了下。
“坐好。这里是高速,你这女人是要疯了是吗。”
“疯到要跟你虽然不能同时生,但能同时死,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是吗?是吗?是吗?”
她咄咄逼人的追着人问,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陈玄生太阳穴不能再跳了,再跳他的血管真的会被这女的气爆了。
他从方向盘上空出来一只手,想把人一把摁回座位。
但可能是他低估了蒋方橙的胸位,又或者是常年不近女色,没把握好分寸,所以恼羞成怒伸手摁的时候,直接一个大掌覆盖在了蒋方橙饱满的大蜜桃胸上。
还握得尺寸刚刚好。
安静了。
没闹了。
两人都是一愣。
没法动。
谁先动,谁就是破功。
还不如就此维持尴尬的现状。
直到蒋方橙觉得两人现在的姿势是真的有些怪异,还是得放下去才好。
“那个,可以松了吗?”
“这得问你。”
“这算猥亵吗?”
“这算就地正法。”
“那你带套了吗。”
“”
一直到车停下,陈玄生都没把手拿下去。
你不仁,我也不义。
因为这效果出奇的好,蒋方橙从他手摁上去开始,就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陈玄生摸到窍门,为了两人的生命安全着想,也是为了自己的血压着想。
索性就一直用这种方式,让她闭嘴。
别说谁占谁便宜,你知我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车停。
陈玄生把安全带一解,对着身边还在装青涩处.女的人道:“下车。”
蒋方橙应了声:“噢。”
海边没什么人,也没什么摄像头。
陈玄生踩着沙滩,大步往前走,抽了根烟出来,他点燃。
打火机砂轮,在男人手里,发出金属擦碰的质感声音。
“说吧,你真正要的是什么。”
风吹起他的衣服下摆,让这个男人的身形更加挺阔。
蒋方橙从后面懒懒散散地跟上来:“怎么,想两清呀?”
“你还要在北京多久?”
“我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又没吃你的饭,又没用你的钱,你阎罗王管天堂,管得宽是吗。
陈玄生夹着烟的手垂下,他侧过身来,看向面前这个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女人。
海风将他的眉眼吹的更加深沉。
陈玄生吐了口烟。
“我是在警告你,不是在通知你。蒋方橙,你在玩火。”
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局面,对她跟梁宴都好。
梁宴的成长速度太快,能力也一天比一天强。
培养一个卓越的继承人,就势必要拥有很多复杂的能力。心狠手辣、足智多谋、胸有城府、笑里藏刀
他快摁不住他了。
从下属来报,梁宴开始试图调查自己的私生活开始。
陈玄生便明白,趁自己还能管得住局面,蒋方橙现在依旧可以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
蒋方橙朝他走近一步:“你总是用你的见解来强加于我。我好好生活,为什么就是玩了。”
陈玄生正色:“那你大可以去玩别人,而不是非得要跟我过不去。”
蒋方橙呵呵笑,强装嘴硬:“因为你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呀。我不玩你,我玩谁。”
从他出现在罗镇开始,这孽缘便续下。
是她不想断吗?
是她没想过桥归桥,路归路吗?
现在,她倒想反问他。
怎么你不决绝一点?还能更摇摆不定些吗?
酒吧那次,为什么要出手救自己?
酒店那次,明明可以下狠心,怎么就松手了?
她差点捏爆了他的几把,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暴跳如雷的死罪。
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自己。这可不像睚眦必报的他。
她就算是玩,你也可以不接招呀。
那你现在,默默等了三天,还出现在我面前,又是怎么回事?
她踮脚,冲人仰头,偏头,挑衅的笑:“陈玄生,你喜欢我。”
你不仅喜欢我,你还喜欢的要死。
瞧瞧你那副口嫌体正直的死男人样子。
陈玄生吸了口烟,白雾笼罩他晦暗不明的脸。
他没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到底你要怎么样,才能够从此不出现在我面前。”
“你如果是为了争以前的那口气,需要我低头,还是要我道歉?”
“蒋方橙,今晚,你开个口,我都可以办到。不过仅此一次。”
她说:“我都不要。”
迟来的道歉,毫无意义。
“那你就是要我给你跪下?”
陈玄生低头吸完最后一口烟,扔了烟头。
这个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头次试图低下脊梁骨,为了求得一个女人的原谅。
而让她原谅的目的,就是让她离开自己,从此在自己的生命里消失。
“把梁宴从你手上接走,原本是该冤有头债有主。但欠你债的人,已经去世了。”
“他经过我的手,我就该为此负责。”
“所以——”
他说着,就要往下跪。
蒋方橙起初还以为两人还在斗气斗嘴的阶段。
结果没想到,陈玄生竟然是动了真格。
他是铁了心的,要自己远离。
蒋方橙眼疾手快,一下子提着他外套,让他起来。
没有谁再是开玩笑的语气。
蒋方橙为他的举动感到怒不可遏:“陈玄生,我就这么招你讨厌是吗?”
“你到底在怕什么?”
“太阳第二天照常亮起,白天依旧会来到。”
“我怎么你了?还是我怎么你们了?就非得让我跟个蟑螂一样,看到你们就躲得远远的。那是不是你们走过的路,我也不能走,你们呼吸过的空气,我也不能吸!”
“我告诉你!北京也许一开始不是我自愿来的。但是在北京扎根,那也是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吃了数不清的苦,换来的。”
“要滚也是你们滚!凭什么是我。”
她转身,因为倔强而开始生气,又因为生气,而开始涌上泪花。
到底是一个女人。
没办法像陈玄生那样,始终保持情绪稳定。
她眼里含着泪,甩手就要离开。
沙滩地软。
她才转过去,就因为崴脚而绊倒。
她觉得狼狈,捏了把沙,撒气。
后方伸过来一只手。
“起来。”
陈玄生出于礼貌,来拉她。
蒋方橙还在气头上,撒气的沙,回头就朝人脸上扔去。
——谁要你装得人模狗样!谁又要你的同情!
陈玄生闭眼不及。
被她的沙给扑了一脸。
眼里进了沙子,硌得很疼。
衣服、头发、鞋子,全进了沙,都是她的手笔。
男人彻底火了。这无理取闹的疯女人!
他再也忍不住,直接一手提溜了地上的人,就往自己的车后排走去。
她不老实,挂人手臂上,狠狠挣扎。
“你放开我!放开。”
“你别碰我。我嫌弃你脏!我祝你阳痿,祝你这辈子都举不起来。”
“你混蛋,你恶心。你放开开开开开我!”
又吼又叫,很是聒噪。
陈玄生打开车门,把人直接扔进后排。
蒋方橙整个人被甩躺在后座上,找到一点机会,就让自己立刻坐起来。
她抬起脚,就是对着站在后排车门口的人,猛踹胸膛。
陈玄生要还击。
蒋方橙就是狂抓,逮着他身上能抓的地方,下了死手的抓。
陈玄生的脸,又花了。
好几条火辣辣的抓痕。
两个人都是在顶顶的气头上。
陈玄生用了全力,把她两只手、两只脚,如同捆螃蟹那样,压制在身下。
等人终于没法儿挣扎了,他呼吸很重地对着蒋方橙说:“别总是惹怒我。”
“那你就别总是招惹我!”
走到今天的局面,两人各负一半责任。
吼红了眼。
她哭了。
两行泪,无声的流。
委屈。
哽咽。
从罗镇走到今天。
谁理解过她呀?
谁都理解不了。
人家骂她活该,骂她吃饱了撑的。
就因为她是女人,是个开理发店的,她就值得被这么低贱的对待吗?
眼泪柔化男人的心。
结果到头来,还是他这个偷孩子的人,最能理解她的处境。
男人依旧压着她,不过抽了一只手出来。
他抚上她的眼尾,兀自怔愣地看着自己指腹上沾的亮晶晶的泪。
“你哭了?”
她不言语。
陈玄生松了些力气。
“对不起。”
走到今天,并非我本意。
他一句对不起,她的眼泪,彻底泄了洪。
颤栗的哭,捂脸的哭。
后来抽泣到无法自拔。
陈玄生转过身去,就在车门口蹲下,抽烟。
她哭了一个多小时,他就蹲在那儿,抽了一个多小时的烟。
女人还可以通过哭来泄愤。
男人只能默默抽烟排解忧愁。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弹灭烟,再掸了掸裤腿上的烟灰,抱着人起来。
他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天就亮了。就当是陪陪我,看看日出吧。”
他抱着她重新回到海的边缘。
寻了个合适的沙软地儿,他抱着她坐下。
已经哭得没力气的她,就靠坐在他温热的怀里。
海边风大。
他敞开了衣服,把她跟自己裹在一起。
后来橙黄的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
海面开始变得橙光粼粼。
怀里一直不动的她,伸手,慢慢,触碰上了他冰凉的手背。
他已经给过她走的机会了。
但她似乎不要。
那么就别怪他。
这一次,他反手握住,十指相扣,慢慢收紧。
陈玄生低下头,埋进她颈间,吸了一口女人的香气后,贴着她肌肤,用力说道:“蒋方橙,再勾引其他男人,老子干死你。”《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