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原本还想留李正阳吃火锅, 转念一想,人家天天浸在火锅铺,估计都快腌入味了, 应当不太想吃。
等人走后, 他就着手开始做火锅。
家里的菜种类备的不多,但还算丰盛。羊肉牛肉他各切了满满登登两盘,按理说正常两个人是够吃的,但谢沛的胃口比正常人要大,他心里也没底, 索性又添了两盘牛肉。
冬季蔬菜不多,就剩点大白菜和白萝卜,前几天心血来潮做好的冻豆腐正好可以吃,还有之前从火锅铺带回来的一点牛肉丸,本来准备煮汤喝,现在冻得邦邦硬。
火锅还是做了两种, 他牛油和羊汤的都爱吃, 就是自己做还是有点费事,还好有谢沛打下手, 酉时初也好了。
厨房腾腾冒热气,还有灶火和炉子烧着, 祝明悦额头冒出细密的热汗。谢沛身上火气大, 又负责烧火, 脸上的汗不停往下淌。
祝明悦没想到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还能又这样的体验, 直接乐了,他抹了把额头,又给谢沛把汗珠擦拭去。
“不许亲。”
祝明悦给他擦个汗的功夫,这家伙都不肯消停, 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往他脸上啄了一口,又嫌不够,还想往他嘴上啄。
谢沛和上瘾了似的,尤其热衷与亲亲,起初祝明悦还害羞,习惯了就麻木了。
他是不排斥这样的行为的,但若是不制止,谢沛能一天亲他八百回。
谢沛被他推开也不生气,反手给他从灶肚里掏出个烤红薯。
祝明悦欣喜,“哪来的红薯?”
谢沛:“你喜欢吃,从汲州买的。”
祝明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角落堆放了一个小麻袋,他过去打开,里面还真全是红薯。
他记得红薯不分地域都能种植,但奇怪的是甘州只种芋头不种红薯,那种芋头是白瓤的,吃起来又干又面,没什么味道,唯一的优点就是顶饿,祝明悦刚到谢家那会都吃腻了。
当时应当是随口感叹过,要是红薯就好了。
没想到这么随口一说,竟然被谢沛记在心里了。
祝明悦感动坏了,掰了一半递给他:“你也吃。”大老远的回来,还不忘带着这玩意儿,多累啊!
谢沛没动:“我不吃,你吃。汲州盛产红薯。”
红薯就和手差不多长,细细的一个,单吃肯定吃不饱,
祝明悦闻言也不纠结,轻轻咬上一口,又甜又糯,还不噎人,趁火锅下的第一波菜还没烫好的功夫,他就吃掉了。
还舔了舔唇意犹未尽,眼巴巴道:“我明天还想吃烤红薯可以吗?”
谢沛看着他,不言语。
祝明悦:……
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重复道:“我明天还想吃,可以吗?”
谢沛肉眼可见的满足:“可以,明早给你烤。”
祝明悦默默感慨:所有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至少想要寒冷的冬天窝被窝里,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顿早餐在谢沛的眼里,默认是一个亲亲,祝明悦不亲,他就自己主动讨。
家里的条件不似火锅铺,两人只能围着炉子吃。
不过安安静静的倒也安逸,冻豆腐吸满汤汁很入味,祝明天不知不觉吃了不少,本来已经吃饱了,但羊汤炖了萝卜,喝起来实在鲜,祝明悦没忍住又喝了碗汤,喝完全身都出了一层薄汗。
谢沛就是个赤裸裸的食肉动物,白菜萝卜豆腐一律不爱吃,纯吃肉那几盘都不够他吃的,祝明悦又切了一盘才勉强够了。
吃完照例是谢沛洗碗,祝明悦瘫在椅子上看着谢沛忙碌的背影,看得越发入神。
谢沛就是那种正儿八经虎背蜂腰的身材,身高腿长,隔着衣物也能看出肌肉线条,任谁看了都会羡慕。
祝明悦咂咂嘴,情不自禁的摸上自己的肚皮,虽然腰细,但都是软肉,一戳就陷下去了。
人比人,气死人,根本不能比,好在身材这么好的人是他男朋友,他嫉妒不起来。
身体隐隐有股燥热感,炉火一真在烤,祝明悦抹了把汗觉得浑身黏腻无法忍受:“谢沛,我今晚想要洗澡。”
谢沛立即回道:“刷完锅给你烧。”
祝明悦踢了两下小腿随口问道:“你要不要一起?”
谢沛刷锅的手顿了顿,说话的语气有些玄妙:“一起?可以吗?”
祝明悦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谢沛喉结上下滚动,有些沙哑:“好。”
浴室放了个浴桶,天气热的时候可以随便洗洗,不费什么水,冬天想洗得舒服点就不行了,一个浴桶就得烧两锅水。
祝明悦把火炉搬进浴室,又去卧室拿了套干净的换洗裘衣,不过一会谢沛就将热水提进来,又任劳任怨的去挑井水。
井水也提进来了,谢沛手里也拿了换洗衣物,祝明悦当他过会要用,顺手帮他放上衣架。
随后就准备解外衣。解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他缓缓转头:“你怎么还不出去呀?”
谢沛不动。
祝明悦有些急:“我要洗澡啦!”还想多泡会呢!
谢沛动了,不过动的是手,他穿得少,不似祝明悦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球,顷刻间就露出了里衣。
祝明悦警铃大作:“你要做什么?”
谢沛表情无辜,一字一顿道:“和你一起洗澡。”
随后又淡淡补充道:“你说的。”
祝明悦眼前一黑,他是说过没错,但此一起非彼一起啊!
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一晃神,谢沛上身赤裸。
看着他精壮的上半身又是一晃神,再看谢沛就剩一条裘裤了。
打住!就此打住!
祝明悦双手捂脸,崩溃喊道:“谢沛,你快穿上!”
良久,浴室都没有动静。
他手指分出一条缝隙,顺着缝隙往外看,谢沛依旧赤裸着上半身,身着单薄的裤子,肌肉暴露在冷空气下,祝明悦看了都觉得冷。
他不自觉放缓了语气:“要不你先洗,我出去,等你洗完了再洗。”
他抿了抿嘴,往浴室门的方向走。
经过谢沛时被他拦住,“你言而无信。”
居然还控诉他!
祝明悦震惊一噎,半晌说不出话。
“我言而无信?”
谢沛嗓音低沉,“嗯。”
“我的意思是我们晚上都洗澡,不是你想的那样。”
“而且一起洗澡有什么好的,就一个木桶,你也不嫌挤。”
谢沛:“嗯,不嫌。”
祝明悦:……他搞不懂谢沛为什么对和他一起洗澡有种莫名其妙的执着。
虽然他俩现在是恋人关系,可一起洗澡那可是□□上的坦诚相待,他不行!光想想就羞死人了。
谢沛不甘心的情绪都快冲破屋顶了,紧咬着牙低低到:“我们不是恋人吗?”
“不一样的,这种事可以等到我们成亲之后再做。”
“你说恋人就是亲密无间的。”
“我是个保守的人,若是以后成亲……”
“那我们成亲。”谢沛的眼神如饿狼般发出绿光。
祝明悦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觉得我好像突然没那么保守了。”
他自暴自弃的解开衣物,“一起洗吧。”
谢沛眉眼都粘上了愉悦:“我帮你。”说罢帮他解开绳结。
祝明悦穿得太多,谢沛本就急切,到后来愈加不耐烦,连解带拽,五个绳结断了两个。
知道的是接下来要洗澡,不知道的还以为接下来是做些不方便描述的事情。
祝明悦咬牙切齿:“你说怎么办吧?”
谢沛沉声道:“我给你买新的。”
祝明悦气得直哼哼:“谁要你帮我买内衣啊!”
谢沛依旧好脾气,耐心哄他:“我给你缝。”
一米九的大男人,在灯下穿着绣花针,那样子光想象就觉得很是滑稽,祝明悦还没来得及笑话他,整个人被拔地而起。
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忽然扯开,整个人光.溜溜的横在谢沛的怀里。
祝明悦羞得说不出话,想烧开的水壶,头顶都在冒热气。
被谢沛放进微烫的水里,祝明悦赶紧捂住尴尬部位,和受惊的刺猬一样,埋着头自闭了。
很快,谢沛逆天的大长腿一迈,跨进了木桶。
祝明悦恍惚间听到水声流动,一股热流从背上倾泻而下。
谢沛在给他洗澡。
意识到这点后,祝明悦当即挣扎了一下:“我可以洗澡,我自己来。”
谢沛把毛巾递到他手中,臭不要脸道:“那你帮我洗。”
祝明悦确实给他洗了,不过只洗上半身,再往下无论谢沛怎么诱哄都坚决不愿意。
谢沛的皮肤呈较淡的古铜色,火光下透着健康的色泽。
祝明悦咬牙使劲给他搓背,搓出来大片的红痕,他发现了个规律,他只要每搓一下,背部的肌肉就像会浮动的山峰。
他观察得正起劲,甚至都忘了害羞,哼哧哼哧做起勤劳的搓澡工。
再勤劳也有累的时候,他停下泛酸的手,“可以了吗?”
谢沛意犹未尽,转身正面对上他:“前边也要。”
祝明悦怒了:“谢沛,你是巨婴吗?前边自己不会搓?”
谢沛骂不得,一骂就委屈上了:“手受伤了。”怕他不相信,他伸出手,手心赫然是一片烫疤,燎起一个水泡。
祝明悦顾不得骂他,当即扔了毛巾拿起他的右手,心疼地责怪他:“你手怎么回事?”
谢沛淡淡解释:“烧火时被被木炭烫到了。”
祝明悦皱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根本想象不到烧火手心怎么会碰到木炭,但谢沛的伤就在这里,没有作假。
祝明悦吹了吹:“很疼吗?”
谢沛摇头:“还好,碰热水会疼。”
祝明悦点头,把他的手架在盆沿处,埋头哼哧哼哧给他搓澡。
“我只帮你搓上面,其他地方你自己来。”
谢沛善解人意:“好。”
洗着洗着祝明悦就察觉出几分异样,低头透过氤氲水汽一看,彻底笑不出来了。
某个祝明悦在梦里全然不敢直视的之物,此时俨然呈一副傲.然之姿,明晃晃的落在他的视线中。
腿侧传来异于寻常的触感,祝明悦默了默,轻声提醒,“谢沛,你戳到我了。”
话落,腿上的触感反倒愈加明显,白嫩的肌肤微微凹陷。
祝明悦咽了下口水,一动也不敢动,尴尬到几乎忘了呼吸。他发誓,如果脚趾能扣地,他恨不得分分钟掘地三尺,躲在地底不出来。
“谢沛,你就不能,软一软?”
说出来又觉得自己是傻逼,这能怎么软?
谢沛嗓音变得无比沙哑低沉:“软不了。”
祝明悦试探道:“不难受?”
谢沛额头已经暴出青筋,表情极度紧绷:“嗯,难受。”
祝明悦慌了神,想起身出浴:“那你自己解决。”
谢沛动了动受伤的右手,手心的烫疤十分心机的暴露出来。
祝明悦抽了抽嘴角:“请合理利用你的左手。”
谢沛:“我不习惯。”
祝明悦深吸一口气:“那这次刚好可以练习一下。”
谢沛目露恳求:“阿悦。”
一刻钟后,祝明悦坐在木桶里,水面随着动作来回翻涌拍打。
水温已经不再温热,溅起的水花打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凉兮兮的,当即让他忍不住瑟缩。
“谢沛,还没好吗?”祝明悦觉得泡在水里有点冷了,忍不住开口催促。
回答他的是谢沛浓重的呼吸。
谢沛两只手臂随意架在桶沿,大喇喇地靠着桶壁,身上的肌肉.贲张,明明水已经凉了,但他看上去却依旧热得可怕。
而这种热,祝明悦深有体会,他的手心摩擦得通红,像被高温灼烧了一样,苦不堪言。
感受到手心出现一瞬间的跳动,祝明悦眼睛一亮,几秒钟后又变回生无可恋的样子。
妈的,狗东西!
这还是人吗?再不身.寸,他就要怀疑是自己技术差劲了。
祝明悦暗暗较起了劲,又加快了速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逼仄的屋内响起一声闷哼。
最高兴的当属祝明悦了,他脸上溢出胜利的笑微笑,如释重负。
随后手心就传出细密的火辣感。
祝明悦暗骂了句,为了报复,反倒装作一脸轻松,“不到两刻,也就那样,一般般。”
谢沛脸上极为难得的出现一丝自我怀疑,良久,他神情恢复如常,低笑了声:“一般般?”
祝明悦硬着头皮点头:“嗯,一般般。”
“你还碰过谁的?”
祝明悦响起照顾崔大哥的那段日子,张张嘴刚想开口又把话吞进了肚子,算了,这家伙乱吃飞醋,告诉他还不得闹翻天。
他抿抿嘴:“我的。”
谢沛轻笑,眼神缓缓下移。
祝明悦感觉身下一凉,立刻捂住。一脸仓惶地看向他,生怕他又打什么坏主意。
想了想又觉得这浴桶一点也不安全,起身扯出浴巾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他看了看依旧躺在水桶里的谢沛,火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脸上的隐忍格外明显。
“水已经凉了,你快出来吧!”祝明悦小声喊到。
谢沛呼吸粗重:“难受。”
祝明悦:!!!
他慌不择路地往身上胡乱套衣服准备跑路,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谢沛长腿一跨,带出一摊水,三下五除二套好衣服,动作竟比祝明悦还要快。他穿完也不管祝明悦如何,将人打横抱起,进了屋子。
深夜的谢家主屋,灯火通明。
寒风呼啸声如低泣,掺杂了微不可察的呜咽声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中。
第122章
雪后初晴, 透过窗纸照射出刺眼的白光。
祝明悦从被窝里弹出脑袋,被日光刺得睁不开眼,胳膊挡住眼睛缓了许久才恢复。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祝明悦探出手摸了摸, 还残留着一点为不可察的余温。
祝明悦趴在床上有片刻失神,随后撑手想要起床。
啊——
祝明悦脸上覆上了一层痛苦面具,刚才不动还没察觉到什么,这么轻轻动弹一下就出问题了。
整张腰和断了似的,大腿根部一直延伸到小腿, 也是酸痛难忍。
祝明悦咬牙掀开一截被子,裘衣俨然又换了一套,除去身上的点点红痕丝毫未消外,还算干净清爽。
他翻了个身,某个尴尬部位带来的异物感尤为明显,火辣辣的还有点痛, 但比他想象的要好上很多, 起码没有留伤。
浑身都不舒适,谢沛又不知去哪了, 他想起床都做不到,忍不住瘪瘪嘴, 心里暗怪, 谢沛昨夜和畜生似的, 无论自己怎么求饶都充耳不闻, 他被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后半夜,已经处于半昏半醒的边缘。
还好这家伙还有点良心,知道烧水给他清理身体。
他小心翼翼扶着腰,慢的像个树懒, 废了好一通力气才坐起身躺在床上轻喘着气。
昨夜做的事实在太消耗体力了,这会儿肚子咕噜咕噜响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闻到了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米香味,他舔了舔唇,被勾得饥肠辘辘,口中分泌津水。
哪知腿刚落地就打颤,根本没法行动,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缩回被窝,等谢沛过来。
被被窝里的温暖包裹着,祝明悦脑中不断回想昨夜淫靡的场景,这样的梦他做过数次,但梦境和现实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体验感也完全不同。
起初是真的痛,到后面也是真的爽,爽到头皮发麻,忍不住沉沦其中。唯一不足的是,谢沛的精力太旺盛了,到最后他已经全然力竭,谢沛仍然是一副红眼的状态。
祝明悦暗暗发誓,以后绝对要和谢沛约法三章,这种事适度就好,绝不能由着他来,否则他撑不过三回就得被榨成干尸。
祝明悦正恍惚着,就听到外面响起的推门声。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祝明悦慌乱了一瞬,紧紧闭上眼装睡。
谢沛进屋,第一眼便看到了床上鼓起的小包,嘴角含笑。
他脱去携带了寒气的外衣,给炉子添了把火,坐在炉边一言不发。
屋里静静的,只能听到劈里啪啦的烧火声。
祝明悦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出一条缝,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然后,
就和谢沛直直对视上,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还装什么装,祝明悦咬咬牙,眼睛彻底睁开,语气泛着委屈:“你去哪了?我好饿,都不见你人。”说完耸耸鼻子,觉得米香味更浓郁了。
谢沛把手在火上烤了一会,走过来俯身在他嘴角处啄了一口,愧疚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盒药膏,“有点肿,我给你上药。”
“我不要!”祝明悦捂着屁股恼羞成怒:“出去,你出去!”
谢沛静静的看他发完小脾气,把头转向另一边不理他,脾性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也没变。
谢沛对这种情况得心应手,祝明悦就像只猫儿似的,傲娇得很,得哄着顺着来。
他微微笑道:“今日一早,我去医馆买药,遇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祝明悦耳尖抖了抖,依旧没有动。
谢沛接着道:“还有卖炒板栗的。”
祝明悦正饿着呢!哪能听这些,口水和喷泉似的往外涌。
“阿悦,乖乖上药好不好,上完药就可以吃。”谢沛耐着性子哄他。
祝明悦终于肯理他了,闷声道:“我自己上。”
“你看不见。”
祝明悦脸皮发热:“我可以。”看不到难不成还摸不着?他自己的屁股他能不熟悉吗?
“昨夜该看的都已经看了,阿悦莫不是连上药也害羞。”
祝明悦立马道:“谁害羞了。”说完把趴在床上把头埋在臂弯里装死,摆明是同意了。
“上药就上药,你不许动手动脚。”
“好。”谢沛满口答应。
经过昨夜那一遭,他已然满足了,倒是第一次太过激动根本不懂克制,把人弄的太狠,现在哪里还能经得起折腾。
好在肿得不严重,谢沛里里外外上好药,凭着那点仅存的自制力,将他衣服整理好,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祝明悦也不好受,尴尬得不行,全身僵硬。还好谢沛信守承诺,说只上药就真的只是上药,速战速决,没有其他的动作。
谢沛没哄骗他,真的买了冰糖葫芦和烤板栗,知道他爱看那种画了小人的话本解乏,还特意绕路去书铺给他买了。
祝明悦如愿以偿的吃到了烤红薯,又喝了大半碗米粥,他胃口一向不大,吃了这些就饱了。但冰糖葫芦是零食,他自认为不占肚子,又乐滋滋的吃完了一整串,吃完抱着话本看了一会又开始昏昏欲睡。
一觉醒来就到了午后,祝明悦吃完又不锻炼,睡了个回笼觉醒了肚子里的东西都没消化。
谢沛端了饭过来喂他,他也不想吃,一点胃口也没有,最后吃了几块板栗算午饭了。
祝明悦当了一天的病号,第二天一早总算是好了起来。
除了还有轻微的腰酸腿疼,基本没什么大问题,祝明悦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然而谢沛却告知他要返往汲州了。
祝明悦听了如遭雷劈。
“谢沛,你拔吊无情!”
谢沛:……虽然对方嘴里总会突然蹦出一两个闻所未闻的成语,有些能猜出大概含义,有些却听不懂。但这个不一样,这个他意外的立马听懂了。
罕见的沉默了许久,谢沛走到祝明悦面前,摸了摸他的脸,语气有些僵硬:“没有无情。”
祝明悦挎着个批脸闹脾气:“你明明就有!”把他里里外外弄了个遍就想跑。
谢沛蹙眉反驳:“我没有。”
祝明悦一跺脚,恶狠狠道:“你有你有!”
谢沛顿了会,突然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离开。”
祝明悦:“我没有。”
谢沛笑了:“你有。”
祝明悦:……
真是好样的,学会绕他了。
谢沛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不能离开汲州太久,营中可能会动荡不安。”
祝明悦抿嘴不说话,他也不想无理取闹,只是听到谢沛要离开,莫名其妙心里生出一股气,找不到地方发作,只能把火撒向谢沛。自从和谢沛确认关系后,短短几天他在谢沛面前就变得很任性。
这会闹完小脾气又后悔了,但又拉不下脸主动认错。
谢沛接着哄道:“等我忙完,会想办法回来看你。好不好?”
“嗯。”祝明悦不情不愿道。
像第一次从谢沛从军那样,祝明悦这次连夜准备了很多东西。
临行前还给马儿喂了足足的草料。
马儿奔至村口,谢沛微微用力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谢家门口站着个小小的人儿,朝他用力挥了挥手。
谢沛死死盯了许久,才狠下心打马离开村中。
站在门口的祝明悦,眨了眨眼,憋回眸中溢出的水汽,转身回了家。
家中少了个人,区别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这短短几天,谢沛都快把他惯坏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骨头都快睡散了。
谢沛无事时,就会和他躺在一起,也不玩闹,只是单纯抱着他温存。
祝明悦嘴上不说,其实还挺享受这种感觉。
谢沛怀里比被窝还暖,像个巨大的恒温暖水袋,特别舒服。
现在男朋友走了,可谓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再看这冷床冷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二天,就收好那股子懒劲,去了县里。
贺安忙碌了半天,好不容易歇息下来,第一时间来找祝明悦。
“掌柜的,正阳兄说你这几天都在家中,可是身体不舒适?”
祝明悦摇头否认:“没有,”
李正阳大概是考虑到谢沛此次回乡不想被外人所知晓,于是没有在人前宣扬。
他想了想随口解释道:“雪下得太深,骑马不安全,在家呆了几天,等雪彻底化了才敢出门。”
“确实不安全,”贺安没有多想,反倒劝他道:“掌柜的,以后下雪你就别出门了。”
茶壶的水烧开了,贺安起身给他沏了杯茶,正欲送给他,手脚却突然停顿了。
祝明悦是坐在椅子上的,上半身前倾,双臂撑在桌面上,因为姿势的问题,领口微微打开了些,虽不至于一览无余,但能隐约看到些锁骨。
贺安大惊失色:“掌柜的,你身上怎么回事?”
祝明悦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贺安指了他的脖颈下方,“不会是得了麻疹吧?”
祝明悦低头往领口里看,呆愣了一瞬,脸上出现一丝裂痕,迅速啪得一声把衣服盖紧,佯装面色如常道:“不是,可能是蚊子咬的。”
他肤色极为白皙,皮肤上出现一点点的瑕疵都很明显,此时锁骨上出现了一颗红斑,像一朵梅花在树枝上绽放。
同样的红斑,他身上还有许多,都是某个吃干抹净就拍马走人的狗东西留下来的。
他起初并不在意,不痛不痒的,谢沛喜欢留就留,他穿上衣裳就能遮挡住,结果一个不慎,还是被眼尖的贺安看到了。
只能硬着头皮扯谎。
贺安也不傻,是不是蚊子咬的他还不清楚?
况且这都几月份了,蚊子都越冬去了,这样的大雪天哪还有什么蚊子出没。
他能小小年纪帮祝明悦打理如此多的酒楼,凭的就是那份常人难有的心思活络,聪明伶俐。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祝明悦,直接透过现象看出本质。
这红斑不是麻疹也压根不是蚊子叮咬出来的。
掌柜的背着他有人了。
祝明悦被看得头皮发麻,不由心虚,轻咳两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蚊子咬的,确实挺痒的,待会我顺道去医馆瞧瞧,也许是别的原因。”
贺安挑挑眉,话语间意有所指:“确实得看看,大概不是蚊子叮的,应当是其他大东西咬的。”
祝明悦一噎,谢沛是他男人,不是什么大东西,他猜出贺安这小子已经猜出来了,但他不敢说明这人是谢沛,怕说出来给他吓死,只能尴尬笑笑。
以后再说吧,至少等时机成熟一点。
临近过年,从京城过来了一行镖师,找到了王宗修,将一个半大的匣子交到他手中。
王宗修一头雾水?
他在京城无亲无友,谁会无事无干给他寄东西。
但疑惑归疑惑,还是要打开看看的。
匣子一打开,王宗修被扑面而来的银光闪得那张大嘴合都合不上。
他两手微颤捡起一只用牙去咬,货真价实的大银锭子。
里面附了一张纸条,简短得写了两个字:报酬。后方还缀了个崔字。
王宗修瞬间都想起来了,可不就是报酬嘛!
那姓崔的当时承诺过会给他一笔报酬,回到上阳县后,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这笔银子。
他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每日拿着上阳县明月楼一成的分成,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想着那姓崔的又是祝明悦的朋友,就把这事给忘了。
没想到临近年关竟然送到了,倒是个言而有信之人。
于此同时,谢家的门也被敲响。
祝明悦开门,一个比巴掌大的小匣子送到了祝明悦手中。
祝明悦糊里糊涂的签了字据,回到屋里研究起了小盒子。模样看上去普普通通,捏着机关用力一口,啪嗒一声就开了。
盒子打开,祝明悦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颗圆润的夜明珠安安静静的躺在盒中,不过拳头大小,却散发出了温润的光泽。
这还是祝明悦第一次亲眼见到古代皇室宗族才能拥有的奢侈品。
除了震撼别无他想,难怪电视剧里总会王孙贵族争相追捧,这样的东西,任谁看了都会移不开眼吧!
祝明悦小心翼翼捧在手中颇有些爱不释手,但是很快就清醒过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会是谁送的?
镖师说是京城托送的物件儿,祝明悦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他心中一动,轻轻掀开盒中的绸布,下面果然有一封简短的信。
落款处的崔字,一看便知道答案了。
除了崔大哥,他也不认识哪个姓崔的。
信里是几句寻常问候,还提了点最近近况如何。
崔大哥不愧是深谙人性之道,知道若是说报答救命之恩,祝明悦定不会收,便直言是提前送给祝明悦的节礼。
夜明珠虽贵重,但于他而言不过身外之物,除了观赏并无用处,与其放在库中落灰,不如送给他当做夜间照明的物件也算是物尽其用。
祝明悦咂咂舌,崔大哥简直太壕无人性了。
崔谏知道他的住所,而他对崔谏的却一无所知。
盘算着回送年礼的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以后总归还会见面的,等见面再回赠吧!
第123章
又隔了两日, 县里的大街上都比往日要热闹上许多。有卖红灯笼的,卖红烛的,还有卖写对联的红纸, 过年用品应有尽有。
酒楼和铺子明日就要放假了, 贺安采购了一批节礼,员工午后将卫生清扫完,领了奖金和节礼酒可以回家过年了。
明月楼里,客人已经散场,只剩下员工正在交头接耳。
“咱们竟然还有节礼能发, 真好!”
“一直都发,咱们广阳县的酒楼开得晚些,听说上阳县以前过节都发过呢!”
“什么节都发?”
“你是这几天新来的伙计吧?这儿除了祭阴节,基本都发。咱们上回下大雪,非年非节的还得了一百文呢!”
“咱们和上阳县那帮子人比也不亏,好些人挤破头想来明月楼做工都进不来, 我能找到这么好的活计, 我爹娘高兴坏了。”
“大掌柜待人确实是一等一的宽厚大方。”
“我听说这次的节礼是贺掌柜采买的,也不知道是啥。”
正说着, 不知是谁喊了声都排好队,大家立马站直了身子排成一行。
只见账房先生坐在桌前, 掀了一页簿子:“付春苗。”
被喊名字的是在隔壁茶楼做事的姑娘, 闻言从人群中走了过去。
接过递过来的两包酥点还不算完,
账房抚须高声到:“干活表现优异, 得了掌柜两次嘉奖,另加二百文年终奖金总共三百二十文。”
叫付春苗的姑娘愣住了,随即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脚下竟不知往哪走。
说起掌柜嘉奖, 她确实被茶楼掌柜口头表扬过两次,她拿这么高的工钱干活细致点是应该的,能被掌柜夸两句已然很高兴了,哪会想这么多。
没想到竟还不是口头的,两次嘉奖就有一百二十文,那岂不是被表扬一次就有六十文。这可真不算少了。
“你这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领银钱,后面人还等着呢!”
付春苗抬头,她们掌柜就站在账房先生后头,看她一直没动作,忍不住催促她。
付春苗连忙矮了矮身:“谢过大掌柜,写过掌柜。”她是见过几次大掌柜的,面若冠玉,眼如碧波,见谁嘴角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貌若谪仙,让人见了就终生难忘,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儿了。
此时虽遗憾他不在场,付春苗仍不忘感谢。
有她打头,后面就快多了。
“李金,得一次嘉奖,另加年终奖共二百六十文。”
“李有宝,得年终奖二百文。”
账房将最后两个人喊完,喝了口茶润嗓,“祝大家过个好年,明年酒楼开门莫要忘了。”
员工们领了银钱和节礼,脸上大多洋溢着笑容,一派喜气洋洋。
也有不那么高兴的,李有宝和李金是堂兄弟,两人一个得了嘉奖另一个却没得,手里虽攥着二百文,心里却怎么也不得劲。
他也不是差那几十文,只是两人爹娘平日在家素爱攀比,他没得掌柜嘉奖过节在家都要低对方一头。
肩膀被□□了一下,他偏过头看去,是他在酒楼中最要好的朋友,这次也得了嘉奖,脸上的笑掩都掩盖不住。
“你来得迟些,没得嘉奖也正常,明年有的是机会。”
李金心里难受,面对朋友的安慰也只能点点头,同时心里暗暗发誓,明年他一定要把活干得更好,争取得到掌柜嘉奖。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没得嘉奖的心中懊悔,得了嘉奖的想要得到更多。
饶是付春苗得了两次嘉奖,引得众人羡慕不已,心中也忍不住想,她若是干得再细致再用心些,岂不是……
总之,明明已经放节假了,大家的干劲反而空前高涨,都牟足了劲想着来年开春好好表现,得个嘉奖回家多有面儿。
祝明悦侧身站在三楼窗口往下看。
贺安笑道:“伙计都走了,酒楼空荡荡的,还有些不习惯。”
祝明悦:“都忙了多少天了,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贺安:“假放的太长了。”
祝明悦看他一眼,反问道:“不好吗?”
“你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回去好好陪你娘亲。”
贺安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贺安试探开口:“掌柜的,今年过年你一个人在家中过吗?”
“要不你来我家吧?正好我家人也不多,咱们一块吃个年饭。”
祝明悦摇头拒绝:“你和你娘好好过节,我就不打搅你们母子二人了。”
年饭就讲究个一家团圆,不说热热闹闹的,起码得家人相聚吃个温馨的年饭。
今年谢将军看样子是回不来了,让掌柜的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冷冷清清的,多可怜。
贺安还想再劝,被祝明悦堵住:“放心好了,我不是一个人。”
贺安心思一动:“正阳兄也邀请你去他家了?”也是,他们两家就在一个村,离的多近,多方便,在正阳兄家吃年饭确实更为合适。
祝明悦胡乱点点头,目光眺望远方,有些心不在焉。
贺安在他身侧看得尤为明显,他轻声问道:“掌柜的,你在想什么呢?”
祝明悦回过神,没有回答他,反而给他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说,我若是把明月楼开到其他州郡如何?”
贺安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看过去,了然道:“掌柜的是想把酒楼开到通州吗?”
他沉吟了会,斟酌着说道:“若是想开也不是不行,我记得在上阳县的酒楼接待过一群人,自称是通州人,来甘州拿货。我当时接待他们,出于好奇与他们聊了几句。他们说明月楼的名号在通州也算略有耳闻。若是想把酒楼开到通州,想必也不会差。”
祝明悦点点头,若有所思。
良久,他又问道:“那我若是把酒楼开到更远的地方呢?”
“更远?”贺安疑惑:“并州?”
祝明悦摇头,不和他卖关子,直言道:“我的意思是,把酒楼开到汲州。”
贺安惊讶不已,嘴巴微张半天都憋不出话来。
“怎么了?很惊讶吗?”祝明悦不解道。
何止是惊讶,这简直就是惊吓。
“你……你是说要把酒楼开到汲州?”贺安无意识间嗓音都放大了,“不太好吧!”
“汲州可算不上什么富庶之地,况且虽有汲州军驻扎,但南蛮人被夺回来一座城池,定然怀恨在心,若是打仗,依旧危险。”
贺安不知道掌柜的脑子一天天怎么想的,他们北边多好?京城寸土寸金虽没法奢求,将酒楼开到通州也好啊,再不济就并州,总比汲州有前景,还安全。
他知道祝明悦很倔,一旦有了想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换个方式劝他:“咱们可以一路向南开,先开在通州,往后再慢慢向汲州开也不迟。”
祝明悦眼睛一亮:“你说的对。”
贺安以为自己说的话被采纳了,正准备高兴,
祝明悦就开口道:“可以先开汲州,再慢慢往北开。”
贺安:……
他到底是怎么能轻易的相信自己会劝服得了祝明悦的。
任他心中腹诽,祝明悦丝毫不知,反而兴高采烈道:“就开汲州吧!你也说了,汲州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不管是买还是建个酒楼都便宜,刚好可以试试水,不成功就当打水漂了也不心疼。”
贺安:……
好理由,他竟然无力反驳。
祝明悦满眼期待的看着他,试图得到他的认可:“你说对不对?”
贺安语气艰难:“对。”
说不对又能如何,祝明悦这架势,难不成会因为他说不对就改变想法?
祝明悦就等他这句话,当即喜笑颜开拍板道:“开春我就把酒楼开到汲州。我要让明月楼的名号响遍大江南北。”
贺安干笑:“掌柜的好志向。”
就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
然而隔了两天他就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祝明悦平日一副懒散样子,尤其是冬季,整天要死不活,一点活都懒得做,怎么会突然在这个关口想到要扩展商业版图。
还有那句“要让明月楼响遍大江南北。”
这他妈不是他以前的口号吗?怎么就跑到祝明悦嘴里了。他还记得他当时时常将这雄心壮志挂在嘴边,祝明天还劝他年轻人莫要浮躁,凡事顺其自然。
这才过去多久的功夫,祝明悦就和变了个性子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等他反应过来匆忙登门谢家时,已经晚了一步。
他心知不对,立即转头去了李正阳家。
最近好不容易天气升温还出了大太阳,李正阳坐在院里手里拿了本书晒得昏昏欲睡。
贺安敲了几下大门,李正阳他娘率先听见了,看到是他连忙邀他进来坐。
“呼,婶子,我就不进来了。”贺安跑得气喘吁吁,“我就是过来问问,掌柜的是不在家吗?”
李正阳他娘转了转眼睛,“你说明悦啊!”她转头看向李正阳:“别睡了,小贺过来找你呢?”
随后又对贺安道:“婶子家里出了点事儿,这两天都没着家,也就方才才回来,明悦我也不知道呢!我还想着待会送筐菜过去。这不快过年了嘛,顺道喊他来咱家吃年饭。”
李正阳拄着拐杖迎面走过来,“我前日去找他了,当时还在家呢!”说着舔舔唇:“我还蹭了他一顿饭,他倒是说要去找王宗修去,说什么又要开酒楼了,得去实地考察考察。”
“实地考察!”贺安眼睛一黑,差点气撅过去,“你就没劝劝他?”
李正阳疑惑道:“我当时正吃饭呢,没细问。而且你不是一直嫌他没那什么事业心吗?这不是支楞起来了?你应该高兴啊!”
高兴?
贺安怎么高兴得起来。
一年都支楞不了两回的掌柜,临近年关,突然和打了鸡血似的要张罗开酒楼,这能对劲吗?
贺安看对方这心大的样子简直一言难尽,忍不住道:“你知道他是去哪吗?你就瞎高兴。”
李正阳他娘给他抓了把干枣子,没打扰他们聊天就走了。
贺安塞个颗枣子进嘴,枣核被咬得咯吱响。
李正阳掏了掏发麻的耳朵,弱弱道:“难道不是去通州?”
毕竟快过年了,总不能走的太远。通州刚好,跑得快的话,隔天就回来了。
“汲州,掌柜的去了汲州?”贺安似乎已经麻木了。
李正阳脸上出现一片空白,他反射弧很长,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
李正阳他娘从屋里探出身子询问道:“怎么回事?”
贺安堆起笑解释道:“婶子,我们没事,聊天呢!”
李正阳压低声音:“咱们现在去镇上找王宗修,兴许还没走呢!这不胡闹吗?”
两人结伴去了县里,莫说是王宗修了,连关荆都走了,倒是关荆合租的院子里还留守了一个。
找人一打听,关荆昨天就收拾东西跑路了,说是跟老大还有掌柜出趟城,说不定年后才回来。
他们原先的商队成员,跑的七七八八,王宗修原本说自愿跟随,结果大家都想去汲州看看,毕竟对那地方还有些感情,听说南蛮人被打退回宁江,汲州目前还算安全。
留下的几个也并非不想去,而是王宗修不让去那么多,路上吃喝都是开销,不划算。多去几个武功好的,保护掌柜的人生安全就足够了。
李正阳忧愁道:“这可怎么办好?”他现在就后悔当时只知道一门心思吃饭,也没多问两句。
早知道祝明悦要去的是千里外的汲州,别说是少了一条腿,就是没了两条腿,他爬也得把对方找回来。
贺安也无奈,掌柜的一声不吭,也不和他提起打声招呼,就是认准了他会劝阻,索性直接跑了。
一旦起了心思,防也防不住。
贺安叹了口气,“希望路上遇不到山匪,让掌柜的能平安抵达汲州。”
祝明悦这边确实挺顺利的,王宗修的商瘾犯了,想着护送他一人是送,不如顺道运些粮食去汲州,这玩意儿如今在汲州肯定不愁卖。
祝明悦看着王宗修一路上尽稀罕他这些米面,冷笑道:“说好的收了我的银子一定尽心尽力,你就是这么护送我的?运这么多粮食把我当活靶子呢!”
王宗修讪讪道:“你第一次去汲州不也是跟着咱们商队,最后还不是给你平安送达。”
祝明悦:“今非昔比,我这次可是付了重金雇佣你们的。”
王宗修这回不说话了,给钱的就是大爷。
“你说怎么办吧?”
祝明悦保持冷笑:“扣银子。”谁分得清王宗修是护送粮食顺带着运他,还是护送他顺带着运粮。
王宗修肉疼:“能不能不扣。”
祝明悦瞥了眼马车:“到了汲州,你把粮食按成本价卖我。”
第124章
王宗修:“那我还赚啥, 辛苦一趟,全白运了?”
祝明悦不为所动:“粮食和我,你选一个。”
“祖宗, 我服了, 我选你还不成嘛!”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跟着祝明悦混,他还差这点卖粮食的钱?
祝明悦掏了块糕点,自己吃不完,掰了半块转身塞给关荆。
关荆大口一张就吞了。
王宗修:……
他就站在面前, 都不愿意分给他,终究是感情淡了。
祝明悦被他幽怨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把目光移向了路前方。
又走了半日,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是不是快到汲州了?”
王宗修:“快了快了。”
他回头大手一挥高声招呼道:“兄弟们都打起精神,再走两个时辰估摸就到汲州城了,大伙争取赶在天黑前进城。”
祝明悦嘴角勾起, 终于露出笑来。
王宗修猛的拍了下马屁股, 往前蹿了百米。
祝明悦见状也追了上去。
“这南边多是平原,骑马可比在甘州快活多了。”王宗修畅快的放声大笑, “就是景色太单调了。”
对祝明悦而言在哪骑马都没区别,他骑不了快马, 骑快了颠的难受。
印雪也懂事, 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跑快点, 什么时候需要慢下来, 所以他连马鞭都用不上。
抚了抚印雪随风飘扬的鬓毛,祝明悦感慨:“各有各的好。汲州的平原广袤无垠,等开春冒出绿茵,风景应当会更好看。”
王宗修倒不觉得好看, 他在甘州待惯了,整个人乐不思蜀,大有在甘州安定就此安定下来的打算。
对他而言,汲州除了可以肆意骑马狂奔外,没什么优点可说。也不知道祝明悦这个只来过一次的人,究竟是那来的这么重的滤镜。
天色近昏,一行人快马加鞭,进了汲州城。
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祝明悦进了屋放下行李。
“客官,可有什么需要?”店小二问道。
祝明悦掏出三文铜钱:“帮我打些热水,要烫点的。”
店小二收了钱殷勤了几分,“这就去给您准备。”
等人走后,祝明悦随意打量起屋内的环境。
进城一路走来,为数不多的几家能打尖的客栈酒楼都倒闭的差不多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价格也很便宜。
客栈冷清的很,那店小二和掌柜的相处随和,容貌也有几分相似,想来是一家人。这客栈除了他们二人就无其他人了。
祝明悦猜测,在汲州开客栈,生意不是一般的难做,这为数不多能开的下去的,连个正经员工都没有,大概也是指望着做一天是一天。
不过客栈的环境还不错,设施陈旧了些,但卫生做的干净,桌椅板凳一尘不染。
将包裹放在床脚处,祝明悦自顾自坐下捶起了背。
毕竟走了这么远的路程,虽说这次是骑马,但对他而言还是蛮受罪的。
捶了一会,外面就听到店小二敲门。
“进来。”
掌柜和那店小二一人拎了两桶热腾腾的水进来了。
亲眼看着两人把水倒进浴桶中,祝明悦问道:“请问你们这儿这个点还做饭吗?”
“做!”掌柜毫不犹豫道:“什么点儿都做。就是没什么肉菜,鸡蛋,鹅蛋和白菜萝卜都有,客官若是想点什么尽管吩咐。”
祝明悦笑了笑,这掌柜的服务态度确实热情,也难怪周围只这一家能勉强存活下来。
只是这菜未免太单调了,祝明悦想了想,“做一锅米饭,炒个白菜和鸡蛋,多放些油。给随我一同入住的那些人的屋子各送上一份。”
掏出一两碎银放到桌上,“够吗?”
掌柜和那店小二都两眼冒光:“够了!”
甚至还拍拍胸脯和他保证:“这银子完全够了,还有得剩嘞!明日还想吃什么尽早和我说,我去采购。”
祝明悦点头:“劳你操心了。”
“对了,他们的客栈的吃喝用度,记得一应算在我账上。”
掌柜点头应好,客栈生意凋零,难得来了这么多顾客,还有个出手阔绰的主儿,他心里乐开了花,定要想办法把人伺候好才行。
于是祝明悦在沐浴更衣后,收到了一份油水满满的晚餐。
好在炒鸡蛋和炒白菜不怎么考验手艺,怎么做都不会难吃,祝明天又累又饿,一碗饭轻松下肚,但菜还剩了大半。
店小二过来收拾,看到桌上的残羹,有些心疼,嘴上却不敢说。
菜放了那么多油,结果对方都没动几筷子。
他试探的问了两嘴:“客官,这些菜都不要了吗?”
“对,拿下去吧!”祝明悦漫不经意的摆了摆手。
店小二咕咚一声,这么多菜,倒了可惜,眼瞧着这公子是个讲究人,剩菜也干净,他舍不得扔,不如给自己加个餐。
祝明悦起身将窗门合上,临了看了眼外面,顺口打听道:“你可知这里离汲州营距离多远?”
店小二摇头:“这我倒是不清楚,但我家中有人贩菜,去汲州营送过几次菜蔬,都是卯时初走,不到巳时就回来了。”
“客官,你可是要去汲州营?”
祝明悦如实点头,心里盘算着时间。
往返只需两个时辰不到,倒是不算太远。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见他点头,热情道:“我观客官是骑马的,定然比我家人要快些,他是拉驴子的。”
祝明悦眉眼弯弯,又掏出十文,“明日一早劳烦你帮我把马儿喂了。”
店小二不敢收,往后退了一步:“客官使不得。”喂个马儿罢了,这对他们客栈来说属于配套服务,入住即享,是不用另外花银子的。
祝明悦递给他:“拿着吧。”
店小二面对这样的诱惑能推辞得了一次却推辞不了第二次,厚着脸皮收下,反复道谢,看他对这边似乎不太熟悉,还主动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客官若是只骑马不运货,就从西街穿过去,然后往左一直顺着大路走,就能远远见到汲州营了,来回能少绕不少路呢!”
“还有,听说汲州营的守卫一向查得严,外边的人进去都是要搜身的,你最好莫要带刀剑此类武器,会被押走盘查。”
祝明悦对去汲州营的路线还真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么多规矩,心想这点钱花的还挺值,店小二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有用信息都告诉他。
夜深人静,隔壁隐隐传出一阵阵的呼噜声,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打起呼噜来也是十分响亮的,何止响亮,简直如雷贯耳。
祝明悦将头埋进被窝里,不知过了多久,实在困得不行,才终于进入梦乡。
第二天难得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的下了楼,客栈依旧没有人影,店小二在勤勤恳恳的擦桌子,见到他热情的打招呼:“客官昨晚休息得可好?”
祝明悦沉默了一瞬,违心道:“还不错。”若是隔壁没人打呼就好了,偏偏是个熟人,他还不能投诉。
祝明悦揉了下眼睛:“早上有吃的吗?”
店小二:“有的,掌柜的正在煮米粥,我们客栈的小菜还不错,客官可以尝尝,配粥可好吃了。”
“行。”祝明悦点头:“再煮些鸡蛋。”
店小二询问:“一人一个鸡蛋可够?”
祝明悦:“够了。”
他去看了看印雪,被喂得饱饱的,精力很充沛,正在外面踱步。
二丫站在二楼窗口处,高冷的扬起头颅睥睨楼下的人来人往。
掌柜的上了份粥,招呼他可以吃了。
祝明悦对早晨要求不高,谢沛不在家时,他时常为了睡懒觉漏了早餐。
清粥小菜吃起来确实舒坦,喝完最后一口,关荆眼下一片青黑从二楼走下来。
“怎么回事?”祝明悦看到他的模样有些惊讶:“昨晚没睡?”
关荆困得睁不开眼,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掌柜的,别提了,不知道是哪几个孙子昨夜打呼噜震天响,吵得不行,根本睡不着。”
祝明悦对他深表同情:“填饱肚子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熬夜的状态也太可怕了,还好他昨夜好歹是睡着了。祝明悦摸摸脸,有些没底气,捡起鸡蛋默默在脸上来回滚动。
关荆喝了口粥,抬眼好奇道:“掌柜的,你这是干啥?”鸡蛋这玩意儿不是吃的吗?
祝明悦解释:“听说可以去浮肿。”
他看关荆的脸就挺肿的,好心建议:“要不你也试试?还挺舒服的。”
关荆看了看自己手快砸碎的鸡蛋壳,“算了吧,我待会又不用见心上人,肿就肿点吧!不必讲究那么多。”
祝明悦:……
虽然对方是无意间说出口的话,但怎么感觉和针对他似的。
他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也不是非得见心上人才要讲究。”
关荆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找补:“掌柜的说的对头,是我肤浅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陆续有人下楼。
王宗修一脸怒气,一屁股重重坐在板凳上,咣当一声:“哪个狗东西,呼噜打的这般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啊,打呼噜的人可不知道自己会打呼噜。
祝明悦岔开话题:“你们吃完早饭,把粮食送到汲州营去吧。”
王宗修贱兮兮的笑:“我说祝大善人,你这是又准备给汲州营送粮了啊!”
祝明悦瞄了他一眼:“只许你卖,不许我送?你这粮食当时可是说好了成本价卖与我,怎么,想反悔了?”
关荆连忙表态:“不反悔!我们老大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王宗修在桌底下狠狠踹了一脚,话都给他说了,他还说什么。
他只能干巴巴道:“送就送呗!只是……”
祝明悦冷笑,将他的粥和鸡蛋一股脑端到自己手边,“只是什么?”
王宗修立马变老实:“没什么。”
祝明悦也不是有意压榨他,只是王宗修拿着他给的报酬干私活属实太不厚道。
他将粥推了回去,站起身:“我先去趟汲州营,你们今日把粮草送过去就好。”
“明日就是除夕了,你们可以去外面好好逛逛,吃什么喝什么都尽管记好回头找我报销,不用客气。”
欢呼声四起,
“掌柜的大方!”
这群跟着王宗修走商的大多身世不好,无家可归,对他们而言,在哪过年不是过?
来汲州不但可以护送掌柜,还能活动活动筋骨,一举两得的事儿。况且掌柜待他们出手大方,一个个都恨不得粘在他身边。
祝明悦招呼了声慢吃,起身出门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王宗修追出去,嘴里吃着鸡蛋含糊不清道:“要不要我让关荆护你过去。”反正他肯定护送不了,待会还得运粮去汲州营。
祝明悦果断拒绝:“不用,我问过了,穿过西街向左走就到了,不必担心。”
既然都这么说了,王宗修也不再说话,目送他离开。
关荆从后面伸出头:“老大,掌柜的为啥不和咱们一起去。”
王宗修看他就来气,一拳捶他脑袋上:“就知道问问问!他的事儿你少问。”
这边,祝明悦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到了汲州营。
在营外当即被人拦下例行检查。
守卫对着他的脸来回打量,盘问到:“你来汲州营所为何事?”
祝明悦抿了抿嘴,如实回答:“我是来探亲的。”
“探谁?可有证物?”
不是守卫多事,只是来人相貌太过优越,不得不引人警惕。
祝明悦顶着这么多士兵的眼神,压力有点大,“我找谢沛谢将军,”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他刻的玉佩,可算证物?”
守卫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恻恻:“算证物。”
算是细作的证物。
守卫快刀一闪,转瞬架在他的喉间,“快将他拿下。”
“速去禀报钟大人,咱们这儿抓了个细作。”
转瞬间,事情的走向就朝着他完全没料到的方向发展。
祝明悦皱了皱眉,替自己辩驳:“我不是细作,你若不信,大可以让谢沛来见我。”
“大胆,将军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休要狡辩,前几日来了个同你一模一样的,也是装模作样拿了个玉佩来认亲,结果嘴里藏了毒针,若不是将军机敏,就让你们得逞了。”
祝明悦怔住片刻,随后心口发凉,谢沛遇到刺杀了?
“他没受伤吧?”
“你说你那同伙?”守卫嗤笑,扯下一块布堵住祝明悦的嘴:“当场就被将军杀了,看来南蛮人还不死心,找就找,还尽找些外貌相似的过来,以为将军能上当?”
祝明悦:……
被押进地牢时,祝明悦还是懵的。
铁链一锁,士兵恨恨看他道:“给我安分点,一会钟大人来了,招点有用的出来,还能让你死个痛快。你也不想和你同伙一样,被将军挑断手筋脚筋血竭而亡吧?”
祝明悦缩了缩身子,那士兵以为他怕了,遂不再警告,往牢门外一站,监视着他。
第125章
地牢潮湿阴冷, 地上连个稻草都没铺陈,祝明悦蹲坐在角落,静静的等着下一步。
钟凯刚禀完要事出营, 迎面就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小兵。
钟凯眯了眯眼, “你是说又来了个南蛮拍来的细作?”
小兵如实交代:“回大人,确是如此。这细作与前几日那人眉眼长得极为相似。”
他那日刚好当值,亲眼看到谢将军动怒,脸上的狠戾与杀意肆意横行,当场就割了那细作的舌头, 挑了他的筋骨让人活生生失血而死,手段极其狠辣,至今回想那幕仍觉得双腿发软。
他们也猜不透为何谢将军会那般生气,这次遇到了同样的细作,谁也不敢去触谢将军的霉头,只能找上钟凯去处理此事。
钟凯思索片刻, 抬脚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祝明悦待了不过一个时辰, 地牢传来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
他半张脸埋在臂弯中, 闻声掀起眼皮,一个面容清俊的青年携小兵立于牢门前。
不消片刻, 门锁打开, 青年走了进来。
祝明悦打量钟凯的同时, 钟凯也在打量他。
奈何祝明悦的脸看不清, 他皱了皱眉,语气算不得好:“抬头。”
祝明悦从臂弯里抬起头。
钟凯眉心一跳,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眉眼, 鼻子,就连嘴角的弧度也处处透着相似。
这样相似的人,除了背后之人刻意安排,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原因。
“谁派你来的。”
祝明悦镇定自若:“我自己。”
“油盐不进!”小兵抽刀恐吓道。
钟凯抬手制止,继续问:“背后之人是谁。”
祝明悦盯着锋利的刀刃,一言不发。
钟凯心领神会,偏头命令道:“收回去。”
祝明悦这才愿意开口:“没人,我不是细作,我真的是来探亲的。”
钟凯:“有何证据?”
祝明悦:……
“被收了。”
小兵闻言连忙奉上:“钟大人,这就是他口中所言的证物。”
泛着淡淡光泽的玉佩,雕工粗糙,倒是和前几日的细作给的做工比,还要差些。
他在手中盘了两下,举起玉佩:“这算何证据,恕我直言,来汲州营的细作,十个有八个都以玉佩做信物。”虽然其中有夸大的成分,但事实也差不多了。
玉佩这种东西,属于赠礼首选,而且送出去的人大多连自己也不记得自己送的玉佩是何模样,拿玉佩做信物浑水摸鱼总能有成功见到人的。
军中有过先例,就是因此事被细作当面杀害。
上回那人便信誓旦旦说自己是谢将军远在甘州的寡嫂。若不是将军反应机敏,差点就被毒针伤到。
没想到南蛮人还不死心,为了取将军的命,不惜投入如此多的细作。
他目光冷厉,“说,背后究竟是何人?”
祝明悦遭了此等无妄之灾,难免有些糟心:“是不是我说我是南蛮人派来的,你们就满意了?”
“大人你听,他招了!”小兵嚷嚷道。
“闭嘴!”钟凯命令道,随后盯向祝明悦:“你究竟是何意?”
祝明悦:“我不是细作,我真是来探亲的。你若不信,便把这玉佩呈上去一问便知。”
他无奈的举起手上沉重的铁链晃了晃:“我知你们对细作严防死守是好事,但也不能如此轻易就判定我是细作,草菅人命吧?”
他挑了挑眉:“你说是不是啊,钟大人?说起来我还从孙侃孙大人口中听说过你。”
钟凯往前进了一步,眼中充满探究:“你说孙侃同你说起过我?”
他当时并未见过将军的寡嫂,倒是孙侃去了将军家中,他还随口和孙侃提了句,让他别忘了在将军嫂嫂面前美言他几句,至于到底说没说,他也不知。
祝明悦嗯了一声:“说你玉树临风,亦有良将之姿。说起来还未谢过钟大人为在下的事奔波。”
钟凯呼吸一滞,心中有了丝动摇,竟是拿不准主意了。
偏偏小兵还在他耳侧义愤填膺:“大人,莫要被这家伙给迷惑了,上次那细作便是假借将军家人之名,行刺将军。这南蛮人浑身蹊跷,说不定哪里藏了毒也未可知,万万不能让他与将军见面,恐有性命危险。”
钟凯瞥了眼小兵,握紧玉佩,再次看向祝明悦时,眼中的犀利之色并未减轻,只是淡淡道:“如你所愿,我会将玉佩呈上,若是你所言有半句虚假,有你好看。”
说完转身离开,
祝明悦连忙喊住他:“我招,我确实说了假话。”
钟凯脚步一顿,回过头严肃道:“说。”
祝明悦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我骗了你,其实孙侃并没有说你玉树临风,有良将之资。”
“幸亏他没来,那家伙别看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其实就是个骚包,处理事务确实有一手,但上阵杀敌也就勉强及我半分吧!”
想到那日孙侃在他面前夸夸其谈,心安理得的拉踩同僚,祝明悦嘴角忍不住勾起笑。
“没了?”
“没了。”这次所言便真的无半句虚假了。
钟凯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离去的背影却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大人,你信了他的鬼话?方才那细作看上去就不正经。”
钟凯训斥道:“所有事情未证实前,莫要妄下定论。我看你们就是过得太安逸了,凡事都想着偷懒,出了这种事不去求证,就给人盖下了细作的帽子。”
“大人说的是。”小兵颔首低眉认错,心里却不太服气,小声嘟囔着:“只是我觉得实在是太过巧合,怎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似之人,还都是拿着玉佩来找将军。”
钟凯冷哼了声:“这世上巧的事多了。”
走到谢沛营帐前,钟凯停了脚步,执起玉佩看了眼,随后呼了口气,“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进。”
谢沛正在用午膳,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就是普通的粟米饭和蒸菜干。
“何时?”
钟凯颔首:“启禀将军,营中守卫方才抓了个男子,与前几日的细作长得极为相似,守卫怀疑是南蛮人派来的细作。属下前去查看,那人与之前的细作口径一致,都说是来探亲,”他顿了顿补充道:“探将军的亲。”
谢沛已经放下碗筷,脸上冷厉之色尽显。
钟凯暗暗吞了口唾沫,心里和打鼓似的砰砰作响。
他在谢沛身边做事也算有一段时间了,谢沛的性子他虽揣摩不透彻,但还是略知一二的。
就比如现在,谢沛的嘴抿得很紧,眼中如狂风过境,脸色阴沉分外可怕。
钟凯自觉低了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关于谢沛会生气,他其实打心里能理解。
也不知道那南蛮人犯得什么病,一而再再而三的送长相俊美且外貌相似的男人来汲州营。
送清一色的男人来使美人计这招可够无语的,偏偏还不是一两次。
也不想想,谢将军这副冷心冷情断情绝爱的样子,能喜欢那些个臭鱼烂虾?最后不都被谢将军私下处理了。
前些天就更过分了,竟然敢冒充谢将军远在甘州的寡嫂。
简直可恶。
他握紧手心的玉佩,眼中掠过一丝纠结。
脑海里浮现出那人身处地牢面对盘问泰然自若的样子,又想起自己的承诺,最终还是选择将玉佩呈了上去。
“将军,这是那人的信物,可要过目?”
他嘴上虽在询求谢沛意见,但已经硬着头皮将玉佩送至他面前的桌面。
几乎只是一瞬间,钟凯浑身一松,觉得周身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杀意在顷刻间消散。
他大着胆子抬头,谢沛已经执起玉佩细细摩挲,眉眼的戾气渐渐消散。
钟凯眨眨眼,亲眼看见谢沛面无表情的将那枚玉佩收入怀中。
“将军?”钟凯心惊,不由猜测,这次来的不会是真嫂子吧?他稳了稳神,小心开口问道。
谢沛起身:“人在何处?”
钟凯反应过来连忙回道:“被关在地牢。”
谢沛拧眉,大步流星的冲出营帐。
钟凯也赶忙跟了上去。
地牢据营帐足有一里路的距离,谢沛的速度实在太快,钟凯气喘吁吁也落后了许多。
到了地牢口想要进去却被告知没有将军允许不得入内,钟凯心里没底,也只能眼巴巴的在外面踱步。
地牢内,祝明悦被谢沛牢牢禁锢在怀中。
谢沛喘着粗气,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为何突然来汲州?”
祝明悦推了推他的胸口,没有推开,“快过年了,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怕对方认为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他解释道:
“我也并不是全然为了此事,我想来汲州开酒楼,借此机会来此地考察一番。”
谢沛低头直视他的眼睛,语气都泛着愉悦:“想我了?”
祝明悦脸皮顿时爆红,偏过头去,小声说道:“嗯,想你了。”
谢沛心都软了,捏着他的下颌,如雨点般细密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眼角嘴唇……
祝明悦受不了了,他还没忘记现在身处地牢,若是被人瞧见了,得尴尬死。
闭眼由他亲了一会,祝明悦再次上手去推谢沛,强忍着羞意开口:“谢沛,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好,不在这里。”谢沛声音低沉嘶哑,“我带你回营帐。”
地牢门口,钟凯来回踱步了近一刻钟,终于将人迎出来了。
见到祝明悦后,他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果然如此。
好了,不但没给人留下个好印象,初次见面就把人给得罪了。钟凯头疼,谁都不敢骂,只能暗骂孙侃那个混蛋,当时若是把去谢家的机会让给他,又何至于出现这种场面。
好印象是没了,只能硬着头皮弥补,他当即扬起笑,恭敬喊道:“嫂子!”
祝明悦戏谑道:“哦?我又不是细作了?”
钟凯主动认错,特别诚恳:“是在下有眼无珠,认错了。”他偏了个方向对向谢沛,弯腰抱拳:“属下之错,甘愿受罚。”
祝明悦仰头去看谢沛,脸上确实能看出有几分郁气。
祝明悦脑子飞速转动,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谢沛与下属产生丝毫间隙,而且在他看来,就此事而言钟凯和那些守卫并未做错,扪心自问若是换做是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他对钟凯笑了笑,“逗你呢!你又没做错,秉公办事罢了。”
他看向谢沛:“谢将军,你说对不对?”
谢沛点头。
钟凯见对方未因此事迁怒与他,松了口气,同时对将军这位嫂子好感激增。
他先前是先入为主,便觉得眼前的人和那些细作的眉眼长得极为相似,现在在看,又觉得哪哪都不像。
那些细作也配和将军嫂子比?
都是些劣质的上不得台面的赝品罢了,难怪将军会盛怒成那样。
钟凯:“谢过嫂子原谅在下的过错。”
祝明悦改正道:“没有过错。”
钟凯感动坏了,看祝明悦的头顶都冒着金灿灿的圣光:“谢过嫂子。”
祝明悦笑了笑,不愿再说这事。
在厉朝,驻守边关的将领是被允许家属随军的。
但汲州危机未解,且还是苦寒之地,少有将领会带着家中妻儿来此地受苦。
如今军中除了辎重营的王将军和后勤的李副将,便无其他人了。
祝明悦这种情况的,同样是少之又少。
谢沛命人给祝明悦在自己的营帐旁起了个小点的营帐。
营帐不是一时能搭好的,祝明悦先被安置在了谢沛的营帐里。
外人不在,谢沛又开始了动手动脚,蹭蹭他的脸,捏捏他的腰,把祝明悦闹得恨不得钻进地里。
“谢沛,别让他们搭帐篷了,我在外面订了客栈的。”
谢沛的嘴角压平,语气认真道:“可以随军住在营中。”
祝明悦咽了下口水:“咱们的关系是叔嫂,不一样的。”不论是随军还是探亲,人家无一例外都是直系亲属,只有他是以嫂子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会遭人背后议论的。
谢沛听不得这种话,脸上出现深深的憎恶,恨不得将谢洪挖出来挫骨扬灰,以此泄愤。
他怕吓着祝明悦,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温声道:“不会有人议论。”即使有,也不会有人敢当面议论,至于背后,只要祝明悦听不到只言片语就好。
祝明悦摇头:“我不在乎议论,但他们会背后说你,对你影响不好。”
谢沛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儿,总会为他考虑。
谢沛忍不了,将人按进怀里,亲了又亲。
祝明悦被亲的唇瓣糜红,眼神呆滞,只能微微启唇喘气。
谢沛眸中一暗,擦拭去他嘴角的银丝,低声道:“不必担忧,等我忙完今日的公务,带你去见关大将军。他想见你很久了。”
祝明悦思绪堪堪回笼,就被谢沛的话惊到,“关大将军想见我?为何?”
第126章
难道是因为他捐赠粮食的事吗?
谢沛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 在他耳边道:“他想见见下属的媳妇儿,情有可原。”
“瞎说什么。”祝明悦又羞又脑,嗔怪道。
自两人确定关系后, 谢沛和变了个人似的, 一点也不正经。
什么情有可原,说的和丑媳妇见公婆似的,
等等,丑媳妇?
他才不丑,不对, 他也不是媳妇,
祝明悦不满嘀咕道:“我才不是你媳妇。”
谢沛呼吸一滞,心像是被扎了个洞,呼呼往里渗凉气。
他总不能和祝明悦顶嘴,将人搂进怀里,在他那张白嫩细腻的脸上轻轻咬了一口, 脸上连个牙印都没出现, “嗯,不是媳妇。”
在祝明悦看不到的地方, 谢沛眸色深暗,
迟早会完完全全成为他的。
谢沛还有公务在身, 祝明悦不好意思妨碍他工作, 只是腻歪了会儿就将人打发,
他自己在营帐里转来转去,
谢沛的营帐不算小,因为帐中没放什么东西,所以看上去干净利落,实在是让人……没有任何观赏的欲望。
倒是案桌上堆放了许多杂物, 甚至还放了一一副碗筷。
祝明悦好奇的走过去,眼睛自觉的没有朝不该看的东西上看,而是直愣愣的看向碗里。
碗中还剩两口糙米饭,看上去似乎已经冻得有些硬了,想也知道是为了去地牢接自己,匆匆忙忙没吃完就跑了。
还有一碗菜,几乎没怎么动筷。
谢沛不知从哪掏出一件披风盖在他身上,见状才响起已经是晌午了,祝明悦肯定没有吃饭,他略微皱了皱眉:“我让人给你端些热菜热饭过来,军中伙食不太好,你讲究吃点,待我明日休沐,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见祝明悦怔怔的不说话,只是看着案桌上冷掉的饭菜出神,他唤人将碗筷撤下。
饭菜被撤,祝明悦回神,“我上回给你准备的肉干还有泡菜,已经吃完了吗?”
谢沛:“没有。”
祝明悦问道:“为何不吃。”
谢沛:……
谢沛不说话,祝明悦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到底不过是舍不得罢了。
他抿了抿嘴,心里不由心疼:“我给你准备的,你就吃呗!吃完了我再给你做。”
谢沛低低道:“嗯。”
他没忘记祝明悦还未用午膳,
祝明悦却怎么也不愿意吃,还说自己早上吃的多,胃里还没消化。
他饿一顿也无妨,单纯不想去占用这些将士的口粮。
谢沛身为将军尚且吃得如此艰苦朴素,底下的将士们只会吃得更少。
自己多吃一口,他们就少吃一口,实在没有必要。
隔壁帐篷搭好了,趁谢沛还在处理公务的功夫,祝明悦闲得无聊就只身去了隔壁。
对方似乎以为他会常驻,都是按了随军家眷的规格,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不知是从哪搬来的床,看上去有些陈旧,但很结实,最重要的是很宽,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他猜这床的前任应当是一对军中夫妻。因为士兵用不上这么宽敞的床,包括将领,他方才观谢沛的床也挺窄,只能容纳下一个人。
祝明悦左看看右看看,满意之余又觉得可惜,布置的这般用心,可惜他不会在军中常住。
他一个以寡嫂身份来探亲的人,于情理本就不合,若是住久了恐遭人笑话。
况且他此次来汲州,确实有正事要做。
回想到方才在谢沛案桌上看到的残羹剩饭,祝明悦垂眸深思。
或许,他可以在汲州多待些时日,他作为商人,来汲州经营发展酒楼,总归是名正言顺,任谁在背后都无可指摘。
他的床铺铺的不算松软,和家里的比不了,但是床上的被子他看着却有些眼熟,似乎就是谢沛先前从家中带来的被子,看来是拿来给他用了。
索性帐中无人,祝明悦勾起唇放肆的笑了两声,随后像只青蛙一样扑上了床。
把脸埋在厚厚的被褥里,独属于谢沛的气息充盈着他的鼻腔,安全感油然升起。
天边高悬的太阳逐渐下沉,最后一抹橘黄的光冲破营帐,打在地面上。
谢沛终于忙完公务,转手将一封信件交给了钟凯,“明……他回来了吗?”
钟凯将信件仔细揣入怀中,“看将军一直忙得入神,属下便忘了说,祝公子说不用带他在军中转,让苏二他们都各忙各的去了,自己一人进了刚搭好的营帐,说要进去看看。”
钟凯给他递上一块打湿的毛巾,“属下留意了,一直未出来呢!”
谢沛接过,擦拭掉手侧不慎沾上的墨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出去吧。”
钟凯点头应下,天色不早了,心中盘算着得尽快出营,将这信送往驿站。
等钟凯离开,遣谢沛散了门外的守卫,转身潜入了祝明悦的营帐。
帐内静悄悄的一丁点动静也没有,谢沛往床上看过去,顺时就屏住了呼吸。
只见祝明悦此时侧躺在被褥上缩成一团,还知道掀起被子一角将肚子盖住,许是今日太阳不错,把自己睡得热乎乎的,脸上泛起一团红晕,模样十分可爱。
眼中的锐利悄然散去,此时难道染上温情。
祝明悦睡得很香,虽然谢沛有意未闹出动静,外面不远处士兵结队行走的声音却很明显,即使这样,祝明悦也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谢沛静静的注视着他的睡颜,从浓密的睫毛到挺翘的鼻尖,再到樱红的唇瓣,再往下是纤长的脖颈,再往下则被衣裳挡了个严实,但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谢沛饶是自控力再强,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更何况前脚开了荤,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就迫于无奈和自己的心上之人分隔两地,这让他如何能忍。
可享受过凤肝龙髓的人有哪能吃得惯清粥小菜。每每深夜无论右手如何卖力,哪怕脑海中都幻想着祝明悦的一颦一笑,也不得其所。
谢沛的眸色愈来愈暗,仿佛席卷了层层风暴,分分钟将眼前的人吞之入腹。
不知过了多久,祝明悦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惺忪的眼,嗓音微颤,像个小猫似得生了个懒腰,慵懒的不像话,“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谢沛将他凌乱的发丝理到耳后,“刚来,你就醒了。”
祝明悦搓了搓睡红的小脸蛋,嘿嘿一笑:“那可真巧。”
“谢沛你不知道,我睡得可香了,客栈都没有这么舒服。”
主要是阳光照进营帐,将祝明悦包围,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而且周边没什么噪音,祝明天当时只是想躺着小眯一会,没想到直接睡着了。
谢沛手一直没闲,替他整理好衣裳:“那就留在营中睡。”
如此,正合他意。
祝明悦自然不愿意答应,他的想法不是睡一觉就能改变的。
谢沛蹭了蹭他脸上被衣裳上的针绣印下的浅浅红痕,声音温柔似水:“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见关大将军可好?”
祝明悦嘴角上扬的笑容弧度突然停滞。
他怎么忘了,他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谢沛明明说过今日要带他去拜见关大将军的!
他还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关韶关大将军,传言这位的脾气暴躁,并不是个好想与的,但他从关荆和走商队的那群兄弟们谈论过他的事迹,打心底里敬佩他。
他就这样去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
祝明悦脸上显出一丝慌乱,在原地来回转了两步,随后看向谢沛,犹豫开口:“会不会不太好。”
谢沛拉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下:“他很久之前就想见你了。”
似乎看出了祝明悦的焦躁不安,哄小孩一样哄他道:“别担心,他不是坏人。”
祝明悦扁了扁嘴,“关大将军定然不是坏人,我只是……只是担心他……”
“他为何突然要召见我,到底是为了粮草的事,还是因为我是你嫂嫂。”
应当是前者吧,至于后者,他不经心想,关大将军应该没那么闲。
谢沛第一次见他这样的姿态,虽然有些许窘迫,但却显得尤为可爱鲜活。
谢沛心里像被猫爪子挠过,痒痒的,抑制不住在他唇上细细研磨一番。
如此一折腾,祝明悦本就有些肉的嘴唇看上去更肿了。
谢沛盯着他的唇欣赏一番,觉得满意,才开口:“不要担心,大将军不会为难你,他对你观感很好,况且有我在,我会陪你。”
有他这么一说,祝明悦的心属实宽了不少,虽然仍然有几分忐忑,但好歹不似方才那样严重了。
到关大将军营帐前,祝明悦在门口滞留了几秒,深呼了几口气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待会千万不要露怯,哪怕那关大将军真如传言中长得那般骇人,人家心起码是好的。
况且有谢沛伴他左右,也能让他安心不少。
关韶的亲卫似乎得了旨意,在门口等待已久。
见到他二人前来,掀开外账的门帘:“将军,祝公子,这边进。”
祝明悦勾唇露出一个笑,“谢谢。”
那亲卫竟然被这笑容晃了下神,手中一抖,自知失态,耳廓泛起红色,埋下头不再看他。
祝明悦没有注意,他所有的心神都落在了即将要面对的关大将军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分心。
但他没注意不代表谢沛没看到,谢沛眼神犀利的扫过这些人。
虽然此刻都自觉的没在将眼神赤裸裸的打在祝明悦身上,但谢沛仍觉得不爽。
这种感觉就好像狮子划分的领地被领地外不相干的动物觊觎上了。
他的心隐隐躁动,祝明悦察觉到他落于自己身后,有些惶恐的回头找寻他的身影,与他对视上的那一刻,微微弯了弯眼眸,立刻安下了心。
祝明悦是依赖他的,产生这样的想法后,谢沛心中隐隐的躁动也就此平复。
他大步追上祝明悦,在他耳侧轻声安抚:“别怕。”
祝明悦嗯了一声,声音微不可察,只有谢沛能听见。
“哎!你们方才都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原来谢将军的嫂嫂长这般模样,我先前有所耳闻,却以为是有人夸大其词。”
“原来并未夸大其词,今日一见,倒是觉得先前的形容有些贫乏了。”
“那就是帮大老粗,字都不认识几个,你指望他们能说得准?嘴里都是些什么大眼睛翘鼻子红嘴巴的,你问他怎么个漂亮法,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漂亮呗。”
“你们看了吗?他方才对我笑了,果真人美心善。”
“谢将军可真有福,能力出众还得大将军赏识,家中又有个会经商还温柔的嫂嫂。真是羡煞旁人啊!”
“丁老七,你怎么不说话了?先前不还在私底下取笑谢将军有个男嫂嫂吗?”
那丁老七猝不及防被点名,有些恼羞成怒,白了他们一眼:“你们但凡做事时有这么好的记性就好了。”
“嗨!还不认账了。”
丁老七无奈:“什么账不账的,难不成我还能欠谢将军的?”
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凑在一起说闲话,对谢沛有这么个嫂嫂,可谓是羡慕不已。
为啥不直接羡慕他哥能有个谪仙般的男妻?
谁不知道谢将军他兄长死得早?谁也不敢羡慕他呀!
营帐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祝明悦行了礼后,被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如坐针毡。
这椅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稍微动一下就吱呀响,十分恼人,祝明天全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了。
好在事情比他预料的要好很多,至少坊间传闻有误。
这关大将军他方才偷偷觑了几眼,就是个普通老头子,身上确实有些威压,但不至于到能让小儿止啼的地步。
关韶此时细细端详着眼前的人儿,长得跟块上好的羊脂玉似的,相貌倒是极为好看的。
他看看祝明悦,在偏头看看谢沛,暗自咂嘴,怎么看都不如意。
谢沛也英俊,至少在他们汲州营里,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俊儿郎。
就是被晒得黑黢黢的,皮肤也糙得不行,总是板着脸,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凶巴巴的。
两相对比,他心中的天秤不免有了偏向。
难怪这小子打仗都要想着老家的嫂子,这么一看,家里有只肥兔子,能不天天想着叼吗?
他还当谢沛不精,谢沛可简直是太精了。
祝明悦这孩子如今看哪哪都好,仁义不说,今日一看,就是个乖乖巧巧的小孩,一点商人的精明和架子都没有。
关韶忍不住心想,当年夫人和他说以后想生个漂亮可爱的小孩,甭管男女,就要性格软和,能常年伴在她身边。
可惜他家生的娃儿虽品性不错,但一个比一个硬。
祝明悦这样的,还真就符合他夫人理想中娃儿的模样。
祝明悦感受到一抹强烈的不容忽视的目光。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往上瞄了一眼,眉头一跳。
不对劲,关大将军不在同他商谈粮草的事吗?
怎么看他的眼神如此慈祥?
第127章
祝明悦没按捺住又看了一眼,
哪里知道他这些小动作在关韶眼里就想个犯了错偷偷看长辈脸色的小孩一样。
关韶眼中露出笑意:“你叫什么名字呀?”
祝明悦侧头匆匆去看谢沛,意思尤为明显。
关大将军难道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
谢沛接收到祝明悦的视线,蹙了蹙眉, 关韶早先在他面前就直呼过祝明悦的大名, 又何至于连人名字都不记得,显然是故意为之。
祝明悦收起疑惑,不卑不亢道:“回大将军,草民名叫祝明悦。”
“哦,祝明悦啊!好名字。”关韶:“不如我就唤你明悦吧, 叫着顺口。”
啊?
第一次见,这么不见外吗?
他抿嘴一笑,道了声好呀。
关韶似乎是真与他投缘,随即又问了些话,还提到了祝明悦的身世。
关于这个,祝明悦是不怕深究的, 他只要咬定自己家中无人, 从宁江北上逃难便好。
宁江当时被南蛮攻破,当地人死的死逃的逃, 像他这种情况的不在少数,若是真要追溯起来, 可不容易。
“我家中在宁江就是普通人家, 祖上从商, 到我祖父那代生意就不行了, 好在家中积攒了些许财富,到我爹娘这代就差不多挥霍一空。”
“我爹娘不是死于南蛮人之手,是死于意外,我一人无牵无挂, 所以在城门被攻破的前夕才混入了逃难的人中,跟着他们北上到甘州。”
关韶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打开后自己随意抓了一把,剩余的示意谢沛拿去给祝明悦。
祝明悦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塞了一包东西。
他打开一看,竟然是炒熟的松子。
祝明悦露出真情实意的笑来,起身谢过。
关韶嗑着松子,摆摆手:“别客气,接着说。”
他这状态祝明悦熟悉,就和他开的那家茶楼里,夫人小姐听戏曲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感情这事把他当说书先生了。
他把到手的松子分了一把给谢沛,自己也咬了一颗,松仁饱满,满口喷香,不禁开心的眯了下眼睛,继续道:“然后因为机缘巧合,我就进了谢家啦!”
关韶哈哈笑了声:“后悔吗?”
“什……什么?”祝明悦疑惑。
谢沛皱眉看向关韶,脸上带着不赞同。
关韶却恍若没看见一般
反倒又重复了一句:“后悔进谢家吗?我听说你那夫君可是早逝。”
祝明悦这次未多加思考,回答的格外干脆:“不后悔。”也许一切在冥冥之中都已有了最好的安排,他如果没有去谢家,也不会遇见如今的谢沛,甚至可能会因为蝴蝶效应,如今这番成就也不复存在。毕竟当年他赚的第一桶金的启动资金就是谢沛给他的。
但关韶似乎是对他口中的不后悔有别的理解,“你对你夫君可真是情深义重,我见过不少刚进门就丧夫之人,无一不后悔,你还是第一个。”
祝明悦:……
这关大将军在说些什么胡话。
他是那个意思吗?
再说了,他刚进门谢洪就没了,他能对他有什么感情。
若是真有感情,也不会和谢沛这个着手设计谢洪性命的人在一起。
咔嚓
耳边响起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祝明悦下意识偏过头,
只见谢沛脸黑得已经能滴出墨来,嘴角崩得很紧,手中的松子壳被生生被化为齑粉。
祝明悦吞了下口水,瞬间就猜到谢沛为何会这样。
“回大将军,实不相瞒,我和我夫君有名无实,并无感情。之所以说不后悔,也不是因为他,而是……而是因为谢沛。”
他边说,边暗中观察谢沛。
只见他每多说一句,谢沛的脸色就好上几分,知道说完最后一句,谢沛就和学过变脸似的,倏的有了丝笑容。
然而他这边刚哄好谢沛,正准备松一口气,那边的关韶又要开始作妖了。
关韶假装惊讶:“哦?因为他?你这小叔子不就是一块呆木头,还整日板着脸凶巴巴的,莫说军营的将士受不了,连我都受不了。”
祝明悦见不得自己男朋友被这样诋毁,哪怕说这话的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也不行。
他揪了揪油纸包,小声反驳:“不是的。”
谢沛对他很好,除了开始那几个月对他冷漠,往后虽然话少,但从没凶过他,还对他很好。
关韶挑眉,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不是?”
“他不凶,也不是呆木头。”说完祝明悦头都快埋进自己怀里了。
“我观你将谢沛这小叔子看得比逝去的夫君还重要啊!”关韶取笑道。
祝明悦满脸通红,像个冒热气的热水袋似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亲口承认,索性便一言不发。
关韶觉得实在可爱,当场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冲破营帐,外面的守卫面面相觑。
谢沛看不下去了,语气无奈道:“大将军,别逗他了。”
关韶确实是见小孩有趣,存心逗弄,哪知道这小孩这么不禁逗。
“罢了罢了!”关韶挥手,“帐中憋闷,明悦这脸都闷红了,不如先出去透透气吧,我和谢沛说点事,稍后就放他出去。”
“你们随……随意。”祝明悦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么放不放的的,他得了允许,当下什么也不管了,顿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谢沛看着他仓惶逃窜的背影:……
祝明悦离开后,营帐中知剩他二人,一个性子冷,一个脾气爆,气氛瞬间冷却。
谢沛语气不太好:“大将军。”
关韶连忙打断他:“怎么?你想怪罪我?”
“怪我什么?”关韶戏谑道:“不会是因为我在明悦面前说你那兄长的事儿,让你破防了吧?”
谢沛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否认:“你明明知道的,他脸皮薄。而且他并不知你已经知晓我和他的关系。”
关韶呵呵一笑:“我看出来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好逗啊!
军中都是些皮糙肉厚的家伙,任他打骂都没脸没皮的,好不容易来了个祝明悦这样的,逮着了可不得多逗弄一番。
“啧!你又板着这幅脸,谁受得了你啊!”
谢沛眼神瞟向帐外,意思不言而喻。
关韶:……
真是打脸。
“我真后悔,当初做什么要给你支招追嫂子。我还当是他高攀了你,没成想,是你小子高攀了他。这么好的人,可惜了。”
“我在京城还有几个子侄辈,性格可比你要开朗体贴,我记得其中有个倒是喜欢男人,如今看来和明悦那孩子很是登对。可惜了,可惜了啊!竟让你捷足先登。”
关韶拍腿惋惜不已。
“再登对又如何,他只喜欢我。”
关韶一噎,没想到谢沛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之前连表白都要犹豫,若不是他下了令,兴许这小子现在还饱受相思之苦,哪还有机会搁他面前炫耀。
哼,关韶哼了一声:“我就告诉你,明悦这孩子我今日一见确实合眼缘,这是个好孩子,就是脸皮薄容易害羞,你不要借此来欺负他。若是被我知道了,军法伺候。”
谢沛掀起眼皮:“徇私枉法?”
关韶抄起一本书往他身上砸:“我看你是倒反天罡。”
祝明悦就乖乖站在营帐外,哪也不愿意去,听到动静立马紧张起来。
亲卫见他这副模样,宽慰道:“放心,大将军惜才,不会有事的。”
祝明悦咬了咬唇,委婉提醒道:“我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扔掉了。”
亲卫哦了一声,面色无异,“那是大将军说话时的习惯罢了。”
只是这习惯是前不久才养成的,军营出了个大叛徒,关韶带头演了一出戏。
那段时间,营中的茶盏数量骤减,罪魁祸首全来自于关韶。
都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关韶彻底戒不掉了,但凡说话呛两句,手上就不能歇着,总要扔些东西。
茶盏是不能扔了,扔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倒是可以的。
祝明悦默默看了眼营帐,暗自腹诽,关大将军的习惯可不太好。
他前世了解过,暴躁易怒肯定是身体缺了点东西,或许是维生素和碳水?
他攥了下手中的松子,自己不会是把人家的良药给收了吧?
收了别人的礼,自然得有来有回,他决定以后给谢沛准备吃食可以给也来关大将军一份。
兴许吃得好,也就没那么易怒了。
说起送礼,祝明悦突然想起自己今早让王宗修运到军营的粮食,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中不禁纳闷,若不是对王宗修还有几分信任,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把粮食给卖了。
于此同时,前往汲州营的郊外路上,王宗修带着粮食被人半路劫道,正僵持不下。
“将粮食放下,我们大人就允你们自行离开此地。若是你们不识好歹,哼哼,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话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五官扭成一团,说话时更是惨不忍睹。
王宗修嫌弃得吐了口唾沫,气焰嚣张:“你他娘的是谁啊?知道我这粮食是运往哪儿的吗?你就敢劫?”
武山和对方叫嚣的人体型差不多,往王宗修前面一站,粗声粗气道:“不长眼的东西。”
“哈?”对方先是一愣,而后显然是被气笑了:“瞎了你们的狗眼,老子你都不认识,还想不想在汲州混了。”
这句话对他们可没有任何杀伤力,反正他们年后总要回甘州的,在汲州得罪个地痞流氓又如何?他们人多势众,还能怕了不成?
武峰武力值最高,闻言就要上手干仗,路过王宗修身侧时却被突然打横的手挡住。
王宗修幅度极小地冲他摇了摇头。
别忘了祝明悦此行的目的,在汲州地界开酒楼。
对方的来历他们还不清楚,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最后反倒害了祝明天就不好了。
最终武峰听劝往后退了一步,但仍不肯彻底退回队伍。
至此两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似乎只需要发号一个施令,双方就能开战。
王宗修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对方,心中盘算对方究竟是何人。
这条路离军营可不算远,他们竟然敢带着如此多人在此处围堵他们送去汲州营的粮食。
可谓是胆大包天。
对方究竟背后是何人,才能有这种底气?
王宗修眉头紧皱,头痛不已。
“喂!老子问你们话,你们需如实说。”彪形大汉毫不客气喊道。
“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们是何人?”王宗修心中一动,决定先不说,反而把问题抛给对方:“我还想问你们是何人呢!为何好端端在此地闹事,也不怕汲州营外巡逻的士兵瞧见?”
嗤!
那人突然笑了,紧接着对方阵营大多数人都跟着他捧腹大笑。
有人对王宗修他们挤眉弄眼:“究竟是哪儿来的外乡人?咱们闹事?这汲州城,就是咱们家汲州刺史王大人说了算!”
汲州刺史?王宗修更是不解,一州刺史怎会容许家仆来汲州营附近抢粮,这不是摆明了和汲州军过不去?
他还没想清楚其中关键,对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行了,你们这群狗腿子,到底是奉谁的命?”
奉谁的命?
当然是奉的祝明悦这小兔崽子的命。
王宗修脑子极速运转,把祝明悦抛诸脑后,迫切的想要给自己找个比汲州刺史更大的靠山。
但当今圣上定然不能被他拿来用,对方背后之人显然动动手就能查到他说的是虚是实,最后只能拿关韶大将军出来当枪。
关韶大将军可是位比三公,说起来比刺史可以高个不止一星半点。
想必对方听了应当会有所忌惮。
哪知令人不解的事发生了。
对方在听到他说是关大将军的人后,非但没有忌惮退缩,表情反而愈发猖狂。
也不和他们废话了,为首的大汉直接道:“将他们的粮食拿下,若有反抗,统统抓起来!”
王宗修心脏骤停,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关窍,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被对方围住。
关荆急得脸色苍白,附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老大,怎么办?”这可是他们要送去汲州营的粮食,总不能都快送达了,临了被人伴路抢走。
王宗修也束手无策,他们以为在城中安全了,尤其汲州营附近还有士兵巡逻,为了方便进营搜身,这时大多没有携带武器,只有武峰身上有把片刻不离身的匕首。
他们这会恐怕真的栽了。
没栽在人烟罕至的深山老路,也没栽在郊外,反倒是栽在了城中,甚至他们连刀剑相向的机会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后,让王宗修感到格外挫败。
“他娘的,别碰老子!”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第128章
众人回头, 原是对方欺人太甚,不但想要拉走粮食,见到武峰腰间挂了值钱的东西, 起了财心想要顺手夺走。
武峰可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 他的忍耐力本就到了极点,被这样挑衅,当即红了眼,脑中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腰间那把匕首是他的心头好,他在明月楼做了小管理后, 用攒了两个多月工钱和奖金打造的,平日里可宝贝着,连兄弟想把玩两下都不给。
“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想碰就碰。”那人压根不将武峰的愤怒放在眼里,嘴里骂骂咧咧的,上手就要去拽他的匕首。
武峰气到了极点,忍无可忍, 砰地一脚将人踹飞。
那人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打滚,嘴里哎哟哎哟的叫着, 看这架势便知刚才那一脚踹的不轻。
对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原地呆滞半晌, 终于有人率先反应过来, 喊道:“这群刁民, 敢出手打咱们的人, 快把他们都抓起来!”
双方混战一触即发,
关荆抽出马鞭,给旁边的武山扔了一条。
武峰怒目圆睁,死死握着手里的刀, 他打架向来最狠,跟不要命似的,谁敢近身他就砍谁。
武山一鞭子抽向往自己面前靠的人,将人踢开,分神转头提醒他兄弟:“悠着点,别将人砍死了。”
这些人都是汲州刺史的人,虽干得是山匪的勾当,但毕竟不是土匪,真把人弄死了,不免会有牢狱之灾。
他想的虽周全,但到底是多虑了,武峰的功夫再厉害,一只匕首也挥不过别人的大刀,何况对方显然知道他的厉害,好几个人将他层层围住,武峰寡不敌众,不消片刻就被对方的大刀架住脖子。
原先被他踹飞的人此时仰头走到他面前,还了好几脚还嫌不泄愤,夺走他的匕首,末了还用刀在他脸上拍了拍,“敢惹老子,就是这个下场,待会进了大牢,有你们好受的。”
武峰眼睛红得能滴血,他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开始剧烈挣扎,脖子的皮肉被刀锋割伤也恍若未闻。
“武峰!”王宗修喊道。
被他这么一喊,武峰才算恢复了些许的理智,不再挣扎,只是恨恨的盯着对方,恨不得将人撕成碎片。
“你们到底想如何?”王宗修脸色也极为难看,勉强压抑怒火,试图心平气和地和对方商谈:“你们要粮食,可以运走,但我们的人,你总该要放了吧?”
“放了你们?”彪形大汉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得脸上横肉乱颤,“你们算什么东西,打了我们的人还想脱身,想得美。”
“兄弟们,将他们打入大牢!”
王宗修见退而求其次都不成,也不装了,淬了口唾沫,骂道:“别他娘的欺人太甚,真当老子没人。”
当谁不会放狠话?
王荆也跟着嚷嚷:“敢抓咱们,就等着大将军找上你们吧!”
彪形大汉:“大将军?大将军算个屁!除了圣上和天王老子,谁来了这儿也不敢撒泼!”
王宗修越听越是心惊胆战,那可是大将军啊,怎么到这些人嘴里和九品小官似的。
这是为何?他实在想不通。
带着这份疑问,他们被统统扔进了大牢。
牢里人满为患,都快关不下了,官差无奈只能将他们关在一处。
武山擅长交际,官差一离开,他立马就和旁边牢房的人聊上了。
“兄弟,这汲州的牢里咋能关这么多犯人?”
“看你的样子,你是第一次做牢?”
武山一愣,随后点头:“啊,是第一次。”
“汲州的牢就是这样,你们关在一起还能说说话,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众人:……
这可不兴多来几次。
王宗修和武山对视了一眼,随即突然扬起一副笑脸,笑呵呵道:“兄弟,咱们都是良民,哪还能来第二次。”
那人闻言嗤笑了两声:“谁还不是个良民?我不照样关好几回了?”
“什么!”王宗修大吃一惊:“兄弟你看着如此面善,像个仁义之人,怎会……怎会……”
那人听他捧自己,态度好了很多:“仁义又如何,这汲州牢里可不管你仁不仁义,你碍了他们的事儿,甭管错没错都得进来。”
“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砍头的毕竟在少数,咱们这些,就是关个十天半个月给个教训。”
关荆口快:“那你咋还关好几回?”
那人苦笑:“被盯上了呗!我是做粮食生意的,规模很小,结果三天两头被他们找茬,我不把粮铺的粮食主动交给他们,他们不但要抢我的粮食,还得给我关牢里。我干这行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哪能次次做亏本生意,以为这次能侥幸逃过他们的眼,结果这不,又被抢了,人也进来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是一言难尽。
这还是官家吗?这不是妥妥的土匪窝子?
关荆气得慌,骂了句:“一帮子套着官皮的土匪。”
“这可不兴乱说”那人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被他们听到可就坏了,他们不杀咱们,是想把咱们当韭菜,割一茬还能继续割,若是你让他们不高兴了,把你连根拔了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之前有个当面破口大骂的,被拖走了就没回来了。我亲眼看见的。”
“对了,你们没得罪那些人吧?”
瞬间空气都陷入了沉默。
王宗修露出一个比苦瓜还苦的笑,“可能吧。”
得罪了就是得罪了,没得罪就是没得罪,可能吧是什么意思?听上去似是而非。
那人看他们仿佛都没了谈论的兴致,识相的没再说话,找了个角落睡觉去了。
武峰脖颈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武山扯了块衣布给他粗略包扎了一下,而后蹲到王宗修身旁,低声道:“老大,咱们现在咋办?”
关荆凑过来满脸愁容:“咱们是不是把人给得罪了?”
“他们太狂妄了,简直目中无人。抢了咱们的粮食难不成还不能反抗?反抗倒还成了得罪他们了?”
王宗修淡淡道:“得罪就得罪吧!兴许在那些土匪眼里,没主动把粮食交给他们,就已经是在得罪他们了。”
“愁也没用,左右也越不了狱。只能等祝明悦察觉到后来救咱们。”
关荆非但没被劝慰到,反而更忧心了:“掌柜的真的能救咱们吗?”
不是他不信祝明悦,而是对方背后的人是汲州刺史,貌似来头很大,祝明悦就算来了也奈何不了人家分毫。
“掌柜的家里人可是谢将军。”武山适时提醒道。
关荆嗫嚅片刻,才开口:“人家可是连大将军都不怕。”
“好了,多说无益,都去歇着吧!”王宗修打断他们的对方,揉弄起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汲州刺史坑害百姓,猖狂至此,驻扎在汲州营的关大将军当真能毫不知情?
还有一个疑点,今日那条路上,不远处就能看到巡逻的士兵,可发生争执时再往那处定睛一看,竟然空无一人了。
既然这些士兵是在军营附近巡逻,为何看到管辖范围内发生了这种事却置之不理。
王宗修不理解,难不成堂堂大将军还能被一介刺史钳制住?
他们如今可以说是全军覆没了,也不知道祝明悦发没发觉他们出事了。
王宗修嘴上不语,心里不断祈祷。
汲州营
谢沛从营中出来,带上祝明悦就要离开。
祝明悦扯扯他袖子,眼睛往营帐内飘。
谢沛勾了勾唇:“不必了,他不讲这些礼节,你常在军营,以后会再见的。”
祝明悦偷偷瞪了他一眼,“谁说我要长住军营。”
谢沛不说话,一双深黑的瞳孔盯着他看,祝明悦被看得到嘴的话都软了:“我……我还没想好。”
谢沛:“你不在的时候,我很想你,无时无刻。”
“好了好了,”祝明悦耳朵通红:“别说了,我尽量多陪你,但你不要耽误公务。”否则他不就成了那什么蓝颜祸水了。
还有,谢沛究竟上哪学的这些话,听上去肉麻死了。
不过既然谢沛都这样说了,他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回到营中,恰逢谢沛的营帐外有人等候,祝明悦独自进了自己的帐里。
闲着无事趴在床上,想到王宗修他们,心脏没理由的跳动的极快,他一向相信自己的预感。
觉得不对劲,那大概率是王宗修出了什么事儿,可具体是什么,他又不清楚。
待了一会,坐立难安。
恰好方才有事向谢沛禀报的将士出来了,祝明悦搓了搓发冷的手就进去了。
“谢沛,那个,我今日让王宗修来汲州营送粮食,不知道他们这会到了吗?我有点不放心。”
谢沛脸上出现一抹恍然的神情,“粮食被劫走了。”
祝明悦张大了嘴,半晌才焦急道:“那人呢?”粮食是其次,人完好无损便好。
谢沛上前给他系好大氅:“人也被抓走了。想不想随我去一趟刺史府?”
“让刺史府派官兵抓匪徒吗?”祝明悦天真的问。
谢沛一怔,解释道:“此事就是刺史府的手笔。”
祝明悦哑然,一州刺史,做劫粮的勾当,这俨然已经突破他的原有认知。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说话间谢沛又给他戴好了手套,“不会。”他说得极为干脆。
祝明悦相信谢沛,他说不会,那这其中必然不存在误会,这事就是刺史府的人干的。
可刺史劫他的粮干嘛?
不对,这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刺史不但劫了他的粮还抓了他的人啊!
祝明悦知道此事耽误不得,当即快马加鞭跟随谢沛以及一众人马闯入刺史府。
没错,是真的闯。
孙侃一刀看在了刺史府的大门上,锁链宛若脆弱的塑料一般应声而断。
祝明悦紧随在谢沛身后,还来不及为眼前的状况惊讶,就眼睁睁看着孙侃带领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闻讯前来阻拦的府兵拿下。
孙侃进了刺史府,像变了个人,路上还同他有说有笑,这会儿拽的像个二五八万,完全就是来砸场子的。
谢沛将他护在身边,他偏过头去看,
好吧,谢沛看上去比孙侃还要拽,周身仿佛散发着寒气,一双眸子尽显冷厉。
祝明悦也受到了影响,不禁扬起下巴,不拿正眼看人。
他脖子都扬酸了,才见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姗姗赶来。
老头面色也不好看,却不敢发作,他像是没看见满府被控制住的府兵一般,笑得极为谄媚:“在下乃刺史府长吏,久闻谢将军大名,不知此次登门是为何事?”
谢沛却压根懒得看他。
长吏笑容僵住,闪过的恨意被孙侃尽收眼底。
“好久未见王大人了,不知可否叙上一叙?”
长吏:……
孙侃挽了个刀花,那刀在空中脱手,直接贴着长吏的脚尖死死插入地里。
长吏吓得腿软,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孙侃,又看了看谢沛,身子晃了晃,冒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这是何意!”
孙侃轻笑:“在下见不到王大人甚是无聊,耍个刀罢了,没成想手滑了,望长吏大人莫要见怪啊!”
呵呵!长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声干笑。
孙侃睨了他一眼:“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当兵的多少都有些耐不住性子,这许久不见王大人出来,若是无聊了,可不就要在刺史府中活动活动,希望届时大人们莫要见怪才是。”
话刚落,一盆黑松被砸碎在地。
罪魁祸首是个年轻士兵,见众人望向自己,有些尴尬:“实在对不住,我就是想活动活动筋骨。”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长吏一个四肢矮小的老头看上去弱小无助,若不是知情,恐怕连祝明悦都会深表同情。
老头叹了口气,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不过片刻,便有府兵过来道:“刺史大人请谢将军进去叙话。”
祝明悦跟在谢沛身后亦步亦趋,却被府兵拦住:“刺史大人说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
被管叫闲杂人等的祝明悦不开心了,他语气傲然,头又往上扬了扬,恨不得拿鼻孔怼人,“我可不是闲杂人等,我是来找王大人要人的。”
谢沛恰时释放出威压,沉声命令:“让开。”
那府兵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威压,连头都不敢抬起,方才的傲慢一扫而空,连忙脚步慌乱的让开。
祝明悦被爽到了,趁没人注意,用大氅挡住的手轻轻勾了下谢沛的手指。
谢沛脸上顿时出现一丝松动,反过来捏住他捣乱的手蹭了蹭才放开。
“谢将军不在营中把守,怎地有空来我刺史府中叙旧?”
第129章
原来这家伙就是汲州刺史, 祝明悦静静的观察着,老头子蓄了长须,面容淡薄, 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却被那双精明闪烁的眼睛破坏了美感。
他似乎事先早有预料,此时正喝着茶,泰然若素,神情无不放松。
刺史亲自到了杯茶,推至茶桌另一侧, 伸手示意道:“尝尝。”
谢沛没动,冷眸一扫,薄唇轻启:“王大人好雅致。想是这偌大的汲州无事可处理了。”
刺史端盏的手一僵,嘴角扯笑:“将军说笑了,不过是忙里偷闲罢了。”
“哦?”谢沛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别闲了。”
闻言,刺史眼中折射出一丝暗光, 松弛的脸皮突然崩的很紧, 显然已被谢沛的被给面子激起怒火。
砰——
茶盏被重重放回桌面,与其说是放, 在祝明悦看来说是摔也不为过。
对方生气至此,谢沛却丝毫不为所动, 嘴角勾起的笑意, 像是在讥讽又像是在嘲弄。
“王大人这是何意?”谢沛依旧操着那口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
然而对方是真的被挑的怒火中烧, 胸膛剧烈起伏, 开口几乎咬牙切齿:“我倒是想问问谢将军这是何意?青天白日来我府中闹事。”
祝明悦暗自腹诽,原来他也知道谢沛来者不善,方才还装什么装?眼看着谢沛不卖他的面子,知道生气了, 才主动把话挑明。
谢沛掀起眼皮:“我是何意,想必王大人清楚。”
刺史嘴硬:“本官不清楚。”
他以为这样谢沛就拿他没办法?
大错特错,谢沛可不是乐意陪人虚与委蛇的主,当即开口:“本将是前来讨回军中粮草以及运粮人马的。”
“哈?”刺史像是听了笑话,“你讨粮草讨到我府上?”
谢沛:“大人莫要紧张,是军中将士亲眼所见那群匪徒进了刺史府,本将前来抓捕合情合理。”
刺史脸色铁青:“本官为何紧张,要搜便搜,只是若是最后在本府毫无所获,莫怪本官上书朝廷,向圣上参你一本。”言罢重重甩开袖子,坐回案桌。
一刻钟后,
刺史府被掀翻了天,
粮,一粒未寻见。
人,抓了一堆。
“你说这些是匪徒?”刺史终究是按捺不住了,怒极反笑:“你说本官府中司仓是匪徒?谢将军,我看你真是昏了头!”
那司仓被士兵摁住了还不安分,涨红着脸破口大骂:“纯属诬蔑,卑职就是管理仓廪贮存的,何至于为了你们那点粮食去做这种事?”
孙侃掏了掏耳朵,“哦?你的意思是仓廪可随意取用,所以不稀罕”
他话没说完就被刺史皱眉打断,
司仓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竟被绕进去了,吓出一身冷汗,粗声粗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卑职不过是一介小小司仓,也不知将军为何屈尊于贵,弄出这么大阵仗只为降罪于我。”
孙侃笑了笑:“你也只你不过是个小小司仓?”
刺史:“所以将军究竟是何意?我这司仓平日勤勤恳恳,可不会去干土匪的勾当,谢将军,饭可以乱吃,人可不能乱抓。”
谢沛冷冷的睨了他一眼:“王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乱抓人?”
刺史气得浑身发抖,他从京城被派到汲州,谁见了他不得给他十足的面子,哪里被人这样下过面子。
“将军连证据都没有,难道不是胡乱抓人?”
谢沛:“证据?我若说我亲眼所见,可算证据。”
孙侃紧随其后:“我也见到了。”
其他士兵连声应和:“我们也见到了。”
孙侃:“难怪搜不到粮,怕是这司仓已经将粮食入仓了。”
司仓被这阵势吓得两股战战,慌得六神无主只能用眼神向顶头上司求助。
但刺史也顾不得他了。
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
说粮食那就无疑是在打他的七寸。
这次是他大意了,没想到关韶这老匹夫不出马,竟派了谢沛过来。
谢沛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软硬不吃,任谁被他盯上了,都得被扒层皮下来。
他心生后悔,不该纵容手底下的人这般猖狂。
司仓自然不是抢粮的那个,此时被士兵押住的都是没参与过的。
那群人抢了粮自然不会送往刺史府,
他知道谢沛就是随意找个定罪的,是谁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抓的是他的人,打的也是他的脸。
谢沛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在此地逗留,一声令下:“将这些人押回营,严加审问。”
司仓这会儿真的慌了,“不是我!”他体面全无,四肢乱蹬,被死死押着还不忘回头去抓自己的救命稻草:“刺史大人救救卑职!卑职没有劫粮啊!刺史大人救命啊!”
军营的地牢可不是普通的牢房,里面压根不养闲人,但凡进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眼看自己的救命稻草对他无动于衷,司仓绝望了,试图另辟蹊径为自己辩解:“你们都在诬陷我,你们压根不在现场,怎会知道我劫没劫粮食。”
祝明悦发出疑问:“你若是没劫粮食,又怎会知道我们不在现场?”
蠢货!越描越黑!
刺史干脆一甩袖子,“做错了事就要如实道来,若是真劫了他们的粮,本官就是掏空家底也会为你补上送往汲州营。并非没有补救的办法,不要想不开,在牢里多想想家中妻儿老母。”
司仓全身僵了一瞬,随后便像被抽空了力气般瘫软下去,任由别人摆布。
祝明悦眼观鼻鼻观心,不过一会功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不过是见事已成定局,不得不把司仓放出去当替罪羊。怕替罪羊背刺,拿人家妻儿老小做威胁。
“那被羁押在牢狱中的运粮队?”
刺史一愣,随后皮笑肉不笑,“放心,待本官查清楚缘由后,立刻将人放了。”
“这汲州刺史,果真是个老戏精,真会演。”他走在谢沛身侧,小声吐槽。
谢沛饶有兴趣地问:“戏精是什么意思?”
祝明悦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只能牵强道:“就是很会伪装,嘴里没句真话。”
“对了,这些人其实不是劫粮的人吧?”谢沛怎么会知道劫粮的人都长什么样?他们压根不在案发现场。
谢沛点点头,一脸坦诚:“不重要,不论是谁都一样。”
祝明悦想想也是,又没有监控,凭谢沛的身份,岂不是指让谁就是谁。
他咂咂舌,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捏了对方的把柄,想抓谁就抓谁,他也被整过,对此深有体会。看那司仓的眼神都隐隐同情。
谢沛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不用同情他,刺史府如今就是个大染缸,大多都在同流合污。”
祝明悦听了毛骨悚然,
这可是刺史府啊!
内里腐朽成这样,不敢想汲州的百姓被迫害成什么样了……
最终王宗修喜提牢狱半日游,在天色昏暗之时被放出牢房。
狱卒将门打开,态度还算温和:“你们可以走了。”
武山站起身,有些高兴:“有人来保释咱们了?”
狱卒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出去就知道了。”说完竟然不管他们,独自离开了。
“兄弟,兄弟?”隔壁探出一颗头,是先前同他们聊天的男人,“你们为啥这么快就被放了。”
关荆也摸不着头脑,“兴许是知道抓错了吧。”
隔壁的男人哀嚎:“谁还不是被错抓的!”
这边的人放了,粮食自然也紧随其后送到了军营。
关韶也已经听说这件事了,当即怒不可遏。
“这个王怀贞,送到老子这的粮食他都敢劫,我看是纵容他太久了,都敢跟老子蹬鼻子上脸了!”
案桌被拍得砰砰作响,
“谢沛,你说老子这口气该不该憋?”
谢沛没什么情绪:“快了。”
关韶的手悬在半空,缓缓放下:“真的快了?”
“嗯。”谢沛点点头,继而放了个消息:“王怀贞和那边恢复通信了。”
“好,好好好!”关韶长舒了口气,“忍他很久了,早就看不惯他无法无天的做派,眼看都快骑老子头上了。”
“对了,你快给那边送个信,是时候做好准备了。”
“送了。”
关韶彻底没话了,瘫在椅子上看谢沛样样都满意,事儿做的这般周全,连根刺都挑不出来,简直无可指摘。
“行了,你也忙了一天,快回去吧!多陪陪你的心上人,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
“那粮食,你替我谢过明悦那小子,他脸皮那般薄,当面道谢他必定不舒坦,等往后回京,我送他一份大礼。”
亲卫抽了抽嘴角,穷就穷,穷要面子就穷要面子,给不起回礼还把理由说得这般清新脱俗。
好在谢沛压根不在意,脑子里只剩下还在营帐里坐等他回去的祝明悦。
帐外起了火炉,祝明悦正和孙侃聊天。
孙侃往炉里送了根柴,“如今战事不算紧张,祝公子此次不如在汲州营多待些时日。”
火光照在祝明悦脸上,将那隐隐的尴尬之色暴露人前。
孙侃:“怎么了?”
祝明悦摇头:“没什么。”只是本就为了谢沛准备在军营多待些时日罢了。
两人烘着火,远远的走了一道人影,走进了些才看出来人是谁。
祝明悦笑了笑,朝他挥挥手。
孙侃见谢沛来了,不便继续逗留,在谢沛耳边说了两句,又转头同他道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祝明悦眨眨眼:“你来的正好,水烧开了。”
谢沛任劳任怨的替他倒水,帮他擦身。
祝明悦莹白的皮肤如无瑕的白玉,许是不勤于锻炼的缘故,腰上虽然没什么多余的赘肉,但不怎么紧实,捏上去软乎乎的,很是让人上瘾。
“擦身就擦身,手再捣乱以后都不许你帮我擦了。”祝明悦恶狠狠警告道。
谢沛趁机在他腰间揉了一把,迟迟不肯将手拿开,颇有些流连忘返的意味。
“你还捏!”祝明悦生气了,他的腰很敏感,谢沛倒好,手放上去就没脸没皮的不愿拿下来。
“嗯,不捏了。”谢沛的手安分下来了,却将头埋在祝明悦颈肩不动了。
温热的呼吸尽数打在祝明悦的皮肤上,痒痒的,让人想下意识伸手去挠。
然而谢沛却先他一步,细密的吻落在颈间,似乎觉得还不够激烈,牙关亲启细细研磨。
祝明悦能感受到细微的刺痛感如同电流传遍全身,并不严重,但恰到好处的力道反倒激得他浑身战栗。
寡了这么久,被这样挑拨一番,祝明悦顿时也来了欲望,但他尚还有几分理智,想将谢沛推开。
但谢沛却像头成功捕到猎物的饿狼,将他牢牢困在怀里,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祝明悦偏过头在他下巴处亲了一口。
冒出的青色胡茬,扎得他嘴有些酥麻,祝明悦抿了抿唇,微微踮脚改亲在他的脸颊上。
“好了,便宜你也占了,洗洗睡吧!这里是军营,别想些有的没的。”
谢沛的喉结上下滚动,“睡不着。”
祝明悦不解:“怎么就睡不着了,忙了一天你不累吗?”换他这样的工作量,每天躺床上甚至用不了一秒就得去会见周公。
他还想说什么,谢沛环抱住他,紧贴着他又往前抵了抵。
身后传来微妙的触感,祝明悦瞬间噤声,全身僵硬。
半个时辰后,一道闷.哼声融入黑夜,祝明悦趴坐在床上,擦去手上的黏.腻,红着脸一声不吭将人赶出营帐。
夜色已深,除了巡逻值夜的士兵,再无他人,谢沛踏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的帐中。
身体是餍足了,但心里却不可谓不憋屈。
他明明可以和祝明悦同榻而眠,却苦于身份限制做点亲密的事还得和偷情一样。
想将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的心几乎快要冲破桎梏,每每躁动不堪却被祝明悦一次又一次压下。
手指蜷了蜷,谢沛眼中的占有欲望不加掩藏,如台风过境,仿佛能将一切撕碎。
与此同时,祝明悦睫毛轻颤,已然进入了黑甜梦乡。
翌日,
祝明悦很早便被帐外的跑步声吵醒。
简单的洗漱后,士兵送来了早饭,一碗米粥和一小碟没什么盐味儿的干菜。
祝明悦等粥放凉了小口喝完,干菜却没怎么动。
拜谢沛所赐,他舌尖磕破了,唇角也火辣辣的疼,别说是吃干菜了,喝点米粥都疼。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对谢沛简直纵容的毫无底线了。
钟凯迎面赶来,似是有什么急事要禀报,见到祝明悦闷闷不乐,犹豫了一秒,开口关切道:“祝公子,是营中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祝明悦否认:“合的。”
钟凯视线下移,扫过原封未动的干菜,显然不信。但他很快便被别的地方吸引了眼神。
“呀,祝公子,你的嘴怎么了?”昨日见面是看起来还好好的,别是娇公子过不惯营里的生活,水土不服了吧?
祝明悦连忙捂嘴,有些心虚:“没……没怎么了呀!”
说完又欲盖弥彰补充道:“就是磕了一下,有点肿。”
第130章
临近年关, 军中事务愈加繁忙,谢沛一上午都无法脱身,终于能稍喘一口气, 却找不到祝明悦的身影了。
谢沛眉心一跳:“可告诉过你去哪了?”
钟凯一拍脑门, 有些懊恼:“我今早来此,遇到了祝公子,他看你在忙不便打扰,让我同将军转告,他需要去城中讨些东西, 晌午可能就能回来。”
既然答应了谢沛会在营中陪他一段时日,祝明悦自然不会食言。
他昨日来时什么也没拿,今日一早便回客栈取自己的包裹了。
另外昨日也没见着王宗修他们从牢里出来状况如何,他们经此无妄之灾说起来都是因为自己,作为掌柜若是连一句关怀都没有岂不是太畜牲了。
印雪一路小跑到了客栈门口,祝明悦翻身下马, 就见关荆吃着苞米迎上客栈门口。
“掌柜的, 你回来啦!”
祝明悦对他笑笑:“我回来取点东西就走。”
关荆惊讶:“还走啊!你住在军营了吗?”
祝明悦点头不语。
关荆啃了口苞米,不解道:“军营都是住的营帐, 冬天又冷,多不舒服啊。掌柜的为啥不留在客栈?”
客栈多好啊, 又暖和又舒服, 想出去溜达就出去溜达, 哪里是军营那种地方能比的, 关荆实在想不通。
祝明悦红了红脸,“军营里挺好的,热闹。”
“对了,你们昨天还好吗?”
关荆顺了把印雪的鬓毛, 将他迎进客栈,“没啥事,进牢里待了半天就出来了,咱们兄弟都没受到罪。”
王宗修也在一楼吃苞米,见他来了给他扔了一个。
祝明悦不吃,拿在手里捂手。
“昨天的事,谢了。”
祝明悦笑了笑:“此事因我而起,是我对不起你们,给你们招惹麻烦了。”
王宗修摆摆手,十分冷静:“和你没关系,不必愧疚。”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若是我将这粮卖给了粮铺就遭了。”
祝明悦微微歪头,有些疑惑:“此话怎讲。”
王宗修看了下四周,将他拉到角落,“幸好这粮是送往军营的,谢将军还有由头来将咱们救出来。我若是把粮送去粮铺,别说粮没了,人也折牢里了,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王宗修现在还心有余悸:“这汲州的牢里,人满为患,可不尽是犯了事的。我都打听过了,有的便是做粮食生意被抓进来的。”
“那些人和强盗没区别,还是打着汲州刺史的旗号作恶,但凡你反抗就利用特权将你打入大牢。”
祝明悦唏嘘道:“这未免太猖狂了。”
“那被关进去的那些无辜百姓……”
王宗修打断他:“放心,都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关上一段时间就放出去了。”
祝明悦:……
“不谈这些,今天是除夕,不去想这些了,咱们在汲州过个好年。”
祝明悦点点头:“差点忘了告诉你,明天就过年了,军营里晚上会点篝火供将士们围在一块玩闹,你们要不要也过去凑凑热闹?”
王宗修:“汲州营还有这活动?”
祝明悦:“当然,那些将士过节也回不了家,见不到家人。办点活动活跃活跃气氛,挺好了。”
王宗修认可道:“确实。不过咱们就不去了,关荆那小子说春花楼热闹着呢!早就说要过去游逛了。”
既然有别的打算,祝明悦也不过多劝说,扔了一小袋银子过去:“拿着,就当是我给兄弟的节礼。”
王宗修之所以能心甘情愿跟着祝明悦干,就是看上了他这点,给自己人花钱向来大方。
王宗修掂了掂银子,不跟他客气,直接收入囊中,反问他:“你有什么打算?就在军营过节了?”
“嗯,”祝明悦把发凉的玉米也塞给他:“我要在军营待上一段时间,不过出营还算方便,年后咱们得在汲州多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段。”
王宗修:“成,我这两天在汲州没事,刚好多溜达溜达,帮你看看。”
祝明悦上楼收拾收拾包裹,临走时提了句:“我的屋子就别退了,你们留着住吧!”
祝明悦出了客栈,没有立刻回军营,牵着印雪在汲州城最繁华的街上逛了一会。
今年的汲州城比往日要热闹许多,可能是南蛮人暂时被击退,百姓觉得威胁消失了,人来人往脸上都有了笑容。
祝明悦不禁也露出了些许微笑。
先去了趟糕点铺子,里面人头攒动,好不容易挤进去了,也没看清楚都有些什么糕点,随意指了指柜台,财大气粗道:“全都给我包两份。”
旁边的男人像是和他杠上了,也学着他的语气道:“也都给我包两份。”
祝明悦:……
护着满怀的糕点出了铺子,又去菜市买了些猪羊肉,冬日除了萝卜白菜极少有其他素菜,祝明悦只随意买了点。
眼看已是晌午,想起自己早上托钟凯给谢沛带的话,再不回去就耽搁了,于是加快了回军营的步伐。
只是中途走到一处,一家亮眼的招牌映入眼帘。
祝明悦脚步顿住,被彻底吸引住视线。
这是一家成衣铺子,铺面看上去很新,铺子里的客人很少,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
和隔壁那条街的成衣铺子比,生意可以说得上是极为惨淡。
祝明悦将印雪拴在门口,直接走进铺子里。
掌柜连忙过来迎接,似乎是看他衣着不凡相貌矜贵,态度极好。
“客官,咱们铺子的衣服虽然贵,但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些衣服从样式到做工再到质量,那都是别人家卖的衣裳不能相比的。”
祝明悦听着他在一旁介绍,自顾自在铺子里逛了起来。
古代的成衣铺子面积都不大,何况有一半卖的还是姑娘家的衣裳,不过走几步的功夫,衣裳就被他看得差不多了。
一件暗红色的宽袖长袍被他轻轻挑起,“这件需要多少银子?”
那掌柜眼中迸出光亮,极力推荐:“这衣裳好啊!客官果真是好眼光,这衣裳咱们铺子里只这一件,在下敢保证,放眼整个汲州城,也只此一件。”他话锋一转,“所以这价钱嘛……”
祝明悦不认为自己会连件衣裳都买不起,饶是再贵,那也是针线绣的,能有多贵?
他面色极为淡定,蹭了蹭布料的质感,心里大概有了些数,但还是问道:“你说。”
掌柜心中狂喜,立马报了个数:“二十两。”
祝明悦正摸着布料的手狠狠一抖,语气艰难道:“太贵了。”
他收回方才的观点,衣服再贵能有多贵?简直贵到了超乎他的想象。
他一说贵,那掌柜就紧张了,这可是他开铺子这些天来迎来的唯一一个颇有实力的。
他见人相貌和气度皆为上等,便下意识认为这人应当是哪个达官显贵家里娇养出来的公子哥儿,按理说这样的人应当是不差钱的,便耍了点小心思,将价原地起高了。
没想到这公子哥儿也不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买件衣服还知道价格贵贱。
祝明悦若是能听到他的心声,绝对会反驳他。
有钱人只是钱多,不是人傻。
别的不说,去明月楼吃饭的哪个不是有钱的主儿,抽奖抽到个优惠券还得高兴许久呢!
眼看祝明悦的手撒开了衣裳,掌柜的连忙喊道:“若是客官看上了这件衣裳,在下可以便宜点卖与你。”
祝明悦偏过头开口询问:“多便宜?”
掌柜咬咬牙:“十七两。”
祝明悦垂眸思索,这衣服做工确实精细,若是在现代,完全算得上是奢侈品的行列,但这价格也确实颇有些感人。
思来想去,祝明悦还是决定买下来,左右也不是付不起,他有的是钱,难不成连给男朋友买件衣裳都舍不得?
只不过他可不想被当冤大头宰,当即还起了价:“十五两吧!我只能接受这个价格,再贵一点我就去西街那边买。”
“别啊!”掌柜听到西街的成衣铺子当即脸色一变,“十五两便十五两吧,就当是和公子结个善缘。”
价格谈好了,祝明悦给钱倒也痛快,他还着急回军营,趁对方打包的功夫挑了根带穗的玉佩。
最终赶在午时初回到汲州营。
刚进营就碰上了孙侃,正好拿几包糕点送给他。
孙侃不好意思收,却看元飞已经在吸溜口水了。那没出息的样子让孙侃觉得丢脸,忙离他站远了些,试图通过拉开距离与他脱离关系。
祝明悦倒是看元飞这样的大高个觉得极有喜感,给他也塞了两包。
“谢谢嫂子!”
孙侃眼中划过揶揄,一脚蹬他腿上:“什么嫂子,将军叫嫂子,你也叫嫂子?这是祝公子。”
元飞倒也心大,当机立断改了口:“祝公子好!我将元飞。”
祝明悦弯了弯眼:“我知道你。”
元飞突然特别激动:“将军是不是同你提到过我!”
咳咳
祝明悦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其实是孙侃提起过,军中有个叫元飞的傻大个,看到吃的就走不动道。
他当时还笑了,没想到竟让他遇到本尊了。
面对对方期待的神情,祝明悦淡淡瞥了眼孙侃,心中有些不忍落将实话说出,只能含糊点头。
“我就知道将军心里有我!”元飞高兴得快蹦起来了。
祝明悦:……
他真的不是在欺骗了一个心地纯良之人的感情吗?
孙侃:……
完了,这傻子,没救了!
告别两人,祝明悦拎着包裹回了营帐。
钟凯同他打招呼,
祝明悦笑了笑,随即问他:“晌午用过午膳了吗?”
“没,”钟凯摇头,“将军这些天太忙了,还未用膳。”
忙到无法用膳是假,其实就是单纯的不愿意吃饭罢了,祝明悦短短两个时辰不在军营,谢沛就问了四次。
问到钟凯开始怀疑人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二人之间的关系。《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