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早上六点半被芳芳喊起床,睡眠只有不到五小时,不困的是大罗神仙。
萧潇前两节课又在和瞌睡的抗战中,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第三节课刚上课没多久,走廊窗口上忽然站了一个人。
陌生面孔,同学们都不认识。只有一个女生和同桌小声纳闷,“咦,他不是逍遥书店的老板么。”
生物老师察觉后想出去问问他有什么事,萧定隔窗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这就走。
临走前,他又最后看了眼第四组前排靠窗的那个黄色身影,她两手支着头,对他的出现毫无所觉。
浑浑噩噩有浑浑噩噩的好处,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来,也不用胡思乱想大马猴会和他具体说什么,惴惴不安的紧张感被无法驱散的困意挤跑了一大半。
中午不必去书店,放学后直奔公寓楼,因为读书的孩子通常都需要午休。
饭菜做好摆桌上,萧潇见芳芳没急着去给爷爷送饭,便明了他这是要回来吃。
果不其然,她和萧遥刚在餐桌坐下,就听见有人掏钥匙开门进屋。
“叔回来啦。”汤盆搁在餐桌正中央,芳芳戴着隔热手套直起身,笑盈盈望过去。
萧定随口“嗯”了声。
萧潇和萧遥都没动筷子。
萧定说:“你们先吃,我洗个手。”
萧潇一颗心提吊在半空,吃也吃不安稳,卫生间徐徐的水流声在这种时刻成了战场上轰鸣的炮弹,耳边嗡嗡作响。
椅子拖动,萧定在主位坐下。
“给我拿瓶酒来。”
“诶。”芳芳撂下碗筷,麻溜地依言行事。
萧潇闷头吃饭,忐忑不安地等啊等,一碗白米饭都味同嚼蜡地吃得干干净净了,萧定也没同她说一句话,就只是自顾自,喝喝小酒吃吃菜。
一种难以自控的情绪渐渐涌上心头,她很清楚地感觉到,一点都不开心,一点也不。
“我吃饱了。”
低头站起来,转身离开餐椅,她咬牙朝卧室走。
“等等。”萧定手里捏着小酒盅,叫住她,“爷爷和你谈谈。”
芳芳端着碗看他,萧遥慢条斯理用餐。
酒盅搁桌上,萧定语气平和地对萧遥吩咐:“你这吃饭速度真比不上你姐姐,吃快一点,吃完去睡觉,我和你姐姐谈谈心。”
萧遥筷子停了停,没说话。
卧室里,萧潇坐在床边,双手按在床沿,垂眉颔首。
萧定走进来,她悄悄分过去一点视线。
面前拖来一个软包凳,萧定与她近距离相对而坐。
“你这孩子。”他叹声气,“你们马老师和我说了不少你在学校的表现,说实话,你让爷爷有点意外。”
萧潇晃荡小腿,不吭声,不抬头。
小动作不断,萧定也没管,他敞腿坐着,手扶膝盖,复述马老师提出的猜测,“潇,你老实告诉爷爷,你是不是……和学校里的小男生谈朋友失恋了?”
萧潇蓦地扬起脖子,懵然睁大眼。
萧定斟酌措辞,笑了笑,缓和气氛。
“你和马老师说每天晚上都失眠,我昨晚看你睡得早,还跟他说不可能,你这丫头向来倒床就着,从小就和个小猪一样。”
萧潇紧紧抿唇,不为所动,腿不晃了,坐姿僵直,表情僵硬。
萧定有些尴尬,叹了口气,无奈一拍大腿。
“算了,你抓紧时间睡吧,待会又该上学了。”
临起身前,摸摸她的头,“你还小,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操之过切难免会栽跟头,这都正常,把路正回来了就好了,没必要和自己较劲。行了,睡吧。”
殊不知,大人自以为是的鼓励和安慰,落在孩子心里是多大的委屈和不甘。
房门关严,卧室里只剩萧潇一个人。
她呆呆坐着,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心情烂到极点,下午放学,梁伊曼一如既往故意磨蹭,一本书她能颠来倒去往进往出拿三回。
当她没看到啊。
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力保和平,不想和她太过计较,今天被她撞在枪口上,萧潇一脚踹在她椅子侧边。
她力气一向很大,又是靠墙坐着屈膝发力,梁伊曼连人带椅歪斜着滑溜出去,连课桌都被冲击得刺啦一声偏转出一个小角。
梁伊曼立马火了,书往桌上一摔,蹭地起身,“你有病啊!”
班里下课后没走全的同学,被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吓了一跳。
萧潇任由她居高临下,也不急着站起来,书包放回桌上,她右手臂一折,搭在上面,散散地侧靠着桌子,皮笑肉不笑,说:
“你有药啊?有药就赶紧吃啊,天天不吃药在这祸害我不就是想传染给我吗?好呀,我如你所愿,你发疯我也发疯,现在我们都是疯子,谁怕谁啊。”
细细的嗓音叫起板来头一次没输气势,萧潇愣了愣,惊觉自己似乎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线。
音色娇软没关系啊,她不用和别人逞凶斗狠,比谁能先把谁气死不就好咯。
气死她,哼。
“你少冲我瞪眼睛,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
梁伊曼气得脸都发红,冷笑:“谁怕谁是吧?我今天就让你看看,究竟谁、怕、谁!”
后半句咬字格外重。
女生打架好像走上来都喜欢朝人脸上扇,她扬手呼过来时,萧潇听见教室里倒吸热气的惊呼声。
萧潇毫不客气抡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格挡,正中她手腕,将那一巴掌打飞。
反将一军还不解气,笑眯眯说:“我的天,我发现你已经疯细胞转移大脑,又多了一个病了哎。要不要我上药店给你买瓶脑残片,暂时缓一缓?”
“你才脑残——!萧潇,看你不顺眼很久了,装什么装。”
梁伊曼这次直接扑在她身上。
又想扇耳光,萧潇干净利落地逮住她的手。
“你四不四撒哦,装你啊,我现在眼睛里装的都是你啊。”
萧潇晃晃脑袋,俩眼珠直勾勾的,笑得特别欠。
梁伊曼咬牙切齿,“今天不把你收拾了我就不姓梁!”
“好呀,那你就改姓热呗,热依曼,多好听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维吾尔族呢。”气死你,气死你。
萧潇力气惊人,她挣不开。
“你是不是女的,劲这么大!”
“你是不是男的,劲这么小。”
“……”
教室里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喷笑,梁伊曼简直要被气晕了。
萧潇被她压坐着腿,两腿施展不开,反倒给她机会用膝盖顶在胃部,撞了不止一次。
不好的记忆闯入脑海,胃部的抽痛受心理作用一霎那加剧数倍,手上力道松懈,被她挣开。
抓,挠,揪,扯……就差没上嘴。萧潇拼命保护自己,抓住她的长头发往后拽,她抓她也抓,她挠她也挠,她揪她也揪,她扯她也扯,两个人都疯了。
萧潇的课桌禁不住撞击,砰地一声向前倾倒。
班里同学笑不出来了,谁都不敢上去拉架,唯恐殃及鱼池。
跑出去喊老师的男班长回来后站在门口就是一声大喊:“马老师来了——!”
除萧潇和梁伊曼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望向门外。
一秒,两秒……
根本没看见大马猴的身影,只看见一个高高瘦瘦、有着一头小卷毛的男生,一言不发地从班长身后走进教室。
班长在班里男生中个头数一数二,可他竟比班长还要高出半个头。
那边厢,两个人在那一声虚假通报后终于有所消停,互相抓着对方的头,各有各的狼狈。
萧潇见到来人的一刻,懵了神。
昨晚在天台把人给拒绝了,谁能想到,又会在这种无比丢人的时刻遇见他。
还真是哪儿都有他啊……萧潇宇宙无敌巨无语。
梁伊曼背对教室前门,四下无声,萧潇表情又有点怪,她以为大马猴真的来了,匆忙扭头。
讲台边沿立着一道身材颀长的陌生面孔,双手插兜,也不下来,挺拔昂扬地站在那儿看着她们,像一棵孤松,除了冷漠和嘲讽,眼里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就是你们两个自愿被人看笑话。”
他目光在两只鸡窝头上溜了一圈,略过梁伊曼,只单单在萧潇挠破的小脸上逗留一秒,“抱着不放手,相互爱上了?”
“……”
他普通话不是特别好,但吐字清晰。
大家耳力绝佳,听得明明白白。又有人忍不住偷笑,不过这回,不敢再明目张胆发出声音。
全班公认长得最好看的两个女孩如此生猛,此情此景,无形中产生一种震撼心灵的威慑力。
梁伊曼:“你谁啊多管闲事。”
萧潇放开梁伊曼,后者却不依不饶,屈膝压在她腿上一动不动,手也还继续攥紧她松散得不成样子的双马尾。
萧潇头皮一紧,“嘶”了声皱眉,正准备掰她手——
“咔嚓”一下,响起清脆的拍照声。
他不知何时拿出了手机,对着她们拍下一张照片,萧潇看见他唇边噙着一抹微笑,明显不是真笑的那种讥讽的微笑,拇指触摸手机按键,眼底藏刀。
“萧潇。”
“……”干嘛干嘛,喊她干嘛。萧潇汗毛一炸。
所有人都惊讶,原来他们认识喔。
“告诉我这位欺负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我好给你们马老师致电。证据确凿,她抵赖不了。”
“……”
厉害了,梁伊曼怔住后,立刻放手,从她腿上跳下去,跑去抢他手机。
“你凭什么拍我?你不仅颠倒黑白还侵犯我的肖像权!”
课桌一倒,书包和矿泉水瓶,以及桌面罗列的课本也跟随遭殃。
有前排桌子支撑,萧潇的课桌侥幸逃过一劫,未与地面亲密接触。
萧潇默默拎起书包,扶正课桌,蹲到桌子底下一本本捡书。
泼妇。她在心里评价。
除了腿,身上到处都疼。恍惚间,她忽然一顿,想起一个人。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梁伊曼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把手机给我,给我!”梁伊曼尖细的嗓音在教室回荡。
萧潇摇摇头,替小卷毛默哀。
“你好,马老师。”平凉的声线徐徐入耳,紧接着下一句,“八班有个女生对我性骚扰。”
气定神闲得像在谈论“天快黑了,一会晚饭吃什么”。
“……”室内鸦雀无声。
萧潇惊得猛抬头,忘了自己在桌子底下蹲着,砰地一下,撞得眼冒金星。
她自认倒霉揉啊揉,单脚滑出去一步,头伸出桌下,好奇张望。
小卷毛听筒贴在耳边,梁伊曼手攥成拳,单看起伏不定的肩膀就能猜出三观都已炸裂。
炸裂的又岂止是她一个,萧潇吃惊得鸡皮疙瘩掉满地。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小卷毛的眼风似乎扫了她一眼。
眼神平淡无奇,无波无澜,从容不迫的气场看上去天下无敌。
啧啧,瞧把您厉害的,我先替您叉会腰。《https://www.moxiexs.com 》