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机长怎么也想不到,凌晨刚踏下飞机,还没到二十四小时,又被紧急召回上岗。


    飞机还是原来那架,机长还是原来那个,只不过原本的空姐被尽数替代,换了三个空少登上机舱。


    这次,许邵廷把闻葭一起带去了机场,迈巴赫停在飞机旁,车内,她素着张脸,未施粉黛,被许邵廷扣着后脑勺,攻势猛烈地索吻。


    直至林佑哲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闻葭离开他的唇,微微喘着气抬眸去看他,“这次又要去几天?”


    她并不知道要两次临时调动飞机要花多少人力物力,也不知道做这些要跟机场上报多少批文。


    她只知道,他这波周折,只是因为一句她想他。


    也只知道,自己很不想他走。


    许邵廷指腹抚着她脸颊,目光沉静而温柔,“还不确定。”


    话音刚落,车窗又一次被不识趣地敲响,“许董,该出发了。”


    许邵廷耐心地理了理大衣,刚想转身下车,脖颈被闻葭勾住。


    “没有亲够。”


    他凝视她片刻,极力克制住了想再次吻她唇的冲动,只是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等我回来。”


    继而头也没回地迈腿下车,往私人飞机走去。


    车内开了热空调,寒气透过车门缝钻进来,冷热交织,车窗上渐渐结了一层迷雾,闻葭就快要看不清他,指尖抹去,就看见他已经踏上舷梯的背影。


    她扭头望着,直至看见机舱门彻底关上了,才收回视线,吩咐林佑哲回别墅。


    剧本围读结束了,开机仪式也结束了,余见山给整个剧组放了个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看似放假,实际上是为了让每个人把档期协调好,毕竟,余见山最痛恨自己剧组的演员在组期间参加别的商业活动,更不用说轧戏了。


    闻葭得趁着这个假把签了合同的通告以及年底活动全赶完。


    一到元旦前,各大主办方也得冲kpi,红毯活动接踵而至。


    这所有活动中,产生的奖项起码有成百上千个,只不过,毕竟不是正规电影节,这种娱乐性质的红毯活动,颁奖仪式也如同过家家,内娱发展到如今流量至上的时代,已经没有人会去在意究竟谁能获得这些奖项,资本、明星,大众都心照不宣,看似颁的是演技奖,实际颁的是流量奖。


    这其中,打头阵的就是微博盛典之夜。


    只不过,作为内娱的核心舆论场兼流量中枢,微博盛典之夜的地位自然是比其他活动要高上几分,渐渐演变成了活动挑人,而非人挑活动的局面。


    能出现在这个活动中的,八成都是二线以上的大小花、大小生,其余两成,多少走了些门路。


    而这一众明星艺人当中,闻葭跟林奚这对圈内姐妹花是最先收到邀请函的。


    闻葭从机场回到别墅,一进门,便见岛台上摆了一丛绿色蔬菜,和冷冻鸡胸肉,她嫌弃地‘咦’了声,“怎么又这么大阵仗?”


    于凯晴身系围裙,手持锅铲,从灶台前转身,不怀好意地笑:“今天开始,忌油忌盐忌糖,过几天得穿礼服了,我今天去公司替你看过了,紧得很,我感觉我得拆四根肋骨,再抽脂,再做个腰腹环吸才能穿得下。”


    闻葭云淡风轻,“有那么夸张?而且我不准备穿公司选的,老安那眼光,挑的造型能有一套出圈也是烧香拜佛了。”


    那一堆食物看得她简直反胃,她边说边走到茶几前,拉开抽屉──


    空空如也。


    于凯晴的声音混着煎鸡胸肉的滋滋声传来,“别看了,趁你不在家,零食我都让阿姨带走了,带到她家去了。”


    “……”


    闻葭闷闷地合上抽屉,走到冰箱前──


    格局大变。


    于凯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地飘到她身后,轻笑一声,“饮料送给岗亭物业喝了。”


    “……”


    “还有,明天开始加大运动强度,早中晚各一组,每组一个半小时打底,”于凯晴老神在在地叮嘱她,“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张姐要求的。”


    闻葭甩上冰箱门,不服,“至于么?”


    “忍忍吧,穿礼服事小,但是胡吃海塞长痘浮肿事大,那么多人看着呢,不想被嘲就先安稳几天。”


    “况且,许董也会看你红毯吧?”


    闻葭漫不经心地甩甩手,“算了吧,他估计连在哪看红毯都不知道。”


    闻葭就这样在于凯晴的监督下过了五天返璞归真的日子。


    五天后,微博盛典之夜如期举行,这次主办方别出心裁,摒弃传统红毯,选择在摄影基地的古堡前面搭建一条百米台,让嘉宾以走秀的形式露面。


    为此,星烁特意给旗下受邀的所有艺人请了一对一的模特老师,纠正形体,训练台步,闻葭作为大名鼎鼎的星烁一姐自然也逃不过。


    整整三天的训练下来,她累得快散架,身子比从许邵廷床上下来还要酸软,每天晚上跟他打电话的时候,都是硬生生憋着眼泪的。


    活动的主题早已附在邀请函内,一齐被送到嘉宾手中了,独具一格、呼应古堡─


    蒙面舞会。


    可自行发挥的空间很大,所以做起决定来反而困难,闻葭想造型想得头痛,星烁提供的造型中又没有一套是她中意的,最终还是某天晚上跟于凯晴在客厅里看电影时有的灵感。


    两个人一拍即合,于是造型这个大难题终于被敲定──


    复刻《伦敦战场》中女主Nicole的造型。


    为了诚意致敬角色,闻葭的头发也很敬业地变了身。刚开始于凯晴建议她用假发,否则进组前又得染回来,太伤发质,闻葭觉得假发效果不会好,于是干脆将头发染成了跟Nicole相似的亚麻金色。


    只不过原版的黑色蕾丝长袖裙显然不适合台的氛围,眼下合作的奢牌中也找不出一条合适的裙子,于是她又急中生智,就地取材,闯进庄园,从那天许邵廷给她买下的半个衣帽间的VELRA礼服裙中,挑了一件最接近的,连夜联系丁倩汝,讨论修改计划,终于在活动前一天将服装赶了出来。


    改造后的裙子保留了原版修身剪裁的精髓,上半身丝绒材质替换为黑金色偏光亮面材质,裙摆改为同色系百褶鱼尾裙。


    整体从复古优雅转为华丽戏剧风,保留黑色主调同时注入红毯气场。


    面纱也是丁倩汝在工作室闷头一整天做出来的,与原版所差无几。


    此时此刻,闻葭正坐在化妆镜前。董易雯一气呵成地为她描完最后一笔唇线,往镜中看去,惊叹摇头,“宝贝,又要出圈了。”


    丁倩汝抱臂站在旁边,慷慨夸奖:“我完全赞同。”


    闻葭骨相跟这种美艳华丽的妆容太过相称,刚出道时,也正是她这种大气的风格,帮助她在一众小花中脱颖而出。


    明媚中透着一丝张扬、一点锐利,容易让人挪不开眼,却又不敢一直盯着看。


    配上复古盘发跟低调的绿色“瞳孔”,异域风情浑然天成,漂亮得让人心慌。


    闻葭显然也是对这个造型很满意,眼波在董易雯跟丁倩汝之间流转,指着前者,“你已经跟我续签了五年合同了,”又转向后者,勾勾手指,“亲爱的,我把你挖到我工作室来好不好?缺你这样的人才。”


    丁倩汝耸耸肩,“我倒也想,只不过我跟VELRA还有合约在身么不是,总不能两边讨好处,类似于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戏来着?不太好的一个词。”


    闻葭:“轧戏?但是拍戏也就几个月时间,一两年撑死了,你签了几年?”


    丁倩汝比了个十五的手势。


    董易雯啧啧啧两声,感同身受,“这跟卖身契有什么区别?”又转折,“不过V家这种大牌子,卖了也就卖了吧。”


    “谁说不是呢,不然我往我们老总耳边吹吹风,给你抛个商务合作什么的,这样可以比较名正言顺为你效力。”


    闻葭两眼放光,“有成功的可能么?”


    “我主动提,就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我说是你的话,百分之九十五往上吧。”


    闻葭感叹了一声,“靠你了,好大的话语权。”


    董易雯合上化妆箱,一脸了然地笑,“好歹是VELRA唯一的亚洲设计师啊。”


    半个小时后,闻葭带着整个团队出发活动场地。


    保姆车上,闻葭给许邵廷发了条消息:


    「我今晚的活动你会来看么」


    没过五分钟,她收到了回复,很简短无情的两个字:


    「没空」


    闻葭轻哼两声,没回复,扭头对于凯晴没头没尾地说:“你果然还是不了解男人。”


    于凯晴:?


    晚上七点整,一年一度的微博盛典之夜正式拉开序幕,主办方给了闻葭跟林奚最压轴的两个出场顺序,倒数第二、倒数第一。为此,两人特地亲自跟主办方去交涉过,表示自己不在乎什么顺序什么压轴,只想赶紧走完了下班收工,恳求主办方把两人提到开场前五的顺序。


    主办方吴总跟她们也是老熟人,听了这话,一脸假惺惺地遗憾,“你们俩先走完了,观众也差不多走完了,收看率怎么保障?到时候丢我这张脸。”


    “你们果然在冲kpi…”闻葭语塞,“而且哪有这么夸张?不是还有其他那么多人在么,能给你撑起六七成流量。”


    老吴叹了口气,显得老神在在,“不知道你们是低估了自己的流量,还是高估了他们的流量。”


    林奚本想再争取争取问问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哪怕前十也行。


    被老吴一口回绝,“再不满意把你们俩一起安排到最后一个出场。”


    林奚听了这话倒是乐意得很,她本身就是最后一个,已经跌到地底去了,跌无可跌,这么一来,还能有人作伴,何乐不为。


    闻葭吓得一个激灵,生怕两个人不谋而合,赶忙拉着林奚逃跑了。


    由于出场顺序太靠后,所以两个人此时此刻只能百无聊赖地待在后台。


    空间不算大,嘉宾云集,真假参半的招呼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充盈着香水跟脂粉味,却并不廉价,反而精致得近乎刻意,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往身上堆叠最好的,看得见的高定礼服、看不见的限定香氛,想在年底争取出一次圈,有作品的,出圈成了辅助,加持星光,没作品的,出圈成了救命稻草,孤注一掷。


    各式各样的蓬蓬裙、丝绸裙、随处可见,真正的蒙面舞会倒也不过如此。


    只是面具不在脸上,而在每个人的表情跟话语之间。


    老吴说得实在没错,闻葭跟林奚身上的流量还是大,不止观众这么认为,圈内人也这么认为,于是后台的焦点自然而然地被聚焦在二人身上。


    只不过林奚近两年跟都桃色新闻无缘,所以周围人逮着闻葭薅。


    “闻姐,我听张姐说,你真谈恋爱了?”


    金妍是星烁新签的小花,老总捧得厉害,倒是也替她争取到一张入场券。


    刚进圈,她不懂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也不懂得看脸色,只懂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反正我说假的你们也不信。”当事人正捧着气垫盒补妆,轻飘飘地回答。


    闻葭是想坚定地承认的,只不过她还没万全地做好迎接下一波舆论的准备,加之在圈内混了几年,不敢在这群老狐狸面前把话说得太死,万一哪天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只能迂回地回应。


    金妍鬼灵精怪地哼哼两声,“我还听张姐说,来头不小哦。”


    闻姐故意没回答,转而问:“张姐还说什么其他的了?”


    “其他没了,就说了来头不小。”


    闻葭盖上气垫盒,克制地缄默,没回应。


    金妍喋喋不休,“准备什么时候官宣?给个名分。”


    “八字没一撇的事,”她开玩笑,“什么名分不名分的,我说是我在单方面追他你们信不信?”


    有的话,金妍一个刚进圈的新人不敢在闻葭面前说,但是林奚敢。


    “你会撒谎么,你追人家,人家还乐意陪你闹上热搜,”林奚刻意压低声音,“要真是你单方面的,外人估计连热搜都见不到,他们那种人,能乐意出现在媒体眼皮子底下么。”


    “故意的,”闻葭耸了耸肩,补充:“张林芝教我的。”


    而此时此刻,林奚口中的他们那种人,正坐在论坛的现场。


    明晃晃的第一排。


    许邵廷左耳别着一枚小巧精致的深色蓝牙耳机,完美契合他的轮廓,正听着里面传来的德语跟汉语的实时同声传译。


    这场峰会他是特邀嘉宾,所以全场的目光都被放在他身上。


    只不过这些视线被消化得很好,他只是泰然自若地坐着,注意力并不在台上人的说辞中,也不在耳机里口译员的翻译频道中,而是在手机上跟林佑哲的对话框中。


    林佑哲又怎么会想得到,在瑞士被工作充斥着的老板,会有闲心关注这种娱乐活动。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屏幕上的消息:


    「问下闻葭助理她今晚什么活动。」


    ……


    峰会提前结束,人群渐渐散场,主办方第一时间走到观众席请许邵廷留步。


    “Evan,有兴趣一起用午餐吗?”


    许邵廷顿住脚步,转向这个热情邀请自己的年轻白人男子。


    Daniel是他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相识近十年,毕业后,两个人一个回中国,一个回瑞士,只不过十年内从来没断过联系,当初许邵廷决定将瑞士作为自己拓展欧洲版图的起点,有小部分是因为他这个老同学Daniel。


    Daniel自然也看重这份情谊,在天许的瑞士公司成立初期,作为瑞士本国人为许邵廷打通了很多便利,是以每年圣诞节前后许邵廷来瑞士时,二人都会在私底下聚餐。


    只不过今天,情况略微有点不一样。


    许邵廷在Daniel面前笑得并不那么客气,而是有一种老友相见的调侃,他摇了摇头,“Daniel,今天恐怕不是很凑巧。”


    Daniel是典型的日耳曼长相,五官深邃,表情丰富,配上他略微夸张的语气,讲出来的话有一种比天大的遗憾,


    “有什么比跟我一起吃饭还值得你忙的呢?”


    许邵廷笑意更深,“我说出来恐怕你不会相信。”


    Daniel清楚许邵廷的性格,最后也只是浮夸地表达了自己的遗憾,跟许邵廷在会场门口道了别。


    许邵廷说得很对。


    Daniel绝对不会相信,他不跟自己吃饭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看中国明星们的娱乐活动。


    杨睿茗推开董办的门时,便见许邵廷坐在办公椅中,又大又宽的电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双眼眸紧盯着屏幕。


    杨睿茗打量数秒,见他神色认真,不敢打扰,忙不迭调转了方向想退出办公室,沉重的实木门仅剩一条缝隙了,就听见一阵不该出现在这个办公室的动静:


    在一曲隆重又快节奏的背景音乐中,一道男声响起:“各位现场的媒体朋友,以及此时此刻正在观看直播的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来到微博之夜红毯的现场。我是主持人小齐。”


    ……


    恰逢有中国籍的员工路过董办,杨睿茗眼疾手快地踱进办公室,将门紧闭,杜绝这荒谬的声响传进下属耳中。


    杨睿茗不需要防着,许邵廷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注意力始终倾注在直播上。


    屏幕中,主持人已经完成了简短的开场白,第一位女明星从长达八十米的台后缓缓走出。


    不是正规的时尚秀场,嘉宾频频与坐在两侧的观众互动,只不过这小花也许是第一次踏上微博盛典之夜的舞台,显得有些拘束跟不知所措。


    比起台前,此刻压轴的两个人在后台看着监视器中的实时画面,就显得淡定很多。


    闻葭抱臂睨着,“这女孩有点像蒋昭,上次红毯她紧张得拉着我一起走,”她往后台环视一眼,“今天怎么不见她来,上次活动听说她还托关系从主办方那要了个开场,竟然舍得错过今天?”


    林奚往她耳边凑,“听说那蒋昭跟周敬承好上了。”


    “你怎么知道?”


    “我前两天不是去录综艺么,都在传,而且我听说,周敬承要把她团队的人全部大换血,安排自己的人,人家都是签了合同的,这谁肯?现在在她经济公司闹。”


    闻葭只是挑挑眉,云淡风轻地说:“像他的作风。”


    “不过其实也可以猜到。”


    “你又知道了?”


    “上次许邵廷带我去晚宴的时候就隐隐有点苗头了。”


    “怎么说?”


    “不好说,”闻葭摇摇头,若有所思,“不太像正经男女朋友。”


    “情人?”


    “难讲,我们两个之间说说无所谓,出去别乱说。”闻葭捏了捏她手臂。


    “知道,我又不蠢。”


    两人在后台聊了半晌,谁跟谁秘密好上了,谁和谁突然分开了,谁半夜溜进了谁的房间,谁又被谁大手笔地照顾着,这些香艳的、狗血的、似真似假的流言,从来都是圈外人津津有味的谈资,可对他们这些局内人来说,却更像是一部有既定套路的剧本。


    真真假假,她们一听就透,话都不用说完。只不过身在这个圈,嘴上却得贴上封条。知道的越多,能说的就越少。


    这些故事闻葭听腻了,她甩甩手,坐回丝绒椅上,仿佛有心事,斟酌片刻后才摸出手机,给许邵廷打了个电话。


    接得很快。


    “许董,真的不看我红毯么?”她开门见山,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没兴趣。”


    原本她以为他会回答没时间,却没想到他连兴趣也没有,彻底把她的话堵死了。


    只不过她自然不知道,他现在眼前屏幕上转播的画面,跟她后台监视器中播放的画面,甚至没有一秒的差别。


    闻葭瞬间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蔫蔫的,但她今晚太亮眼,再泄气也是只高傲的花气球,故意将语气放傲慢,“不来看你会后悔。”


    “理由?”


    闻葭自夸不出口,只是嘟囔道:“礼服裙…是从你给我买的那一堆中挑了一件改造的…”


    “所以呢?”许邵廷似笑非笑,“很暴露?”


    “算不上。”


    “很大胆?”


    “…不是。”


    “很性感?”


    闻葭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


    性感么…是真的挺性感的,但不是那种露肤的性感,只是因为布料紧紧地贴在身上,所以将她姣好优越的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又因为只能看见虚的轮廓,不能看见实的肉.体,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性感。


    闻葭重重地点头,‘嗯’了声,“性感。”


    “没新意,”许邵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说出来的话很轻佻,


    “你哪里我没有看过?”


    闻葭心虚地向四周扫了一眼,暗暗骂他,“流氓…”


    许邵廷对于她的嗔怪从不会恼怒,反而很受用,“这就流氓了?”他慢条斯理地说,“那我亲都亲过了,算什么?”


    隐藏在黑色面纱后的那张脸颊蓦地发烫,她想起那晚在他床上的种种。


    不能再想了。


    她在脑海里及时制止,一本正经地骂他:“算大流氓…”


    “大流氓?”许邵廷轻笑了声,意味深长地问,“还有更大的,你想要么?”


    闻葭把自己挤进角落,生怕这对话被人听了去。


    也不知道他说的大是哪个层面的。


    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双颊的红到底是生理红还是腮红。


    她语气急促地说:“不想要!”


    “不想要?我看那晚…”


    话语被闻葭突兀的挂断止住了,她收起手机,转过身,无比感谢秀导能这么及时地来找自己。


    秀导看了眼这位大咖,欲言又止,“闻老师…你脸怎么了?”


    “怎么?”


    “红。”


    闻葭不敢伸手碰脸蛋,怕妆花,只是很大方地笑了笑,“…休息室人太多,我缺氧。”怕被发现异样,赶忙转开话题,“找我什么事?”


    “噢,稍微准备下哈,马上到你上场了。”


    闻葭颔首,将披肩脱了,拎起裙摆,跟上秀导的步伐。


    她走至定点处,化妆师上前来为她整理妆发;造型师扯了扯她的裙摆;秀导嗓子都哑了,按紧耳边的蓝色耳机通知道:“闻老师马上上场了。”


    说完又转向闻葭,“闻老师准备好了吗?”


    “OK,三,二,一──”


    “上。”


    伴随着一阵巨响的鼓掌声,闻葭走上台,在背景板前前站定数秒,继而缓缓迈腿,向台前方走去。


    几天的台布训练跟体态纠正已经形成了短暂的肌肉记忆,虽不是职业模特,但也比一众已经露面的嘉宾优越几分。


    台很长,只迈步未免显得有点枯燥,闻葭往台两侧的观众送了飞吻,这些观众是被特邀至现场的,无一不是在微博有影响力的百万网红、时尚博主,对于明星走台自然是喜闻乐见,瞧见她主动送来的飞吻,纷纷拿出手机记录,观众席发出一阵欢呼。


    闻葭走到定点前,随手掀了掀裙摆。


    黑色网纱覆面,旁边那朵暗红色的玫瑰干花是点缀,笼住她大半张脸,唇角勾起的弧度跟眼尾上扬的弧度相交映着,将危险与风情扭成一股绳。


    在主持人的台词跟一阵叫着她名字的欢呼声中,闻葭转过身,再回头,将带着朦胧感的脸庞倚在自己裸.露着的一侧肩膀上。


    眼波流转间,她朝镜头缓缓地眨了眨眼。


    画面在这一瞬间定格。


    许邵廷已经关掉了电脑屏幕,但仿佛意犹未尽,支着下巴,微眯着眼细细回味着。


    确实很不一样。


    是他从没见过的一面,跟平常的她不一样、跟睡梦中的她不一样、跟床上的她也不一样。


    眼前没画面,所以他脑海中的印象更加深刻。


    脸很柔媚,偏偏礼服裙又紧紧包裹住身体,仿佛是有意吸引,然而等真的有人被吸引到跟前了,她又能一脸无所谓地把人踹开,或者戏弄。


    许邵廷看不懂的东西不多,弹幕满屏的‘老婆’是其中之一。


    许邵廷不敢做的事也不多,没勇气看完这副样子的她是其中之一。


    他蓦然感到自己体内窜起一阵燥热,站起身,已然忘了杨睿茗的存在,旁若无人地在办公室内踱了两步,觉得无法消散,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重要文件,扇了扇。


    杨睿茗抬眼瞄瞄他扇风的动作,又瞄瞄窗外的细雪。


    他不知道老板今天怎么了,只不过是看了个明星的娱乐活动,又出去打了通电话,外面还下着小雪,怎么回来就热成这样?


    他一年只有大半个月能见到许邵廷,不像林佑哲那样对他的生活那么了解,虽然他也是个聪明人,脑中已经隐隐约约有点念头,但还没有完全的把握,于是悄悄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林秘书,许董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国内的娱乐活动了?」


    他有想法,只不过他一个死脑筋工作狂的想法完全偏了方向:


    「许董有发展文娱产业的意向吗?」


    林佑哲几乎是秒回:


    「你亲眼看见的?」


    「对,我现在就在他办公室,但还没告诉我要做什么」


    杨睿茗不清楚这状况,林佑哲清楚,他代替许邵廷吩咐,言简意赅:


    「你该出去。」-


    闻葭这套造型出圈得很轻松,人刚迈进颁奖内场,就有数个媒体将她的妆造po到了微博上,有她流量的加持,热度升得飞快。


    评论区都在讨论她这条礼服裙的来源,各路百万时尚博主找遍了各大蓝血奢牌的官网,都没翻到完全一样的款式,于是工作室的员工很有眼力见地发了条微博,圈出VELRA官博,和神来之手丁倩汝的个人账号。


    虽然重点在礼服,却也没忘了带上董易雯。


    一条清楚明了的博文,同时将三个微博账号推向了流量的高.潮,盛典之夜还没结束,VELRA官博涨粉两万,丁倩汝跟董易雯的个人邮箱被各种合作的邀请占据,沦陷。


    丁倩汝给闻葭发消息时,后者还坐在会场里,整个颁奖仪式进行了大半,到了最让人屏息凝神的时刻。


    女主持人打开手中的信封,对着话筒,“获得本届微博盛典之夜,年度优秀演员的是─”


    “闻葭、舒蔓、杨远。”


    在一阵掌声欢呼下,闻葭站起身,朝后面的观众席鞠了个躬,继而牵过舒蔓的手,一同往舞台上走。


    舒蔓算是她小前辈,搭过两部戏,两个人都是微博盛典之夜的常客,所以不显局促。


    获奖感言时提前准备好的,很传统,也很流畅。


    颁奖仪式结束,工作人员照例到后台请艺人们去采访区进行采访。


    闻葭是顶流,又是大咖,逃不过,工作人员第一个来抓的就是她。


    采访区三个机位分列左中右,正前方打着大灯,晃得人眼睛疼,


    闻葭刚沾着沙发坐下,直播间瞬时涌入上万观众。


    此时此刻,许邵廷看着弹幕满屏各式各样的称呼,缓缓敛眉。


    “欢迎闻老师,欢迎欢迎,”主持人专业素质过硬,只不过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闻葭,难掩神色欣喜,“今天闻老师的造型真的非常亮眼,也是超级贴合今晚的主题,刚刚也有看到说礼服裙跟头纱是自行改造的,那么闻老师可以跟我们直播间的观众们分享一下这套妆造的灵感来源吗?”


    闻葭很大方地坦白,“其实刚开始选造型的时候也有头痛,后来是看到伦敦战场中女主的形象才有的灵感,有一点致敬的意思,所以顺便把头发也染了,”她顺了顺自己的发型,“在这里也要感谢我的造型师跟化妆师,让我今晚能够比较完美地呈现在各位面前。”


    主持人点点头,很欣赏地看着她,“闻老师的红毯造型一直都很用心且大胆,那么期待下次能够继续给我们带来惊喜。”


    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只是前菜,微博盛典之夜,重点在于盛典,主持人很自然地转到下一个话题,“刚才在盛典活动上看到了很多优秀的从业者,那么有没有特别想合作的导演或演员呢?”


    闻葭斟酌片刻,“会想跟杨远还有舒蔓两位很优秀的演员合作,杨老师一直是我很敬佩的前辈,舒蔓老师我们之前有合作过两次,成绩都很不错,所以今晚我也感到非常荣幸,能跟两位同台,拿同一个奖项。”


    主持人微笑着点头,看向镜头,调侃道:“有导演在我们直播间吗?能不能满足闻老师这个小小的要求呢?”看完玩笑又赶进度,立刻将话题扯了回来,走流程,“OK,那么接下来,我将随机从直播间的弹幕中挑选一则的问题。”


    直播间内,成百上千条弹幕迸发而出,上一秒出现在公屏上,下一秒就被其余的顶了出去,粉丝的控评不敌路人的吃瓜看热闹的心,屏幕上闪过数条清一色的:


    【回应一下恋情】


    【回应一下恋情】


    ……


    女主持人是圈内人,对于闻葭的恋情,她早有耳闻,然而本人没官宣,她自然也好奇,天知道她看着满屏的弹幕忍得有多难受,低头滑半天,才终于找到个适合在直播间问的:


    “有粉丝问,回顾这一年,如果用三个关键词来总结,你会用哪三个词?为什么?”


    闻葭斟酌片刻,给出了简短的三个词,“踏实、惊喜、甜蜜。”


    主持人挑挑眉,精确地捕捉到最后一个词,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直播间问:


    “哦?甜蜜?”她打趣,“闻老师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呢?”


    是闻葭自己说的,这可不怪她。


    直播间十万观众,在这一时刻,没有一个退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还有主持人。


    还有屏幕前的何令仪。


    还有保姆车内的于凯晴。


    还有亚欧大陆彼端的某人。


    “不算,”闻葭故意答得模棱两可:“甜蜜不一定是感情方面的,只不过最近几年发生了一些事,让我更懂得如何爱自己跟爱身边人,很多小的细节会让我感到甜蜜。”


    “至于好事嘛,”闻葭轻笑一声,“能持续遇到好剧本,接到心仪的工作,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事了。”


    ‘啪’地一声,伴随着一声冷笑,某台电脑的屏幕第二次被关闭。


    黑屏隐约倒映出男人略微不满意的表情。


    闻葭仿佛能听见这动静,坐在沙发上的身子不自在地动了动。


    采访拢共进行了半个小时,结束后,闻葭跟林奚被邀请去了盛典之夜的aferpary。


    派对结束,十点整,闻葭披着披肩,坐进保姆车,她喝了点酒,但不至于醉。


    点开许邵廷的对话框,他真挺忙,一如既往地没有新消息。


    闻葭打了几个字,又删了,没发任何。


    眼下营业重要,她转而打开微博,将aferpary上的合影整理了一下,一共十八张,配了个简单的文案加话题,一股脑发送了。


    做完这些,她才点进工作室的官博,工作人员已经将她采访的个人cu剪出来了。


    闻葭直接将进度条拖到最后一部分,是最后一个问题。


    屏幕中,主持人笑着看着她,“前几天我也有关注到闻老师新电影的宣发博文登上我们微博的文娱榜,那么可以稍微跟我们透露一下是一部什么类型的电影吗,相信屏幕前的观众们也都非常好奇。”


    “算是一部爱情片,但也不止讲感情,也讲勇气、成长、抉择。”


    主持人清楚业内规则,所以只问一些模糊的问题:“你觉得这个角色需要如何去打磨呢?你本人的性格跟这个角色的人设会有相同之处吗?”


    闻葭思忖半晌,很认真地回答:“有相似也有不同,总的来说还是不同多一点,我在剧中饰演的是患有渐冻症的女画家,这个角色对于感情的表达是非常含蓄的,我认为这是我跟她不相同的地方。”


    “可以具体说说女主是怎样表达自己情感的么?或者说,有没有让你印象比较深刻的片段?”


    闻葭不方便透露太多,只能说大体,“印象很深刻的片段的话…我记得有一幕非常戏剧化的表达,就是女主表达思念的方式是在一边在心里想,一边描摹男主的脸。”


    “你觉得这是你跟女主人公不太相似的点对吗?”


    闻葭毫不犹豫地颔首,肯定她,“是,我觉得我会比角色更直白一点。”


    女主持人将问题加深,“那么如果是你本人,会怎样表达感情或者思念呢?”


    闻葭垂眸,看见手机屏幕里的自己缓缓面向正前方的机位,不疾不徐地说: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主动去见他。”


    她退出了回放,点开林佑哲的对话框,给他发了条信息:


    「林秘书,可以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结束异地!见面!对手戏!


    第42章


    一连下了好几天雪的苏黎世终于迎来了晴朗。


    一架宽体波音飞机迎着雪后明亮的阳光,正匀速下降,进入滑行阶段,客舱内,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打开窗户的遮光板,地面上的雪还没化,成了天然的反射板,将阳光照得格外刺目,Chloe眯了眯眼,将遮光板关了回去。


    她随着人群到达入境海关,也许是因为正值旅游旺季,海关的窗口前排了冗长的一条队伍。终于排到Chloe了,她将护照跟申根材料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了眼她的照片,又抬头瞥她本人,来回数次,才问道:“女士您本次入境瑞士的目的是什么?”


    Chloe嚼着口香糖,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回答:“出差。”


    工作人员重重地在她护照页上敲了个章,“祝您工作顺利。”


    “多谢。”


    她穿着皮草大衣跟高跟靴,又由于身材过于苗条高挑,所以并不显得臃肿,反而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利落而纤细。


    取完行李、换了外币、买完电话卡,她拨了个号码,跟对面简短沟通一番,没过多久,一辆商务车停在她面前。


    整整一个小时后,Chloe从订好的酒店放完行李出来,坐回商务车,用手机给司机看了个地址。


    “Well,女士,我会把你安全送到那。”司机的英语带着一股浓重的德语口音。


    女司机顺势瞄了她一眼。见她仍旧穿着皮草大衣,只不过里面的蕾丝内搭被换成了一套一本正经的职业装,包裹着她优越的线条,铅笔裙只到膝盖,露出的一截纤细小腿上有一层薄薄的黑丝袜,并非俗套意义上的丝袜,而是真的可以在冬日御寒的那类。高跟靴也被换成了尖头高跟单鞋,足足有八厘米高。


    司机收回目光,暗自打了个寒颤,这可是零度的天气,地面还有层薄积雪,这双鞋绝对不会好走。比起正经的职场人,这位女士更像是扮演职场人的演员。


    一个小时后,商务车停在天许集团大楼前,大门宽进宽出,她刷了胸前崭新的工牌,从容步入。


    午休刚结束,员工们脚步匆匆,正三三两两地往大会议室赶,看见主座的男人,纷纷向他点头问好:


    “许董好。”


    许邵廷搭腿坐着,只穿了件黑衬衫,挽着袖子,正垂眼扫阅着某份文件,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颔首回应,直到他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高跟鞋的清脆声响。


    这个公司里,没人会这么张扬地踩着高跟来开会。


    他带着探究的目光,转头望向门口,便见一位戴着口罩的金发小姐,正低头走来,臂弯间搭着她的皮草大衣。


    比起其余的员工,她步伐迈得不紧不慢,仿佛并不怕迟到。


    会议室内近百人,一半都是天生金发的白人面孔,员工们都在忙着整理各自手中的汇报文件,直面顶头上司,气氛凝固又紧张,没什么人发觉这张新面孔的到来。


    许邵廷很平淡地打量了眼她的工牌,瞧见她挑了个最角落又是离主座最远的位置坐下,才淡定地收回视线。


    “怎么年底了还招新人?”他问站在一旁的杨睿茗。


    杨睿茗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我晚点问一下人事部,给您答复。”


    许邵廷没追究,见人齐了,站起身,双手撑着桌沿,直奔会议主题。


    这是天许在年底例行的汇报会议,各部门派代表汇报这一年的工作情况,由于许邵廷不常驻瑞士子公司,所以需要员工汇报的诸多,大到年度战略执行与市场布局,小到日常运营细节与团队动态。


    员工按照顺序有序发言,终于轮到Chloe了,她刚准备开口,却被主座上的男人直接截断了,“下一位。”


    她抿唇缄默。


    整个会议全程,她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待在角落的座位里,目光时不时瞟向主座上的男人,仿佛在期盼什么,却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会议开到下午三点,许邵廷刚回到办公室,门便被敲响。


    “进来。”他应允。


    眼眸从电脑屏幕中抬起,看清来人。


    是刚才那位新来的金发小姐。


    Chloe走至办公桌前,她仍旧穿着职业装,只不过没开会的时候那么正经,此时此刻,她领口微微敞着。


    很显然她不是来讲工作的,因为她手中没有半份文件,全身上下除了张工牌,也没有任何跟公司相关的事物。


    许邵廷打量她一眼,公事公办地问:“什么事?”


    办公室静默半晌。


    “许董,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发言?”女人语气里充斥着被忽略的不满。


    许邵廷听着她话语,不疾不徐地答复:“这个应该问你自己。”


    “好吧,我不追究,”Chloe耸了耸肩,语气轻快极了,“反正我也不是来跟你谈工作的。”


    静谧的空间内响起高跟鞋磕哒的声响,Chloe不紧不慢地越过办公桌,走到男人身旁。


    她缓缓弯腰,撑在他办公椅的把手上,观赏着他俊挺的侧颜。


    许邵廷感受到,很尊重地将电脑中的文件关掉了,回敬她目光。


    两道强势的视线交锋,谁都不甘示弱,几乎都要在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想做什么?”他问。


    蓦地,她轻笑一声,伸手勾住他脖子,曲起一条长腿,坐在了男人的身上,办公椅发出一道间隙被挤压的声响。


    “……”


    “这样,下次可以让我发言么?”


    许邵廷眯眼看她,大公无私,


    “这样也行不通,小姐。”


    戴着口罩,所以她说话很模糊,她似乎不纠结于他的答案,得到否定了也不气馁,指间轻飘飘地绕着自己发丝玩。


    不是来谈工作的,她说到做到:


    “许董,你有女朋友么?”


    许邵廷不但没抵抗她,反而伸出一手环住她细腰,“我在中国有一个,”他玩味地笑,视线从她头发打量到她领口,“怎么?”


    她垂下眼眸,表现得很失望,“我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跟她分手,跟我在一起?”


    “没问题,我现在跟她说,”许邵廷答应得很干脆利落,摸出手机,指尖轻点一番,拨通一个号码。


    听筒中传来一阵机械的提示音。


    他略微遗憾地说:“不好意思,没打通。”


    Chloe眼角浮现一丝得意的笑。


    但他没停止,又是一番操作,他放弃电话,通过微信向某个联系人拨了通语音,动作太快,以至于她都没有看清。


    办公室安静片刻。


    继而,女人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不合时宜的震动,她身体一怔,心跳莫名加速,想伸手去掐断这突兀的动静。


    也许是有点出乎她意料,她完全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显得有点慌乱。


    许邵廷就这么慢条斯理地睨着她的急促。


    她刚摸进口袋里,甚至没碰到手机,便听见耳畔一阵轻笑。


    下一秒,她脸上的口罩被男人一把摘下。


    再下一秒,她的后脑勺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扣住。


    许邵廷近乎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


    ‘啪’的一声,她屈起的那条腿上的高跟鞋掉落在地板上,隔着丝袜,许邵廷一手抚上她脚踝。


    他的攻势相当猛烈,几近失控,吻得她喘不过气,她伸手去推,男人纹丝不动。


    她唇舌每一寸都被许邵廷扫荡,呼吸凌乱得厉害,浑身软下来,只有两条手臂挂着他脖颈,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两人唇瓣的咂吮声,还有女人招架不住的微微轻喘。


    在她胡乱的喘息声中,许邵廷渐渐拉回自己的理智。


    吻够了,他终于肯放开她,垂眸盯着怀里的女人,眼底锐利的压迫感让人没法忽视,扣着她后脑勺的手渐渐移到她下巴上,他居高临下,


    “胆子怎么这么大?”


    闻葭的唇被吻得又红又莹润,眼睛也跟浸了晨露一样湿,她小幅度地喘气,睁着双眼仰头望向男人,故意说:


    “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


    “我疯了,认不出你,”他一手抚上她的金色头发,嗓音低哑,“真以为我不看你红毯?”


    她特意向董易雯取了经,给自己化了个跟红毯那晚一模一样的妆,配上她立体的五官,还戴了口罩,也许那女司机一时都没办法说出她到底是哪国人。


    其实她知道自己再如何乔装打扮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也知道,也许只要一眼,他就能将她看穿,这么问,也不过是想看他反应罢了。


    “确实很不一样,但是,”许邵廷摩挲着她脸颊,看透她的意图,“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认不出你?”


    “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闻葭听出他的意味深长,羞赧地咬唇,“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你还没进会议室的时候。”


    “那你还装正经?”


    “还问你员工怎么还招新人?”


    “故意的。”


    闻葭轻哼一声,不满意,“开会的时候你也没看我,一眼都没看,也是故意的?”


    她很认真地追究。


    “我怕分心。”


    几天没见,他想她想得紧,不用说分心,哪怕她说要正大光明地坐他怀里,他恐怕都能答应。


    但是不行,会议室一百双眼睛,他没办法干这种荒唐事,只能克制自己不去看她。


    许邵廷用额头抵着她的,蹭了蹭,“而且那么多人看着,我没办法。”


    “听你的意思,如果他们不在你就要耍流氓了。”


    明晃晃的挖坑给自己跳。


    “现在他们就不在,不是么。”许邵廷轻拍她的臀,铅笔裙短得让他欣慰,他顺势,隔着薄薄的丝袜,抵住柔软丰满,却也只是点到为止。


    她另一只高跟鞋也随动作掉在地上,许邵廷瞥见,失笑一声,脚尖随便动了动,便将它轻踢开,仿佛故意让她双脚无法沾地。


    他将她双腿.分.开,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体两侧,低头吻她颈窝,“怎么突然过来?”


    “给你个惊喜。”


    “不是因为想我?”


    她反骨,不说想他,只说,“想─给你个惊喜。”


    她想他,思念一刻也没停止过。见不到他的日子里,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每一秒都缓慢得让她心慌。


    “确实很惊喜。”


    灼热气息萦绕在她颈间,她身体痒,心脏也痒,听见他问:


    “所以从不回我消息开始,就已经在飞机上了,是吗?”


    闻葭点点头,在他面前变得很容易委屈,“飞机坐得我头好痛。”


    “你说想我,我可以回去见你,为什么要自己来?”


    “不想打扰你工作。”


    许邵廷挑逗着她,“这不是理由。”


    “…我也想勇敢一下。”


    许邵廷吻她脸颊,欣慰地嗯了声,“很勇敢。”


    民航客机不像私人飞机,霖州出发,没有直达瑞士的航班,她先抵达开罗,好死不死,刚落地钱包就在机场被偷了,好在她聪明地将卡跟现金分了数个地方放,不至于损失巨大。


    在开罗整顿休息了一番,继而登上第二班飞机,原以为能够顺利抵达苏黎世了,又被乘务组告知由于天气,飞机暂时无法起飞,在密闭的空间内等待是很焦躁煎熬的,人心浮躁,骂声不断,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偏偏机组也无法告知确切的起飞时间,最后,整个机组在原地折磨地待命了将近四个小时才正式起飞。


    最近一趟航班的头等舱商务舱均售罄,她在两趟经济舱中被憋闷了将近24个小时,腿伸不直,身体也舒展不开,只能可怜地跟U型枕相依为命。


    坐到最后骨头也痛,还有邻座聒噪的小孩,吵得她精神衰弱,她好几次萌生出一拳把自己打晕睡过去一了百了的想法。


    飞机餐吃着味同嚼蜡,她又饿得不行,忍住反胃的欲望,死命往嘴里塞。


    一波三折终于下了飞机,尽管林佑哲发给她的攻略很周全,然而实际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坎坷。


    电话卡太小,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好在机场就能买,以为抓到救命稻草了,对方的徳式英语叽里呱啦的又让她听不懂。


    好不容易换上卡,信号时断时续,连上了,却连个消息也发不出去。


    又因为出发得匆忙,外币也没换,准备在机场用现金换点瑞士法郎,没看汇率手续费,被坑了一大笔。


    她咽下委屈,对这些只字不提,只说:“你该给林佑哲发奖金,”她微微仰起头,承受他的吻,“签证是他帮我办的,机票是他帮我订的,酒店也是,公司地址也是他告诉我的,还帮我安排了司机,如果没有他,我连入境都困难。”


    “还有这块工牌,也是他给我的。”


    许邵廷停住吻,去看她胸前那快牌子,名字那一栏,刻着一个明晃晃的Chloe。


    他无奈地笑,“你们两个瞒得很好。”


    林佑哲也许是第一次犯这种欺君之罪,被闻葭软磨硬泡请求了好久,才答应保持缄默。


    尽管她没说,他心里也有点隐隐的心慌,一个女孩子这一路上会遇到多少安全隐患,他不用问也知道,刚才会议室门口,远远瞥她一眼就察觉她眉间的倦意,此刻又听到她声线中细微的鼻音,就知道她全程都没休息好,还染上了风寒,许邵廷心里一阵止不住的心疼跟后怕。


    没有她消息的二十四小时之内,他差点吩咐人亲自去找她,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从没有一种,是这样看见她直接出现在自己眼前。


    幸而她平安、完好,他几乎不敢深入去想,万一她路途上出现什么差池,遇到什么好歹,该怎么办?


    也万万不敢去想她独自一人无措的画面。


    “不嫌麻烦?”他问。


    “才不嫌,”她语气很骄傲,“我说了,想给你个惊喜,你上次也飞回来见我,这次换我。”


    “下次别这么勇敢,我回去见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来,很危险。”


    闻葭喉间溢出一道轻柔的声音,“我只是想你了。”


    只是想他了,所以会在女主持人问的时候,义无反顾地说自己会主动去见他。


    只是想他了,所以带着满心的思念出现在他面前。


    许邵廷对于她这句话很受用,再度吻上她的唇,是报复性的吻,仿佛淬了没见的几十个小时中心照不宣的思念。她心脏被他的吻撞击得猛烈跳动着,发颤着,工牌后的柔软被抵在他掌心,他故意用手指跟指尖上的茧磨着,刺激得她一阵阵颤栗。


    “有多想?”呼吸纠缠间,他问。


    刚才没得到的答案,他要亲自讨回来。


    闻葭被他吻得溃不成军,缴械投降,“唔…很想…不要,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动作未停,“哪里想?”


    “心里想…嗯…”她声线颤抖破碎,一句话说不完整,脑子一团浆糊,比喝醉了还要不清醒。


    “我看你不止心里想。”许邵廷眯着眼睛仰头看她,轻哼一声,“这里也是想得很,还说不要?”


    闻葭死死咬着唇,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难以言说的声响,“许董…许董你下属知道你在…办公室干这种事么?”


    确实是非常荒唐,他的教养,让他对于任何人事物都自持、端正,哪怕是一间没有生命的办公室,他永远只会用它来办公、思考,多一秒的分神都怕对它不够尊重。


    哪怕是那辆迈巴赫,也只是载他往返于各种纸醉金迷间的工具,可是自从那道隔断屏被第一次升起之后,他一切良好的秩序都轰然崩塌。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发展到跟她在办公室做这样荒谬的事。


    “我们在干什么事?”


    他衣冠楚楚,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甚至连发型也没乱。


    “…别问了。”她将脑袋搭在他宽肩上,隔着衬衫,她一时分不清是他的身体更热,还是自己的额头更热。


    许邵廷很有耐心,也不急着要答案,反正他总有办法让她说。


    大手迂回地蜿蜒着,他扯了扯她腿上那层薄如蝉翼的黑色薄纱,垂眸看一眼,“也不知道冷?”


    她现在一点也不冷了,周身全是他的温度,几近灼热。


    “故意的?”


    暗处发出一声丝质被撕裂的声音。


    “…才不是,”她狡辩,“只是为了配职业装。”


    闻葭感受着他的手的移动,蓦地惊呼一声。


    “…还在办公室!”


    “办公室又怎么了?我不让,他们谁敢进来?”


    闻葭知道这男人使起坏来不是一般的疯,手臂勾着他脖子,赶忙回头望了一眼,见门紧闭,才低声求饶,“许董…”


    而她的求饶又并非真正的求饶,只是下意识的,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身体连带着心里,蓦地升起一股该死的难以言说的感觉。


    她承受着,咬着的唇被他故意吻开,“办公室隔音很好,宝贝,别忍着。”


    闻葭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叫自己宝贝,更是招架不住,彻底在他怀里瘫软下来。


    “你叫我什么?”


    她面颊贴着他衬衫,仰头去望他,鼻尖不知道是被欲.望还是温度裹挟,略微有点发粉。


    “宝贝。”他重复了一遍。


    好奇怪,明明人就在她面前,为什么听见他这样叫自己,思念反而更加深刻?仿佛是一只死命扯着她坠入深渊的手,跌落间,她那颗心脏就快要冲破牢笼。


    只身一人一番波折之后的委屈终于开始盈满,倾泻,变成话语,呼之欲出:


    “我想你…我想你。”


    “我也想你。”他捧着她的脸。


    闻葭听着他的话语,承受着他的指尖跟吻,定力全无,喉咙里卡着喘息,还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办公室无声了半天。


    蓦地,传出他一声低沉的笑,他吻了吻她耳垂:


    “我说苏黎世今天怎么连雨都不下了,宝贝,原来都在你身上。”——


    作者有话说:林佑哲: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怕是犯欺君之罪


    阿弥陀佛,每次两个人见面事情都会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第43章


    闻葭脚尖勾着许邵廷的西装裤,上好的质地被她蹭得不成样子。


    “你让我怎么见人…”她伏在他肩头,声音带着微喘。


    闻言,他将她铅笔裙掀下来,认真地抚了抚,遮住被撕得破败不堪的丝袜,有种欲盖弥彰翻脸不认的意味。


    闻葭一边整理衬衫,一边看着眼前男人的脸,明明被动的是她,她却莫名从他的眉宇间瞧出一丝欲望被满足之后的餍足,视线往下走,又见他全身上下一丝没乱,甚至衬衫扣子也不肯解一颗,只是动了动手便让自己全身凌乱,仿佛只是兴致来了,随便逗弄逗弄猫咪那般,她瞬间气不打一出来。


    忍不住骂他一句,“流氓。”


    许邵廷宠溺地笑了声,没回应她,算是默认她的话语,也算是习惯,因为他知道,每次之后她都词穷,脑子里翻来覆去只剩这两个字。


    骂他不过是走个过场,刚才的表情可骗不了人。


    衣服整理得差不多,还没来得及从他身上下来,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敲响。


    杨睿茗没有立刻得到上司的准许进入,他站在外面,自然不知道,一门之隔的室内是如何的春光乍泄。


    耐心等了约莫半分钟,许邵廷的声音才传出来。


    “进来。”


    杨睿茗性格很死板,工作上的巨人,人情世故上的矮子,还没看清室内的状况,便开门见山地汇报:


    “许董,刚刚问了人事部,说没招新员工,还说从九月份开始就停、止、招、聘、了──”


    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顿,还下意识地拖长尾音,因为他的注意力都被办公室凭空出现的另一个人吸引走了,说话间,眼波蓦地打转,他看清了站在办公桌边的女人。


    不正好是那位金发美女吗。


    刚刚还被问怎么招进来的女人,现在就这么直白地站在老板旁边。


    董事办公室除了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心腹之外,也没人敢贸然闯进,她竟然还站得这么坦然自在。


    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脸上没了口罩,杨睿茗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她的脸。


    他倒抽一口气,心中瞬时百感交集。


    只会出现在荧幕上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脑海中忽地浮现几天前老板看红毯的画面,还有林秘书发的信息。


    再怎么死脑筋的人,也都该懂了。


    天…不是吧,老板跟女明星在办公室…


    许邵廷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顺手揽过闻葭的腰,命令他:“保密发奖金。”


    哪怕没奖金,杨睿茗也万万不敢往外说半个字啊……


    他一脸了然地打了个手势,猫着腰退出了办公室。


    闻葭看见门缝紧了,又乖乖地跨坐回他腿上,双臂攀着他宽肩。


    “许董。”她叫他。


    许邵廷低沉地回应了一声。


    “你真的看我红毯了么?”


    “看了。”


    “怎么样?”


    许邵廷实事求是,“确实很惊喜。”


    “什么想法?”她不怀好意地追问。


    许邵廷淡笑着,视线从她眼睛扫到她嘴唇,又回到原点,意味深长,“想入非非的想法。”


    “你是想入非非了,我跟化妆师花了好大力气才把那天的吻痕遮住,”她带点撒娇的意味,拍了拍他,“都怪你。”


    “不好意思,很难忍住,”他眼底却丝毫不见歉意,反而伸手扣开她一颗衬衫扣,“我看看现在还有没有。”


    闻葭慌了,生怕他乱来,连忙按住他的手。许邵廷本也就是逗她,轻笑一声任由她拦住。瞥了眼腕表,不再玩笑,他指腹摩挲着她腿侧:“行李放哪了?”


    “酒店,来公司前就放好了。”


    “我让人帮你搬到我这边来好不好?”


    闻葭故意帮他把衬衫理了理,没立刻答应,而是一本正经地问:“跟你一起住?”


    “怎么?不愿意么,又不是没住过。”


    “愿意,”她抛出筹码,“但我有要求。”


    “说。”


    闻葭俯身,靠近他耳畔,带着耐人寻味的笑,“要求是,今天先不忙工作。”


    “你在开玩笑。”


    “好吧,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本来还想…”


    闻葭挑了挑眉,故意不把话说完,语气松快,“不过无所谓,林佑哲给我订的酒店也很舒服,两米双人床呢,一个人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金发碧眼的帅哥来陪我…”


    说话间,她遗憾地拍了拍男人的胸膛,作势要从他身上下来。


    高跟鞋都还没出碰到地面,手臂又被男人大力攥住,她再次跌坐在他怀里。


    不像刚才轻柔温存的怀抱,刹那之间,氛围瞬时切换,此刻有种暗流涌动的意味。


    “怎么,反悔了?”


    她眼尾轻挑,眼波荡漾在许邵廷瞳孔中,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意味。


    “许董你是说一不二的男人,”闻葭无辜地摇头,“不好反悔的。”


    许邵廷胸膛微微起伏着,脸色实在不算好看,望着她,一时没说话,仿佛不知道该纠结她口中金发碧眼的帅哥,还是该纠结她的拒绝。


    她声线、话语、动作,都在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理智,忽视不了,他有点让步的意思,“不忙工作忙什么?”


    “我。”


    他不得不承认,她总是有让他降低底线的本事。


    他笑一息,“想做什么?”


    闻葭认真地思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那晚么?”


    “嗯,”他连回忆都不需要,“你喝醉了,那晚。”


    “那晚我有一个要求,你没有满足我。”


    “什么。”


    “我说想去江边吹风,你说我们会被拍。”


    “这里总没人认得出我,所以我现在想去。”


    “和你一起。”


    “闻小姐,这里没什么江。”他认真地解释。


    “真遗憾,那我只能跟金发碧眼…”


    她看见许邵廷的唇线随着自己话语渐渐绷紧,眼神也逐渐冷冽下来。


    还没说完,被他冷声阻断,一字一句,


    “但我知道有个地方你也许会喜欢。”


    早退对许邵廷来说不常见,只不过瑞士公司员工们的习性跟国内的天差地别,顶头上司又不常驻,闲散日子过惯了,所以当他们看见老板放下所有工作,带着位中国女人从办公室内走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诧异。


    瑞士人不认识闻葭,可公司里还有上网冲浪的中国籍员工,早有人认出她了,悄咪咪拿出手机拍照,被杨睿茗勒令着删了。他心里也奇怪,上一秒还说要保密,怎么下一秒就这么明晃晃地带着人出来。


    司机载着两人先回了她的酒店,行李被原封不动地送至许邵廷的别墅。


    闻葭在别墅内休整了一番,将妆卸了,一张脸白皙素净,可怜的职业装从头到尾也没职业一下,被许邵廷玩得凌乱不堪,不好见人,她只能脱下,换上蕾丝内搭,好在皮草大衣抗冻,不至于让她冷。


    她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便见许邵廷也换了套衣服,大衣不是他常在公司穿的戗驳领,而是平驳领,仿佛是故意没打领带,所以显得很随和散漫。


    许邵廷打量她,喉结微动,“可以穿平底鞋。”


    “平底鞋不搭,”她牵过他的手,“走吧。”


    司机一直在原地待命,再度坐回车内,暖气已经开得很足。


    窗外小雪飘得很细,瑞士人不爱打伞,街上人们步履匆匆,将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顶着霜雪行走,人影在雪幕中交错流动,形形色色。


    这台宾利慕尚没有挡板,闻葭不敢造次,只是很老实地坐在座位上,看向男人,“我们去哪?”


    许邵廷卖关子,“等下你就知道了。”


    车子沿着小街行驶了四十分钟,在一个狭窄的交叉路口停下了。


    许邵廷绕过车,为她开门,顺势将她冰冷的手牵进自己口袋。


    两人无声地走了五分钟。


    眼前是一条充满古典气息的小街,与其说是商业街,不如说是一条由世家小店连起来的时间线,也许一百年前,这些店就存在于这里了,大多数人心中的奢侈品也许是大厦里一尘不染的门店,但是在苏黎世,这些见证了岁月跌宕、人事兴衰的才是最弥足珍贵的。


    定做西服的老爷爷老眼昏花,脖子上总围着一圈松松垮垮的软尺、卖钟表的老人终日伏于桌前,花白眉毛几乎要触到放大镜片、手工皮具的匠人指节粗粝,厚茧和皮料较劲似的生长。


    这些小店的门匾换过无数块,可到如今基本都是破旧斑驳的,如果问老板为什么不再换,老板会吹胡子瞪眼地告诉你,


    这条街上,没人会愿意走进一家崭新门牌的店!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沿着小石路走,不知是谁刻意将脚步放慢,走了半晌,才走到街角的一家花店。


    这家花店没有牌匾,但有屋檐上被晒得褪色发黄的遮阳篷。


    被摆在外面的花饱受风霜摧残,凋零了,垂着头,显得有些可怜,经营这家花店的是个中年白人妇女,她看见两人驻足,立刻推开门,邀请他们进去。


    谁也没有问谁意见,只是这样心照不宣地共同迈步。


    里面的花朵就显得命好很多,被保护在温室里,底气十足,脖颈也是高昂地抬着,丝毫没有破败之意。


    好多闻葭没见过的花,她牵着他的手,一丛一丛地宠幸过去。


    中年妇女没有任何营销话术,仿佛只是致力于邀请每个路过的行人游客,为她插的花而停顿,听见顾客发出一声欣赏的感叹,她就赚足了今天所要赚的钱。


    “先生,是否需要向您推荐?”


    她很有耐心地等两人欣赏完了一整圈,才开口问道。


    许邵廷点点头,回了句简短的德语。


    店主露出笑,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她似乎有些许犹豫踌躇。


    她在这里开店开了快三十年了,各个种类的花都介绍过,任何国家的游客都见过,可是,从来没有一对男女会让她如此为难。


    两个人都过于出众了,谁在谁身边都不占下风,花到底是会装饰点缀,还是沦为陪衬?她想不明白。


    于是很聪明地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下手。


    她向许邵廷问了句德语,闻葭完全听不懂,抬眸去看他。


    便见他淡笑着,用德语回了,毫不犹豫。


    老板发出一阵爽朗的笑,豁然开朗地拍拍手,踱到一束香槟玫瑰前,自言自语,“就是你了。”


    她捧起,献宝似的送到闻葭怀里。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男人问:“喜欢么?”


    闻葭小心翼翼地捧着,轻嗅,浅粉玫瑰开得过于娇艳,花瓣薄如蝉翼,泛光泽。


    她没意见地点头。


    闻葭一手捧着花在怀里,一手被许邵廷牵着,离开了花店。


    路灯下,她抬眸去看他,“你会说德语。”


    “一点点。”


    “那她刚才问你什么?”


    他垂眸,笑得漫不经心,“她问你是我的谁。”


    “你回答了什么呢。”她很期盼。


    天空很听话地彻底不下雪了,路灯是昏黄的,迎着傍晚的蓝调时刻,跟老城教堂的钟声,她听见他低沉嗓音:


    “我说你是我女朋友。”


    他的声音、话语、天空、路灯、积雪、钟声,香槟玫瑰,串联成一把契合的锁,直白地叩开她的心扉。


    在许邵廷的注视中,她缓缓垂眸,勾起唇角,鼻尖上淡淡的红色成了她这张清丽素净的脸上唯一的重点。


    不知是冻的,还是欣喜的。


    闻葭穿着高跟鞋,却也矮他大半个头,她诚意十足地踮脚吻了吻他。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但是许邵廷没让她得逞,扣着她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天边暮色已至,路灯下,两道身影被拉得更加修长,街边古老的煤气灯被点亮,在渐浓的暮色和飞舞的雪沫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雪花悄然落在她的发梢、他的肩头,以及他们彼此靠近的、微微颤抖的睫毛上,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积雪吸走,只剩下彼此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古老的街道、飘零的雪花、昏黄的灯火,全都成为了这个漫长吻的沉默见证。


    白人最不吝啬夸奖,骑自行车过的人暗自发出一声惊呼,这个街角每天都在上演爱情、告白、亲吻,只不过他们没见过向来含蓄的亚洲面孔可以将爱意宣告得如此热烈直白。


    闻葭听着路人的感叹,终于有点羞意,笑着,主动结束了这个吻,拉着他的手,快速迈腿走了几步。


    到了一条小河边。


    许邵廷瞥她,“这是我想带你来的地方。”


    闻葭看着桥旁边陈旧的小牌子,刻的都是德文,“这条河有名字么?”


    “利马特。”


    “河跟江也差不多。”她欣然一笑。


    许邵廷微微摇头,带她踏上河上小桥的木板,“应该说是这里。”


    闻葭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桥的护栏上,挂满了五花八门的锁,成双成对地紧紧扣着,仿佛是世界上最微小又最虔诚的仪式。


    这些锁没有霍亨索伦桥上的情人锁那么张扬,也不像巴黎艺术桥上的那般密集厚重,只是沉淀着时间的分量,安静等待每一对将感情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


    是她只在电视剧中见过的浪漫情节。


    “没想到许董也喜欢这个。”


    “不算喜欢,”他笑了笑,“只是觉得有寓意。”


    “寓意?”


    “我第一次来瑞士,就跟我朋友来这里。”


    “然后你跟你朋友锁了。”她故意打趣。


    “嗯。”他答得一本正经。


    “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浪漫的事。”


    “男的。”他轻笑一息。


    “两个男人之间也可以浪漫。”


    许邵廷顺着她的话说,“是很浪漫,所以我们到现在关系都很好。”


    Daniel怎么也不会想到,好多年前那个不情不愿的男人,如今会主动带另一个女人来。


    许邵廷循着八九年前已经所剩无几的记忆,往护栏最左边走去,静静地看了几秒,“其实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我跟他一年见不了多少面,但是关系一年比一年好。”


    “是因为这样所以觉得寓意好吗?”


    “嗯。”


    话音落,身后传来一阵口哨响,闻葭转身,便见挺着个啤酒肚的中年白人大叔,笑吟吟地朝她招手。


    很显然大叔有很强的生意头脑,他脚前铺了块垫子,上面摆了各式各样的锁,零星几对情侣在蹲着挑选。


    许邵廷微微皱眉,嘴角却勾着,仿佛在回忆,“我怎么觉得九年前我跟我朋友也是在他这里买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胡子。”


    他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往大叔的方向走,却出乎意料没牵动,回望她。


    一刹那,他看见她神色犹疑。


    “这个锁了之后还能解开么?”她问


    许邵廷眸色几乎可闻地暗淡下去,“为什么这么问?”


    闻葭莞尔,“你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像你跟你朋友那样长久,对吗?”


    他迈回脚步,将她抱紧,哄道:“感情有时候也需要一点外力,你不想要?”


    “想要,”她又转折,“我的意思是我怕…”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


    “怕什么?”


    怕什么,她说不清楚,她确实是完美的悲观主义者,她心里有个结,是何令仪用自己的话语跟眼泪亲自打的。每当面临感情的抉择时,闻葭总是踌躇不前,明明只需要抓住眼前的情形,她却想到一年后,五十年以后,一百年以后,想到合约结束了以后。他想这段关系像锁一样长久,但是她怕事与愿违,怕让他失望。


    而现在,她也要亲手锁住什么吗?用一把锁,将一段源于合约的关系停留在这里,会不会太刻意?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也许是怕感情被锁束缚,没有这把锁,走到哪里都算终点,有了这把锁,走到哪里都是提前结束。


    闻葭怔着目光,摇了摇头,没说话。


    两个人无言相望了半晌。


    许邵廷隐约看透她,“你是不是想说…”


    话语被她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摇摇头,“没什么,不要说出来。”


    许邵廷点了点头,很耐心地安抚,“先别想这么多,好吗。”


    一道褶皱被轻轻抚平。


    “好,”闻葭仿佛在等他这句话,答应得很干脆,她挪动脚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靠在他肩膀,“听你的。”


    天边雪后的乌云渐渐消散。


    大叔在一旁看得愣怔,看女人脚步停停走走,生怕两个人不买,最后终于看见这一男一女向自己走来了,咧开嘴笑了笑。


    锁是她亲自选的,两把都是金的,心型,一大一小,被油性笔写上了两个人的中文名。


    锁是他亲自挂的,护栏最中间的位置,磕哒一声,锁芯紧紧扣住,在一众生锈了的金属中,崭新又显眼。


    又一对锁被委以重任。此刻他们都褪去高高在上的身份、众星捧月的光环,也许只是两个迷信于这把锁的普通信徒。


    闻葭回抱住他。


    卖锁的大叔衷心地为每一对光顾过他的小摊的男女鼓掌。


    吹萨克斯的街头艺人迎着蓝调的最后一刻出现,醇厚的音色,慵懒地浸染两岸。风吹起闻葭的一头金发,爱意跟拥吻都被藏在她的发丝间。


    白鸽很懂事地在两人脚边停留,又飞离。


    利马特河将苏黎世一分为二,左边是历史悠久的老城,右边是现代化的新城,以格罗斯教堂为中心向四周漫步,可以看到全世界最有名的瑞士人,还有它引以为傲的班霍夫大街。


    闻葭第一次这么自在地在街上走,干脆口罩也没戴,原本以为没人认得出自己,没想到这一头金发跟姣好的身形还是过于惹眼,被国外的粉丝追着要了合照跟签名。


    许邵廷带着她,故意拐进了一条人少的小路。


    “准备在瑞士待多久?”


    闻葭正低头,踩着路沿,边玩边走,许邵廷怕她高跟鞋不安全,将脚步放慢到跟她一样的频率,紧紧地牵着她。


    “你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不进组了?”他笑。


    闻葭看得很透,“余见山就算现在宣布要进组,我不在,他不是还得看你眼色么。”


    “有想去玩的地方么?我安排人带你。”他目光紧盯着她脚步,一瞬不错。


    闻葭意兴阑珊地摇头,“你不在,感觉去哪都少点意思。”


    “我没办法天天陪你。”


    “我知道,”她突发奇想,抬起头,顾不上看路,鞋跟踩空,差点跌到路沿下,被一个怀抱拖住。


    “我给你当秘书,怎么样?”


    “正经秘书?”


    闻葭往左右张望了两下,凑到他耳边,“白天跟晚上各司其职的那种。”


    许邵揽过她的腰,手掌的力度大得很明显。


    “我从不用女秘书。”


    “我也不行?”


    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她这么问,许邵廷也没例外。


    于是第二日,闻秘书到岗。


    清晨,许邵廷起床时,窗外还是黑夜的样子,不见一点晨光。闻葭感觉到枕在自己身下的手臂被抽离,下意识地去挽留。


    她眼皮沉重,完全没有清醒的意思,抓着男人的手,胡乱地问他现在几点。


    “六点。”


    闻葭一鼓作气地起身,尽管意识还没清醒,但还是很有工作精神,“我要跟你一起去公司。”


    许邵廷要笑不笑地睨着她的迷蒙凌乱。


    “不用这么敬业,你自然醒再来。”


    闻葭没客气,重新缩进被窝,半梦半醒地问:“会扣我工资么,许董。”


    “不会。”


    她得意洋洋,“这么仁慈。”


    许邵廷盯住她,几不可闻地眯了眯眼,“晚上再追究你。”


    等他从浴室里清洁完出来,床上的女人已经再度进入睡眠。


    他早已衣衫齐整,发型利落。边打领带,边俯下身吻她额头。


    “晚点我让司机送你去公司。”


    说完,准备起身离开,又仿佛实在舍不得温香软玉,用剃了须的下巴蹭了蹭她颈窝,将人蹭醒了。


    闻葭感受到他身上的淡香,也不撒起床气,只是勾住他领带。


    “你没亲我。”


    “刚刚亲了。”


    “我没感受到,所以不算。”她耍赖皮。


    许邵廷破天荒地硬不下心,又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见她满意,他才低头看一眼腕表,匆匆地拎起西服外套,离开主卧。


    许邵廷离开的第四个小时,闻葭才醒。


    瑞士别墅的佣人不如庄园的多,但好在做事利落,她踏出房间时,早午餐已经被端上桌等她食用了。


    刚起床很难有好食欲,她随意应付了几口,继而慵懒地踱进衣帽间换衣服。


    她仿佛真是抱着工作的心态来的,各式各样的职业装带了数套,复古的,优雅的,干练的。


    秘书该有秘书的样子,闻葭随手挑了一条包臀半裙,佣人动作迅速地帮她熨烫好。


    正换到一半,


    消息铃很未卜先知地响了:


    「闻秘书,今天不准穿丝袜。」——


    作者有话说:心结会被解开的,不用担心~


    猜下晚上许董会怎么追究呢(来真的那种


    第44章


    上午时分,闻葭踩着十点的最后一秒踏进天许集团瑞士总部的大楼,目的明确地推开最高层办公室的门。


    许邵廷听见她脚步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她的衣着。


    林佑哲没来瑞士,杨睿茗日理万机,正值圣诞,瑞士籍员工陆续放假,需要他亲力亲为做的事,是在国内的双倍,所以不能有任何东西让他分心。


    他目光从上至下扫过她全身。


    很好,没穿丝袜,尖头高跟也换成了平底短靴,又细又长的双腿被裹在水洗牛仔裤里。


    再稳妥不过。


    闻葭自在地转了个圈,毛绒大衣衣摆清荡着。


    “怎么样?老板,这身还满意么?”


    “很好。”


    闻葭依旧懒得化妆,弯着一双笑眼,走到办公椅前,跟昨天那样,径直往他腿上坐。


    “……”


    她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动作自如得简直目中无人。


    许邵廷没放下手里的文件,只是这样耐心地审视着她。


    “闻秘书,你觉得这样坐老板腿上合适么?”


    “不是都睡一张床上了么,怎么还这么正经?”她毫无赧颜,反而往他怀里蹭了蹭,“而且不坐你腿上那怎么办,我又没有办公室,有没有工位,许董难道要让我站一天吗?”


    她表情无辜得很,“站了一天,晚上回去还要被你追究,我好可怜,你真的忍心?”


    许邵廷扔下手里的文件,心里窜起一股又痒又热的气息,原本想惩罚她,却怕到最后失控的是自己,于是转而克制地吻了吻她。


    吻完又翻脸不认人,“先下去,我忙完陪你。”


    她不认账,“我不要。”


    “下去。”


    “不下。”


    第三次,许邵廷面无表情地看向赖在腿上的女人,见她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他利落地按下座机内线,吩咐道:


    “进来一下。”


    腿上的重量瞬时消失。


    闻葭已经跳离他的怀抱,慌乱匆忙地往沙发走去。


    许邵廷望着她的背影,笑了声,又对座机补充:


    “不用了。”


    闻葭这个秘书当得太闲散,一整个下午,没人知道一个老板跟一个秘书在办公室内做了什么,连杨睿茗也一无所知,他只是看见闻葭一趟趟往茶水间跑,红茶、咖啡,一杯又一杯地往办公室里送,他这个死脑筋的直男也许无法想象,闻葭是怎么喂着许邵廷喝完的。


    而且他觉得老板今天的反应慢得很不寻常,每次敲门进去,都要等上一两分钟,里面才会传来他的应允。


    这一天,许邵廷没加班。下午六点整,他合上最后一份文件,将闻秘书带离了办公室,径直坐进车内。


    “今晚有个应酬,你跟我一起去。”


    “要给你挡酒么?我酒量不太好。”


    许邵廷淡淡瞥她一眼,“想太多。”


    司机是瑞士人,听不懂两人说的,可如果听懂了,他一定会在心里疑惑,到底谁会选择在那么浪漫的餐厅应酬?


    路程花费了四十分钟,闻葭在他怀里小憩了会儿,等再睁开眼,往窗外望去,景色意外眼熟。


    “这不是我们昨天来过的地方么。”


    她降下车窗,寒风瞬时涌入,冷得她重新往他怀里钻。


    苏黎世的圣诞氛围很浓厚,夜晚尤其,大街上空已经悬起巨大的发光铃铛与星星灯饰,人们裹着厚呢大衣,穿梭其下。


    姜饼、甜肉桂,热可可的香气交织,飘进车内。


    许邵廷颔首,只是轻微地‘嗯’了声,别的什么也没说。


    车子缓缓停在一家餐厅前,这是一栋米色的复古欧式建筑。


    闻葭下了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打量。


    仰头的那一刹那,她知道自己被骗了。


    现在她心里跟那个司机有相同的疑惑。


    没有人会选择在这样浪漫的餐厅应酬。


    很显然,上下四层都已经被包场,这家平常只有预约才能进入的餐厅,此刻无一人光顾,一个牌子张扬又乖顺地摆在门口,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只是静静地迎接今晚主人公的到来。


    在这个圣诞夜,这家豪华的餐厅不营业,路人未免觉得太可惜,如果有人壮起胆子向店员询问状况,店员只会递给她一枝新鲜的玫瑰,跟一个充满诚意的信封。


    闻葭是唯一不被赠予的对象,所以她不会知道,那封信基本全篇都是用德文写的,除去中间嵌着两个汉字,是她的名字。


    信封是用真材实料的牛皮做的,过于精美跟厚实,没有人忍心将它丢进垃圾桶,每一位被赠予的人都会带着好奇打开看一眼。通篇钢笔手写的德文很好懂,唯有那两个汉字让人费解。


    有会中文的瑞士人一眼道破,“这也许一个女孩的名字。”


    这时跟他同行的人会发出一声感叹,“噢,那她可真够幸福的。”


    读完信,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利马特河的另一畔。他们也很期待,因为他们知道,半个小时后那里将会有一场盛大又绚烂的烟花,是为信封上那位小姐放的。


    服务生将两人带进门,却也只到这步为止,甚至还没把人引入座,就已经沉默着转身离开。


    闻葭没见过如此“不敬业”的服务生,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还没回过神,蓦地,光线瞬间被切换。


    男人已经松开牵着她的手,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空虚,餐厅的所有灯光都被关闭,她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但不是彻底的黑暗,因为她能感受到周身似乎有昏黄烛光氤氲。


    闻葭转了个身,向两旁探,没有半个人影。


    许邵廷已经不在她身边,可是她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闻葭非常怕黑,然而此刻,只有疑惑跟惊喜充斥着大脑,驱散了她无数的恐惧。


    她彻底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有蜡烛被摆在地上,排列得很整齐,是仅靠一个人无法完成的工程量。


    一直延伸到楼梯间。


    望着这一切,一种震撼的情绪掠夺了闻葭的心脏,她咽了咽嗓子,似乎想找回自己,确认这并非是梦境。她唇瓣跟手都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疑惑,还是欣喜。


    整个餐厅安静得能听见火苗燃烧的细微滋滋声。


    终于,她回过神来,缓缓抬腿,毛绒靴顺着蜡烛的方向,迈向一楼尽头,迈向楼梯间,来到了第二层。


    还是有无数相同的小蜡烛在指引她的方向,她乖顺地按照火苗的要求,走到蜡烛的尽头。


    目的地是二楼的露天阳台,转头就能俯瞰那条静谧的利马特河,波光粼粼。


    她眼前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面对面。


    但还是不见许邵廷的身影。


    她将手指抵在唇侧,消化着眼前的场景。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忽地转头,便见许邵廷怀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玫瑰,艳红、新鲜,正缓缓迈步朝着自己走过来。


    她感觉自己耳中好像什么也听不见,河对岸人们的喧闹声、自己的呼吸声,统统消失,只有他的脚步声最沉稳。


    也什么都看不见了,蜡烛、火苗,仿佛在一瞬间被熄灭,只有眼前的人最清晰。


    他目光是那样深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第一次觉得一条路有这么漫长,这么难走,终于走到她面前了,灯光很听话地亮了起来,他才看清,原来她眼底略微湿润。


    许邵廷笑了笑,“吓到你了?”


    “没有,”闻葭极力摇头否认,她脸上有一种从巨大的恍惚中回过神的释然,“你刚刚去哪了?”


    许邵廷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去准备花了。”


    “花是早就准备好的,不是么?”


    她仿佛不止在问花,也在问这所有的一切。


    “是,早就准备好的。”


    一个不容置疑的回答。


    闻葭欣然地笑,“我还真以为,你是要来带我应酬。”


    许邵廷将花摆在桌上,“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圣诞节。”


    他微微摇头,笑了笑,“为什么不肯说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日子?”


    “因为那天只是你单方面遇见我,我有点后悔,那天只顾着看雪,没有看见你。”


    他不纠结,温柔的目光落进她眼底,“其实,闻葭,遇见你之后,圣诞节对我来说,多了一层意义。”


    这是要跟她表白的仗势吗?她没敢问。只是静静地听着。


    “以前我不喜欢过什么节日,连自己的生日也没什么兴趣,遇见你之后,每一年,我都在期待这一天。”


    不该这样的,明明这些话他已经在心里模拟了成千上万遍,明明已经够熟练,为什么心脏还是会跳得这样快?快到要使他的语序颠倒、呼吸紊乱。


    “为什么呢?”闻葭感到自己鼻尖有点酸酸的,还好光线不足,否则会让他发现红得很明显。


    “也许是因为…可以毫无顾忌地回忆,”他停顿,“虽然也回忆过无数遍。”


    蜡烛在他身后跃动,燃得正旺,能够隐约照亮他面庞,他神情很认真。


    “昨天你问我,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也需要那把锁,我想说,是的,我总是害怕自己抓不住你,遇见你之后,我发现自己所有害怕的事都跟你有关。”


    两个人之间沉默片刻。


    “其实我也是…”闻葭垂下眸,脸上笑着,“可是我想不出,你怕什么…”


    “我怕你不看我,也怕你不接受我,最怕失去你。不想再怕了,所以思来想去,觉得应该说出来,我也该给你一个正式的告白。”


    他确实鲜少怕过什么,这些他说的,是所有他能够想到的,好像词穷了一般,每一个都跟她沾边。


    昨天在情人锁面前她犹豫的那个瞬间,就足够让他心悸。


    闻葭仔细回味着他的话语,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你什么都有,不必因为我这么怕。”


    许邵廷心跳一滞,伸手扶住她的腰,有想把她框住的意味。


    “为什么会这样想?这跟有什么没关系,”他在对女孩子表白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声线难得局促,“跟心有关,不是吗?”


    他垂眸,看见她张嘴,又说不出话。


    “你想说什么?都说给我听。”


    她点着头坦白,声线细微发着抖,垂下脸,没敢去看他,“我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


    闻葭犹疑地说出口,“怕你…没有真心。”


    怎么有点像要拒绝他的趋势?


    许邵廷攥紧了手指,心脏有一股钝痛蔓延,射向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呼吸急促。


    “为什么?”他思考半晌,释然地笑了下,“只是因为我什么都有?是因为钱吗?还是权?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闻葭淡淡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家庭的矛盾、成长的经历、母亲的叮嘱,让她在感情里长成了一个极致的悲观主义,她好像没有具备完全相信一个除自己之外的人的能力,她觉得没有人会无条件爱自己,又觉得任何人的爱都是带有目的性的,更何况是许邵廷这种男人。


    她不认为一个什么都有的男人,会有对爱的执着,她甚至认为,爱是他最不会有的东西。


    所以她没什么勇气,不敢义无反顾地爱他,在感情这条长河面前,她总怕自己会先溺水而亡。


    许邵廷将她的踌躇看得很透,他渐渐有些心慌,攥住她肩膀,力道大得可怕。


    “你怕,我也怕,所以我更应该表白,我们更要相爱,不是吗?”


    两条细流可以汇成一条,相互交融,有能够抵抗长河的勇气,有能够蜿蜒不息的韧性。


    闻葭缓慢抬头,望向他,两行透明液体挂在了下巴,“你怎么不纠结我为什么怕?”


    “这一点也不重要,我会让你变得不怕。”


    “别人怕我,我无所谓,你不能怕我。”


    “我只想要你爱我。”


    周围人的惧怕、忌惮,自如地将他划分到另一个阶层,但在她这里,他只要这道界限骤然崩塌。


    越彻底越好。


    好奇怪,明明话就是在耳边说的,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回声回荡在耳边?


    “有钱也好,有权也好,有再多,都不能改变我只有一颗心的事实,闻葭,我在爱人方面没什么经验,在爱你这方面,也很生涩,在你面前,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并不会因为什么都有,就能掌控对你的感情,我没有得心应手,也需要摸索。”


    她第一次见他这么慌张地解释什么,好像快要语无伦次。


    话音落,空间也跟着沉默了半晌。


    “喜欢我,为什么会有那一张合约?”


    “想把你留在身边,又觉得太自私。”他语气是极致的真诚。


    “所以用钱收买我。”


    许邵廷笑了笑,“那张合约,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名正言顺把你留在我身边,让你习惯我、看到我的方式。”


    闻葭缓缓回抱住他,泪水沾湿他衬衫,她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故意说,“早知道不答应你,否则我会遇到其他不跟我签合约的男人。”


    “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我不爱听。”


    许邵廷甚至不敢去想象她说的画面。


    闻葭在他怀里很乖顺,“那不说了。”


    抱了半晌,他松开她,很认真地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昨天在情人锁面前为什么那么犹豫吗?”


    “是因为我怕自己跟你没有以后。”


    “所以那天在邮轮上,你说不敢奢求我太多。”


    闻葭‘嗯’了一声。


    “所以那天采访的时候,你不敢提起我。”


    闻葭怔了怔,反问,“你怎么知…”


    话被截断。


    “回答我。”


    她又‘嗯’了一声,带鼻音的那种。


    灯光昏黄,许邵廷的眼底晦暗不明,他撑着桌沿的手,随着她的回答而越来越紧。


    “所以那天你说,”他刻意停顿,是在消化心口的刺痛,“所以那天你说,你会报答我。”


    闻葭脸上眼泪越来越多,她故意勾起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许邵廷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向别处。


    “那你现在回答我。”


    “为什么知道我跟沈知蕴有婚约的时候你会难过?”


    “为什么怕我爱别人?”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这么勇敢地跑到瑞士来见我?”


    他一连串的几个问题,如果是分开来,每一个都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现在他是合在一起问,她能想到有且仅有的一个答案。


    “是因为,喜欢。”


    “只是因为喜欢吗?我想听真话,你告诉我。”


    闻葭一边低头流泪,一边笑,“是因为爱对吗,许邵廷,我自己也不敢确认。我只知道自己想被你从头到尾地爱着,也想要被你独一无二地爱着,我只想做最特殊的那个,所以在知道你跟沈知蕴快要结婚的时候会那么难过,我只想要你爱我…彻彻底底地爱我,但我不敢说,感觉这好没道理…你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她说一句,抽噎一句,哭也没阻止住她的表达,仿佛要把脑海中所有的话都吐出来。


    下一秒,他背后的那片天升起巨大火苗,无数繁星点点在他身后绽放开。


    伴随着烟花声跟教堂的钟声,她听见他问:


    “所以现在,我恳求一个让我只爱你的机会,你愿不愿给?”


    圣诞夜放的烟花为什么会是她最喜欢的心型?她不知道。


    现在不是整点,教堂的钟声为什么会那么恰好被敲响?她不知道。


    楼下为什么会有路人在往他们这个方向仰望,并且欢呼?她不知道。


    也无暇想清楚。


    因为许邵廷已经先一步吻住她的唇,却只是蜻蜓点水,不辗转。


    数秒后离开,很认真地再一次问:“你愿意给吗?”


    他凝视着她,见她没回应,他有点慌乱,“你是不是不喜欢今晚表白的地点?还是不喜欢烟花,觉得吵?是更喜欢在家里表白吗,我可以再…”


    他话没说完,听见她的回应:


    “愿意。”


    “我愿意给。”


    河边有天鹅缓缓地游,路边不知谁在唱着圣诞歌,教堂钟声响了三下,烟花没结束,光亮照顾到她,将她脸上的泪痕照得一清二楚。


    是欣喜的泪痕。


    许邵廷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几乎要将她融进身体里。


    是欣喜的力气。


    他又开始吻她,这次开始辗转,动作很轻柔,但她哭过,丢失了点力气,所以投降得很快,软在他怀里,被他吻得向后仰去,她伸出双手,牢牢地攀住他宽阔的肩背。


    露天阳台上被种满了玫色的鲜花,即便在寒冬,也娇艳欲滴,它们见证了这场表白,所以很骄傲,没理由垂头丧气。


    一楼的餐厅门前有路人,有人鼓掌,有人欢呼,她们好像看到了信中的那位小姐,虽然只是背影,也能一窥她的美丽。此时此刻,没有人在为今晚无法进入这家餐厅而难过,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见证了这一时刻而欣喜。


    拐角处的店员们也在为他们感到高兴,尽管他们听不懂两人说的,但是这两张脸上的表情,骗不了人。


    阳台上的一男一女渐渐向餐桌移动,谁都沉浸,谁都没察觉,直至餐盘被他们的动作挤压在一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响,他才放开她。


    许邵廷伸手抹了抹她半干的泪痕,“哭了这么久,累不累?”


    “累…”她嘟囔,“还饿…”


    许邵廷闭了闭眼,自责得不行,因为自己的自私,只顾着表白,没顾及到她的肚子。


    他吩咐了一声,店员终于开始忙碌起来。


    今晚的主厨是米其林三星水平,并非这家餐厅的常驻,而是他特意请的,在这个对于西方国家来说特殊的日子,非常难约,他只好动用一些人脉。


    侍应生只围着两人转,服务得相当周到。端上来的菜品精致又小巧。闻葭偏爱马赛鱼汤,无可匹敌的酸鲜跟质感,龙虾跟扇贝的加入,显得跟冬日更加适配。


    今夜喝香槟,再合适不过。


    第一次碰杯,她问:


    “什么时候准备的?”


    “昨天,”他坦白,“没想过你会来,所以很匆忙,如果你不喜欢,我再重新安排一场。”


    “我很喜欢。”


    第二次碰杯,她问:


    “什么时候有想跟我表白的想法的?”


    许邵廷擦了擦手,低头笑,“如果我说第一次见你就有,你会不会觉得肤浅?”


    闻葭不置可否。


    “真正想要跟你表白,是那天在我家。”


    她记得那天,他说,“要求高一点,没有男人会选择在家里表白。”


    第三次碰杯,她问:


    “你刚刚说自己在爱人方面,没什么经验,是真的吗,有没有在骗我?”


    许邵廷收回望着利马特河的目光,烛光打在他脸上,有一层朦胧的阴影,可是他认真的神情,却是具有穿透性的。


    “是真的,我第一次爱人。”


    最后一次碰杯,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说了句德语。


    许邵廷唇角勾起笑,“哪里学的?”


    “跟路人学的,昨天走在街上一直听见有人在说,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能不能翻译给我?你不是会一点点德语吗?”


    许邵廷放下酒杯,眼底温柔藏不住:


    “我爱你。”


    一顿饭吃完,她已经微醺,不知道香槟、晚风、湖畔、圣诞歌,还有他的甜言蜜语中,哪个是罪魁祸首。


    她被许邵廷轻而易举地抱进车。


    他昨晚便已经吩咐司机换台有隔断屏的车来接。


    车内暖气还未完全覆盖,隔断屏已经将车子划分成两个区域。


    闻葭主动跪坐在他腿上,微醺间,找他的唇,索要吻。


    许邵廷急不可耐地回应她。


    大手顺着她的裤子,蓦地摸到里面一层薄薄的丝袜。


    “不是让你不要穿?”


    闻葭搂着他,话语朦胧,“你发消息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我已经穿上了,懒得脱。原本以为在办公室肯定会被你撕破,没想到完好到现在。”


    “故意懒得脱?”


    闻葭笑着,点了点头。


    司机不知道两个人在后面做什么,他只是收到许邵廷一次又一次提高车速的命令。


    车停在别墅前,司机按照往常一样下来给他开门,却被他先行一步。


    怀里抱着女人。


    她是一路被许邵廷抱进房间的。


    他甚至连灯也懒得开。


    ……


    许邵廷低低地叫她一声‘宝贝’,“说你爱我。”


    闻葭乖顺地回应他,“我爱你,我爱你…”


    她重复着。


    “宝贝,”他附在她耳边,捏住她的下巴,“采访的时候为什么不提我?”


    “难道我很见不得人么?”


    “不是的不是的…”她死命咬着下唇摇头。


    “那天微博为什么要发跟别的男人的合照?”


    闻葭神智不清,但还是知道他说的是aferpary那天。


    “不是的…那个是很多人的合照,许董…”


    他不满意地‘啧’了声,玩味地抚着她的脸颊,“为什么还叫许董?”


    一连几个的为什么让她回答不过来,她声线破碎,“那叫什么…”


    “自己想。”他居高临下地命令。


    伴随着话语而来的还有他强烈的不满。


    “许邵…廷…”


    “重叫。”


    她可怜地重新措辞,“哥哥…这样满意吗?”


    “你说呢?”


    闻葭缴械投降,带着呜咽,软软地叫他了一声‘老公’。


    男人终于满意。


    房间一时沉寂,只剩下两道交织的呼吸——


    作者有话说:闻秘书你是懂白天跟晚上各司其职的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许董终于开荤(不是


    删了400字,自行脑补(哭


    第45章


    闻葭在半夜醒了一回。


    仅仅几个小时,剧烈运动过后的乳酸几乎充斥全身,她觉得自己快要散架,每一处的骨头都叫嚣着酸痛。


    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许邵廷清醒着,正轻柔地抚着自己的背,哄小孩子睡觉那般。


    “怎么没睡?”她额头抵在他胸腔前,低声问,“你不累么?”


    前半夜,许邵廷一直占据主导,她逃无可逃,退无可退,逃到主卧哪个角落,就在哪个角落被许邵廷抓住,一句句逼问她为什么要逃,如果回答不出来,就意犹未尽地继续。


    到最后,她变成了不舍的那个,偏偏许邵廷开始当畜生,还是格外有耐心的那种,一遍遍问她‘要不要’,闻葭耐不住,摇摇头说‘不要’。


    每当这个时候,许邵廷就会轻笑一息,垂眸瞥一眼,“明明很想要。”


    又再度回来。


    闻葭眼睛也睁不开,是在半梦半醒间被他抱去浴室的,等到主卧归于平静,她早已被哄着,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他一直没阖过眼,神色却毫无倦意,反而亢奋,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沉迷于这种事,人生过去的数年中,他始终清醒,自律而克制。在美国生活的日子,奔放的白人女孩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他全然无动于衷,在英国留学的时光,有人惦记他继承人的身份,不断往他身边输送美色,他一律拒之门外。


    他并非没有过自我愉悦,却也只是觉得索然无味,远没有能够到让他为之上瘾的地步。


    这是第一次,他清楚地体会到,自己对于一件事,有失去掌控的风险。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并非是事让他欲罢不能,而是她,让他欲罢不能。


    结束后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两个人荷尔蒙的气息,他毫无睡意,又不忍心再欺负她,只能下床处理了会儿工作,来分散注意力。


    直至一个小时后,才再次回到床上,一边哄着怀里的人,一边回味着。


    直到她醒。


    闻葭明明是被动的,体力到现在却也没有完全恢复,虚弱地枕着他臂弯。


    他看她这副模样,又好笑,又心疼,拿她没办法,从她额头吻到她锁骨,吻遍了,吻痕到处都是,却怎么也吻不够。


    “你不是第一次么,怎么这么…”闻葭把头埋进他胸口,欲言又止。


    “这么什么?”他笑追问。


    “…你自己知道。”


    许邵廷认真回答她,“还不是因为跟你太会─”


    闻葭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攥紧被角,莫名其妙地羞涩起来,没耳听,伸出手堵住了他的话。


    却被许邵廷一把拂开,“怎么?不敢听?”


    他将被子拉过两人头顶,被单被拱起一个高高的弧度,她在里面不安分,偌大昏暗的主卧里,传来女人的轻呼跟男人低沉的笑声。


    ……


    今天许邵廷没出勤。


    一向闲散的员工看着空荡荡的董事办公室,丝毫没有“天高皇帝远”的欣喜,反而有种无所适从的不安跟诧异。


    杨睿茗在办公室门口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疯打许邵廷电话。


    第十通,对面终于接了。


    男人语气略微不耐,“什么事?”


    “许董,今天有例会,半个小时后。”


    许邵廷慵懒地‘嗯’了声,听语气,心思全然不在电话上,“你开吧。”


    例会事小,生意事大。


    “下午还得见Mark,今天需要跟他签意向书。也…推掉吗…?”


    杨睿茗不明白是什么让他做出了这么破天荒的决定。


    “换个时间,送点礼给他吧,让他圣诞节别工作了。”


    杨睿茗张着嘴,将手机送到眼前确认自己没拨错号,才在那头喃喃咂舌。


    连春节都不肯休息的男人,也许是灵魂出窍了,会劝别人停止工作。


    许邵廷确实是灵魂出窍了。


    他倚在床头,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垂眼看着逃到床脚的女人,不紧不慢笑一声,只是伸手圈住了她脚踝,便轻轻松松将人抓回原处。


    什么例会,什么Mark,什么意向书。


    他丢开手机。看着身下的人,“你逃什么?”


    闻葭感受着他的笼罩而来的气息,明明是一副慵懒相,气场却过于逼迫。


    她攥紧床单,瑟瑟发抖,“你今天不去公司吗,许董。”


    “许董?”许邵廷语气透着不满,“只是过了一夜,就忘了该怎么叫我。”


    他边说,边抽开她睡袍的束带,动作轻缓得像在拆一件珍贵的礼物。


    “我是不是要帮你回忆一下?”


    闻葭闭着眼睛,简直恐惧,她还痛着,知道自己绝对招架不住他的攻势,开始可怜巴巴地求饶。


    许邵廷禽兽不如地哄:“我轻点。”


    “……”


    窗外白雪纷飞,树木跟屋顶都是素裹的白,主卧里壁炉燃得正旺,成了这片洁白天地中唯一的暖色。


    ……


    许邵廷少爷当惯了,从没伺候过人,唯独每次跟她之后,都显得非常有耐心,先是一阵细细安抚,见她彻底缓过来了,又亲自帮她清洁。


    闻葭从头到尾都被抱着,脚不沾地,只管自己睡,被他伺候得舒服了,偶尔哼哼两声,再主动吻他一下,感谢他充满诚意的“服务意识”。


    结束到现在,她睡了三个小时,自然醒来时,便看见许邵廷穿着睡袍坐在阳台的摇椅中,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指尖夹着支烟,已经燃过半截。


    她坐在床上,迷蒙地眨眨眼,就见他消遣般地将烟送近唇边,吸了一口,再吐出,烟雾立刻就被寒风撕扯、稀释,融进一片苍茫的白色背景里。


    雪仍旧纷飞,壁炉让室内暖意浓烈。


    余光瞥见床上的动静,他朝卧室内望了一眼,又向电话里说了句什么,才挂断,但没直接进来,而是刻意等烟味散了,才回房间。


    许邵廷抱着手臂,站在床边凝视她,神色中有一种欲望餍足之后的怠惰跟涣散,不似平常那么矜贵自持。


    “醒了?”


    嗓音也有点沙哑,不知道是因为烟还是因为其他。


    闻葭拥着被子坐起来,有点撒起床气的意思,朝他张开双臂。


    许邵廷笑了笑,依着她,坐回床上,将她半抱进自己怀里。


    床上摆着碗热腾腾的汤,他端过,“喝喝看。”


    “这是什么汤,”闻葭揉揉眼睛,“保胎汤,还是打胎汤?”


    “……”


    许邵廷沉默一下。


    “我戴了,宝贝。”


    “那这是什么汤?”她小声问。


    “补身体的。”他往她嘴边喂。


    “谁做的?”


    “佣人。”


    瑞士别墅的佣人也都是中国人,她有点警惕,“你怎么跟她们说的?”


    “…我说你身体有点虚弱。”


    “她们知道我是明星吗?”


    “知道。”


    闻葭环着他腰,把脸埋进他胸膛,咽呜了一声。


    “现在怎么知道害羞了?刚才不是…”许邵廷低笑,故意没把话说完。


    但是他也无法继续说了,他怕自己比她先把持不住。


    闻葭被他喂着,喝完了一整碗汤,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


    “你刚才睡了么?”


    他摇头,“没有。”


    “那你在做什么,抽事后烟。”


    “在跟朋友打电话,他请我们去聚餐。”


    “瑞士人么?”


    许邵廷帮她撩了撩碎发,“嗯,就是我说跟我关系很好的那个,你愿不愿意?不愿意我回绝。”


    “什么时候?”


    “今晚。”


    闻葭在别墅待着,闲着也是闲着,有人请聚餐,她乐得自在,下床换衣服,画了个淡妆。


    五点钟,司机准时将车备好。


    Daniel的别墅坐落在静谧的湖畔边,依山而建,车子刚停稳在大门前,主人便笑着迎了出来。


    许邵廷先跟他拥抱,继而向闻葭介绍,“Daniel,我在英国的同学,人很热情。”


    许邵廷说得一点也没错,闻葭差点被Daniel的豪放吓到,好在他用最后一点理智收回了贴面礼,只是跟闻葭握了握手。


    Daniel的妻子Ruh是个很奔放的白人女子,抱住闻葭,第一次见面,却仿佛故友重逢,两人亲昵又自然地贴了贴脸颊,她便将人带进别墅。


    客厅正中央,缀满彩球与星星的圣诞树静立,柔和的灯串在松枝间闪烁,将金银丝带映得晶莹温暖。


    树下堆着礼物,空气里弥漫着松木的香调,宁静而充满期盼。


    在客厅小坐闲聊了会儿,恰逢佣人将晚餐备好,Daniel将人引入餐厅。


    核桃派跟各种奶酪黄油的香气扑面而来。


    落了座,Daniel先亲自给闻葭倒了点红酒。


    边倒,边打趣,语气间全是豪放的调侃,“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能看见Evan美丽的女朋友。”


    闻葭笑着,捏起酒杯,抿了一小口,“为什么这么说?”


    “作为他的好兄弟,我时常认为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闻葭差点呛一口酒,凑近许邵廷耳边,“许董,都是男人,怎么你在Daniel口中,跟在周敬承口中,是完全两个人?”


    许邵廷闻着她的酒香果香,拿高脚杯碰了碰她的,“现在你知道该相信谁的了么?”


    对面Daniel看着眼前亲密的一男一女,向许邵廷挑挑眉,“Evan,你不要告诉我那天你拒绝我吃饭,是因为她。”


    闻葭比许邵廷先抢答了,“哪天?”


    许邵廷清了清嗓子,“你活动那天。”


    “许董,怎么重色轻友?”


    闻葭以为Daniel听不懂,说得毫不避讳。


    没想到却被Daniel精准捕捉到,“重、色、轻、友?”他用蹩脚的中文发音学了一遍。


    闻葭惊喜又好笑地瞥他,“你会说中文吗?”


    “一…一点点。”Daniel捏起大拇指跟食指,挤眉弄眼,带着怪异的语调回答:“这个词语是Evan教我的。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闻葭圈起嘴唇,故意拖长音地‘哦’一声,瞥一眼身旁男人,又意味深长地问Daniel:“那你告诉我,他是重色轻友的那种人吗?”


    Daniel给四个人都倒好酒,坐回位置上,摸着下巴思考良久,才实事求是地说:


    “Evan绝对不是。”


    继而又大笑一声,“但我必须向你坦白,大学时期,他是我们整个俱乐部最受女生欢迎的。”


    许邵廷喝红酒的动作顿了顿,眼眸微抬。


    餐厅瞬间安静了。


    桌上,四目相对。


    桌下,Daniel感受到两道脚尖的警告。


    一道来自身旁的妻子,一道来自对面的男人。


    只有闻葭淡定地挑了挑眉,“俱乐部?”


    英国千百年的贵族阶级由社会延伸到校园,在那些顶尖的学府中,总有一个供世家子弟娱乐跟社交的圈子,剑桥大学也不例外,这些社团跟俱乐部一度被外人贴上传统、特权和排他性的标签,却也是最让一众平民子弟趋之若鹜的顶级人脉。


    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张入场券,也有的人只能等着被筛选。但是只有真正想加入的人才知道,能被筛选也是一种殊荣。


    在那些联谊的宴会中,不论许邵廷是被动邀请,还是主动出席,他身边从不缺女伴。纤瘦的、丰满的,知性的、活泼的,金发女郎、黑发淑女。


    端庄的晚会过后是荒诞的男女之事,性格奔放,身材热辣的女孩想坐进他怀里,他都无动于衷。


    似乎只是跟她们跳一支舞就已经耗光他所有兴趣。


    Daniel尴尬地抚了把脸,感受妻子跟好友的逼迫,又道:“不过我可以向你发誓,Evan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


    他极力思考着,生涩地挤出几个字,“坐、乱、不、怀的。”


    闻葭大方莞尔,一字一顿地纠正他,“坐怀不乱。”


    Daniel大声地哈哈笑,“现在,我学会了。”


    闻葭借着喝酒的功夫转头跟许邵廷说悄悄话,“许董,我可以相信他说的么?”


    圈着她腰的那只手缓缓收紧,“你必须相信。”


    这一顿饭,四个人吃得很愉悦,Daniel在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迎来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许是欣喜,话语像关不拢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往外流,每一句都被闻葭接住。两个人有种伯牙遇子期的相见恨晚。


    只不过,这话题始终围绕着许邵廷转。


    闻葭一会儿迂回着,打听大学时期有多少个女孩喜欢他,一会儿又旁敲侧击,问他对那些女生是什么反应。


    Daniel六亲不认地全盘托出。偶尔爱添油加醋,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又会感受到小腿迎来两道不轻的力度,一顿饭下来,小腿恐怕凭空多了两块淤青。


    吃饭完,Daniel站起身,对着闻葭神神秘秘地道:“我有个物品要交给你。”


    他踱出餐厅,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一本东西,交到她手上。


    闻葭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外国人如此语重心长,“我保存了很久,你回去再看。这是我从很多年前就决定要交给Evan未来的伴侣的,你知道吗,在今天之前,我差点以为我会保管它一辈子,好在今天送出去了。”


    闻葭淡笑着接过,抚着这本东西的封面,是一层厚厚的牛皮壳,保存得相当用心,数年下来,也不见一丝磨损。


    她当真听了Daniel的话,乖乖地等回到了别墅才打开看。


    洗过澡,她靠在床头,膝盖上放着这本相片集,一页一页翻过去。


    照片都是以第三视角拍的,每一个画面,许邵廷都在构图的中心,但是只有寥寥可数的几张,他望向了镜头。


    其中一张,是他坐在一张办公椅内,背后是桌子。两条长腿随意地岔着,姿态带着一丝松弛的随性。


    多年前的他,面孔依旧俊朗帅气,短发也利落,架着副银丝边框眼睛,镜片后的眸光沉静,手里有一支钢笔,并非把玩,而是修长指尖稳稳托住,似有掌控力。


    比起董事长跟继承人,这样的他,更像是一位年轻而敏锐的教授,或者讲师,手中的钢笔随时能变成教鞭的那一类。


    隔着塑封膜,闻葭拇指指腹轻轻抚过男人的脸,是她从没见过的一面,与生俱来的深沉雅重,却多了份意气风发。


    浴室的水声停了,许邵廷围着浴巾踏出,闻葭从相册中抬起眼眸,将眼前的人跟照片中的人重叠起来,她笑着摇头,“你变了很多。”


    许邵廷掀开被角,躺进,将女人捞进自己怀里,亲了亲她发丝,“哪里变了?”


    “总觉得你照片里还是有一点少年气在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相貌没有大变化,”她抬眼观察他一阵,又观察几年前的他一阵,“可能是因为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很…很男人了,所以觉得变化很大。”


    许邵廷觉得好笑,忍俊不禁,“很男人是什么形容?宝贝,照片里不像男人?”


    “就是…”闻葭斟酌措辞,“很男人就是…就是…很成熟稳重。”


    她又垂眼去看照片里的他。


    那个时候的他,也许还不到穿西装的时候,一件深色针织开衫,领口跟袖口露出挺括的衬衫边缘,沉静之外,尽是利落。


    身后满桌的文件跟双屏电脑将他框在某种秩序当中。


    “这张是刚进校的时候拍的。”


    “是Daniel给你拍的么?”


    “嗯,所有没有他出镜的照片都是他给我拍的,他说如果不当商人,也许会去做摄影师。”


    “还以为你不爱拍照呢。”


    “确实不爱,但是会让亲近的人拍。”


    “那这本相册不是很珍贵?”


    “是很珍贵,”许邵廷将她抱紧,呼吸氲着她耳垂,“所以他选择送给你。”


    “你应该是我跟他之外唯一看过这些照片的人。”


    她翻过一页,看见一张合照,他站在人群最中间,没有笑,只是静静站着,也很有气场,在一众白人面孔中,不论是相貌,气质还是身形,都占绝对的上风。


    醒目又亮眼。


    闻葭一页页看过去,都是他大学时期的照片,按照时间先后排列着。最后一张,是他在伦敦塔桥前拍的,望着镜头,唇角带着浅淡笑意。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嗯,这张跟现在的你就很像了。”


    闻葭珍重地阖上封面,抬眼,轻轻摸他下巴,“怪不得以前那么多女孩追求你。”


    语气中有她自己也没察觉的醋意。


    许邵廷轻啄一下她唇,故意道:“这算是夸我,还是吃醋?”


    她哼一声,“你倒挺能忍住欲望,我要是你,天天被那么些白人美女包围,估计早就把持不住了。”


    他听着她越来越酸的话语,蓦地一笑,“根本就没有欲望,”末了又淡淡补充,“对她们。”


    闻葭学他说话,“理由?”


    “没有理由。”


    “怪不得Daniel说以为你对女人不感兴趣,他话还是说轻了,没有传你有性.功能障碍,已经很仁慈。”


    他刻意往她耳旁送气,“我有没有性.功能障碍,你不是最清楚?”


    闻言,她咬着唇,瞥开眼。


    许邵廷似笑非笑,将相册从她手中抽出,放到床头,“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


    “我从出道以后就没什么隐私了,”她无奈地笑,“基本上所有照片你都能在网上找到。”


    “所以我想看大众没看过的。”


    闻葭总能在这种温存时刻将两人之间的话语风向扭转:


    “大众没看过的…不是都被你看遍了么…”


    “嗯,还想看更多,”许邵廷难得没挑逗她,“比如小时候的照片。”


    这个要求他提得很合时宜。


    闻葭自从跟何令仪分开住之后,后者每日的娱乐活动就是在外逛街,在内翻翻女儿小时候的物品。


    她有一个大收纳箱,堆满了闻葭儿时穿过的衣服、儿时用过的铅笔盒、字典,还有数本相册,想她了就翻看,看到某张有意思的,就给闻葭拍过去。


    闻葭遂了他的意,点开手机相册,她有一个专门存放自己童年时期照片的地方。


    她不知道要从哪里讲起,于是随便点开一张,往他面前晃。


    “这张是我一周岁抓周的时候拍的,”她指着照片中的自己,“所有东西中我只抓了台相机,我妈妈说别人抢也抢不走。”


    她笑了笑,素颜的笑容显得很柔和清丽,“如果我跟Daniel都没有选择现在的行业,也许我会跟他成为同行。”


    许邵廷温柔地凝视着照片中的小女孩,脸圆嘟嘟的,眼睛很亮,跟现在一样。婴儿肥完全没有消退的痕迹,手臂似莲藕,一节一节。


    他偏头,深深地亲了亲她脸颊,“怎么现在变这么瘦了?”


    “你在嫌弃我小时候胖。”


    “胖还是瘦,我都会喜欢,没有嫌弃一说。”


    闻葭得到满意的答案,才继续说,“我一年级就开始变得非常瘦,那个时候我妈妈送我去跳舞,一跳就是半天,还不爱吃饭,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她没告诉他,她的性格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养成的。喜欢什么事就要做到极致。在舞蹈班,比其他所有同龄人都要努力用功,也完成得最好。


    开肩拉背劈叉的时候,小小的人疼得就快要流眼泪,也会硬生生憋回去,撇着嘴一声不吭。


    一放学就在拥挤的客厅里自己练跳舞,是她在枯燥的课业之外唯一的期冀。


    “这张是我小时候弹钢琴,十二岁。”她翻到下一张。


    许邵廷用目光描摹。十岁左右的她已经出落得很优越,纤细的手指轻抚琴键,眉眼间已有了少女的灵动与专注。


    “小时候钢琴很贵,钢琴课也很贵,但是我喜欢,我妈妈咬着牙让我学了五年。”


    “只不过我一直没有一台属于自己的钢琴,”童年的遗憾,在此刻提起来,她却莫名有种释怀,“可能是因为家里太小,摆不下,也有可能是因为买来也没时间弹,怕落灰。”


    她倔强骄傲地,就是不提那个真正让她没办法拥有一台钢琴的价格。


    “小的时候手痒了,就在本子上画钢琴键,假装是真的钢琴,在本子上弹,我每次都刻意用铅笔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用铅笔画的,被弹久了笔迹会模糊,看着灰灰的,手指也灰灰的,有痕迹,就很有成就感,假装自己真的摸到琴键,”她笑小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很蠢?”


    她用这点微末的存在感欺骗自己,即便纸片无法发出钢琴声,也依旧弹得津津有味。


    “不会,原来你从小时候就懂得这样取悦自己,”他再一次亲她,奖励式的,“我该夸你。”


    “小的时候总觉得有好多想要的,得不到,长大了再看也觉得就那样。”


    “比如?”


    闻葭仰头,靠在他肩上,很踏实,脑海里尽情地思索着,“小的时候也想要钻石,想要好多好多钻石。以前玩那种芭比娃娃的时候,总会把娃娃的钻石首饰收集起来,其实就是一堆很小的塑料。”她笑了笑,说得云淡风轻。


    她意识到什么,又问,“你知道什么是芭比娃娃吗?”


    “…听我妹妹说过。”


    闻葭点点头,庆幸,还好没有在对牛弹琴。


    “其实我的第一颗钻石就是你给我买的,那颗粉钻。”


    “很荣幸。”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长大后我不给自己买?”


    许邵廷依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总是怕真正拥有了之后,关于童年那点幻想也没了。”


    像泡泡一样,太轻薄脆弱,用手戳了就破。


    “那我送错了。”


    “不不不不不,”闻葭立马阻止他的话语,“你送给我之后,我发现原来我是真的喜欢,不管是小时候的塑料,还是真钻石,我都喜欢。”


    许邵廷轻轻撑开她手掌,“喜欢为什么不戴着?”


    闻葭抿住唇,连呼吸也忘了。


    她才不会告诉他那枚戒指早被自己丢进保险柜锁起来了。


    她动动眼眸,含糊其辞,“因为…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反而要好好保管。”


    “保管到哪里了?”他语气温柔,却好似逼问。


    闻葭支支吾吾,“嗯…枕头下。”


    “绝对不是,”他看透,好整以暇地说:“好像自从你知道我跟沈知蕴的事之后,就再也没看你戴过了。”


    “我说对了么?闻小姐。”


    “不对,不对!”她赶忙辩驳。


    “不对?如果我不说,是不是准备一直不戴?”


    “我怕戴着戴着就旧了,我会心疼。”


    “我给你买新的,你怕什么?”许邵廷无视她的慌忙,关了床头的灯,将人拢进被窝,低笑了声,


    “原来宝贝气性这么大?”《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