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都别说了, 老大这次就受点委屈。”王有财婆娘道。


    王有财见状也说,“老大老二不分家,届时老大将那祝明悦娶进门, 旺的是咱们全家的财运, 咱家有了银子,还愁娶不着年轻小媳妇?”


    “老大受委屈,就先可着老大娶个正妻,祝明悦一个男人,到底不会生养, 做妾就行。老大娶完就老二娶,方圆百里的好姑娘任你们挑选。”


    王有金听得高兴,祝明悦长得漂亮又吸财,就缺个不能生养,娶个姑娘家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人生就此也就圆满了。


    可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王有银就觉得他吃亏了, 凭啥老大就能娶两个。即使以后方圆百里的姑娘任他挑选又如何, 有几个能比得上祝明悦那张脸?


    “爹!”他不满,准备抗拒。


    却被他爹打断:“莫要再说了,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当晚祝明悦睡得香甜,却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二丫的叫声, 和仓促的脚步声。


    “什么玩意儿!”男人低声咒骂, 随手抄起棒子去击打攻击他的二丫, 一个不慎还是被二丫啄出一脸血。


    他痛呼一声,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有意压低声音忍痛抹掉脸上的血迹。


    谢家如今的屋子改构造和普通人家大不相同,他摸索了好一番才摸到了正屋。


    两间正屋只有一间还亮着暗灯,男人以为自己这是已经把人惊醒了, 在阴影处藏匿了许久,起初还心惊胆战,渐渐地却察觉到屋内虽亮着灯但并没有动静。


    他悬着胆子缓缓走到窗门出,舔湿手指头把窗户纸轻轻戳破。


    顺着指头大小的洞口看过去,他呼吸一滞,床上可不就躺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此刻睡得乖巧,一点动静都没有,屋内静得只剩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恼人的畜生不知去哪了,夜色太暗他方才根本看不清情况,只听到了棍棒击打声,兴许是他那一棍子把那畜生打死了。


    畜生死了更好,这下没人会干扰他的行动了。


    他露出一抹势在必得得□□,只准备一会进去了不论对方醒不醒,他都要生米煮成熟饭。


    他来时都想得好好的,只要和里边的人同了床,不管最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在村里人看来那就是失身于他了。


    既然失身于他,那必然就是要成为他的人,届时若是将他伺候得好,他高兴说不定能给个正妻之位,若是个给脸不要脸的硬茬,他就带回家日日关在屋里教训。


    总之不能便宜了别人。


    如此想着,男人脸上的淫邪之色更甚。


    祝明悦一人在家也没什么戒备之心,又或是太过依仗那看门的畜生,竟然连屋门都只是半虚半掩,只轻轻一推就开了。


    木门的嘎吱声再次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在床上的人睡得很沉,并没有丝毫动静。


    男人遂大了胆子,贪婪地打量起屋里的风景。


    不错,谢家这宅子起得确实气派,只是这功劳估摸着和谢家那两个废物兄弟没什么关系,全是靠祝明悦吸来的钱财。


    这宅子他也只是欣赏几眼,再怎么眼馋毕竟是盖在谢家宅基地上,有心想搬也搬不过去。


    不过他目光看得长远,祝明悦来了谢家短短一年多就能给谢家盖宅子,等他将人娶了回去,以后的财富岂不是尽数被他收入囊中?


    他想盖多大的宅子都成,何必眼馋这两进两出的宅子。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走到了床沿边,在看清对方的睡颜后不自觉地吞咽口水,那尴尬的地方像是被火点着了似的,灼热得厉害。


    美人就在眼前,做柳下惠那可不是他的作风。


    他迫不及待地松了松衣襟,单膝跪床,两手将人撑在身下。


    就在这时祝明悦才睡眼惺忪地微微睁开眼。


    “嗯?”浓浓的鼻音中带着一丝困惑,似是不解为何眼前会出现个大活人。


    男人如今已经胜券在握了,见他醒了也不见慌张,他笑得邪性,“美人,做了这么久的寡夫日日无人疼惜一定很空虚吧?叫声好哥哥,我以后定让你快活。”


    随后他话锋一转,开口威胁:“你反抗也没用,就算是扯破了喉咙,等他们被喊醒过来围观,咱俩如今共处一室,谁能相信我二人之间是清白的,你还不是得乖乖嫁给我。”


    “不如直接依了我,将我伺候爽了,以后自然只会有好处。”


    祝明悦眼中蒙起一层水雾,像是被吓哭了,他神情闪过一丝挣扎,很快便咬了咬唇,双手轻柔的攀上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显然是被祝明悦如此上道的态度取悦到了。


    一瞬间仿佛一切都被抛诸脑后,满心满眼只想着和美人共度良宵。


    祝明悦白色的裘衣因为他抬手的动作,露出来精致白皙的锁骨,让男人直接看直了眼,他作势就要低头往那处亲去,却突然脸色一变,整个人僵硬住了。


    一把锋利的匕首此时刀尖正抵在男人的后脖颈,再看祝明悦,眼神哪里还如方才那般懵懂无辜。


    男人知道自己被骗,他先前闹出的动静恐怕早就将祝明悦惊醒了,只不过是在装睡请君入瓮罢了。


    祝明悦脸上尽显厉色:“你方才说,你想做什么?”


    男人不敢动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对方的匕首刺穿脖子。


    他笑得讨好:“没什么,我只是见你一人守在谢家,孤苦无依,所以想……”


    他话未说完就被皮肉的刺痛感激得语无伦次。


    祝明悦的刀尖已经没入了几厘米的深度,鲜红的血液潺潺滑下脖子,一滴滴的落在祝明悦洗得干净的床单上。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尖,祝明悦几度想呕却又强迫自己忍了下来。


    他手下再度用力:“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做什么?”


    男人痛哭流涕:“你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算我求你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祝明悦也愈加不耐烦,他恶狠狠道:“你的请求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事不过三,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再回不上来,我敢保证,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性命攸关之际,男人飞速转动大脑,终于明白了祝明悦此举的含义,他语气急切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杀我!”


    祝明悦没时间和他耗,眼睛一瞪:“说。”


    男人磕磕绊绊道:“我对谢家的钱财心生贪婪,于是深夜潜入谢宅,想要偷取财物,却被抓个正形。”


    他说完,又有些不太确定,“我就是想做这些吧?”


    祝明悦看他,他立马心惊肉跳:“对,我就是想做这些才来的谢家。”


    祝明悦点头,同时不忘恐吓他:“你若是敢临阵反口,小心我的刀尖不长眼。”


    “好好好,我保证绝不反口。现在可以将刀放下了吗?”


    祝明悦撇嘴:“你当我傻?我若是把刀放下,你会如何?”他自知两人之间力量颇为悬殊,自己也只是凭借降低对方的警戒才能将人堪堪控制住。


    如果他这时候敢松手,不敢相信男人会如何对他。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


    二丫之所以消失不见并非被棍棒打伤,而是飞去了村长家中。


    恰巧李正明今日休沐在家,他身为官府差役本就比常人多几分机警,在看清二丫鸟喙处的血迹时顿觉祝明悦有事发生。


    于是连忙带上武器前去谢家,谢家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但墙面上却明晃晃印着一串往上攀爬留下的脚印。


    谢家的宅子盖起来不久,外观崭新,稍留一点痕迹都看得格外清晰。


    李正明第一反应便是谢家遭贼了,他想到家中只有祝明悦一人,平时看上去还挺好欺负,心中一沉唯恐对方已经遭难。


    于是用刀顺着门缝将锁链劈开,待他冲进院内,发现祝明悦的屋里有两道影子。


    他不敢贸然进入,只能沉声问道:“明悦,你还好吗?”


    祝明悦实话实说:“可能不太好,家里进贼了,恐怕需要正明兄帮忙。”


    李正明来了,祝明悦才算真的松了口气。


    他趁男人不备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附在他耳边恶意满满道:“我给你喂的是我老家的族人特制的毒药,九九八十一天内会偶发腹痛现象,等八十一天后若是不吃解药,则会肠穿肚烂直至成为一摊死尸。”


    男人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天都塌了,疯狂的用手扣嗓子眼想将那毒药吐出来。


    祝明悦淡定道:“这药一旦进入嗓子,药性就开始起作用,所以来不及了。这解药放眼整个甘州怕是只我一人能解,你若是敢说出半点我不满意的话来,你乖乖等你的死期吧!”


    话落他收起匕首一脚将浑身失了力气的男人踹翻在地,给自己套了件外衣。


    等李正明进来时,看到的则是这幅场景。


    祝明悦面色坦然自若,衣着整齐的坐在塌前,而他口中的贼则是瘫软在地,汗如雨下。


    嗯?怎么和他预想的场景不太一样?


    但李正明并未产生任何怀疑,他上前去扯那贼人的头发,看清人脸后竟然一点也不惊讶:“王有银?”


    那人面如死灰。


    李正明将他的手腕用绳子捆起,转头关心到:“他只是偷东西,没做些什么吧?”


    哪知王有银的态度比祝明悦这个受害者还要激烈,立马挣扎起来:“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最近囊中羞涩,看见谢家有钱,便起了歹念。”


    祝明悦也淡淡道:“正明兄,确实如此,只是这狗东西不凑巧,敢进我卧室偷东西,这不就被我抓了个现形。”


    李正明:“你没受伤吧!”


    祝明悦笑了笑:“多谢正明兄关心,我并未受伤,倒是他,在被我制服过程中不小心被我的防身匕首刺破皮肉。”


    李正明对这王有银没有一丁点好眼色,见到他脖子后血流如注,只看了眼伤口不致命便也不去管它,还宽慰祝明悦:“不碍事,你也是正当防护,怎样都不为过。”


    第92章


    “你看这事你想如何处理。”他心细, 似乎考虑到了祝明悦的身份尴尬,便提议道:“我建议直接赶在天色未亮之前将人送去县衙。”


    他虽常年不在家中,对王有银这小子却也有几分了解。


    这家伙除了杀人放火, 什么坏事都敢沾点, 嘴里也没句实话,惯会扯谎,现在看着还老老实实的,待到人前说不定得攀咬祝明悦几句。


    不如直接将人关进牢里,别人问起便只说犯了些错, 将祝明悦给直接摘干净。


    祝明悦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可他还是低估那些爱背后嚼舌根的人的恶意,即使是捕风追影的事也能被他们夸大其词。此事若是就这样暗地里匆匆了结怕是会被那些人以为自己心虚才藏着掖着。


    他就是要光明正大主动闹得人尽皆知,把事儿说开了,才能堵着那些人的嘴。


    祝明悦摇了摇头:“正明兄,我不在意村里人如何在背后议论, 劳你将村长和这贼的家中人都叫来。对了, 我不介意人来看热闹,闹得越大越好。”


    李正明并不傻,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明白了祝明悦的打算。


    村长大步流星赶到谢家时, 王有银已经被从屋里拖到了大门口。


    他铁青着脸, 上来便一脚将王有银踹翻在地, 怒吼道:“兔崽子, 你过得再穷也不能上人家偷银子!我看你活腻歪了。”


    王有银已经被踹到麻木了,他索性就背着手躺在地上,这样还能稍微舒服点。


    谢家闹得动静不小,加上李正明听了祝明悦的暗示, 并没有刻意隐瞒,反而在村里高喊了几句“谢家进贼了”


    睡着的没睡着的这会儿都清醒了,村里闹贼这事儿在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三瓜两枣的被偷了也就偷了没什么好看的,可被偷的是谢家,大家就精神了。


    谢家如今和往日大不相同,那可是村里最有钱的主。


    听村里年轻人在镇上打听,祝明悦开的吃食铺子可是顶有名的,连县里的老爷都特意赶来吃呢!


    生意做得好,赚的钱自然就如流水般哗啦啦往谢家淌。都说谢家藏的净是金银财宝,他们是蠢蠢欲动却又没那个胆子。


    也不知道这贼是谁,李正明光是说谢家进贼又不说个名字,大家都好奇得很,也不嫌困了,纷纷穿戴好拖家带口出门凑热闹去了。


    谢家门前的空场地本就不算大,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等王有财家里来时,挤都挤不进去了。


    “让开!都让开!”王有银他娘使劲扒拉外挡道的。


    那些人正不耐烦,回头看竟是王有财家的人纷纷主动让开道。


    “儿啊,你好好的,他们咋把你给捆了!”王有银他娘扑上去将她儿子护住,手上摸到黏腻的液体,她借着火光一看竟是满手的血迹。


    她顿时大惊失色:“我儿受伤了,你们别呆站着了,快给他松绑带他去镇上医馆啊!”


    众人闻言却都未动,或冷眼看着,或指指点点笑话两句。


    王有银饶是脸皮再厚,在这么多人围观下展露丑态也觉得丢人,他头低了几分,在他娘身侧咬牙切齿道:“别说了。”


    偏偏他娘耳朵聋嗓门大:“啥?这伤是被哪个挨千刀的弄的,我儿别怕,说出来娘替你出头。”


    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往李正明身上飘。这么多人里,只有李正明手里攥着刀。


    祝明悦这时却身披素色披风走了出来,他瞥了眼地上的两人神情淡淡:“他的伤是我弄的,家里进了贼,我主动防卫该没错吧?”


    村长厉声道:“没错,是这兔崽子活该。”


    王有银他娘有些慌乱,她是听说有人抓了她儿子说是偷了谢家的东西,她脑袋一片空白就从家里急忙赶来,突然面对这样的场景还不知该如何应对。


    王有财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嚷嚷道:“我儿子可不是什么贼!”


    他瞥了祝明悦一眼,接着手直接指向他,哼笑一声开始辩驳:“实不相瞒,我儿子和这祝明悦早已暗生情愫。”


    围观人群产生骚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纷纷看向祝明悦,惊呼声四起。


    李正明立即呵斥:“休要胡言,王有银分明就是偷窃未果,被捉住。”


    王有财眉头竖起:“你怎知他是盗窃未果?莫非你也一直留在谢家,目睹了一切?”


    李正阳他娘作势站在祝明悦身后替他理披风,闻言和炮仗似的炸了:“王有财,你嘴里嚼蛆了!我儿和明悦之间清清白白,用不着你搁着胡说白道。”


    李正明还未有婚配,祝明悦她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随便哪个她都容不得别人当面嚼舌根。


    这王有财倒好,竟然一口气将两人串在一块造谣,她气上心头,就要冲上去扯烂他的嘴。


    祝明悦拦不住她,好在李正明反应快,将他娘拉回来,用眼神示意她莫要冲动,免得着了王有财的道。


    李正阳他娘一想也是,她和那老东西要是真打了起来,场面就乱了,这事今晚也就彻底说不清了。


    她心想自己差点上当,暗骂这王有财实在狡猾,盯着他狠狠啐了一口。


    祝明悦眼中含带歉意看向他动作极轻地摇了摇头,李正明收到讯息站得笔直丝毫不见慌乱,他没做的事自然不会心虚。


    王有银的头几乎埋到地里,一声不吭似乎是想装死。


    祝明悦轻笑:“既然你说我和王有银暗通款曲,我又为何要将正明兄寻来,又为何要将这事闹大?这些又作何解释。”


    王有财早有准备:“你和有银的事儿刚好被李正明碰见,李正明以为你家中进贼才闹出动静进来救人,你个贱人,为了自己不被人戳脊梁骨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我儿顺势打成贼,好将自己摘出去。”


    王有银他娘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看丈夫发话就像找着了主心骨连忙附和:“大家可别不信,我们家有财说的都是实话。”


    她装模作样以手掩面嚎了两声,开始诉说:“我儿有银和他已经好上有段时间了,有银是个好的,不嫌弃他那丧门星寡夫身份,几度同我说要上谢家求亲。”


    “可他倒先不愿意了,同我儿子说先瞒着,等过段时间再说。”


    “我儿子老实巴交的,听了他的话,就这样私底下处到了今日,结果被外人发现了,就被这蛇蝎心肠的毫不犹豫给卖了。”


    说完她再度开始干嚎,嘴里喊着:“我儿命苦,遭人陷害!”还十分厚脸皮要求村长明鉴。


    祝明悦静静听完,不禁鼓掌,这出靠临场想出来的说辞,虽说无耻,倒也确实“有理有据”也尚有几分逻辑。


    不如何明事理的人怕是已经完全信服了这番话。


    他看向龟缩在地上努力降低存在感,还试图靠他爹娘冲锋陷阵的王有银啧了一声:“你不准备说些什么?”


    “还是说,你爹娘说的话便是你也想说的?”


    王有银瞬间僵硬,随后开始拼命摇头“不是,是我爹娘瞎说,我和祝明悦之间什么都没有,我确实是觊觎谢家的钱财才潜入他家中偷东西。”


    王有财以为这把是铁板钉钉的顺风局,却被他这蠢儿子一句话给逆转了,气不打一处来,咬牙上前就对他儿子左右开弓。


    他娘心疼坏了,抱着儿子喊:“别打了别打了,都怪这丧门星,我儿子是无辜的。”


    王有财骂到:“我只怪他事到如今为了护住这丧门星的体面,还往自个儿身上揽事。”


    “你可想清楚了,别为了他让自己含冤入狱呐!”他表面上虽说是劝解,实则是在威胁他这脑子不清醒的儿子。


    王有银能不知道他爹娘是啥意思?他也想和他爹娘打配合,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就是和祝明悦暗通款曲了,祝明悦以后便只能捏着鼻子嫁给他。


    可他更想活命啊!若是他不按祝明悦说的做,九九八十一天后,就是他肠穿肚烂之时。


    王有银被他爹打得鼻青脸肿,仍旧重复道:“我真的只是来谢家偷东西。”


    祝明悦冷笑:“我的眼光还没差到能看得上贼的程度。”


    “那可说不定!”人群中响起尖锐的女声,那人笑道:“谢沛年初就从军了,寡夫做久了难免寂寞难耐,需要人陪倒也正常。”


    经她提起,有人也想起来先前村里流传已久的谣言,谢沛和这个年轻貌美的寡嫂早就有一腿了。


    祝明悦装作苦恼的样子叹气:“唉,这么说来,看来今儿个大家是非得逼我认下和这贼之间的奸情不可了。”


    谁知他这样说,王有银却吓得不行,他是真急了,如果祝明悦认下了和自己有这档子事,那他还有活路吗?


    必然是没有的。


    他此时恨极了方才说了那番话将他再次拉入火坑的女人。


    那声音他熟悉,循着记忆在人群里扫了一圈,他目光定在那女人身上。


    “我和祝明悦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他手指向女人:“都是她,撺掇我来谢家给她偷东西,如今事情败露,她就急忙想脱开干系。”


    钱寡妇?这其中竟还有她的事?


    顿时嘶声一片。


    众人被这一口接一口的大瓜噎得猝不及防,只是一时间已然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反正尽管吃就好了。


    “儿啊,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王有银他娘也愣住了。


    她这儿子一向机灵,今晚如同着魔了似的,她是希望王有银认下和祝明悦之间暗通款曲的事,这样一来最后既不用坐大牢也能借这事将人娶回家。


    结果他儿子倒好,不但一口认下自己来谢家是为了偷银子,还顺带认了自己和钱寡妇的事。


    这寡妇就不是个好东西,她实在想不通王有银当众揭开两人的关系意欲为何。


    王有财见事情已经无力回天,还在朝着更糟糕的地步发展,气得几乎要晕厥,被人扶住才堪堪没有倒地。


    王有银他娘想拉住儿子求他别再说了,谁知他儿子却越说越起劲。


    第93章


    “我和钱寡妇其实从去年就好上了。”


    连祝明悦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没想到还有狗咬狗的戏码。


    他默不作声的往暗处隐了隐,被别人白吃了这么久的瓜,也该他吃一吃别人的瓜了。


    “闭嘴!”钱寡妇尖声惊叫:“都别听他瞎说, 我和王有银之间什么都没有!”


    “你右边大腿上有颗芝麻大的黑痣, 后背上也有。”王有银似乎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张口便是些外人根本没法知道的身体特征。


    钱寡妇脸色噌地苍白,怒骂道:“你偷看老娘洗澡。”


    王有银呸地一声:“我偷看你洗澡?你都人老珠黄了谁乐意看,我要偷看也是……”他话说到这突然顿住,怕说多了惹人围攻, 后面的说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心虚地偏过头,把话题转回去:“反正咱俩该做的都做过了,大家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她家翻翻,我上次走得急还落了条裘裤在她家中。”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辩驳的意义了。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里只要发生点艳事, 寡妇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何况王有银振振有词, 两人之间怕是确实有一腿。


    不知道是哪个男人在人群里低声咒骂了句,钱寡妇立马仓皇失措地跑了。


    王有银看她跑了, 还不是什么错都往她身上揽,“我本没有潜入谢家偷盗的打算, 可耐不住那钱寡妇日日撺掇我, 她早就对谢家的财物心生觊觎, 可她自己不敢做, 便只能叫我去做。”


    他娘眼睛一转,又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骂:“大家可都看清楚了,我儿没有贼心, 他都是被钱寡妇忽悠的啊!他冤枉啊!”


    什么被忽悠,那钱寡妇不过是王有银仗着有对方把柄,临时想拉下马的替死鬼罢了。


    他和钱寡妇之间的私情一旦被证实,他后面说的这些不论真假,别人自然也会无条件相信。


    祝明悦热闹看够了,对王有银打的小算盘也心知肚明。


    他和钱寡妇怎么撕咬都和他无关,他看了看李正明,慢条斯理道:“到底是不是冤枉的,又是被谁忽悠了,都请和官差说去。”


    李正明心领神会,粗声粗气呵斥道:“别在这闹,偷盗就是偷盗,我待会就押送他去衙门,大家都散了。”


    众人瓜都吃饱了,见事情终于解决,这下什么好奇心都没了,便纷纷各回各家。


    有几个同样心怀鬼胎的,在今晚见识了王有银的下场后,也就此歇了坏心思,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傻傻地步王有银的后尘


    王有银他娘紧抱着儿子不愿撒手,被村长骂了几句,才不情不愿地被王有金拉开。


    他们饶是再怎么宝贝这个儿子,如今尘埃落定,做再多也无济于事了。只能由着大儿子将他们二人带回去。


    待人群散尽,李正阳他娘关切道:“苦了你了,今晚受了些惊吓吧?”


    祝明悦露出浅浅的笑:“多亏正明兄来得及时,没受什么惊吓。”


    李正阳他娘这才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她也跟着笑了:“应该的,莫说咱们两家的关系,这抓贼的事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李正明被动揽下这个人情还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是被二丫唤醒后赶来救祝明悦的,可他进来时祝明悦都已经把人给制服了,根本犯不着他动手。


    但祝明悦明显不想多言,李正明便没把这事挑明。


    祝明悦是真的困极了,他打了个哈欠,视线都有些迷糊。


    村里陆续响起公鸡打鸣声,


    李正明扯住王有银的后衣襟将人拽起来,回头对他们道:“已近寅时,我押他去衙门,明悦,爹娘,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村长被半夜这一茬气得吹胡子瞪眼:“歇什么歇!没听见公鸡都打鸣了。”平常这时候他也该起床,等天微微泛白就能下地干活了。


    李正阳他娘拽他袖脚责怪他:“你和孩子置什么气,他们也被闹得一宿未眠了。”


    说到这她就担心,她儿子是官差,夜里办事彻夜不归也是常有的,习惯了倒也没什么。反倒是祝明悦,怕是身体吃不消。


    “明悦,寅时未过还能再睡一个时辰,你快回去吧!”


    祝明悦正有此意,同他们郑重道了谢,回去就睡得昏天暗地。


    一个时辰可不够,如今铺子和酒楼一时半会没他坐镇也无妨,他索性睡到了日上三竿,把觉补足了才起床。


    李正明好好的休沐被这事给耽搁了也不恼火,处理完王有银,还上门特意把结果道给祝明悦听。


    王有银潜入人家偷盗未遂,需关押两月,另服一年苦役。,任谁都得说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因为家中有不受宠的老三王有粮顶着,他逃过了服兵役,没想到转头却入了大牢,还要服当地的苦役。


    李正明将结果带到就准备同他告辞,


    “正明兄,吃过了吗?”祝明悦询问道。


    他睡了半天起来肚子饿得不行,火速给自己炒了个两菜一汤。


    李正明到谢家时,灶上的饭也刚好熟了,米饭的清香味随着腾腾升起的热气飘得老远。


    李正明实话实说:“还未,我娘应当给我留了饭,待会回去吃就行。”


    祝明悦笑了笑:“不如就在这儿对付一口得了,这时候叔婶都吃完下地干活了。”


    他给自己盛了大半碗米饭,又给李正明盛了满满一碗。


    李正明便没有再推辞,两人对坐在厨房吃了起来。


    祝明悦一个人吃饭菜往往菜做得简单,一道水煮肉片和柿子炒蛋,再来一道青菜汤就绰绰有余了。


    李正明却吃得很香,连添了两碗。


    “难怪我那大哥放着我娘做的好菜不吃,非得三天两头跑你这儿蹭饭。”他抹抹嘴感慨道。


    他几次觉得纳闷,他娘做的饭菜并不差,大哥却总是不怎么爱吃,起初还觉得是他吃惯了他娘做的菜想图点新鲜口味,今日看来是他想差了,祝明悦能在城里开铺子,做菜确实有一手。


    水煮肉片滑而不柴,不知除了辣子还放了什么,又麻又辣,特别下饭。


    平平无奇的青菜汤也变得格外有滋味,入口鲜甜。他吃了三碗饭最后喝了些汤溜缝才算心满意足。


    回想自己方才没忍住吃得那么多,又觉得实在羞愧。


    祝明悦才不会在意他吃得多,还和他说起李正阳在他家蹭饭时的事。


    “正阳兄和谢沛都很能吃,导致我现在每回做饭都掌握不好量,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多亏你今天来,否则就得浪费了。”


    难怪,祝明悦一人在家,做的饭菜竟然连他们两人吃也才堪堪吃干净,李正明心想。


    随即脑子又浮现出他大哥埋头干饭时的样子,他娘还经常说像猪圈的猪在拱食。没想到那股傻劲儿在人谢家也装都不装,去别人家蹭饭还自带饭盆,这事儿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他有些无奈:“我大哥确实很能吃。”


    祝明悦嘴角上扬:“咱们这个年纪,又干体力活,能吃也正常,谢沛也很能吃。”


    “不知道他们远在汲州,能不能吃得饱。”李正明的语气带了些许惆怅。


    祝明悦沉吟了会:“应该没怎么挨饿,我上回去汲州,发现李正阳并没有瘦很多,反而比以往要壮实了。我想营中伙食应当是能勉强饱腹的,但我听说顿顿都是粟米粥,味道确实不怎么好。”


    李正明点点头:“汲州如今的情形很不好,若是能饱腹就算是万幸了。我那傻大哥从小饭量就大,一顿不吃就撒泼打滚直嚷嚷,我娘都拿他没辙。”


    祝明悦根本想象不出长得五大三粗的李正阳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场面是有多滑稽,谢沛饭量也大,但可能是以前饿惯了,少吃一顿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祝明悦想笑又不觉得不合适,忍住笑意后才道:“能吃是福。”


    阿嚏!


    李正阳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又是一声:阿嚏——


    旁边蛰伏在草中的钟会终于忍不住了,低声抱怨道:“你他娘的到底有完没完?”


    李正阳压低声音带着歉意回复他:“我也想完啊,实在是忍不住。”


    元飞突然嘿嘿一笑:“我老家人说一想二骂三念叨。李老兄,你这是被人在背后骂了吧?”


    钟会嗤笑:“那就正常了,他这人就欠骂。”


    李正阳想了想,他甘州的亲人想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骂他,八成又是李丁或是孙侃在骂他呢!


    他打喷嚏的毛病刚消停,没成想肚子接着就咕噜咕噜响翻了天。


    钟会:……


    元飞:……


    两人将他夹在中间转头盯着他异口同声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李正阳委屈,军中缺粮,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吃过饱饭了,饿得面黄肌瘦。腿脚还能有几分力气还是拖了祝明悦上回送给他那些肉干的福,还好他当时没舍得多吃,刚好派上用场了。


    绝大多数人如今每顿只有一碗粟米汤,之所以叫汤不叫粥,是因为碗里大半都是清水,粟米沉在碗底也就薄薄一层。这让那群士兵怎么吃得饱,当时喝个水饱撑不到半刻钟就饿得犯恶心。


    钟会:“我知道你饿,但你肚子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能不能稍微克服一下。”


    李正阳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危险,咬咬牙随手抓起地上的草根,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混在土就塞进嘴里嚼吧嚼吧。


    又苦又涩还泛着土腥味,李正阳喉头骤然紧缩,忍住了呕吐的欲望。还好效果立竿见影,肚子立马没了响,胃部的抽动感也消失了一些。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随后元飞好奇问道:“味道咋样?”


    “还行。”李正阳硬着头皮蹭掉嘴角的泥巴。


    唉!


    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随后周围响起一阵微妙的窸窣声。


    连钟会都面无表情地拔了一把草根往嘴里塞。


    元飞吃完还抱怨:“这草根怎么麻嘴,要是有那种味道甜甜的就好了,我吃过那种。”


    李正阳用眼睛白他:“你还挑上了,没毒就不错了。”


    孙侃的声音响起:“行了,大家别吃了,都打起精神,待会听我号令。”


    钟会连忙又拔了一把草根往嘴里塞,边嚼边侧头将耳朵紧紧贴在地面。


    片刻后他认真道:“杂音太多,听得不太真切,对方大概还有三里的距离,中途绕过那条河滩,统共大概有五里的脚程。”


    孙侃面色阴沉:“听得清对方带了多少马车吗?”


    大家都默契地屏住呼吸,钟会含着没嚼完的草根聚精会神听了起来。天地间静得仿佛只剩下风吹草动的声音。


    过了良久钟会抬头,脸上没有方才那般自信:“舆轮和马车重量大小不一,没法判断,若是以咱们军中的为准,肯定有五十辆往上,具体多少我判断不出。”


    “五十辆?”元飞双眼冒光:“这群南蛮子真富啊!”


    钟会没有他那般激动,反而打击道:“别高兴得太早了,对方的人马不比咱们少。而且咱们这群兄弟都多少天没吃过饱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和这群盛食厉兵的南蛮人打,未必占上风。”


    李正阳低声咒骂,声音中带着狠劲:“管他娘的打不打得过,杀就完了,要么战死要么饿死,万一能拿下这批粮草,咱们弟兄也能吃顿饱饭了。”


    李正阳说得在理,连孙侃都点头附和,“别丧气,都振作起来,拿下粮草,咱们就在营中大吃个三天三夜。”


    孙侃的饼画得离谱,但众人还是不免激动起来,莫说吃个三天三夜,即使让他们吃上哪怕一顿饱饭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家都小心翼翼保持着不动的姿势趴伏在草丛里,静静蛰伏,等待羊羔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又往西移了几分,南蛮军队整齐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孙侃拿刀的手缓缓抬起,只待一声令下,全员出动。


    第94章


    时机到了, 孙侃厉声喝道:“杀——”


    霎时间几百个身影如同恶狼般从草浪中冲出,将运粮队打得措手不及。


    对方的领队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嘴里说着厉朝人根本听不懂的话。这些南蛮人应当训练有素, 经过短暂地慌乱后迅速反应过来开始结阵。


    孙侃赶紧利落的将一个南蛮兵抹了喉, 咆哮道:“打乱他们的阵型!”


    南蛮人长得膘肥体壮,反观他们,饿得脚步都有些虚浮,大多人都是靠着仅剩的那点意志力强撑着。一旦等南蛮人结好阵,他们突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的队形冲散,这样的胜算更大。


    李正阳手上握着上回从南蛮人手里抢来的厚刀冲在最前面。他浑身浴血像是从血池里逃脱的黑熊,疯狂舞刀。


    他闻言也识破了南蛮人的动作,找到敌军的一处缺口不要命的攻过去。


    泥土地被暗红的血水浸湿变得泥泞不堪,混乱厮杀中不断有人倒下,有的还能挣扎, 有的当即就断了气息。


    咔嚓一声, 孙侃一脚踩断挣扎着想起身的南蛮人的脖子,将视线移到粮草车上。


    钟会确实说少了, 南蛮人的运粮马车比他们的还要大些,一眼望不到头, 不细数也知道绝对不止五十辆, 车上的粮草堆得满满当当, 连孙侃也不禁微微眼红。


    他继续鼓舞士气:“兄弟们, 杀啊!干完这仗咱们就能吃饱饭了。”


    左右再吃不上饭就快要饿死了,不如拼一把,大家一时间都杀红了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南蛮人显然被他们不要命的架势吓到了,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溃不成军。


    趁他们正慌乱之际,李正阳一把大刀直接插入敌军领头的心口。


    领头的都没了,小兵们群龙无主开始四下逃窜。


    李正阳和元飞杀红了眼,立马想要带人去追,却被孙侃拦住,“不必去追,快运粮。”


    一个小兵一瘸一拐地跑来:“百夫长,我方才数过一遍,有八十俩粮草,其中五十多辆应当是粟米和大豆,余下的都是上好的秸秆。”


    孙侃神情凛然:“那些残兵已然不足为惧,留着让他们回去报信吧。当务之急是将这些粮草运回城中。”


    他们此番伤亡也同样惨重,孙侃带来的着五百余人如今只剩不到四百,这些人中还有伤到没法行动,有劳动力的只有二百人左右。


    孙侃额头冒出大滴的汗珠。


    李正阳狠下心提议道:“伤员要紧,粮草咱们能运多少运多少,剩下的大不了一把火全给烧了,总之不能留给那群南蛮人。”


    “不行!”孙侃斩钉截铁吩咐道:“将不能动的伤员都放到马背上,能走动的就互相搀回去。余下的人都去牵马拉粮。”


    这批粮食是他们豁出命才抢到手的,为此牺牲了多少兄弟,别说是一车粮就是一粒粟米他都舍不得烧。


    士兵们押运着浩浩荡荡的粮草车,经此一战虽然早已疲惫不堪,但每个人看着粮食都充满了干劲。


    元飞拍了拍马,称赞道:“好马,连马都比咱们营里喂得好,也不知道喂得什么。”


    钟会:“秸秆,说不定还掺了大豆嘞!咱们吃的兴许都没它们好。”


    孙侃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南蛮子跑了,这几十匹马倒是便宜咱们了。”


    钟会感到手背传来一阵毛茸茸的痒意,低头去看被下了一条:“李正阳,你他娘的闲得没事就去运粮草,拎着个血淋淋的头来吓人什么意思?”


    李正阳兴奋道:“这是领头的,我把头割了带回去邀功嘿嘿!”


    孙侃笑了笑:“就是个督运。”


    李正阳撇撇嘴:“大小也是个官。”这还是他第一次杀领头的,他记得上回孙侃走了狗屎运,击杀了敌军的千夫长,回去被论功行赏拿了二两银子,可将他们这群人给羡慕坏了。


    “罢了,你要带回去就带吧,别拎着到处吓人。”孙侃劝他。


    天色近暗之时,粮草终于被运进汲州城。孙侃和李正阳没有进城,而是带着一行人在遂远郊外骑马游荡。


    算算时间,那群南蛮人应该找了救兵赶来了。


    孙侃嘴角勾起,“校尉大人料事如神,竟还真让他们搬了不少救兵。”


    李正阳也高兴起来,扬声道:“兄弟们,咱们好好溜溜这群南蛮子。”


    孙侃命令道:“切记不要与他们产生正面冲突,南蛮人的箭矢比咱们的射程略长,切记与他们保持些距离。”


    被孙侃他们连续溜了两圈后,南蛮领头脸色骤变突然发现不对劲。


    他神情阴险狠辣,狠狠拽过马下的士兵:“粮草呢?”


    士兵吓得腿软,磕绊道:“乌孙大人,粮草我也不知道藏哪了,但但劫持咱们粮草的人确实是他们。”骑在最后头频频挑衅他们的那个男人他根本忘不了,就是他将督运给杀死了。


    领头将他踹飞,低声咒骂了几句,怒声下令:“别追了,立刻回营。”


    他们被这群汲州兵给耍了!


    孙侃见南蛮人已经放弃追逐他们,于是高声道:“兄弟们,可以回城了。”


    李正阳全身舒爽,畅快大笑:“也不知他们回营后是何感受。”


    此时驻扎在遂远的南蛮军营乱作一团,


    “有细作,快去抓细作!”


    “救火!快救火!”


    “乌孙大人的营帐烧了,快来灭火!”


    北边有士兵踉踉跄跄跑过来边跑边喊:“不好了,粮仓烧着了!粮仓烧着了!”


    乌孙快马加鞭赶回营中,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眼前一黑,心里只有剩一个想法:


    完了,全完了,他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原来劫他们的粮草并不是他们唯一目的,先在遂远地界劫了他们的粮草,故意留活口回来找援兵。


    粮草被劫是大事,他仗着遂远是他们的地界,便放心地抛下后方,带走大量的兵马出了营。


    等发现事有蹊跷时已经晚了。


    汲州营中,


    关韶一口凉茶还未下肚,在听清手下前来禀报的内容后猛的呛住,咳得昏天暗地。


    “大将军,您没事吧?”营帐外的亲卫听到动静冲进来关切询问道。


    关韶摆摆手:“咳咳!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亲卫正欲离开却又被他喊住:“等等,谢沛回城了?”


    亲卫垂眸:“应当刚回城。”


    关韶眉头紧锁,桌子拍得砰砰响:“所以你们都知道他带兵出城了,非但不及时上报还帮他打掩护!”


    亲卫头埋得更低:“属下并非不及时上报,只是谢校尉出城时并未说要去劫粮草。”


    关韶气笑了:“老子是老了不是痴呆了,各个都说不知,倒是谢沛那帮手下带着粮草回来时开门开得积极,若是我不问,你小子是不是就打算帮他蒙混过去。”


    亲卫弯腰:“属下惶恐。”


    关韶顺了口气,也知道自己方才说话重了,他手下的亲卫从十几岁便跟着自己,同他出生入死多年,说是亲如子侄也不为过。


    帮谢沛蒙混他倒不至于,但知情缓报却是真的。


    “罢了”他摆摆手:“你去将谢沛叫来,再去领十棍涨涨记性。”


    “是!”亲卫得了令,偷偷咧了咧嘴,以为没人发现,结果被关韶看了个正着,又被骂了几句。


    谢沛进营帐时,关韶仍在喝茶。


    谢沛单膝跪地过了许久关韶也没发话让他起身。


    他是故意的,这小子心气高,他有心晾晾他,让他趁这时机多放松。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关韶喝茶都喝饱了,谢沛依旧一动不动,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关韶看他那种死人脸就气不打一处,嘴上的燎泡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拿起壶给自己倒凉茶,倒了几下滴水未出,气得将壶重重搁回桌子。


    随后看向单跪在地的谢沛:“你可知罪?”


    谢沛面无表情:“末将惶恐。”


    关韶:???你在惶恐什么?


    不止嘴疼,这下太阳穴也气得突突跳。


    这军营没法待了,如今一个两个的都反了天了,犯了错不知错,都跟私下商量好似的一个劲儿说惶恐。


    关键人家说惶恐他忍了,谢沛顶着这态度说惶恐,他实在是忍不了。


    营帐顿时再次陷入寂静。


    关韶最终败下阵来,“起来吧。”


    谢沛终于有了动作,起身站得笔直。


    关韶没好气道:“说吧,为何不我同意,擅自带兵去劫南蛮人的粮草?”


    “你知道此举有多危险吗?你这是枉顾你手下那帮士兵的性命于不顾。”


    谢沛静静挨骂,脸上未见丝毫波动。


    关韶对他是又爱又恨,罚又舍不得,惜才是真惜才,也就是因为有心想好好培养他,今天这出才让他这般生气。


    “我已经派人传信去京城,这几日粮草的事估计就有找落了。”


    谢沛微微抬眸,语气淡淡道:“有人饿死了。”仿佛是在陈述一件窸窣平常的小事,但切在关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关韶不解:“我怎未听人禀报此时。”


    谢沛:“此事不宜宣扬,未免造成恐慌,大夫对外谎称为疾病而亡。”


    关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后才终于干巴巴开口:“此事做的对。”


    责备的话再难启齿,关韶感觉身心乏力,瞬间像老苍老了十岁。


    他长叹口气:“再等等吧,我已上书当今圣上,他定会体恤汲州军的不易,过不了多久朝廷定会运粮过来。”


    谢沛嘴角为勾似是嘲弄:“还需多久。”


    关韶有些激动:“我说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你怎能如此冥顽不宁,再这样下去,我看你……”他突然顿住,责备的话再难以启齿。


    谢沛又做错了什么?断粮多日,连汲州城的粮铺都被他掏私包卖空了,可仍旧杯水车薪。


    没人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兵不是拼死在战场上,而是活生生被饿死。


    他扪心自问,若是回到而立之年,面对这样窝囊的处境,他会不会做出和谢沛一样的决定。


    他想,应当是会的吧!


    他当初之所以便瞧中了谢沛,不也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那股倔强的影子?


    想到这,他只觉得浑身乏力,连腰杆也挺不直了,瞬间像老了十岁。


    他深深地体会到自己是真的老了,冥顽不宁说的究竟是谢沛还是他自己,连他也分不清了。


    眼看着谢沛在军中的越来越得人信服,连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卫在提前谢沛时话语间也多有敬佩。


    他既欣慰又忍不住担忧,欣慰的是谢沛的成长速度太快了,平日在营中行为果断,在战场上能征惯战足智多谋,已然有日后成为名将的潜质。


    忧愁的是,他无奈道:“作为一名士兵,服从就是他的天职。你的手下应该听你号令,而你也应该学会听我号令。”


    谢沛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关韶立即补充:“你有自己的想法当然可以,但你应当向我禀报,若是军中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岂不是乱套了。”


    “行了,此事情有可原,便功过相抵。粮草我以已派人拉入主粮仓。给你们留了一担算作犒劳此次参与的士兵。今日之后,你们屯骑营的伙食便加五成。另外,此次战死的士兵你打算如何?”


    谢沛正色:“已经将人在汲州郊外埋了。若能找到家人,便派发抚恤金,赋税减免。”


    关韶欣慰点头:“是该如此。”


    可惜临死前也未能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这是他的失责。


    谢沛刚踏入屯骑营,李正阳便凑了过来,“校尉大人,怎么样,大将军奖赏你了吗?”


    谢沛被他拦住,脚下顿住,脸色不耐地应付道:“没有。”


    谢沛扬长而去,李正阳站在原地惊讶,呐呐道:“不可能吧?”


    孙侃:“什么不可能?”


    李正阳:“咱们立了这么大功,难道没有奖赏?”


    孙侃莫名其妙:“有啊,这不是刚传达下来,咱们营今晚可以吃顿饱饭了,而且今日之后伙食增加五成。”


    李正阳:“我是说,额外的奖赏。”


    孙侃恍然大悟:“你那个头快扔了吧!天气炎热我看很快就要生蛆了。”


    李正阳不服气,刚要嚷嚷就被孙侃制止:“我劝你趁早歇了领功的心思。咱们这次出城行动事先并未上报大将军,他如今正在气头上,校尉大人都被训斥了。能不处罚咱们就不错了,今晚还有粟米饭吃,你就知足吧。”


    李正阳听到谢沛刚被训了一顿,立马老实了。“难怪方才见我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原来是我触了他的霉头。”


    孙侃:“……校尉大人几时见了你高兴过?”


    ……


    “掌柜的,我替你把这四百两存钱庄了。”贺安乐呵呵地将银票递给祝明悦:“加上铺子前段时间存的那笔,如今有六百五十两了。”


    祝明悦心情不错,伸出五个手指纠正他:“是五百两,头一次存的一百五十两,当初买酒楼用了。”


    贺安想起来了,不好意思道:“最近太忙了,记性不太好。”


    祝明悦特别理解他:“哪天都忙,再忙也得好好休息,有些事情不必亲力亲为,别把身体累坏了。”


    贺安笑了笑:“明月楼的钱掌柜虽有几分能力但毕竟不知根知底,实在让人不放心,只能先两头跑着,索性也不费事,等往后你找到值得信任的,我就可以撂挑子了。”


    祝明悦不知该如何说,总之贺安比他这个掌柜的还要操心这些事,他又惯会偷懒,硬生生把人家逼成了劳模。


    贺安把银票交了,也就没事了,临了又交代了他几句:“掌柜的,镇上这两天乱得很,听说是有朝廷命犯逃窜至甘州,京城来的官差正满城得搜寻。”


    “竟还有此事?”祝明悦每日几乎到晌午吃过饭才慢悠悠趟到县里。因为明月楼地处汲州码头附近较为偏僻,他通常都会偷懒抄近道走一段乡野小径,然后沿着汲州河岸走到酒楼,因此错过了城里许多热闹。


    贺安见他非但不害怕,甚至还饶有兴趣,生怕他想去凑热闹:“这可是朝廷命犯,一听便知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掌柜的你可千万莫要糊涂跑去凑热闹,万一真的碰上了可就危险了。”


    祝明悦一想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是远离闹市乖乖走他的乡野小径去吧。


    贺安话音刚落,明月楼外就响起一阵跑步声,随后便有身着官服的官差跨入明月楼大门。


    祝明悦疑惑地看向贺安,贺安见此也是瞠目结舌。


    前脚刚说了别凑热闹,下一秒热闹就主动凑上门了,这种感觉祝明悦不是很想体会。


    他神色不太好看,上前道:“请问这是?”


    那官差的眼睛在他脸上黏了一会,盛气凌人道:“我奉朝廷命令前来此处缉拿命犯。”


    祝明悦看着鱼贯而入的官差进来后横冲直撞,将二楼零散几桌还未用完餐的客人都纷纷吓跑,于是眉头微蹙:“我这里并未窝藏犯人。”


    楼上传出花瓶碎裂声,祝明悦心疼坏了,想上楼制止却被贺安拦住。


    贺安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暗暗递给他,笑脸相迎道:“这位官爷,有话好好说嘛。”


    那官差只瞥了眼他手中的银子并不接过,反而冷笑了一声。


    贺安无奈又往袖里掏了掏,面上显露难色,显然是掏不出银子了。


    祝明悦压下心中的怒火,抿了抿唇,偷偷将几两银子渡到他手心。


    贺安接过银子片刻也没在手上逗留,连带之前的一两都给了官差。


    这会官差脸色才终于好了些,高声吼道:“怎么办事的,毛手毛脚的!”


    他刚说完,楼上的动作就安静了许多,再也没出现花瓶碗碟打碎的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个官差就陆续下来了。


    看来是什么也没搜到,对他略微点点头就离开了。


    贺安脸色铁青:“这群混蛋,汲河码头哪里会有犯人,搜寻命犯是假,我看就是来借机敛财的。”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五两银子就花出去了,虽不至于心疼,但属实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祝明悦宽慰他:“事已至此,就算了吧!就当花钱挡灾了。”


    贺安叹气:“看来这里也不太平,掌柜的,你快回去吧,这些官差一时半会走不了,明日你就先别来了。”


    祝明悦点头道:“银子都给了,应当不会再生事端了,不过今日生意是没法做了,还是收拾收拾打烊趁早回去吧。”不知为何,他心里无端生出了一丝惶恐不安。


    祝明悦走在小路上,明明四周无人,他却莫名心跳加快。


    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是跑了不到百米,却在杂草横生的小径上被轰然绊倒在地。


    他揉捏着被摔疼的膝盖回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第95章


    一只血手无力地横在路边, 稻草长得茂密不细看根本看不清稻田里还躺着个人,但却能闻到股很浓的血腥味。


    祝明悦下意识看向四周,伸手轻轻拨开稻草, 浑身血污的男人映入眼帘, 脸上除了沾着大片血迹还有淤泥,看不出五官,只知道应当是个成年男性。


    祝明悦唤了几声也不见对方有丝毫动静,


    所以是已经死了吧?


    这里离汲河码头不远,联想到官差方才来那处搜寻朝廷命犯, 大概率就是眼前这人了。


    祝明悦有些头疼,今天像是走了什么霉运,本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坏事接踵而至。他招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咬咬牙决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他迈开脚步准备回家,余光中却捕捉到了摊在路边的手似乎有一瞬的蜷缩。


    还活着?


    那他更不敢管了,万一被官差发现,给他钉上窝藏逃犯的罪名, 那可是要坐牢的。


    可他心里这样想, 脚下却像是被人死死固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万一只是巧合, 这人并不是什么逃犯呢?他打心底唾弃自己的心软,蹲下身去把对方的脉搏。


    脉搏微弱得不想话, 明显已是濒死之际, 就是救了也不一定能活, 倘若不救, 兴许很快就能下去见阎王了。


    他现在只纠结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不是什么圣父,不可能为了个陌生人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可对方若真只是个普通人, 因为自己见死不救错失了最后的救治机会,那他心里也不会好过。


    正当他思绪摇摆不定之际,那只被他把脉的手却突然间发力,反握住他的手腕。


    一阵天旋地转,祝明悦发现自己已经被整个人拉进了稻田。


    锋利的短刀横在的的脖颈处,寒意瞬间直冲天灵盖。他僵硬着身子不敢挣扎,就怕稍有不慎便被割破喉咙血溅当场。


    男人此时艰难地睁开眼,原本钳制住祝明悦的手臂却忽地松开,再次无力地垂落在淤泥里。祝明悦这次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对方再次暴起。


    过了良久,男人终于挣扎着开口试图说话,只是一开口就呛出大量的血沫,殷红的血像不要钱似的往嘴外涌,看得人触目惊心。


    祝明悦以为他终于看清形势迫于无奈,想要开口求助了。


    “快走,……远点。”


    男人痛苦到抽搐,说话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晰,但祝明悦仍能听出是让他走远点,不要和自己牵扯上关系。


    联想到方才男人将他拽入田中拿刀威胁他,在看清他的脸后又把刀放了下来,祝明悦心下微动:“我们认识?”


    说完这几个字似乎是耗费了男人最后的气力,他失血过多,说完就再次陷入昏迷。


    祝明悦壮着胆子轻拍对方的脸,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鼻间微弱的气息还证明着他还活着。


    他抓起一把嫩草叶子沾了点水细细擦去男人脸上的脏污,指尖擦过眉骨时动作却忽然僵住。


    好熟悉,眉尖处有一颗小小的褐色的痣,他只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


    崔大哥?


    反应过来后,他手下擦拭的速度加快,不过片刻,整张熟悉的脸原原本本地暴露在他面前。


    祝明悦这下彻底没话说了,心情分外复杂,有种友人同你说要上京城闯荡,你以为他此刻应当混得风生水起,结果他却混成了朝廷钦犯的既视感。


    祝明悦来不及腹诽,更顾不得深究这其中的缘由,人都快嘎了,当务之急是先救回去把命保住再说。


    他独自爬上田埂小径,四处观望,发现周围依旧空无一人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要如何把这么大个的男人带回家,这事还是让他犯了难。


    定然是不能随便找人帮忙的,若是被人发现端倪,定会给崔大哥再次招来杀身之祸。


    他如今能信得过的只有贺安和小翠,还有村长家。


    可他告诉村长和婶子除了给人招来麻烦并无其他用处,况且李正明也是官差,若是最后他窝藏命犯的事被戳穿了,只会牵连他们一家子。


    眼看人都快不行了,他额头泌出层层细汗,极度紧张中,他脑子灵光一现。


    他将崔谏的身躯藏匿好,又不放心的地往上面盖了些草屑,待到近看也看不出丝毫端倪后才放心。


    “崔大哥,你再坚持坚持,我马上就回来救你。”


    崔谏没有任何声音,已然完全昏迷。


    这种情况就很危险了,上回关荆也是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幸而救得还算及时,最后才把命捡回来了。


    贺安家的门被敲得砰砰响,窗户前出现了祝明悦略显焦急的脸,


    “婶子打搅了,请问贺安在家吗?”


    贺安他娘是认得他是自家孩子的掌柜,为人十分仁义,曾经还同贺安来家中看望过她一回。


    “在的,我不便起身,祝小公子快快请进吧。”


    贺安听到动静后甩着两手水渍赶来给他开门。


    祝明悦并没有进去:“婶子需要静养就不打扰她了,你出来,我有事想求你。”


    “求我?”贺安声音不禁提高,祝明悦突然上他家找他就够让他惊讶了,没想到张口更是让他震惊。


    祝明悦迅速看看四周,如同惊弓之鸟:“你小声点。”


    贺安见此也严肃了起来:“掌柜的你说,但凡我能帮,一定竭尽全力帮你做。”


    祝明悦咬了咬唇,“你帮我租一个骡车,再想办法买些干草拉上。”


    贺安不解:“就这些?”这还犯得着求他?


    祝明悦艰难道:“罢了,是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最近官差找的那名逃犯被我碰上了,他现在性命垂危,我得想办法救他。”


    “掌柜的,你疯了?”贺安急迫道:“那可是朝廷命犯,你不找官府逮捕就罢了,为何还要救他!”


    “说不清楚了,”祝明悦快要急哭了:“总之他是好人,而且于我有救命之恩。你只需帮我把人搬上骡车便好,其余的我可以自己来,放心,我定然不会连累到你。”


    贺安一时语塞,他来不及消化为何朝廷命犯会是掌柜的救命恩人这一消息,留了句“等我片刻”便一溜烟跑了。


    祝明悦只能空等在原地焦急等待贺安回来。


    不过两刻钟后,一辆载满干草的骡车出现在郊外的小径上。


    贺安牵着骡子小声道:“待会进了村你切记不要露馅。”


    祝明悦将靠在身后的干草垛埋了埋,点点头道:“放心。”


    板车一路颠簸到村口,立马引起别人的注意,到了谢家门口,祝明悦被贺安小心翼翼搀扶下来。


    李正阳他娘小跑过来,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咋坐骡车回来了。”


    祝明悦小脸皱做一团:“走路时扭了一脚跌田里去了,还好贺安也在,他又背不动我,只能借了骡车将我送回来。”


    说着身体就晃了晃,李正阳他娘连忙将他稳稳扶住:“婶子力气大,送你回屋躺着。”


    “那劳烦婶子了。”他暗暗给贺安使了个眼色。


    等两人进去后,草垛里隐隐传出一声闷哼,声音细微却让贺安如临大敌,好在祝明悦已经进屋了,村里人都收回视线忙各种的事,并没有注意他。


    “呼~”贺安吃力地将草垛搬进厨房。


    刚搬完李正阳他娘就从屋里出来了:“你好好躺着,婶子回去做饭,晚些时候给你送吃的过来。”


    贺安擦了擦汗迎上去:“您不必麻烦,我待会给掌柜的做点就行。伤得应当不重,估摸着过两日就好了。”


    李正阳他娘倒是没和他抢,面上很是心疼:“怎么伤得不重,”她拿手比划,“也不知道脚咋扭成这样,鼓那么大个包一天两天肯定好不了。”


    目送李正阳他娘离开后,贺安赶紧关上了谢家大门。


    祝明悦一瘸一拐从屋里窜出来直直往厨房跑。


    贺安一言难尽:“掌柜的,你真瘸了?”


    祝明悦边扒拉着干草边说道:“不然呢,装得再像也没有真瘸好使。”


    他的脚压根不是扭伤导致的,他半道为了装得像一点索性拿石头狠心敲了两下脚踝骨。


    所以虽然看上去肿得厉害,但内里并未没伤到筋骨,好得也快。


    贺安看着躺在干草里浑身是血的男人,有些担忧:“真的能救得活吗?”


    看上去好像有点死了。


    但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何况这不是马,是他崔大哥。


    祝明悦三下五除二剥去男人身上脏污不堪的外衣:“帮我将他抬进屋。”


    家里还有一些药,谢沛以往上山难免受伤,家里此后时刻备着三七和白及,都是用于止血生肌的好东西。


    前些日子赶赴汲州前,他还特意花重金买了些上好的金疮药,只是打包行李时不知怎地落了一瓶,当时懊悔了许久,如今看来,是冥冥之中等到了真正需要它的人。


    “热水来了!”贺安气喘吁吁地将盆端进屋,蒸腾热气将他的头发热得湿漉漉的。


    祝明悦接过盆,随即又吩咐道:“草药已经配好了,快去熬药汤。”


    贺安忙得晕头转向,闻言连忙再次投身厨房,他天天都为他娘熬药,做这事最擅长不过了。


    祝明悦剥去崔谏身上衣物,动作极轻,但几处伤口和亵衣黏合到一起,不用点力气根本撕不开。


    可硬撕会造成伤口二次创伤,他只能拿温水拧了湿帕子,小心的润湿已经结痂的衣物,与伤口黏合处慢慢分开。


    费了好一番功夫,只是帮他褪下亵衣就将他紧张得满头大汗。


    崔谏身上的伤简直触目惊心,腹部的刀口足有两手之长,皮肉严重外翻,小臂处的伤口深可见骨。除此之外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好在都不太深。


    祝明悦将他身体清理干净,给伤口处撒上金疮药,撒药粉时崔谏应当是疼得受不了,又无意识地闷哼出声。


    祝明悦有些无措,他毕竟不是大夫,不知道怎么帮他止痛,只能低头挨个在他的伤口处呼呼吹冷气。


    “吹吹就不疼了。”祝明悦安慰道,不知道崔谏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立马不哼哼了,只是眉头还是紧皱,显然还是疼的。


    祝明悦叹了口气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


    一个时辰过后,药也熬好了,崔谏倒是配合,没有紧咬着牙关。祝明悦一勺一勺地给他喂完一碗药才算完事。


    “掌柜的,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贺安又是烧水又是熬药,和炉火打了半天交道,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模样很是狼狈。


    祝明悦垂眸思索片刻,抬头道:“崔大哥现在这种情况离不得人,劳烦你明日一早去县里帮我买些药回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不要只去一家药铺,分散开买,避免他人引人猜疑。”


    贺安点头:“这个我熟,县里的镇上的药铺我都熟悉,我还认识一位擅长炮制草药的老人,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晓,平日会卖一些自己采制的药,我看种类不算少,明日我就去看看。”


    祝明悦:“当真?那他会医术吗?”


    “不会,”贺安摇头,“据说祖上都已采药制药为生,所以他虽擅长制药,医术并不精湛,只是略懂一二。”


    “这样啊!”祝明悦有些遗憾,但还是打起精神道:“那你去县里药铺买些金疮药来,紧最贵的。”他起身取出一袋银子:“另外再买些草药回来。止痛的,止血的,还有能促进皮肉愈合的。我身上就这么多钱,如果不够,我就去钱庄取。”


    贺安掂了掂钱袋子,“应该够了。”


    “对了,再买些退热的药物。”


    崔谏如今在甘州被通缉,肯定是不能带去医馆治疗的,这么深的伤口想要自愈定是需要细心照料,稍有不慎伤口感染发炎定会造成发烧。


    祝明悦现在思绪也乱糟糟的,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送走贺安后他在崔谏床边趴了会儿,观察到他的呼吸还算平缓才略微放心。


    他去厨房煮了鸡蛋,又费劲磨了些米糊,将鸡蛋搅碎和米糊混在一起给崔谏喂了些。


    当夜崔谏就发起高烧,祝明悦一夜未睡反反复复给他物理降温,一直熬到了鸡鸣之时,才终于降了些温度。


    祝明悦困得两个眼皮打架,最终还是趴在床边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到门外有人拍门才突然惊醒。


    他一跛一跛地去开门,贺安背着半人高的筐走进来。


    他将手里端的粥和饼子递给祝明悦:“碰到了李家婶子要给你送饭,你吃点吧,吃完我给你把碗送回去。”


    祝明悦几乎忙了一夜,连滴水都没进嘴,此刻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但他望着崔谏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就失了吃饭的心情。


    贺安劝他:“多少吃点,身体饿垮了我还得来照顾你们两个。”


    “他怎么样了?”贺安问道,将背筐上面的米面拿开,露出大包小包的草药。


    祝明悦喝了两口粥,胃部顿时烫贴了许多,但脸上的忧愁丝毫不减:“昨夜发热了,家中没有药物,只能硬抗,好在扛过来了,不过现在还有点烧。”


    贺安轻声安慰他:“我再去熬点退热药,同三七白及一并喝了,没准很快就好了。”


    祝明悦喝完粥,将饼放下,“我去给他换药。”


    祝明悦照例用热水给他全身细细擦拭了一遍,上完金疮药后又对着他的伤口处吹凉气。


    “呼呼~”吹到手臂处他清楚地看到崔谏的手指微微抽动了几下。


    他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发顶,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进了崔谏刚睁开的双眼里。


    祝明悦瞬间被惊喜席卷:“崔大哥,你醒了!”


    第96章


    崔谏眉眼温柔, 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


    他嘴唇翕动,想同他说话,却只发出了几个破碎的连不成句子的音调, 声音粗粝难听, 连自己都怔住了。


    祝明悦连忙起身倒茶:“崔大哥,你昨晚发了一夜的热,估计是嗓子烧哑了,喝点水润润嗓就好了。”


    崔谏想要伸手,却发现全身的肌肉都无法牵动, 挣扎一下就钻心得痛。


    “你别乱动,”祝明悦将杯沿贴在崔谏唇角处慢慢倾倒,温水顺着唇角滑入喉咙,崔谏如久逢甘霖般喉咙急切地上下滚动。


    一杯见底,祝明悦将杯子拿走:“不能喝了,待会还有两碗药, 你现在身子没法动, 喝多了不方便如厕。”


    崔谏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屋内恢复了往常都寂静,


    只有厨房时不时传出烧药炉子劈里啪啦作响的柴火声,两幅药起码要熬一个多时辰, 贺安还有的忙。好端端一个代理掌柜都快硬生生被他使唤成管家了, 这事是自己有愧于他, 等这事过去了定要给他发奖金。


    “对不起。”崔谏虚弱的声音响起, 大概是润过嗓子的缘故,倒是没那么沙哑了。


    “你嗓子好点了?”祝明悦惊喜道,他摆摆手:“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最终不是也没伤害到我嘛!而且那种情况, 换我也会警惕。”


    “你知道了?”崔谏自嘲地扯动了两下嘴角,也是,那位不惜从朝廷派兵追杀至此,动静闹得这般大,恐怕外面已经人尽皆知了。


    他静静地看向祝明悦,眼中尽显愧疚:“连累你了。”


    祝明悦见他刚醒就思虑过多,很是担忧,但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宽慰他:“我把你带回来除了我最信得过的朋友外,谁都不知道。别乱想,好好把伤养好。”


    门外传来敲门声,祝明悦回头看了看:“药来了,我去开门。”


    贺安拿托盘端着两碗药站在门口,嘴角还噙笑,心情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祝明悦出来接过药:“你怎么了?”


    “你恩人醒了,我高兴。”贺安随口解释,实则不然,不过是恰巧听到自己在掌柜的眼里竟然不是牛马而是朋友,还是最信得过的朋友,心中不禁喜悦。


    所以掌柜的自从汲州回来后便当起了甩手掌柜,事事交由他险些将他榨干,定也是觉得只有他值得信任吧,否则为何只压榨他不压榨别人。


    感动,实在感动,贺安觉得自己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还能再替祝明悦奋斗三百年。


    “掌柜的,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祝明悦想了想:“好像没了,这几天我就不去铺子和酒楼了,你帮我多照应着些。”


    贺安:“没事,掌柜的你去不去左右都是一样的。”


    怎么感觉这小子是逮准了机会又在阴阳怪气他,不过他对贺安确实有几分心虚,于是讪讪道:“辛苦你了。”


    贺安:“呵呵,不辛苦,掌柜的还可以给我多派点活。”


    果然是在阴阳怪气他,祝明悦暗暗心想。但他确实还有事需要拜托贺安,只能厚着脸皮顺水推舟道:“既然这样,你在镇上帮我多注意那些官差的动向。”


    “行,”贺安一口答应:“你在村中千万注意别被人发现端倪。”


    送走贺安,祝明悦试了试药温,“崔大哥,可以喝药了。”


    崔谏喝药和他截然不同,那架势像是喝糖水似的,面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祝明悦顿时敬佩不已,感觉自己事先给他准备好的糖块,拿出来都是对他的侮辱。


    两碗药下肚,崔谏脸上升出一抹难堪,他没有说话,但祝明悦却心细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情绪。


    “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他上前替他拭去额头的汗,嘴里抱怨“这鬼天气确实炎热,待会我拿湿帕再给你擦一遍身子吧。”


    崔谏摇头,语气有些窘迫:“我想出恭。”


    “出恭?”祝明悦差点忘了,崔谏从昨天到现在


    都没上过厕所,正常人都快被憋死了,何况他还是个伤号。


    “我去给你取便盆,你再坚持下,千万别尿了。”


    祝明悦跑得飞快,


    崔谏:……


    “家里没那玩意,将就一下吧!”祝明悦拿着干净木盆冲进来,气喘吁吁道。


    然后就看到了崔谏不知何时将头转了过去,只能看到一只通红的耳尖。


    害羞了?都快憋死了还能有心情害羞?祝明悦不太能理解崔谏的脑回路,但他保持尊重,毕竟他崔大哥看上去就像个矜贵公子哥,应该确实没体验过躺在床上尿尿。


    但他还是要劝的,尿床上就麻烦了,届时他还要把崔谏挪走换被褥,“崔大哥,你不用害羞,我给你把盆拿好,你注意点别尿歪了。”


    说完,他看到崔谏的耳尖肉眼可见的变得更红了。


    崔谏声音闷闷的:“你出去,我自己解决。”


    祝明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崔大哥,你现在还不能乱动,牵动了伤口就遭了。”


    他走到床边好言相劝,见崔谏似乎终于妥协,才着手帮他解下亵衣。


    他能感受到崔谏全身僵硬,一阵淅沥声后,祝明悦将盆处理了。


    二丫站在水井旁歪头看他洗手,祝明悦弹了弹二丫的鸟头感叹道:“病人可真难伺候啊!”谁能想到他当初高考目标志愿是京都医科大学的护理学专业,伺候了崔谏后,他算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前世未能实现的执念了。


    崔谏从撒完尿就开始自闭,祝明悦端着米粥进屋时,他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身体如同僵硬成了石雕一般。


    “崔大哥,吃饭了。”祝明悦单腿跪坐在床沿上提醒他到,“米粥里加了鸡蛋和蔬菜,都是好克化的,等过几日你状态更好一点就可以吃点瘦肉了。”


    崔谏下意识偏过头,祝明悦以为他嫌弃自己的手脏,连忙解释:“手洗过了,很干净的。而且……”他接着小声嘟囔,“我扶的是你的,你自己怎么还嫌弃上了。”


    崔谏更自闭了,“没有嫌弃。”


    说完自暴自弃地张开嘴,任由祝明悦给他喂粥。


    只吃了半碗就说饱了,坚决不愿意再吃。


    一碗粥半碗水,吃的多尿的多,祝明悦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皱了皱眉:“崔大哥,你的刀伤想要尽快愈合需要充足的营养支撑。”


    “尿就尿呗,我都不嫌弃,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勺子落在碗底发出清脆的碰撞,祝明悦挑挑眉故意刺激他:“还是说,崔大哥真的害羞了。”


    崔谏没有说话。


    祝明悦突然觉得好笑,重伤后的崔大哥,和他先前认识的那个仿佛面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波澜不惊的崔大哥简直判若两人。


    先前的崔大哥虽然也很好,但总感觉一直端着,虽然待人如沐春风但其实态度疏远。还是眼前这个更生动更有活人气息也更……好逗了。


    祝明悦也不喂粥了,扒在床头憋笑憋得肩膀颤动,“崔大哥,千万别不好意思,其实真的挺大的,我高中那会班里那些男的厕所不好好上,闲的无聊总喜欢比□□那二两肉,要我说有什么好比的,你去亮一下,绝对能让他们自卑到原地戒掉这一恶习。”


    这会崔谏不但自闭,甚至面无表情的脸都出现了裂缝。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低俗无礼。”


    祝明悦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把前世的事给说出来了,还好崔谏正处于极度震惊中似乎没有对祝明悦口中说的高中、班里等陌生词汇表示好奇。


    他点头附和,对他的看法表示完全赞同:“确实挺低俗的。”


    “咳咳”崔谏又咳了两声,语气有些激动:“你也同他们……比过吗?”


    祝明悦看他咳成这样,心知自己是将人逗过头了,连忙回他:“我才不和他们比这玩意儿,没意思。况且比来比去难不成还能变了尺寸不成?”


    崔谏煞有介事地点头:“你说的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需与他人比较。以后切勿再和这种粗鄙之人来往了。”简直就是在践踏他的价值观。


    祝明悦笑了笑,那些同学坏倒不坏,但自己同他们合不来群是真的,正值青春期的男孩最喜欢模仿社会成人,结伴抽烟喝酒。


    这些都是他做不来的事,他的闲暇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和兼职赚钱上,满脑子都是养活自己和考上心仪的大学,在班级里像个极度不合群的外人。


    但崔谏实在太好逗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也很好玩,他撇撇嘴决定只逗最后一下就不逗他了:“不和他们来往,和崔大哥来往,崔大哥的……比较大。”


    咳咳!咳咳咳——


    崔谏又开始剧烈咳嗽,咳得脸色泛红,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面色眼瞅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祝明悦后悔死了,再也不敢嘴贱了,手忙脚乱的替他按住伤口,就怕咳成这样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撕裂。


    崔谏被他狠狠折腾了一通,心神俱疲,再次昏睡过去。


    “啧,太正经了也不好,不经逗。”祝明悦摇摇头,起身替他盖了条薄被。


    五日后,


    崔谏终于恢复了大半的精神,虽然还是不能做大幅度的动作,但好消息是,身上的刀口没有化脓发炎,还开始有了愈合的现象,这是个好兆头。


    祝明悦替他上完最后一瓶金疮药,同崔谏道:“崔大哥,我明日得出去一趟。”在小小的上阳县,金疮药这东西本就是紧俏货,尤其他买的这款,据说是御医世家研制的,又贵量又少。


    不过好在确实好用,钱虽花了但效果显著。这样深的刀口都没有化过一次脓,伤口浅的地方也已经结痂,只等脱落了。


    崔谏知道他外出是为了买药,贺安前天来过一次,说朝廷的官差仍然在搜寻,大有要将上阳县翻个底朝天的地步,贺安说起的时候提心吊胆,不难看出他对收留崔谏的潜在风险感到不安。


    这是祝明悦这几日里第一次踏出谢家的门,走到县里街道上还觉得有些恍惚。


    正往药铺走着时,迎面突然冲出来一群官差,从他旁边经过将一中年男人死死按压在地。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那人手里攥着还未装好的药瓶惊恐地喊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别废话,快带我们去你家中。”


    祝明悦觉得不妙,正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攀上,顿时感觉自己被毒蛇盯上了,当即吓得他汗毛直立。


    他佯装淡定地转过头,对上那张略为眼熟的脸,


    “祝掌柜,好久不见啊。”


    祝明悦扬起一抹浅笑:“说笑了,不是前几日才见过?”


    “祝掌柜长得好生俊俏,在下几日未见多有想念,去明悦楼找祝掌柜叙旧,哪知酒楼小二说你当日回去就再没来过酒楼了。不知祝掌柜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祝明悦十指紧握成拳,面上却没有丝毫波澜,依旧笑盈盈道:“实在是不巧,我那日脚不幸崴伤,在家休养了几日,今日才勉强能出门。”


    “哦?”那官差笑得十分恶劣,“祝掌柜怕是糊涂了,明月楼的路可不经过此处。”


    话落,他眼神飘向不远处的药铺,意味深长道:“还是说……”


    祝明悦皱眉打断他,语气变得不悦:“我是去药铺的。”


    “我不过是脚崴伤了,多日未好全,才想着来药铺找郎中看看,不知大人为何要咄咄逼人。”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显得很是憋屈,“我不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你们要抓的什么朝廷命犯也与我无关。我只是来找郎中看脚,难不成这上阳县如今便连王法都没了,去药铺还要遭此羞辱和盘问。”


    官差嘴角的邪笑收敛了几分,立马侧身让开道,“祝掌柜莫要生气,例行盘问罢了。”


    祝明悦瞥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从他身侧经过。


    “等等!”


    走了不过几步的功夫就再次被喊住。


    祝明悦死死咬唇,片刻后突然松开,回头好脾气道:“大人又有何事?”


    官差抬了抬下巴:“看看脚。”


    祝明悦:……


    他拽起裤脚,露出还未完全消肿的脚踝,脸色变得异常冰冷。


    官差却突然笑了:“祝掌柜既然伤了脚,最近便莫要在街上走动,还是好好休养才是。”


    祝明悦这一次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只是点点头,转身进了药铺。


    对于这种生性多疑之人,过度热情或是刻意讨好都会引起猜疑。


    进入药铺,他特意放声道:“郎中,我的脚伤了几天未愈,不知可否有对症的药。”


    买了两副外敷的草药,神情坦荡的出了大门。


    他并未立马归家,而是在镇上的铺子待了半天。


    巷口处,几人围做一团,“大人,祝明悦并未归家,是否要继续跟踪。”


    第97章


    “跟。跟紧点,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是。”


    铺子内,晌午已过,等最后一位顾客结账走人,


    贺安端来一碗面:“掌柜的, 现煮的,趁热吃点。”


    祝明悦泰然自若地吃起卤面,贺安在外面挂上打烊的牌子将门合上。


    “掌柜的,他们一直在外面盯着你。”


    祝明悦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嗤笑道:“无事, 你将这大门合上,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得找上门了。”


    “掌柜的,”贺安忐忑不安道:“我想不通,咱们到底哪里让人起疑了。”


    祝明悦摇头:“不知,有的人就是生性多疑罢了, 你别多想。”


    贺安:“会不会是我那日买金疮药被发现了?”


    “应当不是, ”祝明悦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买得早, 还是从几家药铺分散买的,应当不会被发现。但我今日想去药铺买药, 发现他们在捉拿买金疮药的人, 往后怕是不能买了。”


    贺安皱眉:“那你恩人岂不是……”


    “嘘”祝明悦食指抵在唇间, 示意他不要说话:“来了。”


    果然,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官差粗暴的喊话声传来:“快开门!”


    贺安过去将门打开,一副格外不耐烦的样子:“没看到咱们铺子外面挂了打烊的牌子, 想吃下回再来。”说完就要关门。


    那官差拿刀挡住贺安关门的手:“这么急着关门干嘛?”


    贺安脸色铁青,想破口大骂但又因忌惮官差手里的刀,于是只能将试图关门的手放下:“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官差大摇大摆走进铺子,就看到角落的桌子旁,祝明悦正百无聊赖的挑着碗里剩的面条玩,听到动静只是微微抬眸:“铺子已经打烊。他只是个算账的并不会做菜,还请这位官爷莫要为难咱们平民百姓。”


    官差见他还待着铺子里便放心了,脸上露出虚伪的笑:“既然如此,我便不吃了。只是这铺子已经打烊,不如你还是早点回家为好。”说完转身离开。


    待人走后,贺安骂骂咧咧把门关上,随后走到祝明悦身侧:“掌柜的,官差果然来了。”


    祝明悦:“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贺安想了想突然瞪眼:“他方才劝你早日回家,是不是像想跟踪你回去。”


    祝明悦笑了笑:“不然呢!只不过是找不到我的把柄,没法在明面上搜查我罢了。若是我今日买了金疮药,八成是和那个被摁在地上的男人一样的后果。”


    贺安不解了:“他们就满城的去抓这些买金疮药的人?那得误抓多少?”


    祝明悦耐心同他解释:“误不误抓不重要,如果真的能通过这一渠道抓到崔大哥自然最好,抓不到也没事。”


    贺安眨眨眼:“为啥?”


    祝明悦:“崔大哥伤势如何,他们这些动手的人自然最清楚,如果没有金疮药,他恐怕连命都没了,如今这一出,短时间内上阳县就没人敢买金疮药了,他们此举的真正目的就是想把崔大哥逼死。”


    贺安忧心忡忡道:“现在该如何是好,如果他们跟踪你回去该如何是好。”


    “这事你不必担心,你回去立马给王宗修传信,他如今应当还在正福客栈,请他明日来铺子里吃饭。”


    事到如今,他在上阳县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在暗处盯紧了,必然是没法买药了。可崔谏的伤拖不得,家中已经没有金疮药了。


    贺安点头应是。


    祝明悦深呼一口气随即起身,


    “掌柜的!”贺安喊住他,虽然未说话,眼中的担忧呼之欲出。


    祝明悦宽慰他:“没事,我既然敢让他们跟踪,自然不怕他们。”


    祝明悦沿街边走边逛,看到什么感兴趣也不买,和摊贩聊两句,接着去看下一家。


    暗处,几个官差聚在一起低声吐槽:“他是故意溜咱们的吧?”


    “知足吧,人家好歹还没去逛花楼,那地方咱们可进不去啊!”


    话音刚落,祝明悦不知何时围上一块面纱,大摇大摆进了南风馆。


    留下几个官差站在街上凌乱……


    “你不是说他不逛花楼?”


    “人家一个做掌柜的,自然是有钱,私底下玩得花点倒也正常吧?”


    “可他为何会去南风馆?”


    “怎么办?咱们还要跟进去吗?”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穿着官服踏进这种风月场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去。


    祝明悦花了二百文,点了唤雪半个时辰。


    唤雪见客人是他,还很是热情,“你想听什么小曲儿,我会唱得可多了。”


    祝明悦微笑:“我不爱听曲。聊聊天就好。”


    唤雪恍然大悟:“我还疑惑你为何好端端来南风馆,是想来打听徐公子的下落吧?”


    他自顾自道:“徐公子离开南风馆,自那以后就未回来过,我们也不敢问鸨母,只是私下猜测徐公子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了。他屋子里除了带不走的,也不剩什么值钱玩意……”


    唤雪说得正起劲,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这么多祝明悦半天都没理会他,他走到桌前去看他,发现祝明悦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鼻息声却很轻,只是因为睡姿问题,嘴角拉出一串晶莹剔透的口水。


    唤雪:……不是说陪他聊聊天,曲儿也不听,天也不聊,单纯花二百文来睡晌觉的吗?祝公子果然有钱。


    祝明悦睡的太香了,半个时辰后唤雪看着他宁静的睡颜都不忍心喊他。


    可南风馆有南风馆的规矩,他一双手轻轻抚在祝明悦的后背,“祝公子,快醒醒。”


    祝明悦眼神还是懵懂的,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听你说话太好入眠了。”而且南风馆中飘着股淡淡的熏香,闻上去便让人昏昏欲睡。


    唤雪轻笑:“无事,祝公子眼下微微泛着青黑,许是昨日没睡好。”


    祝明悦伸了个懒腰,眼中泛着水光,“昨夜确实没睡好,你们这儿倒是睡得香些。”


    唤雪心中腹诽,还是太有钱了,花二百文只为来睡半个时辰的晌觉,简直前所未闻。但这话他定然不会说,人家特意点了自己,估摸着也是特意照顾自己的生意。


    他给祝明悦倒了被茶:“要不……”


    祝明悦:“不了,改日再来找你,再不出去有人该等急了。”


    说完将茶水一饮而尽,给唤雪留下二十文的赏钱就离开了。


    唤雪挨个捡起桌上的铜币,攥在手里看着祝明悦离开的方向嘴里喃喃道:“我说话当真如此催眠吗?”


    “出来了,出来了!”


    “快跟上!”


    祝明悦脚步顿了顿,余光瞥到身后亦步亦趋的几人,缓缓勾起唇角。


    他在街上又逛了逛,买了一根肉铺卖剩的猪骨头,又去糕点铺买了两斤马蹄糕,去西街又买了一串糖葫芦。


    最后吃着糖葫芦慢悠悠地往家走。


    走到村里,他脚步方向一转,先去了村长家。


    村长还在地里干活,这会儿李正阳他娘正做着晚饭,烟囱上还冒着浓浓炊烟。


    见他来了,高兴得不得了:“明悦你这脚好啦?”


    祝明悦点点头:“差不多了。”他把一斤马蹄糕递过去,“婶子,我在镇上买了点马蹄糕,这季节做的最好吃了,你们拿去尝尝。”


    李正阳他娘知道推辞不过,笑着收下了:“你这孩子,脚还没好全,就想着去镇上,还给我们带东西干啥。”


    “你来得正好,家里饭也做好了,你要是不嫌弃婶子的手艺,就在这儿吃点,省的回去费事。”


    祝明悦正有此意呢,便留了下来。


    村长家外头的树后,几人又商讨了起来。


    “这就是他家?”


    第一个说话的人立刻遭到了同伴的嘲笑,“那明月楼的生意日进斗金,你信他就住这?”


    也对哦,谁有钱了乐意住土房子,肯定是巴不得建个三进三出的宅院啊!


    说完几人默契地将目光投向村里唯一一户气派大宅子。


    ……


    “婶子,我吃饱了。”祝明悦其实没怎么吃,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对了,婶子,之前您给我送饭时用的碗筷还在我那儿,您要是没事,不如同我回去取吧!正好我有件衣服坏了,扔了可惜,还想请教您教我缝呢!”


    李正阳他娘放下碗,嘴里的饭还没嚼完,闻言不假思索道:“好啊,婶子也吃饱了,咱们这就去。”其实她还没吃饱咧,祝明悦实在吃得太快了,但祝明悦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拒绝。


    两人结伴走到谢家,路过墙根处一眼便扫到了地上杂乱的脚印。


    祝明悦假装惊恐捂嘴状,拉扯了下李正阳他娘的袖口,在她的眼神下指了指墙根。


    “呀!”李正阳他娘叫出来声,随即连忙捂嘴,经过上次王有银那件事,连她都警惕了许多,如今看到墙角的脚印,难免不往那上面想。


    “有贼?”她用口型对祝明悦说道。


    祝明悦连忙点头,缩了缩肩膀完全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李正阳他娘看得心都软了,祝明悦是多善良的一个人,守着一座大宅子便总是遭人惦记。一波两波得,瞧把人给吓得。


    她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摇摇头让他别怕。


    谢家内,


    几个官差好不容易进了院子,刚落地就连忙分开搜寻起来。


    两间正房都没有人,一间屋内有人住过的痕迹,桌上还搁着没吃完的糕点和冷茶,屋里放着的熏香已经燃尽,但攒了许多的香灰没有清理。


    想到祝明悦跛着脚也要去糕点铺子买点心,看来这屋便是祝明悦的没错了。


    另一间什么都没有,被褥铺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一炷香后,几人在后院汇合,


    “有搜到什么线索没有?”


    “那个祝掌柜的屋什么都没有,长得仙姿玉色,没想到私底下乱糟糟的,逛窑子且不说,屋里一股味道,连被褥都不铺。你们呢?”


    “没有,这家中就他一人,其他屋里都没有住人痕迹。”


    “我搜了东西厢房,屋里空荡荡的,连个家具都没有,屋里藏不得人。”


    “灶房可搜了?”


    “还没有。”但是这灶房除了灶就是用饭桌子,藏不得大活人吧?


    “不管了,左右人还没回来,进去看看吧!”


    几人于是一窝蜂进了厨房,看了灶洞,踢了干草,连锅盖都掀开看了看,别说人了,连个老鼠都没有。


    就剩一个靠墙的雕花橱柜了,只有大半人的高度,其中一人走到柜前搓了搓手:“我来。”


    手指刚碰到橱柜拉环,


    突然,一道彪悍的嗓音响彻天际:“进贼了,快抓贼!”


    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几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右手下意识打开拉环,右边橱柜门咯吱一声打开,他匆匆看了一眼急促到:“没人,快走!”


    回头看去,他娘的,除了他全都逃窜了,他咬咬牙飞速窜到后院,赶在抓贼的赶来之前略有些狼狈的翻了出去。


    村长一个人走出了十个人的架势,拎着耙子赶进来,入目就是被一道虚影,那虚影跑得飞快,连他都没能赶上。


    李正阳他娘推祝明悦:“你快去看看有什么丢了的,贼跑了,咱们也得报官。”


    祝明悦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就是吓坏了,他恍惚地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率先去了自己的屋,里面摆得乱七八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轻不重的灰味,他心中淡定了几分。


    随后又去了几个屋,最后才去了厨房。


    橱柜门被打开了一半,祝明悦环顾完四周,见村长他们没有跟过来,于是上前将另一边微微打开。


    一股血流从底下柜沿流出,崔谏手里握着刀,面色苍白藏在里面,意识似乎不太清醒了,见到他后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明悦呐!家中可丢了什么东西?”李正阳他娘在院中大喊。


    祝明悦连忙把柜子合上,走了出去:“没有,那贼可能是因为咱们来的及时,没来得及偷东西便跑了。”


    他这样说,两人总算放心了。


    祝明悦将两人送走后,连忙将崔谏给拖了出来。


    腹部的纱布已经被血迹浸透,好在其他地方已经结疤没有出现崩裂,手臂的伤口大概是没有撕扯到,状态良好。


    崔谏看着身材清瘦匀称,其实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的,根本算不上轻。祝明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搬到自己床上,上手轻轻拍打崔谏的脸轻声呼喊:“崔大哥,醒醒!”


    人没有唤醒,家中的金疮药也没了。


    还好草药还足够,取了些白及捣碎成粉末,敷在崔谏的伤口处,换了新的纱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血没方才流得那般狠了。


    祝明悦总算喘了口气。


    只是崔谏这样昏睡着终究还是让人没法放心,折腾了许久终于将人给硬生生唤醒了。


    “崔大哥,你还好吗?那些人没有发现你吧?”


    第98章


    崔谏:“没有。”


    “那就好。”祝明悦也就表面看着淡定, 其实吓得不轻,还好今早出门前就和崔谏约定好,如若巳时末午时初还未归家定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祝明悦将桌上的糕点收起, 凉茶倒掉, 又重新煮了一壶换上。


    地上还有些散落的香灰,崔谏愧疚道:“将你房间弄乱了,对不起。”


    祝明悦对他竖起大拇指:“我当时还担心他们搜不到你人,但能闻到我屋中的血腥味呢,崔大哥, 你真聪明。”


    这大堆的熏香完全能将血味掩盖,将屋里弄得乱糟糟一团既能干扰别人的注意力,也能避免那些官差对屋内出现大量香灰的猜疑。


    不清理香灰确实可疑,可若是把这事放在一个私底下就邋遢的人身上,似乎就情有可原了。


    “可是这群官差似乎并非打算活捉你,我今日去买药, 发现但凡是买金疮药或其他止血药的都会被官差盘问搜查, 我猜他们就是想斩断你的活路。”


    崔谏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崔大哥, 我想……”祝明悦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抿了抿嘴, 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崔谏看出他心中所想, 轻轻叹了口气:“我在此处养伤, 已然给你招致祸端。你我二人之间事到如今已无何事不能坦诚, 如果你有什么疑惑便问,崔某定知无不言。”


    祝明悦犹豫了会点点头:“崔大哥,我想知道,那些官差为何要捉拿你。你真的如他们所说, 在京城杀了人吗?”


    崔谏点头:“确实杀了。”


    “啊?”祝明悦以为他会矢口否认,没想到崔大哥就这么面不改色地承认了。


    “你害怕?”崔谏温声安慰:“不必害怕,我确实杀了人,但并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利令智昏的狗官罢了。”


    “我不害怕。”只是有点惊讶,祝明悦攥紧手中的茶杯,“其实我也杀过人,通往汲州路上的一窝山匪,他们该死。”


    脑海中的画面重现,祝明悦有些想吐,连忙撇开头小声道:“不说这些了。”


    “好,不说这些了。”崔谏咳了两声:“他们不惜代价想置我于死地也并非是因为我杀了人。”


    祝明悦:“我知道,若你只是杀了人,他们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所以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吧?”


    崔谏嗤笑一声:“我还活着,对他而言确实是不得了的事,恐怕我一日不死,他便寝食难安。”


    祝明悦心惊肉跳,不知为何,他好像隐隐猜测出崔谏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了。他和那官差已经会过两次面了,给他的感觉城府极深压迫感极强并不像是普通的京中官差。


    崔谏:“你和他打过交道了?”


    祝明悦连忙点头:“他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北镇府司手下的一个百户,”崔谏耐心给他解释:“王尚信驭下有方,诏狱行事虽狠辣,但还算有原则。只要你没有让他抓到把柄,不会拿你如何。”


    祝明悦喝了口茶,“这我倒是看出来了,今日就是因为没抓住我的把柄,连个抓捕我的由头都没有,才只敢派人偷偷摸摸来我这搜查。”


    想来倒也好笑,几个大男人偷摸跟了他大半天最后什么也没捞着反倒被当作是贼,仓惶爬墙跑路了,放别人身上倒没觉得怎么样,但一想到是诏狱的人,就觉得很有喜感。


    果然不管身在那个朝代,各行各业都存在草台班子。


    崔谏看他笑了,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笑意:“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他们奉命前来甘州追杀我,若是办不好便没法交差。”


    “我懂,”祝明悦点头,简而言之就是:即使是有几个草包,但业绩也是要完成的,否则得挨批。


    崔谏垂眸沉吟道:“明悦,我知道你好奇我的身份,但我现在还不方便说,等以后时机到了,我自会亲口告诉你。”


    祝明悦点头,表情有些懵懂。


    他确实好奇崔谏的身份,能让上面那位如此忌惮又不敢大肆宣扬,只能以抓捕命犯的理由出动诏狱的人,还一路追杀到甘州,崔谏到底是什么人物?


    前朝太子?不对,当今圣上都是个老头了,前朝太子据说下落不明大概是死了,即使还活着也是个老头了,他崔大哥还年轻,目测也就二十出头。


    功高震主的权臣?更不对,没见过哪个权臣能混成崔大哥这么惨,被人一路追着杀。


    又或是圣上同父异母的皇兄弟?不对不对……


    感觉都对不上。


    祝明悦两手拖着下巴尖儿出神,眉毛不知不觉间都拧成一团。


    崔谏算是见识了祝明悦这强烈的好奇心,自己若是一点不说,怕是小家伙半夜都睡不着觉。


    “罢了,和你说也没什么。”左右他这一身份那些人早已心知肚明,祝明悦已经因为救下自己招致祸端,将他蒙在鼓里也没有意义。


    “废太子你可知?”


    “唔,知道一点。”他突然瞪大眼,手颤颤巍巍指向崔谏,“你……你不会真的是……”


    崔谏额头冒黑线:……


    “我不是,他是我父王。”


    祝明悦手指卸了力气:“我就说,你也没那么老。”


    崔谏哭笑不得:“我父王比如今那位年纪还要大,你又如何能联想到我身上。”


    祝明悦讪讪笑道:“怪我,怪我思维没发散开。”


    崔谏道:“我爹当年作为储君,被设计诬陷结党营私,被废黜太子之位,封为梁王,而后如今这位登基,将我们全家贬到了宁江,我爹做起了宁江王。”


    “他确实动过将我父王杀害的念头,不过他在朝中根基不稳,唯恐被人耻笑残害手足,只能作罢。却又不想我父王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于是将我们举家发配宁江,说是赏赐了一块封地,其实不过是一块烫手山芋。宁江是块地瘠民贫,种不出多少粮食,又与南蛮是交界之处,频频遭到南蛮人侵犯。”


    祝明悦不免有些同情,从风光无限的储君到贫瘠之地的封王,落差也太大了,“那你我二人初遇之时,你道你是是从宁江逃难也是真的。”


    “是真的,”崔谏点头,“不过我也有骗你的地方,我其实不叫崔谏。”


    毕竟他身份特殊,逃难时用假名倒也实属正常,祝明悦表示非常理解:“那我以后该如何称呼你?”


    崔谏笑了笑,眉眼温柔:“你可唤我子疏,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一直管我叫崔大哥。”


    “子疏?”祝明悦轻唤道。


    崔谏:“嗯。”


    “嘿嘿,好听。”


    “对了,南蛮人当初攻破宁江,为何只有你和婶子逃出来,你父王和母妃呢?为何没同你一起逃出。”


    崔谏嘴角的笑意收敛,表情恢复凝重:“都死了。”


    “南蛮人来犯,我父王想同刺史带兵联合抵抗。只是当天晚上,宁江王府走水,我因临时有事离开府中侥幸逃脱。”


    “死于火灾?”祝明悦皱眉惋惜,直觉告诉他此事定有蹊跷。


    崔谏:“并非死于火灾,宁江王府的后花园有一处通往府外的小道,外人不知但我父王却很是熟悉,若是府中走水定然能通此道离开,但他们却被烧死在了各种的屋中。”


    祝明悦肯定道:“那便是他杀,定是有人将他们杀害后伪造了走水现场。”


    祝明悦自觉小时候看的侦探小说没白看,起码能略懂一些:“杀害你父王和母妃的大概率就是如今追杀你的,因为只有凶手才知道当年谁还存活于世。”


    “明悦说的对,”崔谏闭眼:“当时他们翻遍了整座宁江,恰逢我母妃身旁的嬷嬷当时回老家祭祖,彼时宁江已快被南蛮攻陷,我便同嬷嬷伪装难民混出城外。”


    事到如今,祝明悦还能说什么,心生感慨的同时轻声安慰他:“好在你还活着,你父王母妃有在天之灵应当会很高兴。若是你没被发现踪迹就好了。”起码不会被人追着杀。


    崔谏突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恨意:“我迟早是要出现在他面前的,我活着并非为了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祝明悦:“可是你如今势单力薄,也做不了什么,还是保住命重要。”


    崔谏将他额间垂下的碎发纳至耳后,“我去京城并非为了报仇,我有更重要的事。”


    “谢沛是你,”


    他话未说完就被祝明悦抢答了,祝明悦眼睛一亮:“谢沛是我小叔子,你认识他?”


    崔谏:……


    过了良久,他缓缓点头,有些一言难尽。


    说到谢沛,就那么令他高兴?连表情都带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光彩。


    他私下曾派人调查过祝明悦的近况,自他离开甘州后过得颇为坎坷,好在据说和小叔子相依为命过得不错,他放心之余,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酸楚。


    再见祝明悦时便是在汲州,据说是不远千里来汲州探望谢沛,而谢沛已然成为屯骑校尉。


    因为身份不便,他只能暗暗关注,得知谢沛带他去桃林赏花,去野地骑马,明明祝明悦玩得很开心不知为何,那样的场景却格外刺眼。


    他有些不死心:“谢沛对你,好吗?”


    祝明悦的头点成了拨浪鼓:“好啊!谢沛对我很好。可惜他如今留在汲州同南蛮人打仗,不知几时可归。我还答应他若是往后再娶嫁,一定等他回来呢!我都想好了,他是因为我才被征去了汲州,如果他不回来,我绝不和人谈情爱。我从汲州回来也有段时间了,也不知他过得如何。”


    崔谏:???


    突然觉得不再心梗,身心也舒畅起来。


    他就知道,祝明悦心思再单纯不过了,总摆出一副大人样子,其实并未长大,根本不懂情爱,更不会懂谢沛其实……


    崔谏眸色暗了暗,没有再往下想。


    回归正题:“他很好,只是汲州营已经没有粮了。”


    祝明悦的脸迅速垮了:“为何没有粮食了?没有粮食如何打仗,朝廷难道不管不顾?”


    祝明悦越说越是气愤,他对当今圣上已经不满很久了,就冲他在连失两城后仍然不作为,反倒是大肆征平民百姓去前线当肉盾,他便知道此人定不是什么明君。


    可再气愤又能如何,他更担忧前线吃不上饭该怎么办?


    崔谏:“关将军已上书朝廷,只是朝中因此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已国库紧张为由只拨去了二十车粮草。”


    十车够谁吃的,对汲州营而言就是杯水车薪,这番操作可以说是把关韶的老脸放在了地上踩。


    祝明悦跟王宗修走过商,对十车粮草自然有概念,说句难听的,王宗修的商队运的都比这些值钱。


    说什么国库紧张,难不成紧张到比王宗修这一介平民的裤兜还干净?


    这十车粮草和打发叫花子有何区别?


    他就搞不懂了,那么多人在汲州替他保卫国土,这货是怎么能够心安理得躺在龙椅上毫无作为的?


    手背被温热的掌心覆盖,崔谏笑道:“不用担心,十车粮草虽少,但好歹能支撑几日,我有一批粮草,目前尚在甘州,待我与手下取得联系,就想办法将粮草通过货船运出。”


    “汲州河难道不是已经停运商船了吗?”祝明悦纳闷,他还记得王宗修不久前还和他吐槽过此事,难道是又重新开放了?


    崔谏勾唇:“谁说我需走商船?”


    “我既然敢将粮草冒险运到甘州,自然是能走官船。只是不巧被人泄露了我的踪迹,所有计划都打散了。”


    祝明悦明白过来,崔谏大概并非他脑补的小白菜地里黄的模样,人家敢在被险些灭门后只身进京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能集到粮草,还能走官船,背后的势力不可谓不雄厚。


    之所以被发现了踪迹,恐怕还是因为他崔大哥行事太过大胆,一不小心玩脱了。


    祝明悦腹诽完,咬了咬唇不解道:“那群人在上阳县盯得紧,你又如何同人取得联系?”


    “县里现在连金疮药都没法买,咱们没法坐以待毙了。我想想办法,看能否将你运出上阳县。”


    翌日近晌午,王宗修携关荆来到镇上的铺子。


    “祝公子,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王宗修穿的像个花孔雀,一只折扇扇来扇去,俨然是一副公子做派。


    祝明悦看他潇洒成这样,说不羡慕是假的,他咬咬牙道:“王大哥别贫了,我今日是有事想与你商量。”


    王宗修脸上难得认真起来,收起了笑容:“我如今每天养花逗鸟,真没了去汲州走商的打算,你求我也没用。”


    祝明悦:……


    “我不去汲州。”


    王宗修终于放心,重新露出笑容:“那都好说。”


    祝明悦歪头:“真的?”


    第99章


    王宗修莫名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什么真的假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同我商量。”


    祝明悦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你想不想赚钱。”


    “废话,谁不想赚钱?”王宗修啪嗒一声将扇子收进怀中,“现在外面乱得很, 我都多久没开张了, 我要养活自己不说,还得养活手下这帮子兄弟。”


    说起来都是泪,这帮家伙走镖各个都是一把好手,不走镖时那就是纯饭桶。做他们这行身上多少带点煞气,城里的活计都没人愿意要他们。在甘州待了多少天了, 全在啃老本。


    他看着祝明悦,眼里冒出精光:“怎么?你要带我赚钱?”


    祝明悦点点头,


    “算哥没看错你,够仗义!”他握紧拳头就要往祝明悦心口使,


    祝明悦吓得够呛,连忙侧身躲过, 他可禁不住这一拳, 而且他话还没讲完,“我是有条件的。”


    王宗修还没来得及松开的拳头捂住了嘴, 尴尬地咳了两声:“什么条件?事先说明,我真的不去汲州了。”


    祝明悦无奈申明道:“我又不去汲州, 你那么紧张干嘛。”


    “我能给出的条件和我的要求, 你想先听哪个?”


    王宗修立即来了精神:“钱!我想先听你准备如何带我赚钱。”


    祝明悦见他果然上套了, 嘴角勾起笑意, 当他的面竖起食指:“上阳县的明月楼,一成利。”


    王宗修捂住心口,激动得喘不上气,半天都说不出话。


    明月楼啊!那可是明月楼啊!如今莫说是上阳县, 就是放眼整个甘州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了。


    上阳县中,但凡家境殷实的公子小姐,谁若是不知道“明月楼中望明月,珍馐盘中品珍馐。”如今是要被同伴说落伍的。


    他那当初低价卖掉酒楼的朋友,几度后悔不已。


    怪只怪他不懂得营销,明月楼的菜虽然比其他酒楼做的更新奇,味道也更胜一筹,但能让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趋之若鹜的根本原因却在于最近明月楼传出的一则典故。


    【相传百年前,汲河沿岸的一处村庄有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怎料新婚之夜,丈夫被抓去边关打仗,妻子便在家中日日盼望丈夫归来,一等便是数十载,万念俱灰,自知爱人再也无法归来,最终在暮年之时投身于汲河中。死后化作汲河的河灵,却不想丈夫战死后早已早已魂归升天,上天感念两人情谊坚贞,于是以月亮为媒介,每逢天上之月倒映在汲河水面,便是天上地下的两人相望团聚之时。】


    祝明悦不但让人传播这则凄美的故事,还令贺安寻来上阳县最好的画师将这则故事画下来张贴在明月楼内。


    闻着皆为此动容落泪。


    连王宗修都跑来闻他这事是否属实。


    祝明悦但笑不语,废话,当然是假的,都是他借鉴后世的神话故事胡编的。


    明月楼一楼二楼的生意红火,但三楼却迟迟不开张,想来也是,县城里的客栈酒楼多得是,谁会无事无干跑码头这边的酒楼过夜。


    祝明悦也是没辙了,最近才想到了这么个办法,没想到效果确实不错,不少文人富户都为了看夜晚汲河上的月影特意赶来歇脚。附庸风雅之人越多,二楼甚至还承接了几场诗会。


    这么一来明月楼可不就是赚得盆满钵满,让人愈发眼红。


    王宗修心脏跳得厉害,缓了好久才终于开口:“你真舍得给我一成利?”


    这诱惑对他而言确实不小,他一直以来都是做的刀尖舔血的买卖,风险大不说,但凡遇上打不过的劫匪,货没了还得亏本。看似赚得多其实都是辛苦钱,还有一群兄弟要养活,到他手里真没多少。


    他要是有祝明悦的头脑和手段,他早就想金盆洗手那多年来存下的银子安安稳稳做档子生意了。


    祝明悦看他眼睛都红了,自然知道他是对这个条件无比心动的,他不动声色抛出自己的的条件:“只要你有办法帮我把那件事做成,这一成利我自然说到做到,你若不放心,咱们届时可以签字画押。”


    王宗修喝了口冷茶压压惊:“你说吧。”理智告诉他,这一成利并没有那么好拿,就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气氛烘托到了这个地步,祝明悦也没必要和他绕弯子了,直接开门见山道:“帮我运个人。”


    王宗修疑惑:“运货运人都行,但你总得告诉我运多少人,运什么人,又是往哪运。”


    咳咳,祝明悦其实有点心虚,他和王宗修虽有几分交情,但算不得多深,若不是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王宗修身上。


    说实话,他内心很是忐忑,王宗修会不会向官府告密都未可知。


    但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出路,沉吟片刻后,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就一个人,是如今上阳县正在搜寻的朝廷命犯,要求不高,将他运出上阳县就成。”


    神特么要求不高!


    王宗修抖了抖手,茶盏险些落地。


    他唇角疯狂抽动:“行啊你!胆量有长进啊!”


    他是真小看祝明悦了,说他胆子小,敢趁战乱期间去汲州,敢出手杀山匪,如今都敢窝藏命犯了,下一步是什么?


    他果然是被祝明悦的外貌迷惑了双眼,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简直胆大包天。


    “你放心,我王宗修对待朋友还是有底线的,今日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往外透露。但是,”王宗修忍痛道:“这活我干不了。”


    祝明悦肉眼可见的失落,他轻咬下唇:“那便算了,叨扰你了。”


    王宗修心里也不好过,只后悔应该先听要求,如果没听到祝明悦能给他的条件,他也不至于这般难受。


    白花花的银子在朝他招手,他却不敢拿,这还是他人生中头一次遇到。


    “我让后厨给你们备了些好酒好菜,你同关荆慢慢吃,我还有事在身就先走了。”祝明悦勉强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崔大哥还在家中等着他。


    王宗修会拒绝也在情理之中,他根本不会埋怨对方。


    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也一定不会接受。风险太大,即使给的条件再诱人,哪怕层层加码照样徒劳,因为有钱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等等!”王宗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祝明悦惊讶回头:“你同意了?”


    “我再想想。”


    王宗修快纠结疯了,一边觉得自个不该冒险,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胆子还没祝明悦这毛头小子大。


    原本就是做刀尖舔血的买卖,他连半道上杀人越货的劫匪都不怕,为何要怕那些个官差。


    想赚钱又不想承担风险,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王宗修啊王宗修,我看你是每日养花逗鸟的,把胆量都给磨没了。


    他咬紧牙关,最终下定决心道:“要不你再加点呗!”


    祝明悦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


    是他低估的金钱的魅力,原来有钱真的能使鬼推磨,如果对方不答应,那一定是钱没给到位。


    “你想要加多少?”祝明悦试探性询问。


    闻言王宗修更纠结了。


    祝明悦心想,也许王宗修也不知道该加多少,他明明已经心动了,说明对他给的条件很满意,或许只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同意的契机而已。


    祝明悦认真想了想,问道:“王大哥,你手下的兄弟是不是有些还没找到活计?”


    王宗修是聪明人,顿时明白祝明悦此话意欲为何,他连忙道:“岂止是有些,全部都未找到,小关自那次受伤后身体还没恢复康健,其他的兄弟也各有各的难,你知道的,干咱们这行干久了,其他行也不好干。”


    祝明悦垂眸又思索了片刻,开口同他商量:“你看这样如何,你回去同他们说,有谁愿意来我这边干活,我照单全收。”


    祝明悦能说这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和和和群人走过商,说不上深刻了解,但一路上相处下来倒是能看得出来都不是什么坏人。


    各个身上都有几分本事,若是让他们看家护院,那周身的气势唬人确实足够了。


    “县里的明月楼如今不怎么缺人手,但招两个看守还是可以的。此外我还准备过段时间安稳下来,把明月楼也开到其他县,届时肯定会缺人手。只要他们不嫌弃这份活计,我都能给他们安排妥当,工钱和其他人都一视同仁。”


    王宗修摆手:“不嫌弃不嫌弃!”他哪还有嫌弃的份,他这帮子兄弟都是从小吃过苦的,往后若是不走镖,能有一份城里的安稳活计,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一想到以后可算不用养着他们了,乐得龇着个大牙花笑。


    运个命犯出城罢了,他缺钱那会儿,什么不能运他就专运什么,现在不都还好好的。


    “祝老弟,我这就回去计划计划,你就等我消息吧!”他屁颠屁颠地摇着扇子走了,临离开铺子前,他一脚蹬开要跟他一齐回去的关荆,“滚滚滚,别跟着我了,你就搁这儿待着。以后祝公子就是你东家了。”


    看着王宗修扬长而去的背影,关荆不知所措,他老大和恩人一进门便去商讨事情了,留他一人在外面吃得满嘴流油。


    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啥事,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换了个东家,所以老大这是看他整日不赚钱把他卖给恩人了?


    祝明悦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王大哥说你身体还没养好,你明日开始就去明月楼当看守吧!给老子好好干!”话说起来,以后这明月楼的利润就有他的一成。


    “啊?”关荆震惊不已。


    祝明悦:“怎么,是不愿意当看守吗?或许你有什么其他擅长的?”他温声询问道,同时心中思索着明月楼还有哪些需要人的地方。


    关荆支支吾吾道:“我……我愿意的,但是,但是我真的能去明月楼干活吗?”


    他和那群兄弟这些天在县里找过许多活计,其中不乏有酒楼客栈之类的,全都被打发走了。


    他们除了舞刀身无长物,就只能干干苦力,想找个活计可不容易。


    祝明悦看他那憨样,当即笑了起来:“有什么不能的,你只要负责维护好明月楼的安全就好,若是有人打架斗殴或来闹事,就将他们赶出去。”


    “工钱一个月八钱,年终会有一笔奖金。”


    关荆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一份活计,他激动道:“给恩公干活不要钱,只要,只要能给我个吃住就好。”


    他不说,祝明悦差点忘了,随即又补充道:“明月楼如今包一日包两顿员工餐,但是不包住。恩不恩的和工钱是两码事,你大哥以后都不管你了,工钱你好生存着自己花。”


    “我今日有事,等铺子打烊,我让贺安带你过去。”


    关荆疯狂点头,感动到不行:“恩公的大恩大德,关荆没齿难忘,往后必定披肝沥胆。”


    祝明悦暗暗摇头,这傻孩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他不过是卖个人情给王宗修罢了,算不得什么大恩大德,担待不起……


    果然还是钱好使,隔天王宗修竟然亲自找上门了。


    祝明悦警惕的往四周望了望。


    王宗修嘴里衔着狗尾巴草,“放心吧,没人跟过来。”


    祝明悦打开门将他迎进来。


    “嚯,你家够阔气啊!”王宗修第一时间和屋檐下的二丫打招呼。


    祝明悦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王宗修:“太费劲了,我都计划的差不多了,货也准备好了,就是你托我运的那人还没看到。我起码得看看他现在状况如何,你不是说他伤得严重?”


    “你等会,我去问问崔大哥。”祝明悦说完直接将他撂在院子里,自个儿一溜烟跑进屋。


    “啧啧”王宗修吐掉狗尾巴草腹诽道: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同样都是喊大哥,怎么叫人家崔大哥就叫得那般甜。


    过了一会祝明悦从屋里探出个头,朝他招手示意。


    王宗修刚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熏香味,他闻不惯这味道,当即呛了几下,“我说你们还挺有那闲情雅致,都这样了,还不忘记点熏香。”


    崔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但长相清隽,眉眼温润,似乎是方才和祝明悦说起了什么趣事,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微笑,怎么看都像是在世家才能养出来的公子。


    王宗修看看祝明悦,在看看床上的崔谏,心情有些复杂。


    这就是让上阳县差点被掘地三尺的朝廷命犯?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难道不应该长得凶神恶煞?


    眼前这个姓崔的,像个能提笔的,倒完全不像个会拿刀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崔谏朝他微微颔首,“在下崔谏。”


    王宗修闻言回过神同他拱手:“在下王宗修,祝老弟应该同你说起过。”


    崔谏点头,“此次劳你费心了。”


    “不费心。”王宗修回得爽快,他收了祝明悦的好处,自然肯干活。


    “我就是个走商,带你出城还是得靠马车,我今日就是来看看你能否受得住颠簸。”王宗修说道。


    毕竟祝明悦是叫他运个活人,不是运个死人,若是半道给人颠死了,那他的一成利岂不是就没了。


    “受得住。”


    “受不住。”


    崔谏和祝明悦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有些错愕地看向彼此,眼神交汇到一起又迅速移开。


    祝明悦率先开口:“崔大哥伤口很深,这两日家中没有金疮药,都是用草药顶着,躺在床上倒还好,若是躺在你那马车上,怕是够悬。”


    “明悦,”崔谏对他微微摇头,随即道:“无事,我撑得住。”


    “不,你撑不住。”祝明悦眉头紧蹙,那架势明摆着就是不让崔谏开口再言。


    王宗修自顾自拿起一块桌上剩的点心吃了两口,“得了,祝老弟有什么便说吧!”听着他俩在自己面前来上这么一出,怎么看怎么觉得牙疼。


    祝明悦不语,一味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眼里流露出期待的眼神。


    王宗修:……


    第100章


    半晌后, 王宗修不情不愿的把手伸进怀里,掏出来一瓶金疮药。


    “我就这么一瓶,都没舍得用。”


    祝明悦乐滋滋接过, “谢了, 我们不白拿,待会给你钱。”


    “算了。”王宗修摆手,他还不至于抠门到那个程度,以后拿了明月楼的分成,多少金疮药买不到?而且他干完这单生意后也不想走商了, 这玩意儿暂时还用不上,就是不知道祝明悦为何会知道他身上随身带了这药。


    “这事宜早不宜迟,明日一早我就带着兄弟们往西边的渭阳县去,商队会途经你们村附近的兔儿岭,你带他到那处等我就好。”


    祝明悦有些紧张;“确保能把崔大哥带出去吗?”若是被发现了可就完了。


    “放心,我都准备妥当了。”王宗修打了个哈欠, “路途颠簸, 我看你还是关心关心他能不能撑得住吧。”


    祝明悦攥紧金疮药瓶:“你得把我崔大哥活着运出去。”


    王宗修:……


    注定是一个无眠夜。


    丑时未过,祝明悦熬了锅鱼汤, 喂过崔谏后给他换上了昨日才从王宗修身上搜刮来的金疮药,又换了身干净衣裳。


    收拾一番后, 血腥气总算没那么浓了。


    贺安悄无声息地蹲在谢家后院, 后院的小门从里打开, 祝明悦弹出一颗头四下查看。


    贺安连忙扬起手, 小声喊道:“掌柜的,是我,没有其他人。”


    两人拉着板车绕过后山到了兔儿岭的路边,商队已经等在路上了。


    “崔大哥, 此去一别,你多保重。”祝明悦将剩下的金疮药塞进崔谏的心口处:“剩的不多了,路上省着点用。”


    崔谏点头,朝他笑了笑:“明悦,这些天多有麻烦,待我脱身后必定传信与你报平安,勿要挂念。”


    王宗修隔开两人:“行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得抓紧赶路。”


    祝明悦看着马车缓缓前行,心中不禁祈祷,希望他们能顺利出城吧。


    马车走得并不慢,一路走城门口,等待出城的人不多。


    守卫是几个年轻人,王宗修笑眯眯地递过路引,接受开箱检查。


    王宗修面色如常,慢悠悠地趟到其中一个守卫身旁,“大人,咱们走商都是赚点辛苦钱,不该拉的可不敢乱拉。”


    守卫看都没看他,一把将其中一个木箱子掀开,身形忽然一振,随后很快恢复如常,面无表情地合上箱子点点头道:“没拉便好。”


    王宗修拿着刚盖好的章出了城,武峰从队伍后头赶上来:“老大,这段路不好走,我怕那人在箱里恐怕有什么闪失,你看是否要停下歇息会。”


    王宗修不耐烦道:“都出城了能有什么闪失,我看是你们想偷懒了吧。”那姓崔的他昨天才见了一面,嘴硬得很,可不像是那种会要求歇息的人。


    武峰抓了抓后脑勺,有些委屈:“老大,人家祝公子把人交给你,你就照顾着些呗!”


    王宗修一脚踹在武峰屁股上:“我要你说?”他快被这些兔崽子们气死了,这还没换东家呢,胳膊肘子就朝外拐了。


    一个个的,知道以后要去明月楼干活,竟是比他还要上心。


    他们倒是不知道此次运的是什么人,管他什么人,他们心都大的很,反正不是坏人就行,其他的他们才不管。


    王宗修打开箱子,一股淡淡的咸腥味溢出,崔谏和一包包咸鱼躺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脸色不太好看。


    咸鱼的味道确实不太好闻,连王宗修自己都闻不惯,他挠挠头:“崔公子莫要见怪,把你和咸鱼放一块实属无奈之举。”


    王宗修走商多年,什么能运什么不能运,包括走私各种货物的量刑他都捋得明明白白。


    厉朝严禁走私茶叶、粗盐、兵器,越是靠后量刑越重。


    尤其是走私粗盐,年年都有人因此入狱,但耐不住这其中的暴利,渐渐就有人动起了小心思,运不了盐还可以运私盐做的咸货,像咸鱼咸鸭诸如此类。


    厉朝专门针对此类现象颁布了一条新的法令,运输咸货需要出示官盐公章,若是查出用来腌制的盐非官盐也是要交罚金的。


    尤其是甘州物资富饶,盛产鱼虾和山货,便成了许多制造私盐的人的洗盐地。


    王宗修之所以选择用这箱咸鱼来掩饰崔谏,一是为了迷惑守卫,二是私运咸货的量刑没有运私盐重,可操作性更强。


    正常人在打开箱子后看到满满一箱的违禁品后都不会想到违禁品下面掩藏着更大的“违禁品。”


    城门守卫的俸禄不高,一般在当值时都会利用职务之便赚点油水,若是王宗修运的是茶盐武器,那守卫定是不敢赚这份油水的。但他运的是咸货,即使抓到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扣货交罚款,王宗修给贿赂给得大方,守卫自然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爽快放行。


    “对了,我方才打点守卫,花了十两银子,你看……”王宗修心里还惦记着那笔打点费,不是他斤斤计较,为了把崔谏运出去,他还自费买了几车货,现在穷的叮当响。他脸皮厚,趁这会就问了出来。


    崔谏:……


    他垂眸似乎在思考,过了几秒后开口道:“若你能信得过我,半月后我会让人将银子送到上阳县。”


    王宗修看得出他现在兜比脸还干净,也不跟他计较,反倒是饶有兴趣的问他家世如何。


    ……


    “掌柜的,你就别担心了,”贺安那手掌在祝明悦眼前晃了晃:“我都让人去打听过了,王大哥的商队出城可顺利了。”


    祝明悦双手托腮,看着窗外的汲河发呆,“都过去七天了,顺利得话也该回来了。”


    贺安:“出了城自然就安全了,朝廷那帮官差如今可还逗留在上阳县找人呢!”


    “兴许王大哥还要卖货,总归没有那么快。”


    祝明悦被他这么一劝,内心倒是安定了不少,想再多也无用,随即转移话题:“广阳县可找到了合适的选址?”


    说这个贺安就来了精神:“倒是有两处合适的,都在汲河岸边,并非靠近码头,四处人烟稀少,但风景秀丽多姿。”


    祝明悦:“听上去倒是比咱们这处还要好。”


    贺安点头:“好是好,但这块荒地是官家的。听说先前也有看上那片地想从官府手里买下,但最后都没能如愿。”


    祝明悦面色不变:“你叫人写份呈文回头递交到广阳县的县衙,就说明月楼欲在广阳县内扩建酒楼,以繁荣市面。若是官府同意,咱们就签官契。”


    贺安挠挠头:“那这两块地?”


    祝明悦悦提醒他道:“哪块交通更便利就选哪块。”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就爆出一阵吵闹声。


    祝明悦皱眉:“怎么回事?”


    贺安揉了揉眉心,很是苦恼:“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什么意思?”


    贺安如实交代:“有人来咱们明月楼找茬闹事,第一次发生时,掌柜的你正在为恩人的事操心,我便自作主张将事情给瞒了下来。”


    祝明悦没有责怪他,他那会儿身心都扑在崔谏的事上,确实对明月楼没多上心,贺安肯定是看出来了,也没有拿酒楼的杂事烦他。


    “下去看看吧。”


    闹事的就在一楼,祝明悦下楼时就看到那人正在和关荆撒泼。


    是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人,穿着不太合适的锦衣,和关荆站在一起差距鲜明。关荆一时拿他没办法,因为只有他一伸手驱赶,这人就顺势往地上倒,一边翻白眼,嘴里还往外吐唾沫。


    “我要去官府告你们,老子上回来你们酒楼吃饭,回去后又吐又拉,现在还没好!你们明月楼的菜肯定不新鲜。”他骂得不解气,顺势往地上啐口水:“我呸!狗都不吃!”


    祝明悦看着头隐隐作痛,这画面他可太熟悉了,和原先镇上的铺子被对家买通吃霸王餐不同,眼前这个就是典型的碰瓷,比吃霸王餐还过分。


    吃霸王餐,最多是损失一顿饭钱。可这就是在败坏明月楼的声誉。


    “关荆,将他放了。”祝明悦放声命令道。


    “掌柜!”关荆看着地上的人,显然很不服气。


    “听话,将他放了。”


    关荆放手走到祝明悦身后,愤愤不平道:“这就是个泼皮无赖,咱们酒楼的菜我天天吃,根本不脏,干净得很。”虽然他每日吃得是员工餐,但味道却一点不输外面的酒楼,他吃了这么多天,一点问题都没有。


    员工餐尚且如此,供给顾客的餐食更不会出差错。


    “我知道。”祝明悦轻声宽慰他,明月楼的采买都是贺安把关,他也会不定时的检查,出差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只身走到那人面前,“我是明月楼的掌柜,如果对明月楼有什么意见,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详聊?”


    那人躺在地上眼球转了转,理直气壮道:“我不要和你聊,你们明月楼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贺安气极:“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祝明悦拦住贺安,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现在正值晌午,明月楼最热闹的时候,这人故意在楼下闹事,为的就是吸引别人的目光。


    贺安若是受了几句挑衅就和人打起架来,不用想也知道,过不了一天时间上阳县就会传出明月楼饭菜不干净还殴打前来讨说法的顾客的丑闻。


    贺安藏在袖子里的拳头都快捏碎了,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很快就变得沉着:“你既然不愿意和我们聊,那便说说你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闹上一出,然后敲诈一笔银子?贺安觉得应当就是他想的这样。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基本都是这个点来明月楼吃饭的顾客。


    那人似乎也觉得躺在地上被人围观掉面子,蹿了起来将身上的灰拍打干净,随后头高高仰起高声道:“赔老子药钱!”


    贺安余光中扫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心里焦急,“多少……”手已经伸到袖口中准备拿些钱将人打发走。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被祝明悦打断,“足下说笑了,明月楼用的都是当天最新鲜的食材,又如何会不新鲜?赔药费,不合适吧?”


    钱是绝对不能给的,一旦给了,岂不是在顾客面前当场承认了自家的食材不新鲜了?


    祝明悦笑眼盈盈,一点都不气恼,那气度让围观的人都不自觉的偏向了他。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喊了句:“明月楼的菜我天天吃,也没吃出问题,怕不是私下吃坏了东西想赖上人家吧!”


    “放屁!”那人恼羞成怒:“老子说是明月楼就是明月楼!”


    祝明悦平静道:“既然如此,那便报官吧。让官府评评理,届时若是明月楼的过错,我们自然乐意赔偿。”


    那人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慌张:“报官?用不着吧!”


    “是你怕了吧!”人群中有人当即嘲讽他。


    “谁怕了?我就是听说明月楼的掌柜和官差有些关系,谁知道会不会官商勾结,欺负我这个老百姓。”


    这话换其他人可不敢说,什么官商勾结,若是被官府听了去可是要治罪的。


    祝明悦唇角微微抽动,将他的私事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连他和李正明的关系都知道,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自己就是带着目的来碰瓷的。


    有点蠢,但自他现在不得不把这个蠢货的问题给解决了。


    明月楼如今生意正是红火的时候,招小人眼红实属正常,但若是问题处理不好,对名声肯定会有很大的损害。


    衙门里,祝明悦和那泼皮无赖双双跪在公堂之下。


    祝明悦还是第一次跪活人,在这种陈腐的权利面前不得不屈服的不适感油然而生。


    速战速决吧,他可不想一直跪在地上。祝明悦稳了稳神,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你是明月楼的掌柜,你当然不承认自己的酒楼食材不新鲜。”


    那人还在嚷嚷,惊堂木突然炸响,便连忙噤了声。


    祝明悦:“明月楼的采买同菜商签订了契约,上面有证据可以证明明月楼用的食材皆是当日的新鲜食材。”


    他顿了顿继续道:“另外,你说要明月楼赔药钱,不知可有购药的证据?”


    那知县也不是个傻子,一方证据齐全,而另一方则是毫无根据,漏洞百出,孰对孰错他自然看的明白。


    不过半刻钟不到,祝明悦揉着酸痛的膝盖出了衙门。


    贺安和关荆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住:“掌柜的,那人就是来讹咱们明月楼的,为何知县还要将那人放了?”依他们看,就该押进大牢关个十天半月吃点教训才好。


    祝明悦摇了摇头,说实话他心中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总觉得这事好像解决的太过顺利。


    果然如他所料,隔天夜里,谢家就被官差闯入。《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