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安蓝尽力缩小着自己的体积,企图让金无望高大的身躯完全遮挡住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自己。


    金无望在宫九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中神情紧绷,却站着没有动,安蓝是他带进来的,虽然不知道这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可安蓝表现得如此害怕,他不想让自己的一片好心变成送羊入虎口。


    这时快活王带笑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宫九,他是你的人吗?”


    一直竖着耳朵关注着动静的安蓝听到这声音忍不住探出半个头,想要看看这直呼九公子全名的人长什么样。


    只见殿中最上首的位置坐着一个锦衣男人,他已不年轻了,蓄着长须,面容平凡,身上却散发着山岳般的沉沉威仪,却又有江湖人的豪放肆意,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这应该就是快活王了吧?


    安蓝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然后在对上宫九的视线时一僵,缓缓地缓缓地缩了回去。


    九公子的眼神凉凉的,有点可怕。


    宫九漠然回答,“确实是我养的鱼。”


    快活王为这个奇妙的“比喻”怔了一瞬,随后笑道:“独自一人找到这里,倒是忠心。”


    宫九闻言冷笑,“是么?”


    见他神色有异,快活王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未等他探究宫九已起身走了过去,几步就到了金无望面前,神色冰冷地看着他。


    “让开。”


    金无望依旧站着没动,此刻他像是变成了一块高大的灰色岩石,沉默坚定地企图为身后的安蓝抵挡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宫九眼中流露出杀意,金无望的反应让他生出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的极度不悦。


    那是他的人,金无望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阻拦他?


    敏锐地察觉到了宫九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安蓝立刻从金无望背后钻了出来,忐忑地蹭到了宫九面前,心虚地不敢看他,弱弱地说:“九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一句话暴露自己不是来找人的事实。


    不过宫九早就看出来了,出来找他怎么会一个人来,东方不败和王怜花除非死了,否则怎么敢让他受这么重的伤?


    安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跑了这么多天,最后竟然直接跑到了宫九面前,好像命运女神突然跟他开了个玩笑似的。


    在宫九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安蓝大气都不敢出,他低头盯着宫九的鞋子惴惴不安地想九公子要是生气了该怎么办。


    而后他被一双手提了起来。


    安蓝茫然地吊在宫九肩上,像一只被猎人捕获的鹿,等着被扛回去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宫九站得笔直,肩上挂着一个人像挂着件衣服般轻松,他淡然地对快活王说:“人我带走了。”


    快活王探究地看着他们,“需要本王传召医师吗?”


    “不必。”


    宫九拒绝后便扛着人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处后殿,安蓝挂在他肩上随着他的走动一颠一颠的,倒是十分乖巧的没有挣扎。


    不一会儿,宫九扛着他来到一间宽敞华丽的屋子,将安蓝放在了床上,然后冷着脸查看那背后的箭伤。


    安蓝依然乖乖配合,忍着痛一动不动。


    片刻后安蓝感觉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按在自己没受伤的那侧肩上,宫九在他身后轻轻地问,“离开我你要去哪?”


    那冰凉的指尖蹭到他的颈侧,安蓝颤了一下,只觉得现在背后的九公子异常危险,他战战兢兢回答,“我、我也不……”


    不知道。


    然而没等他说出这三个字,突然其来的剧痛就让他发出一声哀鸣,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宫九被击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墙上。


    “哇呜呜……”


    痛到变形的安蓝跌下床榻,泪珠滚了一地,背后的长箭已完全贯穿了他的肩膀,箭头连着一段箭杆从胸前穿出,疼得安蓝满地乱爬,几乎要晕过去,尾巴狂乱地一下下拍击着地面,将地上铺设的石砖砸裂砸碎。


    人鱼的身体虽然脆弱,但和大多数鱼类一样,尾巴的力量非常强大,可以让他们轻松的游过万里海域,在水中拥有无可匹敌的速度,不得不肉搏时也可以作为攻击的手段。


    宫九擦了擦嘴角的血,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一步步朝地上的安蓝走去。


    察觉到他的靠近,安蓝一边哭一边忍不住害怕地想要远离,却被宫九强硬地抱进怀里。


    “你为什么不听话?”


    宫九坐在地上,一点也不在意鲜血染在他雪白的衣袍上,也不在意安蓝此刻表现出来的强大攻击性,安抚一般温柔地抚摸着安蓝的头发,“为什么要逃跑?”


    安蓝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又痛又怕,呜咽道:“我……我喜欢……九公子……”


    宫九的手顿了下,然后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不是最喜欢了?”


    同样的招数用多了总会不管用,何况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最喜欢……九公子……”安蓝咬着袖子忍耐着剧痛回答。


    宫九用冷漠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可我不需要朋友,尤其是你。”


    听到这句话安蓝先是一怔,然后伤心不已,九公子竟然这么讨厌他?


    被喜欢的人如此厌恶,安蓝难过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悲伤地问,“九公子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宫九沉默片刻,冷笑反问,“我对你还不够好?”


    安蓝被问得一怔,就是九公子对他太好了他才无法理解啊,既然一开始就没把他当朋友又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看着他茫然迷惑的神色,宫九收紧了揽在他腰上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到安蓝背后折断了箭矢的尾端,在安蓝的痛呼声中又抓住他胸前染血的箭杆一点点往外拔。


    安蓝痛苦的在他怀里挣扎,锐利的指甲在宫九禁锢自己的手臂上抓挠出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这疼痛让宫九呼吸沉重急促起来,眼中燃起灼人的火焰。


    他抑制着逐渐失控的欲望,在拔出箭的同时低头吻住了安蓝,神情痛苦而愉悦。


    “我还不够喜欢你么?”


    安蓝奄奄一息地软在宫九怀里,伤口还是很痛,宫九的吻更是让他喘不过气,脑海里却回荡着对方刚才说的那句低语。


    我还不够喜欢你么?


    ……九公子喜欢他,并且似乎非常喜欢。


    尾巴无力又欢快的在地上拍了两下,安蓝终于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宫九捡起落在衣服上的泪珠喂进安蓝嘴里,看到那缓缓愈合的伤口他将人重新抱到了床上,然后轻柔地用指尖抹去安蓝脸侧溅到的一点鲜血。


    “等我回来。”


    快活王正在一群美貌姬妾的服侍下喝酒,周围香风阵阵燕语莺声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不悦。


    金无望以断臂为由向他提出了离开的请求,失去一臂的金无望对他而言确实与废物无异,可金无望跟随他这么久,又身为他的四使之一,自然知道他许多秘密,他又怎么能将这样一个人轻易放走?


    快活王放下酒杯唤道:“来人。”


    外面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快活王浓眉皱起,眼中闪现厉色,拂开围在身边的女人便要起身出去查看。


    正在这时宫九走了进来,他身上大片的血迹让屋里的女人们发出阵阵惊叫,纷纷往快活王背后躲去。


    快活王淡然地看着宫九,那染血的衣袍手中的长剑都没有令他的脸色有丝毫变化,“你怎么来了?”


    宫九神色冷漠,“来杀人。”


    快活王奇道:“你想杀我为何等到现在?”


    宫九:“不为什么。”


    快活王哈哈大笑,“想杀本王的人不知凡几,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话音刚落一道幽灵般的影子从他身后掠出朝宫九袭来,宫九接住来人凌厉的一掌,脚下纹丝不动,那人愕然看着他,“你……”


    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宫九看着他,“快活王座下气使,独孤伤?”


    独孤伤咬牙,“不错。”


    宫九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关外第一高手也不过如此。”


    独孤伤霎时脸色铁青,愤怒地又一掌劈过去,宫九轻描淡写地一挥剑就让独孤伤不得不收掌后退。


    将所有内力灌注到双掌上,独孤伤大喝一声再次攻来,迎接他的是一柄更快更锋锐的长剑,冰冷的剑光一闪而过在脆弱的脖颈间留下一丝凉意,这凉意又很快蔓延到全身,独孤伤嗬嗬两声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宫九平静地看向快活王,“只有你了。”


    他如此轻易的杀了独孤伤,快活王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流露出一丝欣赏,他饶有兴味地询问,“你师从何人?”


    宫九冷冷道:“我杀人的时候不喜欢废话。”


    ***


    安蓝晕过去又很快苏醒,他睁开眼下意识地就朝伤口摸去,然后又痛得缩回手。


    箭已经没了,血也不再流,只是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他坐起身,却没有在屋子里看到宫九的身影。


    把尾巴重新变回双腿,安蓝离开床榻,然后缓缓蹲下身捡了些散落在地的泪珠,又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些茶水洗洗才吞了下去。


    ——之前哭的太多,现在眼睛已经酸涩得哭不出来了,他只能捡现成的用。


    伤口愈合的速度顿时加快,安蓝想了想又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地上的鲜血顿时浮空朝他飞来,然后在他手心汇聚成了一团小小的球。


    嗯,不能浪费了。


    从小接收的告诫不仅让安蓝知道需要防备人类,还让他明白他很贵,全身上下都是人类梦寐以求的珍稀材料。


    血液是本源力量的载体,用途也非常广泛,在人类中最受欢迎的是一种类似十全大补药的药剂,法师们用来快速恢复精神力和魔力,人类贵族则喜欢用来进行高强度的繁衍运动。


    安蓝用手指沾了点血然后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柴玉关”三个字,随后又围绕着这个名字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符号完成后桌上的血迹顿时变成了不详的黑色。


    安蓝将指尖的血擦干净,露出一个解气的笑容。


    他可没忘记那个射了他一箭的人就是快活王手下的急风骑士,那些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想想自己受的痛苦还是好气,安蓝忍不住就迁怒地给那些急风骑士的主人施加了一次诅咒。


    因为对这个人不熟悉也没有对方身上的物品,所以诅咒的力量十分有限,也就能让对方这几天变得有些不幸罢了。


    ***


    华丽的屋舍内一片狼藉,快活王的姬妾们已经慌乱地逃离,剑光如雪,掌风如雷,屋内两人打得激烈无比,却谁也未能占得上风。


    两人都是精通千百种武林绝学的奇才,柴玉关虽没有宫九那么逆天的资质,却比宫九多活了十几年,更拥有许多传奇的经历,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事实上宫九能和他对战这么久还丝毫不落下风已令他十分惊讶了。


    两人都全神贯注地投入这场战斗,接招进攻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与这样的对手决斗稍有分神就会露出足以致命的破绽。


    躲过宫九迅疾狠辣的一剑后快活王朗笑着腾空而起,像一只扑击猎物的雄鹰朝宫九袭去,每一拳每一掌都仿佛有千钧之力,狂风暴雨般砸向宫九。


    宫九神色虽然平静,眼中却也渐渐染上疯狂之色,他的剑法同样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此时但凡谁有一丝疏漏,便会立刻陷入绝境。


    然后快活王忽然脚下一滑——


    “呃啊……”


    宫九木然地看着跌向自己剑锋的快活王,发现对方也睁大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跌过来的时候宫九正一剑刺过去,所以快活王连躲都来不及躲,就这样可笑地被宫九一剑刺穿了心口。


    “……为什么?”快活王用最后一口气发出了不甘且不解的疑问。


    宫九拔出剑,默然看了倒在地上的快活王片刻,而后像是在回答快活王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语般淡淡说了两个字。


    “天意。”


    第62章


    安蓝撩开衣襟低头看了看胸口,本该血肉模糊的伤口被一层黑红的血痂覆盖,看起来有点丑。


    安蓝看得手痒,从边缘往下抠,露出血痂下面粉色的嫩肉,认真仔细地抠干净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穿好衣服,然后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宫殿里静得有些不正常,地底遗迹本就缺少了几分活气,现在连半点人声都听不见了,像是所有人都消失了一样。


    又转过一道回廊安蓝终于看到了人影,七八个急风骑士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他们周围没有血迹,只脖颈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是谁杀了他们?


    安蓝继续往前走,前方的尸体渐渐多了起来,有急风骑士也有地宫里的一些仆役,忽然前方传来惊慌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而后一群花容失色的女子惶恐地冲了出来。


    见到还穿着一身血衣的安蓝她们又是一阵受惊的尖叫,鹌鹑般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拼命求饶。


    安蓝朝她们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别怕,我不是坏人,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九公子呀?”


    姑娘们脸色煞白,一袭血衣的美丽少年站在尸体旁,脸上带着亲切纯良的微笑,这情景简直诡异得让人窒息。


    “咚”——


    当即就有几人再承受不住压力和恐惧晕了过去。


    安蓝脸上笑容一僵,他看起来很可怕吗?


    “我真的不是坏人。”


    安蓝又强调了一遍,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只能苦恼地放弃取信她们,叹了口气说:“你们看到九公子了吗?你们回答了问题我就走。”


    “在……在王爷的屋子里,他们打起来了!”一个黄衣少女哆哆嗦嗦地回答。


    宫九来这地下宫殿也有两三日了,快活王对他是既欣赏又防备,待他如座上宾客,整日一副礼贤下士想要推心置腹的模样,甚至带着他来参观自己的后宫,并且表示如果宫九有喜欢的都可以送给他。


    所以这些女人都认得宫九,有些聪明的甚至看透了快活王的意图。


    他欣赏宫九的能力,可宫九看上去实在不是好相与的人,快活王在他身上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冷酷和野心,所以他一边试着拉拢,又一边存着杀心,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下定决心动手,宫九就先提剑找了过来。


    问清楚快活王的屋子在哪安蓝就依言快速离开了,不仅这些女人对着他有压力,他对着她们也很有压力,又哭又叫还会突然晕倒……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呀。


    安蓝很快找到了少女说的那个屋子,房门大开着,隐隐可以看到里面如同被狂风暴雨侵袭后的狼藉场面,白衣染血的宫九手里拿着一块布正在擦剑,而后他倏然抬眼朝安蓝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目光如同他手中的长剑般锐利冰冷,充满杀机。


    安蓝一下站住了。


    看见他宫九的眼神顿时退去了杀意,他轻声道:“过来。”


    安蓝慢慢蹭了过去,经过之前拔箭的事,他此刻心情复杂,他有些害怕宫九,看到对方胸口就隐隐作痛,却又喜欢依赖宫九,宫九会让他痛苦,却也会救他。


    “九公子……”他根本不会藏,直接把那种忐忑却又无法抑制想靠近的情绪表露在脸上。


    宫九对着地上快活王的尸体漫不经心地说:“地上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安蓝看到地上的尸体愣愣地下意识回答,“啊这……好像不新鲜了。”


    “……”宫九沉默地看着他。


    安蓝连忙补救,“但是九公子送的我都喜欢。”


    说着就要蹲下身去扒拉这份“礼物”,宫九皱眉揪住他,“太脏了,不许碰。”


    安蓝:“礼物……”


    宫九冷冷道:“不送了。”


    安蓝顿时觉得特别委屈又特别失落,像是被大人出尔反尔的小孩子,被辜负了期待又不敢反抗。


    第一次正式送他礼物,九公子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但他不敢说,只能恹恹地应了一声,“……哦。”


    宫九瞧着他,已不自觉露出一缕笑意,这小东西就是有这种本事,哪怕有千种怒气万般不满,对着他也发不出来,哪怕他就是那个不自觉挑动怒火的人。


    不忍心对他不好,可对他太好,又说不定哪天就会发现其实自己的一片真心是喂了狗。


    将擦干净的长剑插回剑鞘,宫九缓缓道:“我杀了快活王为你报仇,开心么?”


    安蓝一怔。


    宫九接着道:“还有那些急风骑士,一个不留。”


    安蓝只是一条鱼,对人类没有多少身份上的认同感,不同国家和文化里生长出来的人类都能对彼此说出“非我族类”这种话,何况他这个真正的非人生物?


    所以即便宫九凶残地几乎屠尽了这座地宫里的人,安蓝也没觉得他冷酷残忍,听到他是为自己报那一箭之仇,更是只有感动。


    九公子对他也太好了吧!


    这么好的九公子怎么能让他不喜欢?


    是个人类又怎么样,九公子一定不是故事里的那些坏人类。


    看见他的神情,宫九语气柔和,“喜欢吗?”


    安蓝重重点头。


    宫九向他伸出一只手,“那你为什么还不过来?”


    两人的距离明明已经很近了,宫九却还还让过去,再近那就只有……


    安蓝迟疑了一下,然后蹭进了宫九怀里。


    宫九满意地揽住他,安蓝要去哪里,又为什么要离开,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同样的错误和疏漏绝不会发生第二次,这小东西既然这次没有成功逃走,以后就再也别想了。


    宫九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做不到、得不到的,他有这样的信心,更有这样的手段。


    他缓声道:“现在你总该知道,这个世上不仅有会欺骗你的人,也有会伤害你要你性命的人,还乱跑吗?”


    那一箭实在太痛了,安蓝记吃也记打,正处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状态,闻言立刻心悸地摇头,“不……不敢了。”


    宫九:“只有我对你最好,只有我不会伤害你,只有我会救你,是不是?”


    只有九公子……这几个字仿佛被烙印进他心里成为了某种认知,安蓝有些恍惚地点头,“是。”


    这确实是事实。


    宫九微微一笑,满意地低头亲了亲他,“这才是好孩子。”


    安蓝被他哄得晕头转向,情不自禁地问,“九公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宫九默然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难道你以为我对任何人都这么有耐心么?”


    竖着耳朵等回答的安蓝一愣,然后心花怒放,虽然九公子说话总是这样似是而非,一点也不直白,但这一次他迅速敏锐地理解了对方话里的含义。


    九公子真的喜欢他!


    安蓝的心情就像第一次吃到美味人类的食物那样,充满了惊喜和愉悦激动,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宫九半晌,然后抱着他深情开口。


    “我也喜欢九公子,比喜欢小笼包、糖葫芦、梅花酥……”


    “……”宫九眼中的柔情渐渐消失,面无表情地听着安蓝嘴里不断蹦出来的吃食。


    为了表达对九公子无与伦比的喜爱,安蓝搜肠刮肚尽量回忆着所有吃过的美食,直到对上宫九冷冷俯视的眼神。


    安蓝雀跃的声音越来越低,“……比这些更喜欢九公子。”


    宫九慢条斯理地问,“若是喜欢我便再也吃不到那些东西了呢?”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和一堆食物放在一起比较重要性,可如果不问清楚,宫九又会非常不痛快。


    安蓝被这个险恶的问题问得愣住,“为、为什么呀?”


    没看出九公子和美食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啊?


    宫九:“没有为什么。”


    这也……太让人难过了吧!


    大家不是说爱情是最让人幸福快乐的事情吗,可他为什么突然感觉不快乐了?


    安蓝期期艾艾地问,“一定要这样吗?”


    宫九平静地看着他。


    “我选九公子……”最后安蓝悲伤地说,情绪无比低落。


    他那伤心欲绝的表情好像被迫在白月光和红玫瑰之间忍痛不得不做出了选择,即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宫九心情也没有转好,因为那张藏不住情绪的脸上明显表达着“意难平”三个字。


    他轻柔地摸了摸安蓝的脸,叹了口气,“本想对你温柔一些,可你为什么这么会惹我不高兴?”


    安蓝满头问号,九公子为什么又不高兴,难道他刚才应该选美食而不是选九公子?


    还没等他追问宫九已经将他抱了起来大步朝屋外走去,安蓝连忙道:“等等——”


    宫九脚步顿住。


    安蓝恋恋不舍地说:“地上那个真的不能带走吗?”


    在人鱼族定情之后有双方都会互送礼物的传统,比如自己收藏的珍宝、褪下的鳞片、捕获的猎物等等等等,主要代表一个心意。


    这快活王是九公子为了给他报仇杀的,这不就等于是九公子给他抓的猎物吗,按人类的说法那就是……定情信物!


    这不值得做成标本好好收藏?


    “不。”


    听完他的解释宫九一点也不感动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安蓝还想再争取一下,宫九暗中一道掌风挥过去打落了桌上的烛台,燃烧的蜡烛不偏不倚地掉在了快活王的尸体上,迅速点燃了他身上的衣服。


    宫九神色淡然道:“烧坏了。”


    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就算抢救回来也没用了,安蓝这才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那个想法。


    第63章


    宫九带着安蓝迅速离开了地宫,地宫中的那把火已经烧了起来,滚滚呛人的浓烟追在他们身后开始无孔不入地占领整个地宫。


    地宫入口处守着一群手持火把的人,看见从地下一跃而出的宫九,他们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无声地看着神情从容的两人。


    那些逃出来的姬妾已经将地宫里的情况告知了他们这些快活王的“子民”,现在宫九平安无恙地出现在这里,那么快活王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这些人对快活王也并没有多么忠心耿耿,否则早该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冲下去护驾了,而不是站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他们只是一群攀附强者生存的恶犬,饲主所向无敌时他们是为饲主营造煊赫声势的一部分,一旦饲主折戟沉沙这些恶犬也能在瞬息之间改换门庭。


    只等宫九给他们一个顺势下来的台阶。


    宫九扫了他们一眼,冷冷开口,“滚。”


    快活王手下最厉害的就是他的四使和急风三十六骑,剩下这些可有可无的墙头草宫九根本看不上,关外不比中原,摊子铺太大容易失控,只要将最大的麻烦除掉就够了。


    这些丧家之犬脸上终于出现了无措的神色,宫九带着安蓝径自离开,他们也只是沉默着为两人让开了一条出去的路。


    不远处的沙地开始震动塌陷,这是地下宫殿正在被大火焚毁倒塌,想必过不了多久整片地宫就会真正的被黄沙吞没,连断壁颓垣都寻找不到。


    “九公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呀?”回头看了一眼惊慌四散远离塌陷区域的人群,安蓝小声问。


    这个问题从见到宫九的第一眼他就想问了。


    宫九默然许久,就在安蓝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宫九淡淡道:“迷路了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安蓝有一瞬间的茫然,人鱼的字典里根本没有迷路这两个字,自己把自己弄丢什么的……世上还有这等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又问,“那九公子记得怎么回去吗?”


    宫九理所当然地说:“不记得。”


    如果记得路他怎么会跟着急风骑士到了这里,又怎么会到今天才对快活王动手,万一闹翻了又杀不了快活王岂不是连给他指路的人都没了。


    安蓝看宫九的眼神顿时多了一丝怜爱,九公子虽然强大、凶残、喜怒无常,但他还是个出门就会把自己弄丢的可怜人,这个广袤的世界对他来说应该很危险吧?


    “我出门从来不会迷路的。”安蓝突然两步跑到了宫九前面。


    宫九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他。


    安蓝去牵他的手,表情郑重,“所以九公子以后跟着我就好啦。”


    宫九任他握住了自己手,淡淡地说:“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当初才捡回去的时候又傻又乖,现在不但会逃跑还会反让自己“听话”了,当然他也很清楚是谁给了这小东西胆子。


    听到这话安蓝下意识地就想放手,不想却被宫九反扣住,宫九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会认路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安蓝紧张又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是给我带路。”像是想让他深深记住,宫九放缓了语速沉声道,“是不管你在哪里,都要回到我的身边。”


    宫九语气温柔地问,“乖孩子,记住了么?”


    听到这个称呼安蓝心中顿时响起警铃,每当九公子用这种语气说话时状态往往很不对劲,特别危险,要顺毛撸才能逃过一劫的样子。


    于是他一脸乖巧地点头。


    可是宫九还不满意,他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答应了就要做到,否则我会很不高兴,比如下次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尾巴。”


    安蓝瞬间毛骨悚然,假如宫九说的是“打断你的腿”他可能还没有这么深的感触,可宫九说的是尾巴,这太可怕了,鱼快被吓哭了。


    瑟瑟发抖地伸手抱住宫九,安蓝讨好地亲了亲他的脸,“不敢了九公子,我最喜欢九公子了。”


    “你难道只会说这一句话?”宫九终于满意地笑了。


    他说出如此凶狠的威胁,这小东西却只会跟他撒娇讨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拥有的可怕能力对付面前的人类饲主绰绰有余。


    这条野生的鱼终于被他养熟了。


    “我还会唱歌……”安蓝怯怯地说。


    想到他唱歌的本事宫九瞬间沉默了,而后面无表情地说:“可我还不想睡觉。”


    “?”安蓝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之前那几次给九公子唱歌都是给对方催眠要不就是迷惑敌人,他连忙解释,“我也会唱别的……”


    比如赞歌和情歌什么的。


    “不。”宫九冷酷拒绝,然后牵着他向一处帐篷走去,像个强盗一样霸占了这不知是谁的住处。


    “你已经是条大鱼了,要学会怎么取悦自己的情人。”


    安蓝不敢反抗,勤勤恳恳地学了一整晚,手酸腰也酸,眼睛还是红红的,这两天哭的眼泪快赶上过去好几年了。


    第二天一早安蓝打起精神,坚强地带路和宫九离开了这里。


    快活王选中的老巢确实隐蔽又险恶,外面那片飞鸟难渡的广袤沼泽踏错一步都是必死无疑,石观音的秘谷和这里一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这附近没有什么水源,听闻当年的楼兰古国正是因为赖以生存的湖泊枯竭才不得不举国迁徙,快活王和他的手下们要每天源源不断地从最近的绿洲运来水源维持生活,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


    而现在快活王已死,地宫也被黄沙埋了,这里没有水无法沐浴,衣服还脏兮兮的,别说极度喜洁的宫九,就算是安蓝也无法忍受。


    他的鳞片一定脏了,他不干净了!


    心里对水源的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安蓝根本不去走快活王探索出来的那条绕来绕去的安全路径,直接带着宫九用最短的距离横穿整片沼泽,然后在沼泽外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玉罗刹裹在一袭灰色斗篷里,他坐在一块高大的岩石上,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他笑道:“你们还活着。”


    宫九冷淡回复,“你也没有死。”


    两人友好地问候过彼此后玉罗刹一跃而下,落地无声,他好整以暇道:“你们看起来有些狼狈。”


    宫九:“快活王不是浪得虚名。”


    “你们真的见到了快活王?”


    玉罗刹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连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杀得了那个纵横关外的枭雄,这两人却活着从快活王老巢回来了,快活王岂能放任两个外人将他老巢的秘密带出去?


    除非他已经死了。


    至于拉拢宫九让他臣服……宫九怎么可能屈居人下?


    “杀了。”宫九神色漠然,似乎杀了快活王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玉罗刹看他的眼神出现了些微变化,“真是出人意料。”


    “你在这里干什么?”宫九淡淡地问。


    “等你。”玉罗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抓了我的儿子,我难道不该向你讨个说法?”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明天你若是还不回来,我就要直接去救人了。”


    这片九死一生的沼泽就算是玉罗刹也不敢涉足,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知道快活王在哪,却依然奈何不了对方的原因之一。


    “救?”宫九淡笑了一下,是那种听到可笑之事的带着微妙嘲讽的笑容,也像是已将玉罗刹的所有打算都看透了。


    玉罗刹假死,又安排好让玉天宝安然无恙悄悄带着罗刹牌离开,既引出了教内的野心之徒,等到玉天宝入关又能在中原武林掀起腥风血雨,到时候他即便暗中伸进去一只手也没多少人会注意。


    幸好他不可能放弃关外的大本营进入中原,就像宫九不可能放弃中原的势力来关外发展,不然就是引狼入室了。


    对上他的目光玉罗刹顿觉无趣,慵懒道:“我去中原之前总要将教内不安分的东西一网打尽,玉天宝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罗刹教的少教主,于情于理都该为我分忧,儿子为父亲赴汤蹈火岂非天经地义。”


    此刻他眼神凉薄得可怕,“锦衣玉食的把他养到这么大,该是时候发挥一点作用了。”


    宫九看他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忌惮,虎毒不食子但是有些人会,然而像玉罗刹这样果断冷血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好像那根本不是他的血脉,他也不在乎对方的生死,玉天宝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带着罗刹牌成为一枚诱饵,钓出隐藏在背后蠢蠢欲动的财狼们。


    对唯一的亲子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今天刷新了对彼此的认知和评价。


    玉罗刹微笑着移开视线,却见安蓝正一脸高兴地看着自己,漂亮的眼睛明亮纯净,荡漾着暖意,仿佛见到自己是一件值得由衷喜悦的事情。


    估计玉天宝站在这里都未必能有他这么开心。


    和他身边的宫九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玉罗刹怔了一下,心里有点微妙的怪异,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相比危险的宫九,这个纯真无邪的少年给他的感觉要更诡异神秘一点。


    他至今也看不透这少年有什么本事,能让宫九把他留在身边百般宠爱。


    “又见面了。”安蓝热情雀跃地打了声招呼,“你还活着,真是太好啦!”


    宫九皱了下眉,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他淡然地捂住安蓝的眼睛,“别看了,再高兴他也不会把眼睛给你的。”


    安蓝:“……我就看看。”


    得不到还不能看看嘛?


    玉罗刹:“……”


    不贪图他的财富,不贪图他的权势,也不贪图他的绝世武功,好像他整个人的价值就是一双眼睛,因为他还活着,这双眼睛依旧是漂亮的,所以这位安小公子就表现得比他儿子还高兴。


    明白了这点后玉罗刹饶有兴味地又看了那两人一会才收回目光,“该走了,你们那些属下也该等急了。”


    第64章


    不是急不急的问题,东方不败冷眼看着面前撺掇他离开沙漠的王怜花,觉得这家伙是要造.反。


    宫九和安蓝相继失踪后他们就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情况,龙卷风的那些土匪们还好,他们本来就常年都处在看不见宫九的状态,也没有打算听东方不败和王怜花的命令,自顾自地留下几个人,其他全部出去打听消息了。


    楚留香几人里除了姬冰雁都是初次来大漠,可就算是姬冰雁在沙漠也没什么势力,帮不上什么忙。


    他们还没走一方面是无花还在东方不败手里,东方不败知道这是安蓝准备送给宫九的礼物,无论如何不愿把人交给楚留香。


    另一方面楚留香又觉得是因为他的一番话才导致了安蓝的离开,那少年就算有点特殊的本事,在这沙漠也对抗不了严酷的环境,要是遭遇什么不测不就等于间接害死一个人?


    他不能不在意。


    还有一个被绑成粽子的无花和一个意外救下来的玉天宝,前者心思虽多却是个阶下囚,后者落毛凤凰还废物一个不足为虑,只有王怜花不一样。


    这人好像长了身不安分的骨头,又一肚子坏水,稍稍放松警惕或者一时看不住就会脱缰而去,甚至看准时机反咬一口。


    之前在安蓝手里吃过亏,所以即使宫九不在也还能安分呆着,现在连安蓝也不见了,找了好几天不见踪影,他总算是按捺不住了。


    东方不败冷冷转过头,“想死不要拉上我。”


    与王怜花这个半路被收服的不同,他可是跟着宫九从岛上走出来的,亲身领教过那里调.教人的手段,也见识过宫九的武功,更别说他那深不可测的师父,奇奇怪怪的小情人,隐藏在暗处的庞大势力……


    除非亲眼看见宫九的尸体,否则他绝不可能轻易背叛。


    王怜花叹了口气,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满溢着真诚,“东方兄误会我了,我当然是相信那两位会平安无事的,只是沙漠这么大要找两个人谈何容易,总不能一日找不到我们就一直留在这里,万一与我们分开后他们就先离开了呢?”


    万一那两人真死了呢,就算没死这也是难得脱离宫九掌控的大好机会。


    王怜花精通易容又势力遍布十二省,隐秘据点不知凡几,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和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和云梦仙子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过去的二十年一样,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只是东方不败还有点麻烦,若是发生冲突说不定会两败俱伤,在沙漠这种地方太要命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对方和自己一起走。


    他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们可以先离开沙漠,然后在兰州等待消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要回兰州的,而且这沙漠生存艰难,水比黄金还贵重,我们身上并没有多少钱财,难道要死在这里吗?”


    东方不败只是用看穿一切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再次重复了一遍,“想死不要带上我。”


    有熟悉大漠的龙卷风匪众在,他们根本不会面对缺水的问题。


    面对如此盐油不进的东方不败,王怜花挤出一个笑容,“东方兄你何必……”


    东方不败漠然打断他,“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但我也会据实告诉九公子。”


    说完他撩起帘子走出了帐篷。


    夜幕渐深,一天又过去了,他们依然没有得到宫九和安蓝的任何消息。


    第二天一早东方不败照例准备去查看一下俘虏的情况,不想正遇上了同样从帐篷里出来的王怜花,他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昨天两人分明都挑明了,王怜花竟然没有连夜跑路?


    王怜花笑吟吟地看着他,宫九不在他就开始放飞自我,说话做事又显露出往日的肆意来,“东方兄是不是奇怪我昨晚为什么没有走?”


    东方不败:“不……”


    “为什么?”


    王怜花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浑身发冷。


    这声音熟悉得让他头皮发麻,随后本来放置无花和玉天宝的帐篷里走出来一个神色淡然的宫九。


    好像他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谁要走了呀?”


    继而又钻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安蓝。


    王怜花:“……”


    不过王怜花毕竟是王怜花,一时的震惊和慌乱过后他迅速地调整好了表情,镇定笑道:“我知道两位武功高强,定然能够平安归来,果然不出所料。”


    可宫九就是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所以你为什么没有走,以后你未必再有这么好的机会。”


    王怜花沉默片刻,然后坦然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地拎起身上的裙子,“我若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会变成现在这样么?”


    王怜花长这么大,基本所有的痛苦失意都来源于自己的父母,世上也唯有这两个人让他又怨又怕又无可奈何,其他方面都是傲视群英,不可一世,从来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


    直到差点被自己骗回来的安蓝一只手弄死。


    他万分肯定就算他娘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快活王估计也没有。


    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阴影比他想象中还大,以至于他辗转反侧半夜也没能战胜强烈的求生欲果断一走了之。


    而事实再一次证明,适当的从心有时候就是可以救命,尤其在面对一些无法用常理揣测的对象时。


    王怜花的回答堪称无懈可击合情合理,宫九也非常满意,“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王怜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宫九带着安蓝回来的事情很自然也很平静,就好像两人只是出去散了个步而已,他的属下尤其是龙卷风那些土匪们仍然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句话也不多问,让剩下心存好奇的人也问不出口了。


    就算发现玉天宝突然失踪,在宫九说了句“不必管他”后也无人再提起了。


    然后又过了一天,东方不败也不见了。


    王怜花委婉地试探了一下,“我们要等东方兄吗?”


    宫九淡漠地说:“他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王怜花也是聪明,结合之前莫名消失的玉天宝隐约猜到了什么,立刻心领神会地不再探究。


    安蓝还有点舍不得昨晚突然被玉罗刹带走的东方不败,虽然相遇并不美好,但毕竟他们也相处了这么久,一路走来早就和朋友一样了。


    他怅然地问宫九,“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东方呀?”


    宫九回答的相当无情,“见不到了。”


    “?”安蓝懵了一下,疑惑地问,“为什么呀?”


    宫九:“因为他要去当教主了。”


    “那好吧。”听到这个答案安蓝竟只是失落了一瞬,然后又恢复成没心没肺的模样,情绪转变之快让宫九都忍不住侧目。


    宫九:“你不难过?”


    安蓝不解地看着他,“东方不是做梦都想当教主吗,我该为他高兴啊,为什么要难过?”


    这种“我要去做XX,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在人鱼族里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家一般都是表示祝福,关系好的不舍会有一点,但难过还不至于。


    宫九神情莫测,也是,他离开的时候,这小东西还趁他不在自己跑了,何况是东方不败?


    幸好他有特殊的驯鱼技巧,也从来没有因为这小东西看上去单纯傻气就放松管教,否则他以后说不定也是“为什么要难过”的一员。


    第二天众人继续上路,楚留香郑重提出想要带走无花的要求,却被宫九无情地拒绝,那是安蓝送给他的礼物,他怎么可能交给别人。


    楚留香非常郁闷,他这次来大漠是为了找人,遇到无花纯属意外,只是他与对方的纠葛深厚,他不想就这样放过作恶多端的无花,可是也不好因为无花就和宫九他们反目。


    他将无花所做的恶事悉数道出,可宫九根本无动于衷,他不在乎无花曾经做过什么,也不在乎无花是人还是禽兽,他在乎的只是无花礼物的身份,甚至如果不是有这重身份在,宫九根本不会还留着无花的性命。


    本来他就是要除掉无花以绝后患的,现在不过是不想破坏这份礼物而已。


    倒是安蓝听得皱起了眉,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旁边表情圣洁柔和的男人,然后轻轻扯了下宫九的袖子,“九公子,他不好,别要了吧,我送的新礼物给你。”


    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背弃信仰违反戒律的渎神者,实在太令人失望了,听说人类世界里这种人最后不是被神罚就是上火刑架,万一连累了他们怎么办?


    宫九轻轻瞥了他一眼,“送出去的礼物岂有反悔的道理?”


    安蓝愣了一下,然后顿时有小情绪了,“可是那个快活王…”


    宫九:“……”


    这就很让九公子无言以对了,平生第一次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宫九沉默片刻,又平生第一次做出了妥协。


    “随你。”


    但凡换个人这样落他的面子,眼睛早该闭上了。


    无花闻言神色十分难看,不仅是因为那两人把他当物品一样商讨去留问题,还因为一旦失去宫九这边的看重,他肯定会落在楚留香手上。


    楚留香不会杀他,但是会把他交给官府。


    让那些无能又愚蠢的凡夫俗子来审判指摘他,被关进肮脏暗臭的牢房,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砍掉脑袋。


    这是彻彻底底的不留半点体面尊严的折辱,楚留香确实不杀人,却比杀人还残忍。


    任何一个天才,哪怕是失败者,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知道宫九几人不会管他,无花咬了咬牙,掏出一个龙眼大的弹丸往地上一砸,一股浓郁的紫色雾气瞬间升腾弥漫开来。


    雾气将众人包裹,甜腻的气味让人头晕目眩,视线也被遮住,几道身影速运跃出雾气笼罩的范围,第一个冲出来的人立刻向远处遁逃而去,随后一人紧追他而去。


    安蓝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感觉整个鱼都被那股子味道腌透了,再回头看,虽然大家都闭气及时,但还是有些人吸入了一些雾气,此时已经软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曲无容检查了一下这些人的情况,然后冷静道:“无毒,只是迷.药。”


    宫九颔首,“去把你那艘船找来。”


    曲无容性格清冷孤傲,又是这里唯一的女人,她总是沉默地走在后面,形单影只,浑身还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除了时不时盯着她看的中原一点红,其他人都不怎么关注她。


    但她做事非常果决,领命后就立刻去执行,召来当初那只为他们领路的鹰向密谷传递消息,让还留在谷里的弟子将鹰船开过来。


    鹰的速度当然比人快多了,等一个时辰后楚留香神色怅然的带回无花自尽的消息,那只回去报信的鹰也回来了,又过了半个时辰,茫茫沙海中一艘精致的竹船被鹰拉着出现在众人眼中。


    第65章


    鹰船虽然方便但毕竟不是靠风浪行驶的真船,载不了太多人,不然就太为难拉船的鹰了。


    宫九非常自然地让自己的人上了船,然后对楚留香等人略一颔首,“诸位,后会有期。”


    楚留香无话可说,只能摸着鼻子苦笑点头,他和宫九安蓝等人确实有些微妙的缘分,沙漠里都能遇到,只是他们也确实算不上朋友。


    这很奇妙,因为以前但凡和他相处过的人都会成为他的朋友,他一向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可宫九和安蓝这两人好像骨子里就散发着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气息。


    都诡异危险得很。


    和宫九相比安蓝就热情多了,朝他挥手笑道:“再见楚留香,沙漠里一点也不好玩,你也早点走吧!”


    楚留香莞尔,“你也保重。”


    安蓝笑容更加灿烂,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宫九强硬地揽着带进了船舱里。


    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没有人好好教呢,楚留香心下叹息。


    这时一道身影从他身后跃上了即将离开的鹰船,黑衣的中原一点红站在船头深深地凝视着曲无容,“后会有期。”


    曲无容怔了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幕让探出头来的安蓝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迟疑地问宫九,“九公子,那个人是谁呀?”


    如果不出意外,曲无容将会是他整合了石观音和扎木合势力后的管理者,是他在关外除了龙卷风以外第二大势力的领头人。宫九并不想看到即将委以重任的属下陷入到什么儿女情长里,对象还是竞争者手下的第一王牌。


    小老头建立的无名岛,本质上来说干的就是掠杀抢的事情,劫掠目标人物到岛上调.教,偶尔扮作海盗抢劫海上来往的他国商船,还有就是接一些杀人的生意。


    只是小老头当隐形人当惯了,干什么都是偷偷摸摸的,力求不见光不出名,就算杀了人,别人要么抓不到,要么根本想不到凶手是谁。


    所以江湖上的人知道青衣楼,也知道“天下第一杀手”中原一点红所在的神秘杀手组织,却不知道还有一个“隐形人”。


    毕竟是同样做杀人生意的,青衣楼和一点红所在的杀手组织自然都是无名岛的竞争对手。


    可现在对家的猪竟然想拱自家还没热乎的新鲜白菜,看样子曲无容还不是无动于衷,宫九岂能坐视不理。


    他面无表情地扯下一只挂纱帐的小银钩甩手扔了过去,然后将安蓝按了回去,“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好好的一把杀人刀不仅会交楚留香那样的朋友,还想来偷女人的心了,背后的执刀人该是个怎样的废物,才会让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满脑子都是些儿女情长?


    不怕迟早有一天会掌控不住甚至反噬自身吗?


    被掷出去的小银钩破空直奔一点红的面门而去,冷峻坚毅的杀手接住了这个警告,然后朝船舱里看去,正对上宫九冷漠的面容。


    曲无容也看了过来,宫九目光移到她身上,语气无波无澜,“该走了。”


    曲无容沉默地垂下眼帘不再看一点红,然后点了下头转身去看那些鹰了,一点红凝视着她的背影久久没动。


    宫九见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阁下既然如此恋恋不舍,不如留下来?正好填补我身边空出的位置。”


    别人的刀想摘自家的花自然是不行的,可这把刀如果变成自己的刀那就另当别论了。


    中原一点红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跳下了船,在楚留香等人复杂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思索着什么。


    二十几只雄鹰飞上半空,拉着精致的竹船很快在茫茫沙海中远去,在龙卷风土匪们的指路下两天后到达了扎木合势力驻扎的地方。


    黑珍珠不在。


    宫九有些惊讶,按理来说扎木合才死没多久,这位唯一的继承人应该尽力收拢掌控亲爹留下的势力,而不是到处乱跑,难道这位从小被扎木合当儿子养大的沙漠珍珠当真有着不输他父亲的威望和手段,这么快就整顿好了混乱的摊子?


    接待他们的青衣大胡子说起黑珍珠就满脸的骄傲和憧憬,“老王爷虽然不在了还有小王爷,这沙漠里有很多人都自愿追随她,为小王爷效死。”


    宫九从不小看女人,准确的说是有本事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虽然不多,但她们的存在往往比男人还可怕,听到大胡子对黑珍珠的评价这么高,他也生出了点兴趣。


    “她做什么去了?”


    “小王爷前段时间去中原寻找杀老王爷的凶手,然后带回来三个姑娘,说是中原大名鼎鼎的楚香帅的义妹,可等了好些日子也不见那楚香帅找来,他们四个姑娘就又出发去中原找那姓楚的了。”


    说完大胡子又兴致勃勃地问,“你们应该也是从中原来的吧,那个姓楚的听说在中原很有名气,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我们小王爷迷得神魂颠倒?”


    宫九眼中的那一点兴趣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不讽刺地说了一句,“真是有其父必其女。”


    一样都是情种,喜欢的人还是楚留香。


    有前车之鉴宫九自然不再考虑女承父业的可能性,他直接挥袖带走了营地里一半的精锐,这些都是他当年安排给扎木合助他在关外站稳脚跟的高手。


    剩下那一半都是扎木合这么多年另外招募培养的,是他自己的心腹势力,如今拥护黑珍珠的也多出自这些人里,比如接待他们的这个大胡子。


    面对这么多“兄弟”的背叛,大胡子等人自然是惊怒交加,愤怒地拦着他们不让离开,一副要清理叛徒的架势。


    宫九冷冷道:“扎木合也不过是我手下的一条狗,凭你们也配拦我?”


    对面闻言大怒,受不了宫九如此侮辱已逝的老王爷,当即红着眼冲了过来,被已经回到宫九麾下的另一半人拦住,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互相厮杀起来。


    宫九冷眼看着,对他而言这正是考验的好机会,能趁机筛选出那些已经立场动摇的和身手退步太多已经没用的,然后将这些不合格的人全都丢弃。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许久不听安蓝开口说话了?


    以他的性子,早该在那大胡子说出楚留香时就忍不住说点什么了。


    他转头看去,就见安蓝蹙眉心不在焉地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竟然有些凝重。


    宫九挑了下眉,走到他面前,安蓝茫然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宫九,“九公子怎么啦?”


    “你在想什么?”宫九反问道。


    听他这样说安蓝只怔了一下就眼神闪烁起来,神色纠结,欲言又止,一副摇摆不定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这样宫九更不可能放过他了,掌控欲强烈如他,绝不允许安蓝有他不知道还不愿意告诉他的小心思。


    宫九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在他的目光下安蓝顿时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这样的眼神他太熟悉了,每次宫九觉得他不乖的时候就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不迅速安抚好的话,九公子就要做奇怪的事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安蓝张了张嘴,随后又猛然想起什么拉着宫九的衣袖离开了人群,远离了其他人后才松了手回身看向宫九,看了好一会儿才绞着手指鼓起勇气说:“九公子,你愿意以后每天和我一起唱情歌吗?”


    宫九:“……”


    在人鱼族,比起“你愿意做我的灵魂伴侣吗”,安蓝这种说法就相对委婉一些,毕竟他是第一次对人提出这种请求,而且他太年轻脸皮又薄,远没有到长辈们身经百战的地步。


    他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宫九。


    宫九从未听过如此直白又如此奇妙的要求,但其中的含义他自然是明白的,宫九神色缓和下来,“怎么忽然这么想?”


    他虽然是个举世难得的奇才,文武双全,但不代表唱歌也同样优秀,这不是天赋的问题,而是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也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我已经睡了九公子……”安蓝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结果发现根本数不清,只能讪讪地说:“很多很多次。”


    人鱼的情热期太霸道了,所以他们并没有被睡的概念,只有睡和互相睡,介于宫九是个没有情热期的人类,所以安蓝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才是睡人的那个。


    而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又有点不对劲了,有点像是情热期将来未来的那种感觉,有些担心是失控的情热期卷土重来了。


    想和九公子结为灵魂伴侣固然是因为真心喜欢,另一方面也有点愧疚的情绪,他总不能老是这样白睡对方啊?


    这句“高论”让宫九忍不住眯起了双眸,不过还没有等他说什么就听安蓝继续道:“以后应该还会这样,楚留香说的对,我的确是喜欢九公子的,所以想让九公子做我的灵魂伴侣。”


    宫九:“灵魂伴侣?”


    安蓝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回道:“就是你们人类说的夫妻吧,但你们人类成了亲以后还会去找别人,这太不可思议了,不知道你们缔结婚约有什么意义。”


    最离谱的是这个世界的人类还喜欢盲婚哑嫁,大多数到了年纪就要像配种一样被安排一个可能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成亲过一辈子,简直比他们无法自控的情热期还要可怕。


    至少他们还能挑一个满意的对象,而且能横跨所有高智慧种族,这次不行下一个更香。


    宫九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我不同意呢?”


    安蓝小脸一下垮了,万分失落难过地说:“那等九公子死了,我只能去找别人了。”


    宫九:“……”


    这小东西是怎么用这副表情说出如此可恨的话的?


    然而这还不够。


    “啊不,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


    安蓝突然想起按照人类的衰老速度,四五十岁的时候繁殖能力精力等等就不太行了。他纵然再喜欢九公子,倒时也不得不重新找人帮他度过煎熬的情热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与欲合一的时候人鱼们才能永远坚守忠贞。


    宫九十分冷静地开口,“惹我生气你想好会有什么后果了么?”


    安蓝战战兢兢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不说实话难道让他隐瞒欺骗?


    看着那胆怯又无辜的小眼神宫九又想杀人了。


    最后他冷笑道:“你很好,但是我的人,我死也会让他陪葬。”


    宫九本以为安蓝听了这话会害怕,谁知他只愣了一下就喜笑颜开,“九公子答应啦?”


    宫九语气阴森,“我答应什么了?”


    “死也要和我在一起。”安蓝欢快地说,“只有灵魂伴侣才会共享生命,同生共死。”


    宫九看着他的眼神总算没那么摄人了,沉吟片刻后仿佛很勉为其难地说:“我可以答应,只是你也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可以可以。”安蓝一口答应下来,听说追求伴侣本来就是要花很多心思的,九公子这么轻易就松口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宫九沉声道:“听话,不许招惹别人,还有别惹我生气。”


    前面两条还没什么最后一条却让安蓝犹豫了,宫九在他眼里向来有点喜怒无常,经常突然就生气,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确保对方不会生气。


    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安蓝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才能不惹你生气呀?”


    这话就很气人,证明这小东西以前根本没有一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一顿撒娇讨好亲亲抱抱过后就抛在了脑后,接着下次还敢。


    最不可思议的自己竟然真的每次都被哄住了。


    直到此时宫九才惊觉自己对安蓝宽容已经可怕到什么地步,一忍再忍,有求必应,就算几次三番气到想杀人也不忍伤他分毫,简直好像被对方拿捏住了一样。


    宫九忍不住将安蓝从头打量到尾,想要看出这小东西究竟哪来的这么大本事,然而只对上一张纯洁无辜的漂亮脸庞。


    安蓝疑惑地问,“九公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想,当初是不是我看走了眼。”宫九若有所思道。


    一直把会蛊惑人心的海妖只当成了一只纯洁天真不谙世事的小绵羊。


    安蓝茫然,这和他问的问题有关系吗?


    “你心里只有我,我便不会生气。”


    安蓝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这张白纸是他亲手涂抹的,打上了他的烙印,又天生带着他最喜欢的特质,除了某些方面有种族间的思想鸿沟外,没有一处不符合宫九的心意。


    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太少了,所以越是在乎的便越想掌控,越是喜欢就越要占有,不容他人染指,更不许他去招惹别人,他想让安蓝如他一直不遗余力引导的那样,将他当作这世上唯一能够信任依赖的人。


    就这?


    宫九提的这个要求在安蓝心中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人鱼的世界亲情淡薄、友情洒脱,情人干过一月就天高海阔,只有灵魂伴侣不一样,相当于是彼此的半身,自然没有什么比对方更重要。


    “只要这样就行了吗?”安蓝有些迟疑地又确认一遍。


    不要唱1000首情歌吗,不要追逐着心上人游过五片海域吗,宫九的要求简单的有些不可思议,这和白给的有什么区别?


    宫九不置可否地说了四个字,“来日方长。”


    第66章


    安蓝不懂什么来日方长,他只知道自己貌似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就追求到了心仪的伴侣,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九公子很快就会老死,不用为情热期感到焦虑。


    而且以后如果再睡九公子就是名正言顺的了,不用担心哪天九公子会因为这方面的要求和他绝交。


    如果不是这里环境恶劣什么都没有,安蓝恐怕当即就要和宫九把契约结下了。


    等二人相携回去时那里的混战已经结束了,胜利的自然是宫九的人,虽然付出的伤亡不小,却将扎木合辛苦培养出来并且留给唯一爱女的心腹给一网打尽。


    伤痕累累被压到宫九面前的青衣大胡子一脸宁死不屈和愤恨,对着宫九就是一顿破口大骂,宫九连表情都奉欠,他现在杀此人和杀一只蝼蚁没什么区别,亲自动手都不屑。


    只是还没等他命令属下动手,安蓝就已经不高兴地瞪着那大胡子,“不许你骂九公子。”


    安蓝平时虽然听话,宫九让他做什么基本都会答应,但真正主动站出来维护对方却极少,一是宫九本身太强,二是他过去一直将宫九当作朋友。


    他们人鱼也是不吝惜帮助交好的朋友的,但除非情况看着实在危急,否则得要朋友自己先开口求助才行,否则大家会默认为你自己能解决困难。


    但现在宫九是他的准灵魂伴侣了,自然今时不同往日,换作以前安蓝只会问这人一句为什么要骂九公子,但现在不一样了,就算骂他都不可以骂九公子。


    宫九饶有兴味地看着安蓝站出来维护他,深切体会到了这不同往日的差别对待。


    虽然安蓝在超凶地瞪着他,那阶下囚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安蓝看上去嫩生生的只有十五六岁,在大胡子眼里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只将他当成宫九的小跟班,看了他一眼后就继续将火力对准宫九,反正他认定自己必死无疑,死前自然要过足嘴瘾。


    见他非但不收敛还越骂越难听,安蓝生气地弯腰抓了把沙子朝大胡子嘴里扔去,“你好讨厌。”


    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沙子,大胡子一边往外呸,一边对安蓝怒目而视,不敢相信他竟然会用出如此幼稚的手段,“呸呸呸,有本事杀了爷爷,不然我还要骂他三天三夜!”


    安蓝眉头一皱,手朝着对方的脖子就伸了过去,想干脆利落地在那粗壮的脖子上开五个洞,还没碰到男人粗黑的皮肤就被宫九握住手腕拦了下来。


    “别脏了手。”


    宫九心情颇好地把玩着安蓝纤细的手指,好整以暇地向曲无容示意了一下,“这人交给你。”


    石观音有用罂.粟控制人的法子,再铁骨铮铮的硬汉落到她手里都会变得俯首帖耳,就算曲无容不想用那种方法也无所谓,就当作是练手,能驯服就用,不能用杀了也没关系。


    至于那位沙漠黑珍珠回来后看到一片狼藉的营地会有什么反应,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宫九也并不关心,他只是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如果不是那大胡子非要来拼个你死我活,他本来也没打算赶尽杀绝,反正等他带走自己的人这里也就不成什么气候了。


    曲无容一如既往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已然默认了为宫九效力这件事,一方面安蓝杀了石观音等于为她报了血海深仇,又替她治脸上的伤,实在是不小的恩情。


    再加上她从小就是跟在石观音身边长大的,一直在那密谷里生活,也没有什么亲人朋友。若是离开,孤身一人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不如继续留在那里。


    宫九微笑地看着她,“你的脸怎么样了?”


    曲无容下意识地轻轻摸了下脸,然后看了眼安蓝的方向,“药已经用完了。”


    接收到她的目光安蓝啊了一声,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我忘记了!”


    之前他先是因为宫九逃跑,然后又在快活王那里惊魂一场,回来后曲无容也没有主动来找过他,确实把这件事疏忽了。


    幸好他一直有收集眼泪的习惯,加上这段时间也没少哭,还有一些积攒,安蓝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锦囊向曲无容递过去,“这些用完你的脸就该好得差不多了。”


    “谢谢。”曲无容接过后认真道谢,她生性清冷,并不会说多么漂亮的话,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出自肺腑的真实。


    “不用谢。”安蓝看着她那双眼睛忍不住笑道,“你一定很漂亮,人、人世里像你一样好看的应该不多,脸毁掉了多可惜呀。”


    符合人鱼标准的好看人类本来就不多,曲无容的脸要是治不好,那世上估计就又少了一个,这损失安蓝真是想想都为人类感到惋惜。


    曲无容抿唇极浅的笑了一下,安蓝帮她既不是可怜她,也不是为了施恩,只是单纯图她长得美,如此清新脱俗的好色之徒实在少见,也实在可爱。


    宫九面无表情地把对着曲无容笑得一脸灿烂的人揪回来,不紧不慢地问,“想离开沙漠吗?”


    这句话让瞬间安蓝忘了所有,反手抓住宫九的手激动地连连点头,“想,九公子我们可以走了吗?!”


    宫九:“如果我高兴的话。”


    安蓝观察了一下,实在无法从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出宫九现在的真实情绪,他踌躇片刻试探地说:“这里没有鞭子,要不然九公子我给你唱首歌吧……”


    “……”宫九闭了闭眼,然后用那种压抑的冷静说:“如果你想在这里呆上三年五载,就尽管唱。”


    他开始认真反思,和这个小东西在一起除了总让他生气还有什么好处?


    留在这里三年五载不得变成鱼干?安蓝立刻闭上嘴连话都不敢说了,小心翼翼地瞧着宫九,浑身透着股可怜巴巴的气息,满脸写着想走。


    宫九叹了口气,“明天就走。”


    没等到令他满意的讨好,自己反倒先心软了,宫九一直以为自己的天性里只有掠夺、掌控、冷酷以及为所欲为,不想竟真有为谁心软的一天。


    这就是所谓的情爱?


    他蓦然意识到,不管和安蓝在一起有没有好处,能不能让他高兴,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确实已经喜欢安蓝超越了所有人,也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喜欢到已经能为他违背自己的习惯和性格。


    “太好了!”安蓝欢呼一声,然后一头撞进宫九怀里,“九公子真好。”


    虽然安蓝只抱了一下就放开,宫九却发现自己的心情瞬间变好了许多,好到就算安蓝再提出什么要求他都能答应。只有脑子还算冷静,冷静地告诉他若非喜欢得要命,他怎么可能被一个拥抱和一句平平无奇的夸奖就哄得神清气爽?


    宫九勾起嘴角,这有什么不好呢,反正安蓝喜欢也只能喜欢他,只是从宠物和情人变成伴侣和爱人,他愿意让这束光照进心底的深渊,给自己的生命增添些许不同的光彩和乐趣。


    何况除了安蓝,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他相配?


    彻底明确了自己的感情和心意,再看安蓝宫九的眼里就多了一缕温情,而满心狂喜的安蓝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番变化,他像一个被关了十年即将刑满释放的囚犯一样,兴奋得晚上根本睡不着。


    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搂着宫九的腰祈求道:“九公子,我可以唱歌吗?”


    宫九宽容道:“可以。”


    而后欢快动听的歌声在营地中回荡,愉悦的情绪感染着听到的每一个人,无法抑制的快乐如潮水一般泛滥开来,淹没了所有烦忧和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第二天所有人精神奕奕,宫九安排好后续事宜后便准备启程离开沙漠回中原,不同于安蓝的兴高采烈,王怜花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我们就这样走了?”


    宫九漠然看了他一眼,“你可以选择留下。”


    王怜花并不想留下,但还是不死心地提醒,“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安蓝离心似箭,“忘记的话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算了吧,我们还是快点走了。”


    “不,那很重要。”王怜花坚定地说。


    行叭,安蓝强行压住内心的雀跃想问什么事让王怜花这样耿耿于怀,却听到宫九先一步冷淡开口,“一个死人有什么重要的?”


    安蓝没听懂,王怜花却在怔了一下后眸光剧烈震颤起来,他浑身僵硬,紧紧地盯着宫九问道:“谁死了?”


    那神情不像是期盼,倒像是在等一个审判。


    宫九:“快活王。”


    得到了答案,王怜花却没有半点喜悦,只有满满的不真实感。


    那可是快活王啊,他娘恨到发疯,恨到成为一个“死人”也奈何不了的男人,竟然就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死了?


    他一时有些茫然,“他怎么死的?”


    宫九不耐道:“我杀的。”


    王怜花久久默然,心中却百味陈杂,他知道宫九是不屑在这种事上说谎的,那么他确实是亲手杀了快活王。


    伤心是没多少的,毕竟他已经连柴玉关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而且他从小到大都被他娘的恨意裹挟着,云梦仙子恨不得把“杀快活王”这几个字烙刻进他的每寸骨血里,当成活着的唯一目标和意义去执行。


    她确实成功了。


    所以在得知快活王死讯的这一刻,王怜花没有伤心也没有喜悦,感觉不到半分愉悦和痛快,只有茫然和可怕的空虚。


    唯一的目标没有了,他以后该怎么办呢?


    除了一个带给他痛苦的母亲,他什么也没有。


    “他怎么啦?”


    安蓝有些担忧地看着魂不守舍的王怜花,感觉他马上就要哭了一样。


    宫九温声道:“他太高兴了。”


    虽然这高兴的样子有点奇怪,但出于对宫九的信任安蓝还是相信了,“那他为什么高兴呀?”


    宫九对他微微一笑,“因为他爹死了。”


    安蓝:“……?”


    这得多大仇才能在听到死了亲爹的时候快要“喜极而泣”啊?


    第67章


    来时四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三个,对安蓝来说这次旅程根本一点也不美妙。


    但对宫九而言,此行不但处理好了扎木合死后留下的摊子,还杀了石观音和快活王,除掉了两个隐藏的绊脚石,顺利和玉罗刹完成交易结成盟友,还即将收获一只灵魂伴侣。


    可谓是事业爱情称心如意。


    只王怜花的状态比较诡异,明明完成了一直梦寐以求的心愿,却仿佛一只迷途的羔羊,在人生的荒野上丢失了前进的方向,挣脱了枷锁又陷入新的迷茫。


    宫九视而不见,安蓝却无法忽视自己身旁有一个郁郁寡欢的人,忍不住再次关心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王怜花本想敷衍过去,却在对上他满含关切的纯净目光后放软了语气,“既然是心事自是不能随便说给别人听的。”


    安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说起来他和王怜花的交情确实没有好到能分享秘密的程度,但让他当作没有王怜花这个人,像宫九一样不受他的状态影响他又做不到。


    王怜花是个会动会发声的大活人,又是除宫九外这里他最熟悉的人,好好一个美少“女”整天不太精神的样子,看上去还真有点楚楚可怜。


    想了想安蓝又问,“那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察觉到宫九一直注视着这里的目光,王怜花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没有,我很开心。”


    安蓝怀疑地打量着他,却看不出任何异样,最后接受了王怜花的说辞,却还不忘给他喂一勺鸡汤,“那就好,你们做人就是要开心啊,你想想,你只剩几十年能活了,这还不抓紧快活吗?”


    对安蓝来说几十年约等于弹指一挥间,也约等于这人快死了,要是他只剩几十年生命,那肯定得抓紧时间及时行乐、抚平遗憾,尝遍天下美食,每一天都要开开心心,哪能用来伤春悲秋啊。


    王怜花怔住,片刻后喃喃道:“你说的对。”


    这世上的快乐大多难以长久,但好在追寻起来也并不困难,只要愿意用心去感受这世上美好的一面。


    以前他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只有仇恨的世界也开不出美丽的鲜花,但如今心上的毒刺已经拔除,他还如此年轻,人生还那么漫长,难道要继续活在一片荒芜之中?


    得到赞同就意味着对方把话听进去了,安蓝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宫九身边。


    离开沙漠后按照宫九的计划下一个就该拿青衣楼开刀了,青衣楼的楼主霍休不但爱财如命心狠手辣,还是大金鹏王朝的三位旧臣之一,而在宫九之前得到的情报里,霍休已经布好了局准备把其他两位旧臣和小王子除掉,好独占昔日金鹏王朝用来复国的庞大财产,也能避免有朝一日有人来讨要那些复国资金。


    宫九估算着等他去沙漠走个来回,霍休那边也该大功告成了。


    昔日的另外两位老臣分别是如今的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和珠光宝气阁的当家阎铁珊。这两人虽然都混成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但比起霍休一个不够阴,一个不够毒,还是有心算无心,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


    而等霍休得手以后就是宫九当黄雀的最佳时机,这个时候吞掉青衣楼收割的不仅是整个大金鹏王朝的庞大遗产,还有霍休等人多年苦心经营来的额外财富。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霍休确实几乎完成了他的计划,却在最后被自己精心挑选用来借刀杀人的棋子给反噬了。


    除此之外这个让霍休自作自受的人正在查一桩绣花大盗的案子。


    这个人名叫陆小凤。


    陆小凤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种风云人物自然也在宫九的关注名单里,对他而言那种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都没有陆小凤和楚留香这种人麻烦。


    武功和聪明才智这些在宫九看来都不棘手,多管闲事的毛病和绝佳的运气才麻烦,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半路跳出来破坏你的好事。


    沉思中水波荡漾,一双湿淋淋的手臂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一个人贴着他的背后从他的颈侧探出头来。


    “九公子,你在想什么?”安蓝抖了抖扇形的耳鳍好奇地在宫九耳边问。


    宫九手探入水下摸到一条滑溜溜的尾巴,柔声问道:“你真的是条鱼吗?”


    安蓝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他那么大一条尾巴在这不是最有力的证明?


    “我当然是啊。”安蓝特意用尾巴在宫九的手心蹭了一下。


    宫九悠然道:“可鱼不都是腥的么?”


    鱼这种生物不管是死是活碰一下就沾一手腥,受不了那味道的人能闻得吐出来,就连做成菜都要加一堆调味料去腥,可安蓝这么大一只竟然一点异味也没有。


    安蓝先是愣住,然后耳鳍一下炸开,“我才没有!”


    说完松开宫九刷一下游远了,游到浴池另一头才停下,然后背对宫九偷偷在尾巴上摸了几下,再把那只摸过尾巴的手凑到鼻子面前用力闻了闻。


    不腥也不臭,甚至还有点淡淡的香。


    安蓝彻底放心了。


    他又慢慢游回去,拉着宫九手按在自己的尾巴上,非常自信地说:“九公子仔细闻闻,我真的一点也不臭。”


    这真的是个非常严重需要立刻澄清的问题!


    这像极了一条鱼躺在砧板上对面前的食客说自己鲜嫩美味,不信快来品尝。


    宫九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在尾巴上一通乱摸,掌下是细密整齐的鳞片,不像人的皮肤那样柔软,好似某种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他轻声道:“你不是要和我成为伴侣吗?”


    这事安蓝之后再没提过,好像那天只是心血来潮对他提出请求然后就忘了。


    “要等到下个月圆之夜。”安蓝心不在焉地回答,然后抓着宫九的手往他脸前凑,“九公子你快闻。”


    宫九本就是说出来逗弄他的,见安蓝万分介意的模样便见好就收,“我只是说笑罢了,你自然是最好的。”


    安蓝顿时开心了,立刻热情回应道:“九公子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


    说完他绕着宫九游了两圈,随后攀上宫九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唱起了缠绵悱恻的情歌。


    才听了几句宫九就受不了了,人鱼的歌声本就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何况他确实心中有情意,被这歌声一勾就如同无法抑制的燎原烈火,只觉得自己现在爱安蓝爱得快要发疯。


    “你怎么敢?”宫九一推将安蓝重重按在池壁上,缓缓摸着他的脸柔声问,“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安蓝声音顿时卡住了,九公子这反应和他想象不一样啊,就算九公子不能像人鱼一样和他对唱情歌培养感情,但他单方面唱不也是在表达爱意吗,为什么九公子不但看上去不感动还反把他吓得不敢动了?


    “九公子……”安蓝有些窒息,宫九危险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在想什么好东西,感觉自己又闯了什么大祸。


    “我真爱你。”宫九轻声呢喃,呼吸渐渐凌乱,情难自抑,手滑到安蓝的脖子,温热的肌肤和跳动的脉搏让他爱不释手,“真想把你吃下去。”


    安蓝贴着池壁缩成一团,毛骨悚然地看着宫九。


    九公子竟恐怖如斯!


    他单知道爱上人类是有生命危险的,但没想到是这种方式的危险。


    安蓝尽力把头往后仰避开宫九的手,生怕对方一个把持不住就掐着他的脖子咬过来,虽然他从没有在人类的餐桌上见到人形生物,但宫九的语气太兴奋了,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或者说情话。


    伸手抵在宫九胸前,安蓝警惕不安地和宫九对视,考虑着要不要先催眠,他爱宫九是真,但也不想变成什么食物,这岂不比变成魔药材料还悲惨?


    半晌宫九深深吸了口气,“你刚才唱的什么?”


    虽然安蓝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语言障碍了,但唱歌的时候还是用本族语言的多,宫九也听不懂,只能根据效果猜测大概的作用。


    安蓝委委屈屈地回答,“情歌。”


    他只是想为自己的伴侣唱一首情歌,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反而激起了九公子的食欲,这合理吗?


    难怪……宫九压制住心中汹涌扭曲的情愫,理智觉得自己该教训一下这条鱼,却在对上安蓝忐忑惊悸的目光后开不了口。


    他现在估计连命都能给对方,根本舍不得对安蓝说什么重话,幸好歌声的效果只是暂时的,宫九渐渐缓了过来。


    他放开安蓝沉着脸离开了浴池,以前总觉得自己要被无尽的空虚折磨疯了,等安蓝一来空虚是没有了,但他又总觉得迟早有一天要被这条鱼逼疯。


    但越是这样他好像就越沉迷,气过了之后还是当宝一样捧在手心,一次又一次。


    宫九:“……”


    这合理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安蓝扒着池壁小心翼翼地在后面看着他,猛然对上他深沉的目光心中一惊,哗啦一下沉了下去。


    安蓝暗中观察,看到宫九喝完两杯酒神色也平静下来了才变成人上来。


    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自己穿好衣服后看到宫九披了件单衣头发湿漉漉地坐在那里,出于讨好安蓝向那边招了下手,细小的水珠浮现在宫九周围然后汇成一团飞进了浴池里。


    宫九放下突然空了的酒杯,无奈地唤道:“过来。”


    安蓝也算锻炼出来了,看神情听语气就能判断出宫九大致的状态,估摸着自己应该不会受到伤害了,听话地走了过去。


    宫九重新倒了杯酒,平静地说:“坐。”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这小东西约法三章,否则对他对安蓝都不好,他不是每次都能控制住自己。


    安蓝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一脸温顺地坐在了宫九的大腿上,搂住了他劲瘦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九公子,你别生气了,好吗?”


    宫九:“……”


    宫九面无表情地将酒一饮而尽,杯子被他随手扔在了桌上,而后他低头按住安蓝的后颈,将一口烈酒渡了过去。


    他本想好好说话的,但他是个男人,并且不是柳下惠,凭什么被精神和身体双重撩拨后还要坐怀不乱?


    他就算喜欢被折磨的痛苦也不是在这方面。


    烈酒不在安蓝喜爱的人类食物名单里,自然也没有什么酒量可言,他被喂的一口上头,又辣又热,晕乎乎的软在宫九怀里被他吻着迅速失去了思考能力。


    宫九正准备品尝一下醉鱼的滋味,外面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王怜花在门外彬彬有礼地问,“二位洗完了吗?”


    第68章


    让送信人退下后宫九幽深的目光落在王怜花身上,王怜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镇定笑道:“九公子接下来是要去京城吗?”


    宫九颔首:“不错。”


    王怜花立刻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然而刚走出两步宫九冷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必,你不会和我们一起上路。”


    “……”王怜花脸上的笑容要绷不住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宫九坐在椅子上漠然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什么“不会一起上路”,“还有什么话要说”……王怜花强笑道:“何至于此?”


    不就是敲了个门,至于就要他的命吗?


    宫九冷冷道:“我不喜欢留下隐患。”


    这就成隐患了,王怜花感到非常绝望,但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即便宫九杀了快活王,但他既然用剑,那应该没有安蓝那种抬手就要人命的本事,自己就算不敌,也未必没有逃脱的机会。


    还不等他下定决心有所动作,宫九再次开口,“你现在就动身,去京城找一个人。”


    王怜花一时反应不及,愣了下才问,“只是去京城找人?”


    宫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难道你更想死?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找什么人?”王怜花立刻肃然问。


    宫九:“陆小凤。”


    西门吹雪是陆小凤的挚友之一,现在西门吹雪即将和叶孤城进行生死决斗,他不可能不在京城关注这场比试。


    王怜花十分乖觉地没有追问原因,“找到他我要做什么?”


    “成为他的朋友。”


    这个任务很简单,王怜花暗暗松了口气,且不说陆小凤本来就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以王怜花的本事,只要他愿意,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的亲近和示好。


    但是他很快又发现一个问题,欲言又止了片刻,他拎着脏兮兮的裙子看着宫九委婉地说:“我这样去找陆小凤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除了聪明,陆小凤的风流也是人尽皆知,不能说是来者不拒,但他确实对漂亮女人没什么抵抗力,何况男人在面对男人和女人时态度和想法是截然不同的。


    万一他去接近陆小凤,陆小凤把他当成真女人爱上他怎么办,王怜花对此深感忧虑。


    好在宫九没有打算继续在穿着上面为难他,“随你。”


    想到自己不但能离这对可怕的情侣远远的,不必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还终于能换上久违的男装恢复男儿身,王怜花几乎要热泪盈眶。


    他迫不及待地说:“好,我现在就动身!”


    宫九悠然开口,“要是等我到了京城在陆小凤身边找不到你,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王怜花这个人了。”


    王怜花狡猾如狐,又十分不安分,对他更没有半点忠心可言,一旦没人镇着就要脱缰,要不是还有怕死和识时务这两个优点,宫九宁愿直接杀了也不会把他放出去。


    万一他中途又生叛逆,直接逃走,以他们母子二人的易容术再想找到恐怕难如登天,但宫九也不是善茬,就算找不到人,他也能让王怜花母子从此变成阴沟里的老鼠,永远只能用别人的脸活在世上。


    王怜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微哂,隐姓埋名的日子他又不是没过过,只是实在没有必要杠上宫九这个疯子和安蓝那个小怪物,现在宫九这种嫌他碍眼碍事把他远远打发掉的状态就很好。


    将王怜花打发走后宫九便准备回浴室,刚才安蓝趁着他换衣服的时间自己又醉醺醺地扑腾回浴池里,宫九便放他在那玩水,反正也不必担心他一只鱼会淹死在浴池里。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啦——砰——的声音,好像重物从高处落水的声响,宫九顿了下然后猛地推开门,高高跃起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半人半鱼的美丽生物跳出水面又潜入水底,迸溅开来的巨大水花让浴池周围像被洪水冲刷过一样,一片狼藉。


    宫九皱了下眉,这浴池实在太小了,日后一定要修个大的。


    听到动静的安蓝从水里冒出头来,愣愣地与宫九对视,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安蓝露出一个纯洁又无害的笑容,用端庄优雅的姿态朝宫九的方向游来,而后扒着池壁一脸乖巧的看着宫九,缓缓哼出轻柔又充满诱惑的曲调。


    宫九完全没有丝毫抗拒的念头,他走到池边蹲下身微微低头凝视着安蓝,扇形的耳鳍因为兴奋抖动了一下,安蓝眼神更加温柔无辜,他徐徐伸出手臂勾住了宫九的脖子,一点点朝自己拉进,在即将吻上宫九的时候猛然用力将对方拖进了水里。


    他抱着自己心仪的猎物在池子里游了好几圈,却怎么也无法在平滑的池底找到一个可以藏匿的地方,最后只能焦躁地将宫九按在水底,放在一个靠角落的地方。


    宫九全程没有任何挣扎反抗,安静的任他为所欲为,安蓝与他对视了片刻缓缓吐出一个疑惑的泡泡。


    从来没见过这么乖这么配合的猎物。


    宫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伸手摸了摸那漂亮的耳鳍,小东西发起酒疯还挺别致,或许想这样做很久了吧,把喜欢的东西拖进深海藏匿——毕竟是一条鱼啊,水里才是属于他的领地。


    幸好自己的水性非比寻常,否则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溺死在水里了。


    安蓝被他摸着耳朵没有躲避,这个猎物真是越看越喜爱,而且他感觉到对方好像也很喜欢自己,这个模糊的认知让他高兴异常,亲昵地贴近宫九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再次柔声唱起歌来。


    虽然是在水里,人鱼的歌声还是清晰的传进了宫九的耳朵里,本就没有抗拒之心的他很快在歌声中神魂颠倒,揽住安蓝刚吻上去,扑通一声一个人跳进了池子里。


    安蓝瞬间收了声,飞快转身将宫九挡在身后,警惕地看向那个胆敢闯进他领地的生物。


    而跳进池子里的那个人在歌声停止后立刻清醒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安蓝,连窒息都忘了,直到憋不住才浮上水面,张口就发出一声尖叫,“妖——”


    一根玉簪破空刺穿了她的的喉咙让她声音戛然而止,女子惊恐地睁大着眼睛倒在了浴池里。


    思维迟钝的安蓝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游过去查看却发现这个奇怪的入侵者已经死了,又后知后觉地认出了宫九的簪子,于是拖着尸体送到了宫九面前。


    虽然这里是他的领地,但他非常喜欢宫九,愿意将他的战利品还给他。


    宫九看着安蓝一脸认真讨好送到自己面前的尸体,叹了口气,看来这里实在不是个适合温存的地方,尤其他刚才还没有来得及关门。


    宫九跃上岸,然后朝安蓝伸出手,“水不干净了,上来吧。”


    让一条鱼上岸?安蓝迟疑地看着他,神色有些挣扎,他不是很想上去,但他又怕宫九就这样一走了之,想着要不要再唱歌把对方引诱下来。


    宫九对他何等了解,立刻看懂了他毫不掩饰的心思,沉声道:“你不我的听话了么?”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某条被反复训练后安装上的弦,醉得不轻的安蓝这才委委屈屈地抓住他的手被宫九拉了上去,幸好他还知道上岸以后要把尾巴变成腿,就是变得特别粘人起来,一直抓着宫九不撒手,这让宫九十分受用,并决定以后要多喂他几次


    至于那个突然闯进来的侍女,宫九之前已经吩咐不许有人靠近这里,不管她是无意路过被安蓝的歌声吸引了进来,还是带着什么不明目的接近结果中了招,既然她看到了安蓝的真身,那么便绝不能留。


    等宫九抱着晕乎乎不太会走路的安蓝回到房间后,发现对方已经抓着自己的衣襟睡着了。


    宫九将人放在腿上,手边没有干巾布,便顺手扯过桌布给安蓝擦拭他那头湿淋淋的长发。


    他的手是握剑的手,杀人的手,现在却耐心细致地为怀中人擦干湿发,像是从中获得了某种乐趣。


    不过宫九毕竟是尊贵的世子殿下,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发现那头浓密的长发擦来擦去还是湿的,他不耐地扔掉桌布运起内力,很快就将潮湿的头发烘干了。


    五指梳理着柔顺的长发,打理完毕后宫九才将安蓝塞进被子里让他安稳睡了。


    因为京城那边的事情不容耽搁,所以他们也不能在这里多做停留,等第二天安蓝酒醒恢复后就立刻动身,日夜兼程下终于在九月十五之前赶到了京城。


    这是安蓝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人类世界的繁荣,孤悬海外的岛屿、苍凉荒芜的沙漠、或者那些曾匆匆路过的城池,都无法与这人类至高权力所在的皇城相提并论。


    人真的非常非常多。


    京城里不许纵马,安蓝亦步亦趋的紧紧跟着宫九,心中久违的有些紧张,虽然他上岸很久了,接触的人也不少,但没有人口这么密集的情况,而且周围好像总有人在看他。


    在那些视线的注视下,安蓝抬手摸了一遍又一遍耳朵,总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耳朵现了原形,暴露了身份,才引来这样奇怪的关注。


    察觉到他的不安,宫九安抚地摸了摸安蓝的肩,亲昵的动作同时变相的宣示了所有权。


    那些目光他自然是了解的,毕竟就算是他,在第一次看见安蓝时,也被那非人的美丽所惊艳,只是这小东西很快用他感人的常识和智商淡化了那份容貌带来的冲击。


    以至于让他直到此时才深刻意识到,原来这个小东西也是很能勾人的——虽然这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认知。


    意识到这点后宫九不动声色地加快了速度,将安蓝带入了太平王府。


    第69章


    太平王曾经也是很有野心抱负的,不然当年不会处心积虑将一双儿女送给吴明培养,还一直保留着宫九的世子之位。


    只是多年的隐忍伪装好像快要弄假成真,年龄的增长消磨了他的雄心壮志,曾被他寄予厚望的宫九也因为聚少离多、性情难测,不但让他无法亲近,还有时会心生惧意。


    加上几年前赵王谋反未遂,阖府上下满门抄斩,这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对太平王又是一个打击,让他生出了不如就当一个富贵闲王终此一生的念头。


    所以父子相见,场面实在称不上有多温情。


    太平王几次旁敲侧击,想要问出宫九此次来京的真实目的,他完全不相信宫九只是来看一场江湖人的比斗。又暗示他自己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年纪大了,就想颐养天年,平安终老。


    宫九微微一笑,温声道:“我明白。”


    太平王:……光明白有什么用?


    可是他也知道这个儿子是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掌控的存在,又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不能指望对方像自己一样只图自保和安逸。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妹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是什么人?”


    宫九以前偶尔也会带属下回来,只是那些人外表看着人模人样,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煞气,这次带回来的却看上去又干净又乖巧,还漂亮得很,要是个女人,太平王就要以为那是他未来的儿媳妇了。


    “我没让她跟来。”宫九神情自若,坦然回答,“带回来的那个是世子妃。”


    太平王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孝子说了什么玩意,顿时头晕目眩血压拉满,缓了缓才哆哆嗦嗦怒道:“荒谬!你在胡说什么?!”


    宫九神情淡淡的,“就是您听到的那样。”


    太平王气到说不出话,指着他半晌才挤出声音,“你不是要……怎么能和一个男人搅在一起?”


    玩玩也就罢了,真娶个男人宫九还篡个屁的位,就算让他篡成功了,这天下岂能容一个纯纯的断袖当皇帝?


    “这便不劳父王操心了。”宫九脸上又挂上那温和又疏离的微笑。


    太平王感到非常无力,他实在是拿宫九这个儿子没有办法,既阻止不了宫九造反,也阻止不了他喜欢男人,打又打不过,骂又不敢骂,一个爹当到他这种程度他也很绝望。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退而求其次说:“你要和……你不肯要女人也行,那件事就别做了,成吗?”


    宫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父王说笑了,我岂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


    当然是全都要。


    太平王:“……”


    他从来不知道“养虎为患”这个词能用在亲儿子身上,如果不是造反这种事铁定会牵连全家,他都有直接进宫告发的冲动了。


    太平王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你就不能看在我是你爹的份上……”


    放你可怜的老父亲一马?


    宫九气定神闲地颔首,“我定然竭尽全力让父王成为世上最尊贵之人。”


    父子俩单方面的不欢而散,太平王回去就在自己院子里称病,半点不想再看见这个糟心的儿子,反□□里基本都是宫九的人,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但凡他一回来,自己这个太平王有和没有区别不大。


    谁知他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了,不孝子还不肯放过他,竟带着他那相好的来看(气)他。


    “这是我父亲。”


    宫九将安蓝带到病床前对他介绍,语气好似在给安蓝看一个新奇的东西,让躺在床上装病的太平王顿时心梗。


    该死的吴明到底是怎么把他儿子教成这副德性的?!


    安蓝也不太懂人类的那些礼仪,只好奇又带点敬畏地看着床上的太平王,能生出九公子这样的强者,他的父亲一定也很强大吧,就是看着他的眼神不太友好的样子。


    他一时有些紧张,忍不住往宫九身边靠了靠,抓住了他的衣袖,然后才怯怯跟太平王打了个招呼,“您好。”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太平王看在眼里,气不顺之余又心生疑惑,宫九怎么会看上这种兔子一样的小东西,除了看着漂亮还有什么其他过人之处吗?


    虽然很想要让这逆子赶紧滚,但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太平王瞪着眼恶声恶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


    安蓝被这突然其来的恶意震住,有些不解又有些无措,扭头朝宫九看去,“九公子,你父亲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太平王也被他的直白震住了,喜欢当然是不可能喜欢的,但这小子为什么能这么一点不含蓄地就问出来,不怕大家都下不来台吗?


    宫九向来是不会做打圆场这种事的,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安蓝不解又无辜地说。


    太平王: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自己心里真的没点数?


    宫九摸了摸心里确实没数的安蓝,柔声道:“因为他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所以才不喜欢你。”


    “啊这……”安蓝十分不理解,“可是我们在一起和你父亲有什么关系呢?”


    这不是他和九公子两个人的事情吗?


    得了,太平王头往后一仰不再看床边的两人,他现在一点也不奇怪宫九会领回来这么一个人了,都是没心没肺的东西,什么锅配什么盖。


    宫九耐心解释,“因为我的父亲以后也是你的父亲。”


    安蓝:?


    太平王:?


    宫九:“这是我们的规矩,这样我们才算真正在一起。”


    虽然不是太懂为什么和宫九在一起就必须多一个爹,安蓝还是接受了,他看着太平王乖巧地笑了笑喊道:“父亲。”


    然后他就看到太平王的脸涨红起来,好像在拼命压抑着某种激动,片刻后他猛然暴起指着宫九咆哮道:“逆子,你真想气死我吗?!”


    安蓝吓了一跳,宫九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神色依旧平和,“父王息怒。”


    “快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了!”太平王头痛欲裂地用力挥手赶人,就连发火都想不出个法子能教训一下这逆子,只有无能狂怒。


    宫九也不是真想气死亲爹,他一颔首温声道:“是,父王好生休息。”


    说完他带着安蓝离开了房间,出了门后安蓝小心翼翼地问,“九公子,你父亲真的不喜欢我,刚才还生气了,要紧吗?”


    宫九:“无妨。”


    安蓝心下一松,既然九公子都说没事,那他便也不在意了,因为人鱼父母都没有长久抚育幼崽的意愿,通常是管生不管养,所以幼崽们很早就会被赶走,父亲这个角色对他们来说是值得尊敬但很遥远的存在,就像天上的星星,他就在那里,但又和你的生活没什么关系。


    这便注定了安蓝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人类将子女视为自己的私产,安排操纵着他们的人生,还决不容许反抗的思想。所以对于宫九堪称大逆不道的言行,他非但没觉得哪里不对,还觉得九公子的父亲才是奇怪的那个。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那我们算真正在一起了吗?”


    宫九勾了下嘴角,“当然还不算。”


    “啊……”安蓝发出失望的声音,人类的事怎么这么复杂?


    “你不是还没有和我定下契约?”


    因为这一路赶路赶得太急,他们也无暇分心其他,所以还没来得及正式结契。


    安蓝精神一振,那就很简单了,而且下一个满月就在眼前,再过几天就是九月十五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快到府门口,安蓝迟疑地问,“九公子,我们要出门吗?”


    想到又要被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安蓝就有些踟蹰,但另一方面他又很想见识一下这个无比繁华的都城。


    “嗯。”宫九也不太想带他出去招蜂引蝶,但更不能放安蓝一个人,哪次让他一个人呆着不得发生点意外?与其再出现什么超出他掌控的事,不如还是将人带在身边更放心。


    离开太平王府后宫九带着安蓝径直来到京城最大的茶楼,因为有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存在,他暗中的势力或者说京城附近所有其他的江湖势力,生存空间都被压缩到了最小,而且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暴露。


    所以现在不管是消息的搜集还是传递都慢上许多,一些坐在茶馆里喝杯茶就能听到的消息宫九便不打算浪费人力,而是亲自纡尊降贵地来探寻一番。


    因为邻近两大剑客的比试之日,京里的江湖人越发多了起来,茶楼里打眼一看近半数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这些人也比较克制,没有出现什么比试和打砸现象。


    想来毕竟是天子脚下,又有龙虎盘踞,让这些素日刀口舔血之辈也不敢过于放肆,要是热闹没看成反倒丢了性命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跑堂小二迎来送往练出来的一双利眼敏锐地看出了宫九的不凡和富有,立马殷勤地引着他们去了雅座,随后拿来一本薄册,上面不仅有各色茶水点心,还配上了诱人的彩图,看得安蓝应目不暇接又两眼放光还选择困难,把小册子推到宫九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九公子点什么都行,他都可以。


    宫九淡淡笑了一下,看也没看那册子一眼,“上一壶最好的茶,册子上的点心各来一样,一应餐具都要全新没用过的。”


    小二顿时喜出望外,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才满面笑容的退下,至于宫九最后的要求……贵人嘛,自然是有很多讲究的。


    “九公子,吃不完怎么办呢?”安蓝犹豫地问,那册子上的茶点有十几样,虽然每种都能吃到确实很开心,但浪费就是件坏事了。


    宫九随意道:“带回去慢慢吃。”


    本来吃不完兜着走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发生在宫九身上的,堂堂太平王世子出去吃东西还学那些穷苦百姓把剩食打包回去,这种掉面子的事能把他父王气得再卧病一回。


    寻常商贾都干不出这种事,何况堂堂皇亲国戚?


    但他知道安蓝绝不会接受吃一半倒一半的行为,未免这小东西今天硬塞得走不出这茶楼,他也无所谓了。


    安蓝这才安心,原来吃不完还能带走,以前去酒楼吃饭的时候那些人都是吃不完就扔那,他看了都觉得心痛。现在想想就觉得更过分了,那么好吃的食物都浪费,真该让他们尝尝那些淡而无味的海鱼,生吃的那种。


    等到茶点一一端上来,安蓝每种都先往宫九盘子里放一个才自己吃,宫九看着他的举动端着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他并不喜欢吃这些糕点,但也没有阻止安蓝的行为,因为这份心意令他满意,总算没有白宠这小东西。


    看安蓝吃的开心,他这才分心注意起四周之人的谈话,如今最轰动最有趣的自然是即将来临的紫禁之巅决斗,不仅江湖人,连寻常百姓也在关注谈论此事,很快源源不断的消息就传进了宫九耳朵里。


    第70章


    “听说叶孤城根本没受伤,也没有中唐门的剧毒,这下押了西门吹雪的人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人话音刚落他邻桌的一个年轻人就不服气地反驳,“西门吹雪怎么了,他十三岁练剑,从未一败,连峨眉掌门孤独一鹤都饮恨在他剑下,他每年下山杀人时江湖上谁不是胆战心惊?”


    这话虽然说的不错,但也迅速遭到了其他人的反驳,“西门吹雪确实厉害,但真要比起叶孤城还差一点儿,叶孤城可是剑仙,他的“天外飞仙”世上无人可敌!”


    “是啊是啊,本来西门吹雪个叶孤城的赔率是五五,后来一听叶孤城未曾受伤就一夕之间变成了三七,所以说谁更厉害大伙心里明镜似的。”


    “那白云城主一年才来中原几回,又挑战过几个中原高手?怎么就传出这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声了,我偏不信这邪!”


    两拨人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茶楼的跑堂小二也见怪不怪了,只要不动手就当没看见,要是动手……隔一条街就是六扇门,若是把那里面的四位大捕头招来,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安蓝也渐渐被那边的争执吸引了注意力,他听了一会儿后好奇地问,“九公子,那两个人和你比谁更厉害呢?”


    宫九悠然道:“这恐怕要比过才能知道了。”


    安蓝对宫九有着盲目的信任和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加成,信誓旦旦地说:“九公子是最厉害的。”


    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俊美的红衣少年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一身贵气,像是哪个王侯家的小公子,在一众江湖人云集的大厅里宛如芝兰玉树,鹤立鸡群。


    “咦,是王怜花。”安蓝失声道。


    王怜花目光在厅中一扫也看到了坐在清净雅座处的他们,他微微一笑径直朝这里走了过来。


    他像是没看到摆满了点心盘子无比拥挤的桌面,装模作样对两人抱拳行了一礼笑问,“两位兄台,小弟可否坐在此处?”


    宫九面无表情,“坐。”


    王怜花坐下招来小二要了一壶茶,这桌上的东西他是一样也不敢碰的,安蓝或许不护食,但宫九就不好说了,尤其这些点心明显就是给安蓝点的。


    “你什么到京城的啊,事情办完了吗?”安蓝高兴地问,当初宫九跟他说的是王怜花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先行一步,到时候他们会在京城会合。


    而这座茶楼便是他们约定的地点,宫九一进京就让暗中监视王怜花的人给对方递了消息。


    跟安蓝说话实在比跟宫九说话轻松多了,让人根本升不起丝毫戒备,也不用怕说错什么,因为只要不是太离谱说什么他都会信。


    对着安蓝时王怜花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他温声回答,“也就比你们早七八日,事情还没办完,剩下的就要看九公子了。”


    安蓝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宫九,宫九将自己面前盘子里没动过的点心夹了一块给他,“吃吧,说了你也听不懂,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


    太真实了,他确实听不懂,安蓝失落地夹起糕点怒吃一大口。


    真香。


    宫九眼中流露出笑意,他不需要安蓝明白那些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只要保持这样的单纯干净,全心全意地依赖喜欢他,做他的伴侣,同时也是他最大的杀手锏。


    再看向王怜花时宫九又恢复成了冷漠的样子,“找到陆小凤了么?”


    王怜花倒了杯茶,笑得一脸狡黠,“相见恨晚。”


    陆小凤平生不知见过多少风流人物,但像王怜花这样既能诗词歌赋阳春白雪,又能飞鹰走狗吃喝嫖赌,无所不会无所不精的妙人他也是平生仅见。


    何况王怜花还生了一副俊美无俦的模样,一张擅长说花言巧语的嘴,一身出神入化的演技,陆小凤不相见恨晚才怪,就差没把他引为生死至交了。


    也就安蓝这个缺心眼和宫九这个冷血怪忍心对他做出各种丧心病狂的事了。


    幽怨地看了两人一眼,王怜花从怀里掏出几根缎带,“九月十五凭此物可进皇宫看那两大剑客决战。”


    宫九也已听说陆小凤代朝廷发放缎带的事情,他用指尖挑起一根看了看,发现这是一种珍贵的贡品布料,因为工艺非常复杂所以很难仿制,“陆小凤这是将一半的缎带都给了你?”


    皇宫又不是菜市场,想来发放的这种通行证不会太多,绝不会超过两掌之数,而王怜花掏出来的就有四根。


    王怜花摇头,“怎么可能,他一共也只得了七根缎带,除了他自己,还给他了他的两个朋友,司空摘星和老实和尚,不知有多少人千方百计追着他要,能给我一根已经算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至于多出来的……”王怜花笑得意味深长,“僧多粥少,总会有人想些非常之法。”


    宫九收回手漠然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有。”王怜花压低了声音,“我怀疑京城里有一个假的叶孤城。”


    这消息太过匪夷所思,宫九都怔了一下才问,“假的叶孤城?”


    王怜花便说了和陆小凤成为朋友后,他是如何跟着对方调查的,有一天深夜他们找到了叶孤城的行踪,却见到了一个身受重伤还中了剧毒命的叶孤城,对方表示他之前只是在所有人面前硬撑罢了,其实已经命不久矣了。


    “但我却在那个叶孤城身上发现了易容的痕迹。”王怜花饶有兴味地说,“那人装的实在太像,陆小凤虽然聪明,却不擅此道,并未察觉出异样。要是换了他那偷王之王的朋友司空摘星,恐怕也能看出端倪。”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王怜花隐瞒下了此事没有告诉陆小凤,也是从这件事里他猜到两大剑客决斗的背后必有一场好戏。


    王怜花:“要是到时候与西门吹雪决斗的是假的叶孤城,那真的叶孤城又去了哪里呢?”


    去了哪里,一个准备帮人篡位的还能去哪里,宫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无数算计掠过脑海,最终隐没在幽深的眼底。


    汇报完消息后王怜花就匆匆离开了,对他而言跟宫九多待一会都是在受罪,还是跟陆小凤搞事……调查,更快乐一点。


    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安蓝自然是想到事情背后的那些阴谋算计的,他听完以后结合之前周围人争论的那些消息,只发现了一个华点,“九公子,我们要不要去押那个西门吹雪?”


    听那些人的意思,西门吹雪很厉害,叶孤城也很厉害,但现在叶孤城是假的还受了重伤,那西门吹雪岂不是赢定了,多好的赚钱机会啊。


    宫九蹙眉,有些不悦地问,“谁教你的这个?”


    是谁带坏了他的鱼,王怜花?


    安蓝:“在岛上的时候看他们天天玩这个呀。”


    无名岛上的那些人没任务的时候就只能呆在那与世隔绝岛上,娱乐少得可怜,最大的乐趣就是聚众赌博了。


    宫九脸色稍霁,“你想玩?”


    安蓝确实想尝试一切新鲜的东西,于是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宫九放下茶杯,“可以,但只此一次,赌博往往不是一个公平的游戏,背后的手段多的是,像你这样的只会被人白白骗了。”


    他已十分了解安蓝,知道他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但就像被火烫了手知道疼不敢再去碰一样,这小东西虽然被骗了好几次才知道防备人,可也因为这样教训特别深,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骗字。


    果然,安蓝一听这是种骗人的游戏顿时如鲠在喉,盘子里的点心都不香了,脸上写满了警惕和抗拒,“那我不玩了,我才不玩骗人的游戏。”


    尤其他还是被骗的那个,他又不傻。


    “这才是乖孩子。”宫九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不是供不起安蓝挥金如土,只是用在被骗上就大可不必了。


    等安蓝吃得心满意足后两人才带着剩余的点心离开茶楼,第二天一大早宫九再次出门,说是要去什么米公公府上拜会,安蓝腰酸腿软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随着决战之日的越发临近,京城里也越来越人心躁动,而且因为聚集了大批江湖人,很容易就会遇到昔日仇敌,江湖人又特别容易热血上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根本控制不住便大打出手,六扇门的人手都快不够用了。


    连平时非大案要案不出动的四大名捕也时常要出来解决一些纷争,安蓝见到无情的时候他正用暗器逼退两个缠斗在一起的壮汉,语气无比冰冷,“天子脚下不容你们放肆!”


    他在两个壮汉的对比下显得十分瘦弱,还坐着轮椅,气势却极其凌厉,眉眼皆染上杀意,像个玉面罗刹。


    江湖人谁人不知四大名捕的威名,尤其是无情,当真是人如其名,平时看上去像个冷玉君子,追凶时却是不死不休,且骨子里杀性极重,他很少会将犯人带回六扇门,一般是当场就解决了。


    看到他那两个已经打出血的家伙脑子迅速冷静了下来,然后硬是在这凉爽的天气里出了一头汗,随后二人连连赔罪认错,承诺绝不会再在京城里动手后无情才允许他们离开。


    “是他呀。”安蓝有些惊喜地低呼一声。


    宫九眼眸微眯,“你认识他?”


    安蓝点头,“他是个好人。”


    在他接触过的有限的人里,无情大概是仅次于九公子的好人了。


    好人两个字应该算是安蓝一直以来给予人类的最高评价了,宫九勾了下嘴角,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我怎么不记得你何时见过这位?”


    安蓝无比诚实地回答,“因为当时九公子不在呀。”


    他没好意思把当初捧着碗蹲在路边被人围观的事说出来,毕竟现在想想实在有些丢脸。


    宫九:“……”


    很好。


    安蓝不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情况屈指可数,结果这点空隙他不仅在到处乱跑还在勾搭人?


    这时处理完麻烦的无情无意中向两人的方向看了过来,安蓝下意识地举着手里的糖葫芦挥了朝他几下,以此当作打招呼的方式。


    红艳艳摇晃着的糖葫芦果然吸引了无情的目光,看到安蓝后他明显愣了一下,而后立刻让身边的剑童将他推了过来。《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