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远处坞堡的火光,老宋和梁祝夫妇反应不一样。
老宋撇着嘴一脸不屑: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半夜里起来观赏的那场大火比这壮观多了,四辆消防车进了现场,六根水龙浇上去完全不起作用,那还是失火,是意外。这帮反贼专门放火去的,居然烧半天了连坞堡中心那座全木质结构的塔楼都没点着,太不专业了……
梁山伯静静地看了半晌,长叹了一口气:“唉~~~”
英娘压根对火啊坞堡啊什么的不感兴趣,痴痴地看着在老宋怀里流着口水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小囡囡,眼睛里满是泪水。
“梁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唉~能有什么打算?我如今还是戴罪之身,若是回去必遭不测,不回去,我夫妻只好隐姓埋名,苟活罢了。我只担心英娘……”
“郎君不必担心,妾身此生尽付郎君,君欲何往,妾必相随。”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棒槌拎着走”,很好很好。
“梁兄若信我,我倒有一个去处。”
“梁兄请看。”老宋拿出一根早已被他拿出来晒干的玉米棒子,努力不让对方发现自己那种“高级货没见过吧”的表情。
“这是何物?”梁山伯一脸懵逼。英娘的目光也被吸引住了,走上前来细细观瞧,然并卵,她当然也不认识这种洋玩意。
“呵呵,这个叫玉米,乃是一种粮食作物。此物不挑地,山坡上也种得,耐寒耐旱,产量比小麦高。如何?是不是好东西?”
“是。”看他一脸不明觉厉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明白这东西的意义。
“呃~此物长在大洋彼岸,数万里之遥,大唐无有。我欲寻个有见识的大人物,将此物献出,一来造福百姓,二来寻个安身之处、进身之阶。若嫌此物太寒酸,我还有其他宝贝可以为礼,梁兄贤伉俪何不与我同行?”
老宋这番话说得自己很恼火。为什么呢?因为他身上最贵重的就是这三根并不能种出来的熟玉米了,有了他们,自己就有把握劝说李世民给自己一支兵去美洲。偏偏这梁山伯有眼不识金镶玉,一脸“此物怎堪为礼”的表情,所以他才又说起自己有其他宝贝。不过他也想得通,梁山伯只当了不到一年的县丞,这县丞还是在淮南这种鱼米之乡当的,所以他并不能直观地理解玉米对于这个天下的意义,他也从来没考虑过整个天下的事不是么。
“不知郎君欲投何人?”
“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老宋看到梁山伯赞同的表情,把“之子李世民”几个字咽回去了,心说既然梁山伯觉得李渊不错,我何必多此一举说出李世民来又要解释半天,关键是这还不好解释,得,就这么着吧。
“既如此,便从兄之意。只是烦劳大兄,尚祈海涵。”梁山伯之前看到了英娘望着囡囡的眼神,心说这样也好。
“梁兄太客气了。”
“大兄,你年纪长我夫妇不少,何以呼我夫为梁兄?当呼山伯、大郎才是。”知书达理的女子表示忍不了某人的不着调。
“啊~哦~对哦~骚瑞骚瑞~多谢娘子”
“大兄,何谓骚瑞?”
“哦~此乃海外土语,抱歉、得罪、请原谅之意,适才误用番邦土语,实在失礼,娘子勿怪。”老宋拱手赔罪,感觉祝娘子可能会在将来成为一个大大的麻烦。
“我久在异域,言语上随意惯了,呵呵,有些不着调。如今,我便呼你二位大郎、英娘,你二人便呼我大兄也好。”
“正该如此。”
“大兄,妾闻囡囡呼大兄为伯,不知这孩儿父母何在?”
“唉~囡囡也是个小可怜儿。”老宋于是备说前事,听得英娘又落泪不已。
“大兄若信得过妾身,不如就由妾身来照顾囡囡。大兄一个男人,一来还有要事要做,难以分身,二来囡囡是个小娘子,大兄照顾得虽好,日后难免有些不便。”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我如何信不过?信得过信得过!这小孩儿啊,还是要有母亲来带才是正理,尤其是英娘这般知书达理的,这才能教她怎么像个女孩儿家一般说话走路、弹琴绣花,总跟着我们这些大男人可不行。那就拜托英娘了。”
“大兄不必客气。”
三人说定了,各自休息,一夜无话。
早上囡囡醒了,想尿尿,话说孩子还小,穿的是厚厚的裤子,自己怎么脱得下来,所以都是伯伯帮她。见伯伯还闭着眼,小声叫伯伯:“伯伯,伯伯,囡囡要尿尿。”
老宋揉揉被眼屎糊住的眼窝,睁开眼睛,笑着道:“囡囡醒啦?来~伯伯抱着尿尿去。”
只见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英娘走过来说道:“大兄,就让妾身带囡囡去吧。”
“嗯也好,囡囡,跟这位婶婶去尿尿好不好?”“嗯。”囡囡犹豫了一下下,就好乖好乖地让英娘抱走了。
几人洗漱毕,吃了点东西,便准备上路,囡囡伸着小手要伯伯抱,老宋正要弯腰抱起囡囡,看到英娘的眼神,就假装扶着腰,哼哼唧唧地道:“哎呦~哎哟~囡囡啊,伯伯今天腰酸腿疼,实在抱不动囡囡了,唉!想来伯伯定是昨晚着了凉,得病了。不如就让婶婶抱着囡囡好不好?”囡囡点点头:“好~”罪过罪过,小孩子真好骗。
梁祝夫妻二人不一会就和孩子混熟了,听小囡囡给他们叽叽喳喳地献宝:榧子可好吃了,是伯伯爬到树上找到的;伯伯烤的鱼鱼很好吃;伯伯还做了竹筒饭;囡囡有只小白兔,你看……伯伯还会划大船,囡囡坐在筐里好好玩……呃~被点到痛处了。
“囡囡啊,婶婶唱个曲儿给囡囡听好不好?”
“囡囡会唱的,小河弯弯~向南流~”,老宋觉得手和胳膊隐隐作痛,唉~心好累。
“大郎,英娘抱着囡囡,这样走路实在不方便,不知哪里有马,不妨设法弄几匹。”
“这~江南少马,唯有军中或是官府有些马,其他……驿站当有驿马,民间……想来难寻。”
“驿站?好!你我先寻个安全地方安置,晚间去驿站盗马。”
“盗马?”
“嗯,盗马!呃~你若觉得道德有亏,等咱们到了太原,寻个驿站还回去便是,就是给他些租金也不是不可以的,放心放心。”
“只怕官府……不同意吧?”
“呵呵大郎你好幽默,官府当然不会同意了。可是他同不同意关我们什么事?我们现在还是逃犯呢,逃犯明白吗?难道你逃跑这件事征得官府同意了?”
“这……但是……”
“难道你忍心让英娘这么累死累活地走着去太原?”
“当然不忍心!哎呀大兄,英娘不会骑马,怎么办?”
“放心放心,骑马很好学的。你要是担心,就让英娘骑马,你牵马护持着不就好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就依大兄,我二人晚间便去盗马。”
果然是梁山伯啊,要是早跟他说祝英台,他早就堕落了,跟他说什么道德法律的真是太二了。老宋很认真地作反省。
梁山伯的官还算没白当,至少他对朝廷的并不保密的信息还是有些熟悉的。据他介绍,禹越北面二十里处,有一座集镇,名叫新市镇,往来官员客商很多。镇上便有一座驿站。老宋于是拍板:兵发新市镇去者~~!
中午,老宋一行住进新市镇唯一一家邸店——就是商务旅馆,英娘便带着囡囡在房中休息玩耍,老宋拉上梁大郎出去踩点。
驿站是为了快速传递信息而设的,所以它地位置就在路边上,而这座小镇没有城墙,自然也没有城门,交通便利。优点是逃跑地路比较好选,或南或北一目了然,缺点是追兵很容易追上来,所以白日里作案恐怕是不行的。
驿站里有三匹马,六个人——四个驿丁住一间屋,一个过路的官和他的伴当住在另一间。院中一侧是马厩,另一侧是厨房、柴房和堆着的马草。驿丁到了晚上会闩上院门,院里没有狗。院墙低矮——事实上这里的院墙只有齐胸高。
看起来进入驿站牵走马匹很容易,唯一的麻烦是驿站里的人。难道要把他们都杀了?老宋觉得那样做实在是不合适——咱不是说好了盗马么?并不是抢马,更不是杀人。
这一晚老宋并没有动手,第二日结了宿金上路,继续北行,约二十里,又有一镇,镇名千金。安顿下来之后,英娘依旧呆在屋里带孩子,两个男人觑个空,躲过邸店伙计等人的注意,溜出来,却在屋后换上僧衣僧帽,幞头襴衫放包袱里背着,大摇大摆向南行去。
“大兄,为何要着僧衣?”
“因为不想让官府知道昨晚在新市镇住店的人又回到了新市镇。”
“可是你我穿僧衣盗马,岂不是冤枉了和尚?”
“我们是和尚么?”
“当然不是。”
“盗马的是谁?”
“是你我啊。”
“我们会去跟官府说盗马的是和尚么?”
“自然不会。”
“那不结了。我们又没有说盗马的是和尚,官府要冤枉和尚,与你我何干?”
“可我们穿着僧衣啊。”
“我们不能穿僧衣么?谁说的?皇帝还是佛祖?”
“可是……”
“不穿僧衣我们就容易暴露,要么被抓住,要么偷不到马,你希望英娘走着去太原?或者干脆被捆着去?”
“大兄言之有理。这僧衣果然少不得。”
夜晚,两个和尚鬼鬼祟祟进了新市镇,来到驿站外看看四下无人,驿站里的呼噜声有节奏地一阵阵响起,于是翻墙进了院中。两人将院中的马草柴禾全都搬到住着人的两间屋门口,将门口堵了个严实,然后点火。
待见到火烧得旺起来,一人去牵马,一人去开门。
屋里人听得院门响,待要起来查看,却见窗外火光熊熊。急起身来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霎时将须发烧了一大半,于是惊叫的同时咣当一声,门又关上了。这时屋中各人都已起身,叫救火的、叫救命的、问怎么回事的吵成一团。
这条火计既然成功地围困了驿站中所有官府中人,马自然就到手了。老宋很淡定地牵着三匹马出了驿站,两人翻身上马,牵着空着鞍子那匹马的辔头,一夹马腹,取大路向北去了。临出镇子前还喊了两嗓子:“救火啊!走水啦!大家起来救火啊!”
将要天明时二人三马到了千金镇,二人将马牵至镇北树林中隐藏,然后进镇,换衣服,翻墙,进茅厕,又先后从茅厕出来,叫英娘起身,洗漱,吃早饭,结清宿金。
三个大人带着个小孩子向北行至镇外树林间,老宋道:“囡囡,要不要骑大马?”
“要!囡囡要骑大马!”
“好~咱们骑大马喽~”《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